第一卷第三章女大学生监禁吸血事件──他不再是人的理由

御崎禅住处的客厅，是让朝日感到非常自在的地方。也许是因为冷气很凉，在这样的大热天，充满冰凉冷气的空间，让为外头暑气发热的肌肤迅速冷却。而且，这里有大量电影ＤＶＤ和蓝光光碟。年代久远的电影杂志也十分齐全。朝日有个小心愿，希望有一天能在这个客厅的家庭剧院与御崎禅一起看电影。每次造访御崎禅的公寓时多半都在的林原夏树，朝日也很喜欢。他个性随和又容易亲近，不只是表面上很讨喜，实际上也是个好男人。虽然硬是拉着御崎禅去办案令人有些困扰，但他是御崎禅的盟友这一点无庸置疑。最重要的是──也是理所当然的一点，无论什么时候来，御崎禅都在这里。虽然一开始非常毒舌地要朝日「回去」，但朝日认为，自己最近算是和御崎禅亲近了不少。再加上御崎禅对朝日也多有关照，大致上是个绅士。虽然乍看之下很冷漠，实际上却是温柔的好人。话说回来，会为《舞台上的每一步》和《忠犬小八》感动的人不会是坏人。因此，她绝不希望无礼的入侵者，随意践踏这个空间、践踏御崎禅。「啥……你到底想做什么！」面对突然出现要把御崎禅带走、名唤「广野」的男人，朝日忍不住激动追问。「御崎老师做了什么吗！请不要乱说话！」「妳是哪位？」广野瞪着朝日。「我是希央社的濑名，是御崎老师的责任编辑。」「编辑就请保持安静，不要对案件随便插嘴。」「御崎老师是由我负责守护的！」「好了好了，两个人都冷静点。」夏树介入朝日与广野之间。当身材高大的夏树一介入，朝日就完全看不到广野了。对广野来说似乎也是同样状况，只感觉到对方传来的怒气。御崎禅向朝日正式地介绍广野。「濑名小姐，这位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广野智彦刑警。他不属于异搜，应该是负责人类的犯罪案件。」「如果不是异搜，就快去抓人类的犯人啊！」「就因为犯人可能是人类以外的人我才来的！」朝日与广野隔着夏树互相叫骂，夏树无可奈何地皱着脸。御崎禅开口问夏树：「夏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出现了一个有点麻烦的被害人。」「怎么说？」「……听说可能是被吸血鬼杀害的。」「喂，林原！有人在一般人面前透露案情的吗！」广野大喊，夏树回头看广野说：「广野先生刚刚不也稍微说了一点吗？而且，朝日……濑名小姐与其说是合作对象，更像是御崎禅的关系人，没有问题的。她知道许多事，上次也帮了不少忙。啊，如果有什么问题，异搜会负责，我想应该是山路系长会负责吧。」一听到山路的名字，广野便陷入沉默。说是沉默，某种意义上应该是恐惧。这仿佛证明那个名叫山路的男人，在警察组织中居于什么位置。「请坐。可以请你说明一下细节吗？广野先生。」被御崎禅这么一说，广野神情不悦地往沙发移动。夏树与朝日也一同坐下。因为沙发配置的缘故，刚好坐在朝日对面的广野狠狠瞪着朝日，看起来似乎想叫她离开。但朝日也不认输地瞪回去，心想这个男人要是与御崎禅为敌，自己绝不会输。她用眼神主张自己的决心。几秒钟的眼神攻防战后，看起来像是弃权的广野开始娓娓道来。「三天前，一位年轻女性在世田谷的路上被车辗过身亡。根据汽车驾驶的说法，是女子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到马路上。若是如此，这只是一起单纯的车祸意外，但是解剖遗体后发现，死者在生前就被抽取大量血液，呈现极度贫血的状态。她手腕和脖子上发现被咬过的痕迹，不过，她身上也有针筒注射的痕迹，所以血液实际上也可能是用针筒抽取的。」「原来如此。被害者是什么人？」「因为没有随身物品，很难确认身分，但是有一名搜查人员曾在最近的失踪人口照片中看过长相非常相似的女性，一查之下果然相符。被害者名叫水原彩乃，是半个月前失踪的女大学生──死因虽是车祸，但因为有立案的可能性，因而展开调查。表面上是一般调查，但从遗体状况看来，我们认为有可能是非人类所为。」「请等一下。」朝日提出疑问。「虽然听起来确实像是吸血鬼作怪，但也不该随便怀疑御崎老师吧？刚刚的态度与其说是请求协助，明显是为了逮捕才要带走人不是吗！有证据可以证明这起案子与老师有关吗？」广野用厌烦的眼神看着朝日，接着叹了口气。朝日对他这种态度十分愤怒，心中却掠过不祥的预感。广野的眼神丝毫没有任何心虚──换句话说，难道真的有发现任何案子与御崎禅相关的证据吗？广野说：「我确认过异搜的资料库，现在都内登录在案的吸血鬼只有御崎禅。」「什么……夏树先生，是这样吗？」朝日不禁回头看夏树，夏树表情苦恼地点头。不过，怎能凭这点就断定御崎禅是犯人。「资料库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吧？说不定有吸血鬼偷偷搬过来不是吗！而且血被抽光也不见得一定是吸血鬼──」「──我们会怀疑御崎禅，还有另一个理由。」广野用强硬的语气打断朝日的话。他将视线转向御崎禅说：「今天我们向水原彩乃的大学友人问话时，发现被害者在失踪前交了新男友。虽然没有介绍给朋友认识，但友人曾经看过水原彩乃和男友走在一起。据她的说法，她看到的是『西洋面孔、身材高挑的帅哥』。」「这──」「──还有一件事。」本来想反驳这种人也不少的朝日，被提高音量的广野出声制止。「这也是水原彩乃友人的证词。彩乃曾说『因为一些原因，只有晚上能和男友见面』。」过多的巧合让朝日紧咬着嘴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背后必定隐藏某个阴谋吧。然而，御崎禅一派冷静。「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他左手撑着脸颊，像在思考什么。夏树说：「总之，明天先把你的照片给被害者的友人确认如何？如果不是，就洗清嫌疑啦。所以御崎，你可以让我拍张照吗？」「没有这个必要。」御崎禅说，「你们会和被害者的友人见面吧？若我也在场，让对方顺便指认不是很好吗？」「这样好吗？御崎。」「没关系，我也想直接听对方多说一些细节。就如濑名小姐所说，犯人可能是外地来的吸血鬼。这样的话，早点确认清楚比较好。因为──吸血鬼之中也有把人类当作捕食对象的家伙。」自己明明是同样生物，他却说出如此令人不寒而栗的话。夏树看看广野，广野点点头看似同意。接着，广野转向御崎禅问：「我问一下当参考，吸血鬼隔多久『吃一餐』？」「虽然有个别差异，但一般来说不像人类那么频繁，大概一个月一、两次。」「你主动要求让死者友人指认，是在主张你不是犯人？」「事实就是如此。」「……不会耍花招改变对方的证词吧？」「指认的时候你不是也会在场吗？你可以监督我到底有没有耍花招──不过，如果我真的想做，要对你耍花招也完全没有问题就是了。」御崎禅说完窃笑，明显是在嘲笑广野的无知。看到广野脸色一沉，朝日拚命向御崎禅传送意念，希望他避免增添嫌疑的发言。御崎禅平时那么擅长读取人心，自己的意念绝对能传达到。御崎禅瞥了朝日一眼，抓住朝日传达的意念，对着广野微笑说：「你应该知道，催眠术是吸血鬼拥有的能力之一。这是为了迷惑猎物、让对方乖乖就范的必要能力。所以，如果我是犯人，我会做得不着痕迹，绝不会让猎物跑掉，也知道几种完美处理尸体的方法。」犯，无论怎么想都太不厚道。不过，拜托别用那张震慑人心的笑容说出那种可怕的话。如此绝世美颜所散发出的压迫感，与一般人相较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况且露娜正从厨房吧台的暗处积极地威吓广野，美少女弓着身子低语的模样也挺吓人的。广野神情严肃地说：「……我从以前就觉得，请吸血鬼协助办案是很荒唐的。就如你所说，吸血鬼的捕食对象是人类吧。」「大部分吸血鬼是。」「你能保证你不属于『大部分』吗？」「这点只能请你相信──广野先生，不好意思，今天能请你先回去吗？我接下来要和濑名小姐开会。我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藏。既然我明天会出面让证人指认，我拒绝今晚跟你回去被问话。」「开会……难道要出新作品？」广野的语调与刚刚有些许不同。「短篇已经写好了。刊载时间是……什么时候啊？濑名小姐。」「预计是下一期，发售日是──」被御崎禅一问，朝日反射性地回答。瞬间，差一点就要错过的一瞬间，广野脸上的表情──对朝日而言非常熟悉。然而，广野又立刻变回不悦的脸色。「……好吧，那我明天再过来。」他说完站起身，快速离开客厅。夏树也站起来对朝日说：「那我今天也回去了。对不起啊，朝日。我上司也好、广野先生也好，对朝日来说都是惹人厌的人。但广野先生和我上司相比，应该是好人喔。」「啊……嗯嗯，我刚刚有稍微感觉到。」朝日暧昧地点点头。接着，夏树对御崎禅说：「抱歉啊，御崎。」「夏树真的很蠢耶，你不需要道歉。」御崎禅说完转向朝日。「不好意思，濑名小姐。虽然我刚刚和广野先生那样说，但今天可以请妳先回去吗？我今晚有些累了。」御崎禅看起来真的很疲倦，垂下的双眼没有平时的活力。朝日拿起放在一旁的包包站起来。「知道了，我会先回去，请好好休息──那个，老师。」「是，怎么了吗？」「我明天也可以来吗？」「……可以啊。就算我说不行，妳还是会来吧？」「是的。」朝日点头，不知为何觉得悲从中来。与夏树一同离开客厅后，朝日关门时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御崎禅似乎倒卧在沙发上，好像真的很累。朝日心想，要休息的话，不是去床上比较好吗？虽然不知道御崎禅平时休息的地方是床铺还是棺木。走出玄关，幸好广野早已搭电梯下楼。要不然，刚刚明明说要开会，在这里遇到就尴尬了。与夏树一同等电梯时，朝日开口说：「夏树先生……老师没事吗？」「妳指的是被当作案件的嫌疑人？还是他自己？」「两者都是。」朝日一说，夏树先是默不作声，低头看着朝日。然后，他稍微看了御崎禅家一眼，视线又回到电梯的楼层显示板。「那就一个一个说吧。关于犯罪嫌疑，明天指认时应该就会洗清了，所以不需要太过担心。至于他自己是否没事……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因为我并不是他。」虽然听起来像是漠不关心，但朝日内心清楚并非如此。朝日心想，御崎禅总说夏树是笨蛋，实际上不是这样吧。乍看之下，容易被他开朗乐天、大而化之的印象给蒙骗，但很多事夏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过，我想不会因为他不是人类就不会受伤。你想，那家伙和我们有何不同？没有吧。那家伙开心时会笑，不顺心时会生气。虽然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活了几年，但是就这点来说，他和我们一样。」开心时会笑，不顺心时会生气。遇到挫折──也会受伤。夏树都看在眼里。他了解与人类并无二致的御崎禅。「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御崎的态度也常常不是很友善。毕竟认识他这个人之前，要是先知道『他不是人』、『他是吸血鬼』，还是会觉得害怕吧。动物在害怕时，自然会对对方抱持警戒心，因此不难理解广野先生的态度。」夏树说。也许像夏树这样的人是例外吧。即使知道对方是吸血鬼，也能毫无芥蒂地与御崎禅接触。「所以，我才想至少有我一个人可以和他站在同一边……啊，不过现在不只有我一个人了。」「咦？」「朝日也是啊。妳也站在御崎那一边，对吧？」说完，夏树笑了。同时，电梯门「叮」一声开启。「……夏树先生真是……」「嗯？」「真是个好人。」「咦？什么？怎么这么突然？妳在确认什么啊？」好像理解为什么御崎禅总说夏树是笨蛋了。夏树真的是个──率直得让人忍不住为他担心的人，甚至会让对方感到不好意思。「没事的……我们做为御崎老师的同伴，一起努力吧。」「嗯，首先要抓到真正的犯人！」朝日与摆出胜利手势的夏树一起搭乘电梯。朝日再次心想，御崎禅的身边有夏树在，真是太好了。「为什么今天编辑也在？今天是周六吧。」隔天晚上。与夏树一同来到御崎禅住处的广野，表情不悦地提出疑问。「因为昨天御崎老师很疲累，所以关于新作品的讨论延到今天。我们已经谈完了，请无须操心。」在广野来之前，提早抵达御崎禅住处的朝日若无其事地说。眉间出现深深皱褶的广野直盯着朝日。朝日心想，如果把牙签放在广野的眉间，即使放手牙签也一定不会掉下来吧。「……算了。御崎禅，我们与水原彩乃的友人们约在她们女子大学附近的咖啡厅，差不多该出发了──为什么妳也站起来！」御崎禅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同时，朝日也跟着起身，广野的表情瞬间变得紧绷。「……啊，妳要回去了吧？编辑要回去了是吗？」「不，我也会同行。」「不相干的人不要来！不要插手警察的侦办行动！」「我不是不相干的人，是御崎老师的关系人！而且我也得到老师的许可！」当朝日反驳，夏树又介入两人之间。「好了好了，濑名小姐似乎是名为御崎禅责任编辑的保镖，之前也曾经协助我们一起办案。」「但是，林原！这要是让上面的人知道──」「──昨天向濑名小姐说出案情细节的人，是广野先生喔。事到如今把人家当成不相干的人，有点说不过去吧？」御崎禅不怀好意地说完，广野瞬间沉默。这个人想必是非常认真的人吧──经过一晚多少恢复冷静的朝日，对广野有这样的感想。而且方才朝日提到「关于新作品的讨论」时，广野紧皱的眉头瞬间放松了一些。她昨天也曾经想过，广野恐怕是御崎禅的读者。这样一来，对身为编辑的朝日而言不但是重要的顾客，对身为御崎禅书迷的朝日来说也是同好。话虽如此，他们总不可能手牵手谈笑风生。四人坐上夏树驾驶的汽车，前往目的地青山。车子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四人徒步前往约定的咖啡厅。周六夜晚的青山人潮众多，而且清一色是年轻人。像御崎禅这等外貌的男子走在街上，原以为会吸引周围的目光，但御崎禅似乎又把自己隐藏起来，回头的人一个也没有。虽然在朝日眼中没有任何变化，周遭的人群却没有意识到御崎禅的存在。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明明影子也在，照镜子也看得到身影。「……真的是很方便的能力吧？」发现朝日来回看着路人和自己，御崎禅如此说道。「是啊，现在要是周围的人可以看见老师，老师一定会被拍个不停。到时候在社群网站上就会流传一堆照片，上面写着『在青山发现超级帅哥！』之类的。」「这种散播陌生人照片的文化，我深觉不以为然。不过，他们现在完全没有察觉到吸血鬼走在自己身边。没错，想必作梦也想不到，把自己当作捕食对象的怪物就在身旁。」如果也这样子捕食，或许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真是个蠢蛋。」「老师。」「怎么？」「自虐不是件好事。」「……听起来是这样吗？」「嗯，有一点。」「……不好意思，我从昨天开始就有些自暴自弃。」御崎禅说着，露出带有苦笑意味的笑容。从他意外老实的样子看来，昨天受的伤也许很深。朝日忍不住瞪着前方广野的背影。虽然广野可能只是做他分内的工作，还是令人愤怒。朝日不由得在心中诅咒他，最好有一天吃到白糖和盐巴放错的食物，像是咸死人的蛋糕、甜到噁心的义大利面，或是在知名店家喝到咸咸的咖啡。「……濑名小姐，妳现在是不是在想很奇怪的事？」「没有啊？我想您误会了。」朝日若无其事地回答。糟糕，不能在御崎禅旁边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虽然不知道他可以读取到什么程度，但是会被他认为是个怪人。众人来到约定的咖啡厅。水原彩乃的友人们在后方的包厢座位等待。是两位女大学生，似乎边吃晚餐边等人，桌上放着义大利面和沙拉。两人都是棕色卷发、打扮时髦的女孩。「抱歉，久等了。」广野说完，两人手里拿着叉子笑说：「请坐。」「啊，不好意思我们在吃饭。」面对警察却丝毫不显紧张，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吗？因为包厢座的位子是四人座，广野和御崎坐到水原彩乃的友人对面，朝日和夏树则一同坐在旁边的桌位。虽然咖啡厅里多是吵嚷的年轻客人，但还勉强可以听到隔壁桌的对话。向来点餐的店员点了杯饮料后，广野开口：「今天想要再请问妳们一次。」「咦～昨天不是才说过吗？我们已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耶。」「电视剧里常说『同一件事警察会问好几次』，原来是真的呢～」两人嘻嘻哈哈地说笑，广野正经地说「很抱歉」。接着，广野指向身旁的御崎禅说：「其实，是想请问妳们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顿时──「喀当」两声同时响起，两人手上的叉子几乎在同一时间掉到盘子上。御崎禅似乎将自己的存在感调回正常模式，两人现在才意识到眼前坐着无与伦比的美男子。「咦……咦咦……等等，这个人是谁？刚刚他在这里吗？」「天啊！是艺人吗？模特儿？超美的！好帅！」面对兴奋激动的两人，广野板起脸来追问：「如何，妳们看过这个男人吗？」「没有！怎么可能看过！这种大帅哥，看过一定记得啊！」「彩乃的男友虽然也是帅哥，但没到这种程度！咦～是混血儿吗？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等一下请跟我们合照！」两人的证词让朝日放下心中的大石。这样一来，御崎禅的嫌疑就洗清了。她刚刚还担心要是两人说「记不得了」怎么办，看来依那种程度的美貌根本无须担心。面对吵着要联络电话的两人，御崎禅开口：「不好意思，可以先听听关于水原彩乃小姐男友的事吗？其他的等等再说。」被这么温柔的美声拜托，没有女人可以拒绝。两人点头说着「当然啊」、「什么都可以问」，接着顺从地开始述说。「那应该是彩乃失踪一个月前的事吧，她好像交到新男朋友。彩乃每次只要交到男友，化妆和服装都会变，所以很明显。」「因为服装变得有些清纯，我问她：『妳男朋友喜欢这种的喔？』她说对。」「可是，叫她介绍给我们认识，她却说不行。好像是对方不太喜欢跟人见面，而且他们只有晚上才能碰面。」「对对。问她是怎么样的人，说是『有神秘感』。我们听了只觉得好笑，但彩乃是那种……怎么说呢？喜欢作梦的少女吧。」「不过那个有点吓人，就是彩乃食指贴了ＯＫ绷的事。」「啊，那个啊。因为伤口有点渗血，我们问她怎么了，结果她开心地说『这是与他的约定印记』。旁边听到的人都觉得不知所措。」「我懂我懂。」两人说着。御崎禅眯起双眼问：「渗血的地方是指尖吗？」「对啊。可是彩乃一脸心疼的表情抚摸那个ＯＫ绷呢。不过从那之后，彩乃的脸色渐渐变得很差。」「没错没错。好像有点贫血，手腕上也曾包过绷带。」「我们还担心她是不是被男友家暴。」「彩乃的男友是什么样的人？记得的部分就好，请告诉我他外表的特征。」御崎禅一问，两人彼此对视。「有点像混血儿吧？头发是浅棕色，与其说是染发，更像原本发色就是那样。然后鼻子很挺，轮廓很深，五官很漂亮。」「身材高挑又细瘦，皮肤超白的。」「看起来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吧？感觉很温柔。」「彩乃看起来很幸福啊。」「……但她就这样死了。」「……不知道男朋友知不知道。」接着，两人露出寂寞哀伤的神情低下头。虽然看起来是时下活泼的年轻女孩，但朋友死去这件事的打击还是很大。这次换广野开口：「妳们有没有听彩乃小姐说过男友住在哪里、平常在哪里见面？或是听她提过男友的名字吗？」「名字和住处没有听过。我们是在大学附近看到他们的，感觉像是来接彩乃……只看过一次。所以，他们平常应该是在其他地方见面。啊，记得彩乃说过多半在男友家里约会。」能从两人口中得到的资讯，似乎就只有这些。谈完事情的两人，又开始向御崎禅释放好意。「跟我说你的名字嘛～又没关系！」「拍照，让我拍照！我想跟朋友炫耀！」等一下这不行！朝日差点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可以！连自己都没有御崎禅的照片……不，个人感情先放一边，绝对要防止御崎禅的个人情报外流。夏树见状，阻止朝日：「没事的，朝日。」「咦？」只听御崎禅向两人说谢谢。「谢谢妳们的协助。那么，请把我忘了。」「咦？」两人讶异低语的同时，御崎禅的双眸发出红光。接着，两人的眼神仿佛在作梦般迷濛，广野急忙回头看御崎禅。「喂！你在对她们做什么！」「我让她们忘记我的长相。让她们记得的话会很麻烦。」「……催眠术啊。你该不会之前也对这两人施予催眠术，操控她们的证词吧。」「很不巧，我没有那么闲──那么，既然我已经摆脱嫌疑，就先告辞了。接下来，请你们朝着犯人是人类的方向调查。异搜也会进行异搜的调查，如果有任何进展，我会请夏树将资讯分享给搜查本部。」御崎禅说完站起来，朝日与夏树也跟着起身。广野虽然也准备站起来，但因为眼前两个女孩依旧神情恍惚，所以他又坐了回去，一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表情，交互看着两人与御崎禅。「这两位很快会恢复正常，那时她们已经忘了我。但是，她们向你回答证词的记忆还在，所以请好好跟她们说声『谢谢协助』。那我先走了。」御崎禅留下这段话，很快地步出店外。他又把自己隐藏起来，店内的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朝日和夏树紧跟在后。走到户外，朝日回头望向玻璃窗后方的广野，女大学生看起来已经恢复精神，好像在对广野说些什么。她内心虽然想，让广野独自面对那两个活泼的女孩有点可怜，但还是与御崎及夏树走了出去。「夏树，可以请你开去高良的店吗？」上车后，御崎禅对夏树这么说。「老师，为什么要去高良店长那里？」「前阵子他欠我一份人情。」朝日一问，御崎禅这样回答。「高良的情报不只来自附近的主妇。因为他活得够久，不管在人类还是非人类之间交游都很广，甚至私底下也有做情报买卖，尤其是对都内非人类的进出很清楚。如果有新的吸血鬼从别的地方搬过来，一定会传进高良耳里。」「之前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今天怎么了呢？难道是想我了吗？还是来找我约会？真是的，我要先去补个妆。」「不，不是的，我是有事想问高良。」御崎禅淡淡放开高良热情的拥抱，如此说道。「什么嘛，这么干脆地否定，我会受伤耶……嗯，看你带着夏树和朝日一起来，就知道不可能是来约我的啦。怎么？又有事件了吗？先到里面坐吧。」和先前相同，一行人来到后方的半开放式包厢。明明没有事前联络，桌上还是摆着「已订位（禅专用♡）」的牌子。难道这个位子真的是御崎禅专用的吗？为了让御崎禅可以随时来访而保持空位？这么受欢迎的一家店耶。「想问我什么呢？」「你最近有没有听说都内出现新来的吸血鬼？」「吸血鬼？难道你被怀疑了吗？怎么回事啊，夏树！」「对不起啦，可是刚刚已经洗清嫌疑了，所以没事的。」夏树急忙安抚「咚」的一声拍桌的高良。「真是的，所以还是被怀疑了嘛！为什么警察都这么蠢啊，超级差劲的！禅怎么可能去攻击人类呢！」「高良，你为我这么愤慨我很开心，但是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御崎禅沉稳地催促后，高良才露出突然想起的表情说：「我没有听说喔。没有传到我的耳里就表示没有吧。怎么了，是什么样的事件？」因为高良这样问，夏树便简单叙述事件的来龙去脉。高良皱着眉听完，歪着头说：「可是，他是用针筒抽血吧？那不就是人类的伎俩吗？」的确，印象中所谓的吸血鬼就是以尖锐的牙齿咬着对方的脖子吸血。另外，朝日听爱看恐怖电影的朋友说，曾经在韩国的吸血鬼电影里，看过吸血鬼用吊点滴的管子吸取住院病患的血。御崎禅继续说：「犯人是人类的可能性非常高，不过，并非所有吸血鬼都从脖子吸血。如果咬脖子，伤口一定会很明显，也容易成为致命伤。我听过某些喜欢花时间一点一点享受吸血过程的家伙，会从手腕或脚等等不显眼的部位下手。而且，被害人开始被吸血后还有继续去大学上课。犯人也可能是为了隐藏吸血的证据而使用针筒抽血。」「嗯嗯，确实如此。那我再重新查一查，看看有没有新来的吸血鬼。也可能是旅行者──或者，说不定是『那个』从别的地方传过来。包括这部分我会一并调查清楚，交给我吧。」高良说着，抛了个媚眼。朝日第一次见到仿佛真的抛了颗爱心的媚眼。走出高良的店，朝日原本想直接和两人道别，因为她还有工作没做完，必须回公司一趟。但是，正想把手机从包包里拿出来时，她发现手机不见了。仔细回想，最后一次把手机拿出来是在御崎禅的住处。记得是放在客厅桌上。「……那个，不好意思，我好像把手机忘在御崎老师家里了。」满怀歉意的朝日一说，夏树哈哈大笑。「这样的话，朝日也一起坐车就好啦。御崎，今晚就回公寓了吧？还有要去哪里吗？」「不，今天就先回去吧……我想思考一些事情。」御崎禅说着，身体靠在椅背上。朝日有些在意，偷偷看他一眼。御崎禅的视线似乎望向窗外。他的模样看起来虽然没有昨天严重，但还是显得有些疲倦。纵然已洗清嫌疑，但犯人可能是吸血鬼这件事也许还是让他很在意。御崎禅注视着窗外，景色随着车速流动。外头的灯光、家家户户窗内的光亮、车尾灯、车头灯，都会的夜晚被光线填满。御崎禅的双眼呆呆地追着那些光芒。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其中也许有非人类存在，就像高良、就像御崎禅，这个国家有许许多多的非人类生物。像方才御崎说过的，隐藏自己、混在人群里走在十字路口的非人类，到底有多少呢？在那之中，也许存在不同于御崎禅与高良，想要危害人类的家伙。「刚刚，去向水原彩乃小姐的朋友问话的时候。」突然，御崎禅开口。「……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嗯？哪个部分？」「她们看到了水原彩乃小姐的恋人。」「咦……」朝日歪着头，不明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夏树似乎也无法理解，从驾驶座发问：「御崎，到底哪里奇怪？」「如果水原彩乃小姐的男友真是吸血鬼，他应该可以使用和我一样的特殊能力。」御崎禅说。朝日恍然大悟。对啊，如果水原彩乃的恋人不是人，他应该能和御崎禅一样，让自己不被其他人类看见。可是，水原彩乃的朋友却说看见他了。「当然也可能是故意被看见的。比方说，水原彩乃小姐想要向自己的朋友炫耀男友，或是为了在水原彩乃小姐死后获得新的猎物而设下陷阱。利用他帅气的外表，应该可以捕捉到不错的猎物吧。不过……如果是我，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会尽量避免被其他人看到，更别说是和猎物在一起的时候。」「御崎，那该不会是……」夏树透过后照镜望向御崎禅，御崎禅表情疲累地慢慢闭上双眼。朝日也听懂了御崎的意思，背脊感到一股凉意。光用想的就让人十足厌恶。当车子即将抵达御崎禅的住处时，夏树忽然小声地「呃」了一声。「夏树先生？怎么了吗？」「那个……妳看那边。」说着，夏树把车停下。顺着夏树透过后照镜所指的方向看去，御崎禅的公寓正前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旁站着一位男人，身穿像刚参加完葬礼回来的黑西装。是山路。他似乎也注意到朝日等人，挥了挥手。朝日一行人走下车后，山路依旧将他面具般的笑容贴在脸上，慢慢走近。「哎呀，这么晚真是辛苦了，御崎老师。我等你好久，御崎老师不在家，露娜不让我进去呢。」「就算我在家，我想露娜也不想让你进去。」「别这样说，就让我进去吧，因为很多话是不能站在路边说的。」山路说。御崎禅向山路投以锐利的眼神，一言不发地走进公寓大门。当所有人都进入电梯，空气中只有沉重的静默。好可怕，没有人开口。这样的状况持续到御崎禅的住处，朝日不时瞥向山路，好几次差点四目相交，她又慌慌张张地赶紧把眼神撇开。山路亲自造访的理由让人十分好奇，朝日本来想拿了手机就回去，但是在这个男人切入正题前，可不能就这样离开。所有人在客厅的沙发坐下。露娜用威吓的眼神从厨房吧台暗处注视着山路，没有像平常那样端出饮料。山路看起来毫不在意地开口说：「听说指认顺利结束了吧，老师能洗清嫌疑真是太好了。那么，老师今天有获得其他什么重要的情报吗？」「目前为止还没有。」御崎禅回答，山路点点头说「这样啊」。「但是，一想到被害者的家人，就希望事情越早解决越好。所以，务必要请御崎老师协助我们。」「你是指什么？」「之前也曾经做过的那个啊。」山路说完打开公事包，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从中取出一根像是附盖子的试管。看到那样物品的同时，御崎禅脸色一沉，夏树则拍着沙发大喊：「系长，那难道是！」「怎么了？林原。」山路丝毫没有动摇，看着试管中摇晃的黑色液体。夏树用僵硬的口吻说：「那个──难道是被害人的血液吗？」听到这句话，朝日吃了一惊。被害人是指水原彩乃吗？山路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脸上带着笑容说：「没错。我想让御崎老师喝下去。这样一来，老师便能从血液中读到被害者死前看到的景象吧？案情也会有突破性的进展。」换句话说，就像是之前使用饭山的血液，读取血液主人的记忆。的确，如此一来也许可以得知犯人的长相和住处。「不过关键在于新鲜度，不知道从这瓶血中可以读取多少。生气不足的部分就只能以量来补，所以我带了一整瓶试管的分量过来──有劳你了，御崎老师。」山路将试管递给御崎禅。然而，御崎禅只是露出惊恐的神情，一动也不动。明明上次是他自己主动用饭山的血读取记忆。「御崎老师，这是为了逮捕犯人。」山路说着，硬是把试管往前送。御崎禅伸出手正要接过试管，却忽然停止动作。此时夏树开口：「御崎……不想做的话就别做了。」「林原，你不要插嘴。」山路对部下的发言置之不理。御崎禅轻轻叹气，从山路手中接过试管，像要甩开夏树担忧的眼神，将试管打开问：「……死后……过了几天？」「这是做解剖时采集的血液，当下已是死后一天。在那之后应该有被妥善保存，我带过来的时候也有用保冷袋。」「这样啊。」御崎禅的视线落在手中的试管上。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朝日忍不住站起来。「御崎老师，那个──」御崎禅举起手制止话说到一半的朝日，接着将试管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仿佛吞下毒药的身影让朝日不禁倒抽一口气。咕噜，耳边响起混浊血液被吞咽的声音。试管从御崎禅的手中滑落。他单手捂着嘴，突然无力地垂下头。「老、老师？您还好吗？」正当朝日着急地出声时，御崎禅慢慢地抬起头。他的双瞳和那时一样染上鲜红色，但是脸色非常差。虽然原本就肌肤雪白，但现在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御崎禅转向摆放在自己正面的大型电视。关闭电源的电视忽然「啪」一声亮起来，但是画面依然一片漆黑。御崎禅持续注视着黑暗的荧幕。终于，漆黑的画面中发出一阵杂音。过不久，荧幕上出现某个房间。「喔，开始了，果然厉害。」山路说着，从西装口袋中拿出手机，看来是要用手机将电视上的影像录下来。那是一个拉上窗帘的昏暗房间，唯一的光源来自墙边的电视。电视上似乎正在播放某部电影，金发男孩与黑发女孩在雪中交谈。朝日心想，自己应该在哪看过。那是以前曾看过的电影，记得叫做……「……《血色入侵》。」御崎禅喃喃自语。没错，《血色入侵》，瑞典的吸血鬼电影。记得曾和御崎禅讨论过这部片。电视上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奥斯卡与搬到隔壁的新邻居爱莉相遇的桥段。爱莉与众不同又带有神秘气息，但与奥斯卡同样孤独，两人自然而然地彼此吸引。然而，爱莉的真面目是吸血鬼。虽然杀人的画面以及被吸血鬼攻击后的人类下场惨不忍睹，但奥斯卡与爱莉互动的桥段极为纯洁美丽。更重要的是，爱莉大大的乌黑双瞳令人印象非常深刻，充满必须做为吸血鬼活下去的悲切情感──难道水原彩乃死前看了这部电影？倏地，画面一阵摇晃。恐怕是彩乃转身吧，画面往右平移，朝向房间入口。有人走进房里。一名初老男人说着话大步靠近，但是声音非常模糊，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观看饭山的记忆时，说话声和周围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这次却好像在水中。画面上出现看似彩乃的纤细手臂。被男人抓住手臂的她虚弱地抵抗。画面中的杂音变得更吵杂。男人硬是将不情愿的彩乃往房外拉。倾斜的影像中映出公寓外头的走廊，接着来到电梯中。彩乃就这样被推入停在外头的一辆轿车，男人发动引擎。车上似乎没有其他人。车窗外流泻的景色像是普通的街道，可是，到底是哪里？车子开了好一段路，黑画面不时出现，也许是彩乃差点失去意识。当充满杂音的画面不知第几次恢复正常时，只见驾驶座上的男人拿出手机，好像是有人打电话给他。应该是为了讲电话，男人在路边把车停下。此时，彩乃忽然靠向后座车门，用力推开。画面角落，可见驾驶座的男人惊讶地回头。彩乃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画面激烈晃动，噪音更加嘈杂。彩乃冲进一条小巷，继续往前狂奔。中途好像是跌倒了，画面整个翻转过来，但是，她立刻站起来继续跑。从即使歪斜也不断往前的画面中，可感受到彩乃用尽全力的心情。彩乃穿过小巷，前面又是另一条路──瞬间，右方出现来车，画面随即猛烈翻转。影像到此结束。电视荧幕完全陷入一片漆黑。于此同时，御崎禅吐出一口黑血。「御崎！」夏树及时撑住无力倾斜的御崎禅身躯。咯──御崎禅的喉咙发出难听的声响，单薄的后背开始抽蓄，他接二连三地吐血，吐血量看起来比一瓶试管的量还要多。起先还是黑色的血液逐渐混入鲜红，看到这幅景象的朝日十分恐惧。「老、老师，老师您振作一点！」朝日从夏树的反方向扶住御崎禅，她的双手直接感受到颤抖的身躯。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呈现尸体般的脸色，发红的双眼虽然恢复原状，但也像是失去所有生气。吐血了不知道几次后，吐出来的看起来不像是彩乃的血，而是御崎禅自己的血。怎么办？如果御崎禅就这样死了……朝日回想起《夜访吸血鬼》这部电影。克丝汀．邓斯特饰演的美少女吸血鬼克劳蒂亚，欺骗汤姆．克鲁斯饰演的吸血鬼黎斯特，让他喝下死者的血。电影中死者的血对吸血鬼而言是致命毒药。当然那是电影剧情，但电影也不全然是假的不是吗？「……我……没事。」御崎禅用颤抖又沙哑的嗓音说。他用手背擦拭被染得又黑又红的嘴唇，依旧微笑看着朝日。「我才不会死……虽然死者的血，真的对身体不好。」「老师！」御崎禅全身瘫软无力，夏树扶着差点倒下的御崎禅在沙发躺下。厨房传来一阵吵杂声，回头一看是手里抱着什么东西的露娜跑过来。她推开朝日，坐到御崎禅身边。露娜手里抱着的是输血用的血袋和马克杯。她打开血袋倒入杯中。看见杯里渐渐装满暗红色的血液，朝日感到头晕目眩。接着朝日发现，在这种情况下，山路竟然还若无其事地确认他刚刚用手机拍下的影像。「你在做什么？」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山路一脸心满意足地关上手机，笑着对朝日说：「我在确认有没有拍好。那种能力虽然不能像录电视节目一样录下来，但是这样直接翻拍就能留下纪录。这可是多亏御崎老师的努力才得到的重要案情资料呢。」「你……你到底把御崎老师当做什么啊！」朝日正想上前抓住山路，但有人从后方将她拉住。由于力量实在过于薄弱，朝日很快就知道拉住她的人是谁──才刚回头，她便已泪水盈眶。因为眼泪而模糊的视野中，只见脸色苍白的御崎禅看着朝日轻轻摇头。朝日无声地问为什么，但御崎禅只是从沙发上抬起头，再次对朝日摇摇头。为什么？为什么御崎禅能接受这种事？这实在是欺人太甚。露娜将马克杯凑近御崎禅的嘴边。御崎禅一口喝下，但立刻吐了出来。露娜愁容满面地紧搂着御崎禅。表情僵硬地看着这一切的夏树开口：「──系长。」「林原，没有事先申请的捐血行为可是违反规定的。」山路一面打开自己的公事包一面说。「系长，不管是报告书还是什么我之后都会写……」「申请书在这里，我的章已经盖好了。」山路从包包里拿出文件夹递给夏树。夏树「啧」了一声，脸上露出朝日至今从未见过的神情。「我非常厌恶你这一点。」「我倒觉得自己有个好部下呢──濑名小姐，回去吧。」山路站起来，把手搭在朝日肩上。朝日大动作地将那只手甩开。「请不要碰我！我不回去！老师还这么虚弱！」「接下来就交给我们林原照顾，妳帮不上任何忙。再说……妳不在，御崎老师也会比较开心。」「这是什么意思！」「──朝日，妳和系长一起离开吧。」夏树低声说。他脱下西装外套，松开领带并打开衬衫领口。「在紧急状况下，我被允许把自己的血给御崎。」夏树的话让朝日大为震惊。单手将御崎禅扶起的夏树，眼神望向别处说：、老师？」从朝日的位置看过去，御崎禅被夏树的身躯挡住，看不清楚。但是，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仿佛野兽一般。御崎禅慢慢抬起头，他的脸出现在夏树的肩膀后方。那是朝日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端正而美丽。然而，现在那双空虚的眼眸像火焰般燃烧，漂亮的双唇嘴角出现从未见过的长牙。夏树再度开口：「回去吧，拜托妳……快一点。」山路又将手放在朝日肩上，这次朝日无法反抗。她拿起包包，被山路从后面推着走出客厅。朝日不被允许回头看，直接被带到玄关，推向外面的走廊，接着与山路一同搭乘电梯。「无论如何，刚刚的影像非常重要。」山路开口说。「从那段影像，应该可以锁定水原彩乃被监禁的地方在哪里。说监禁似乎不太准确，看起来水原彩乃是自愿提供血液。」朝日不发一语，只是盯着电梯门看。「虽然不知道影像里的男人是谁，但他不是彩乃的恋人，看起来是来救彩乃的，彩乃却有所抵抗。应该是这样吧？」即使朝日一句话也没说，山路还是自顾自地说个不停。终于，电梯抵达一楼。踏出大门前，朝日停下脚步。山路回头问：「怎么了，濑名小姐？」「……为什么？」「嗯？」「为什么老师要帮你们这些人的忙？」朝日无论如何都无法抛开这个疑问。警察对待御崎禅的态度实在太糟了。虽然提供血袋做为报酬，但受到那般对待的御崎禅，还是愿意协助警察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山路脸上贴着往常的笑容，微微耸肩。「妳知道光是在都内，每年发生多少起案件吗？杀人、伤害、强盗……我们警察以尽快破案和逮捕犯人为目标，每天都在努力。」「这跟让御崎老师受伤有什么关系？」「物尽其用是人之常情吧？其实，连普通人类犯下的案件都想请他帮忙呢。」「御崎老师不是工具！」「协助警察办案是他自己的希望！」山路语气强硬地说。仿佛被打了一巴掌的朝日看着山路。「──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他是吸血鬼，而且对大多数吸血鬼而言，人类是捕食对象，但为什么御崎禅不是？」语气转为柔和的山路继续说。「为什么御崎禅会站在警察──不，站在人类这一边？」在朝日回答之前，山路说出问题的答案。「那是因为他至今仍把自己当作人类。至少他的心，应该说他的灵魂是人类──濑名小姐是希央社的人，一定读过御崎禅的处女作《轮舞曲》吧？」「……嗯。」「历经无数次的转世依然擦身而过，为了与对方相遇而不断重生的男女，十分刻骨铭心──如果这个故事几乎是事实，妳有什么想法？」「……什么？」山路直盯着朝日的双眼，继续说：「《轮舞曲》之所以是悲剧，在于两人转世的时机渐渐错开。错开的两人即使想相遇也遇不到，应该非常痛苦、非常难以忍受吧。实际上，男主角确实无法承受。」来生再相遇──即使这样约定，时间还是残忍地让两人间的裂缝越来越大。他们的想望，每转世一次就离得更远。「所以他──决定让时间停止，放弃做人。」山路说，这是故事中未曾描写的事实。「我们称之为『御崎禅』的那个吸血鬼，过去其实是人。他为了寻找不断转世投胎而失去的恋人，最终成为吸血鬼。他走遍世界各地，最后来到日本，刚到日本的时候，据说受到当时警界领导人的照顾。所以御崎禅会协助警察，也是因为感念当时的恩情吧。」山路平淡地说着，忽然将视线抬起。有些耐人寻味的眼神似乎朝向六楼的那间住处。「──但是啊，人不能超出人的领域。」山路说。「让时间停止，这件事对于人类而言是过分的奢求，已经超出人的领域。所以代价是，他必须依靠与爱人相同种族的人类血液过活。他很害怕，害怕自己某一天会攻击人，害怕自己攻击的对象会不会是转世的恋人。所以，只要他依旧爱着昔日恋人，就不会攻击人类。只有他对恋人的思念，是他曾经身为人类的证明，这也正是他和人类站在同一边的理由。」我们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山路笑着说。和平常有些不同，那是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容。接着，山路一副话都说完的神情，掉头往大门走。喀喀作响的脚步声往大门走去，但中途停了下来。山路说：「像林原这样的人才非常宝贵，很难见到那样的人。我希望他能待得长久──妳也是，濑名小姐。」「咦……？」「希央社派妳到御崎禅身边是非常正确的选择。请妳也要做得长久。就算是为了老师也好。」说完这段听起来很鼓励也很卑鄙的话，山路这次才真的离开。朝日茫然地目送山路离去，接着回头看着电梯。她有种想立刻回到六楼的冲动，但是想起夏树说着「回去吧」的神情，脚步实在迈不开。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朝日无精打采地走出大门回到车站，搭上电车。回过神来，已经回到希央社的大楼。明明是打算要回家的。内心模模糊糊地想说算了，往编辑部走去。办公室空无一人，整层楼也没几个人。假日就是这样吧。现在才想起，忘了把手机从御崎禅家里带回来。明天得记得去拿。明天──可以去吗？去了，没关系吗？楼层的另一边关了灯，接着听见「先走啰」的声音。整层楼似乎只剩下朝日。朝日走向墙边的书架，那里摆放着希央社出版的文艺书籍，当然也包括御崎禅的所有作品。朝日取出当中的《轮舞曲》。山路刚刚说，这是御崎禅自己的故事。对了……朝日想起一件事。终于知道为什么大桥会说「御崎禅不写是不行的」。因为，这是情书。《轮舞曲》中也有类似的桥段。曾是歌手的女主角为了他谱曲，曾是诗人的男主角为了她写诗。这本书也是相同道理。只要把自己的故事出版成书，或许有一天会让她看见。读了这本书的她，也许会想起自己。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来与他相会。为此，御崎禅必须不断写作，让自己的书出版。为了让她知道，自己就在这里。仔细想想，御崎禅写的小说都和恋爱有关。关于失去的爱、刚萌芽的爱、即将结束的爱、梦幻幸福的爱。「老师……也太专情了吧……」朝日喃喃自语，吸了吸鼻子紧抱着《轮舞曲》。喀哒──背后传来细微声响，朝日急忙拭泪，转过头去。是一个小女孩。身上穿着奶油色上衣和红色裙子，顶着妹妹头。「这么晚了妳在这里做什么？从哪里来的？」朝日问，心想为什么小女孩会出现在这里。女孩走到朝日面前，突如其来地伸出握紧的拳头，似乎是有东西想递给朝日。朝日伸出一只手，女孩在朝日手上放了一颗牛奶糖，开口说：「禅就拜托你了。他很让人伤脑筋呢。」「……咦？」讶异的朝日才一眨眼，女孩瞬间消失无踪。不管再怎么找，四周都空无一人。还以为是幻象，但是确实有一颗牛奶糖留在朝日手中。难道刚刚那是先前高山他们所说的幽灵吗？深夜独自在办公室加班就会出现的那个女孩？但是，她提到御崎禅的名字。朝日注视着拿到的牛奶糖。那和前几天放在她桌上的一模一样。隔天晚上，当朝日来到御崎禅的住处，打开六楼大门的不是露娜，而是御崎禅本人。御崎禅看起来已经恢复精神，表情一如往常。恐怕，反而是朝日露出一脸哀伤的神情。「……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濑名小姐。」御崎禅苦笑着说。「我不会因为妳把手机忘在我家就生气啊。」四两拨千金。这也许意味着昨天的事不要再提。所以朝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在打开像是从外面买来的韭菜炒猪肝便当盒，桌上还叠着两个相同的盒子。露娜露出十分厌恶的神情将红茶倒入茶杯中。在充满韭菜炒猪肝味的室内，御崎禅用无奈的表情说：「……夏树，红茶都被你搞砸了。」「别吵，缺血的时候就要吃猪肝啊！」夏树粗鲁地用牙齿咬开竹筷。虽说是贫血，他的脸色却与平常无异，但可以看到衬衫领子底下、脖子上贴着一大块纱布。「快来，御崎也来吃，可以补血喔。」「这对我没有用，夏树要吃就吃吧。」一如往常的光景。虽然沙发和地板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但是这两人毫无不同，就像之前一样……这让朝日感到一阵痛心。「啊，糟糕，朝日看起来真的要哭了。御崎你对人家做了什么啊？」「我什么也没做，是夏树你便当的味道太重了吧？」「……不是的，我在反省下次不能再忘记把手机带走。」朝日边吸着鼻子，边把桌上的手机收进包包。露娜递出一盒面纸，朝日抽了一张擤鼻水。这时，门铃响起，对讲机荧幕上出现广野的脸。过一会儿进入客厅的广野，因为室内弥漫的韭菜炒猪肝味吓了一跳。他依序看着大口吃便当的夏树、红着眼睛的朝日、优雅喝红茶的御崎禅，低声说：「……这是什么混乱的空间啊？」「我也有点同感。广野先生今天来这里有何贵干？」御崎禅一问，广野才像是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似地说：「因为林原上午休假，我想你们应该还不知道，所以特地来跟你们说──找到水原彩乃的恋人了。」御崎禅眯起双眼，夏树将空便当盒放到桌上，朝日也忍不住把身体往前倾。「依据昨天山路系长提供的影像，我们找到监禁水原彩乃的房间。房间主人名叫长谷川黎司，二十四岁，自Ｋ大医学系辍学。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英国人。从小父母离异，母亲返回英国。长谷川黎司身材高挑，拥有西方人的五官，照片已请彩乃的朋友指认无误。根据附近居民表示，他的房间窗帘总是关着。我们取得搜索票进去看过，房内已空无一人。目前尚未掌握长谷川黎司的行踪，看来他暂时不会回去住处。不过，在房间里发现彩乃的物品和血液，所以确定长谷川黎司涉有重嫌。」广野一口气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一下，眼神望向客厅墙上摆满电影光碟的书架。「长谷川黎司的房内找到许多吸血鬼相关的电影和书籍。昨天影像中出现的也是其中一部……你们觉得呢？搜查本部认为，极有可能是吸血鬼爱好者过度狂热所犯下的罪行。长谷川黎司是普通人，不是吸血鬼。不过……普通人也可能转变为吸血鬼吧？」「说起来，天生的吸血鬼反而比较少。换句话说，搜查本部无法消除长谷川黎司在某个时间点变成真正吸血鬼的可能性？」「……正是如此。」广野点点头。「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当参考──到底要怎么做，普通人才能变成吸血鬼？」听到广野的疑问，御崎禅露出讽刺的笑容。接着，他这么说：「找到真正的吸血鬼，喝他的血。」御崎禅提出想见长谷川黎司父亲的要求，夏树与广野也同行。看到朝日也跟着去，广野虽然面露不悦，但没有多说什么。长谷川黎司的老家在三鹰。父亲名叫「雅文」，是一位医师，并经营一间规模不小的大医院。当夏树一如往常开车载大家前往目的地时，御崎禅的手机响了。响的不是智慧型手机，而是黑色的掀盖式手机。御崎禅将通话转为扩音让大家听见。是高良打来的。『喂，禅吗？果然最近没有新面孔的吸血鬼搬来都内耶，当然也没有听说吸血鬼的血液在市场上流通的事。』「我知道了，高良。谢谢你。」『别这么说，禅的忙当然要帮啊。下次跟我约会喔，等你联络～！』听到最后响亮的「啾」一声，广野露出难以形容的神情。「……喂，那是谁啊？」「卖情报的人。」「……你到底付给他什么当报酬……」「这你就不要问了吧。」终于，车子抵达长谷川黎司的老家。虽然不及梶原善藏，但也是极为气派的豪宅。屋里已有几位搜查员，其中也有知道御崎禅身分的人。御崎禅看起来对这些搜查员毫不在意，迳自与长谷川黎司的父亲见面。一看到雅文的脸，朝日不禁倒抽一口气。出现在御崎禅看到的影像中、要救彩乃的男人，就是眼前的长谷川雅文。雅文憔悴不堪地坐在自己书房的椅子上。这也难怪，因为搜查员来访之前，他应该就清楚自己儿子做了什么好事。话说回来，雅文恐怕对发生车祸的彩乃见死不救。「可以跟你谈谈令郎的事吗？」站在雅文面前的御崎禅这样问，雅文缓缓抬起头。「……找到黎司了吗？」「不，还没有。」「黎司他……和母亲很像，是个爱作梦的孩子。」说完，雅文断断续续地娓娓道来。黎司的母亲玛莉亚是雅文去英国留学时认识的女性。虽然一度因雅文回国而分手，但当雅文成为医生、生活稳定后，两人重新开始交往，并走上红毯。然而，玛莉亚无法适应日本的生活。她的身体状况原本就不好，患有严重的低血压，上午几乎都起不来，加上已经习惯英国阴沉的气候，无法忍受日本夏季的炙热阳光。黎司五岁时，玛莉亚抛下雅文与黎司返回英国。自此之后，玛莉亚中止一切与长谷川家的往来，也从未回来看过黎司。不知道在黎司幼小的心灵中，母亲是什么模样。不过，皮肤雪白、厌恶阳光、早上起不来的母亲，让他联想到吸血鬼的机率很高。玛莉亚留下的书籍和电影恐怕也起了很大的作用。玛莉亚热爱哥德小说和奇幻电影，其中包括许多以吸血鬼为题材的故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黎司自己也收集起吸血鬼相关的作品。「尽管如此，他升上大学之前都没有什么异状。可是……也许我不该勉强他进入医学系吧。那孩子似乎跟不上学校课业，我发现时，他已经开始不去学校。早知道念大学时就不要让他搬去外面一个人住。当我收到他的辍学通知，来到他住的地方……那孩子躲在窗帘紧闭的黑暗房间，吸着从大学医院偷来的输血血袋。」辍学这件事让黎司的精神状态更加恶化。残留在模糊记忆中的母亲身影，完全与身边电影和书籍中的吸血鬼重叠，最后产生别的幻想──既然母亲是吸血鬼，自己一定也是。这样的幻想让他追求血液。黎司执着地吸取血液，甚至认为不这样做自己会死。在这个时间点，雅文就应该带黎司到医院接受治疗。然而，雅文在意周围的看法，害怕儿子患有精神疾病的事被外人知道，所以踌躇不前。雅文只是责骂黎司，抓住他的肩膀，要他振作。黎司被带回老家暂住，虽然好几次试图割腕自杀，但伤势都不严重，所以由雅文自己治疗。不过，雅文工作繁忙，有时需要在医院过夜，很多时候无法确定黎司晚上有没有乖乖待在家。有一天，雅文发现黎司衣服上沾着血。逼问之下，黎司说是女友的血。女友自愿把血提供给他。雅文前往之前黎司独居的住处，在那里发现了水原彩乃，于是拉着她离开，跟她说不能待在那里，彩乃不情愿地被推上车。但是，雅文在驾驶途中突然接到医院的紧急电话，当他停车讲电话时，彩乃趁机逃出车外，结果却遇上车祸。深怕事迹败露的雅文，直接逃离现场。回到家后，雅文将彩乃的事告诉黎司，黎司立刻冲出家门。从那之后，黎司再也没有回来。「全部……都是我的错。」眼神虚无看着地上的雅文，说完这句话就陷入沉默，神情像是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气力。御崎禅低头看着这样的雅文。「嗯，正是如此。」听到这句冷淡的话语，雅文的双肩一抖。低头看着雅文的御崎禅双眸中没有丝毫的怜悯，接着，面对伤痕累累、除了自责别无他法的雅文，他仿佛还要加倍指责似地继续说：「令郎开始有异常的幻想也好、状况恶化也好，当然包括水原彩乃小姐的死也好，你都有一部分的责任──然后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怎么办……」雅文恐怕没想到会被这样问，一脸困惑地抬头望着御崎禅。「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很容易。这样一来，就能一副自觉罪孽深重的样子坐着等，等着过不久会有人给你指示『因为你如何如何，所以请如何如何偿还』──但是，我不想让你这么好过。」御崎禅从正面看着雅文的双眼，继续说道。「请你好好想一想，不要只是呆呆坐着。当令郎回到你面前，你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请在这里好好想一想。这段期间，我们绝对会把令郎找出来。」雅文原本空虚无神的眼里，这时似乎恢复了些许精神。雅文伸出一只手，抓住御崎禅的手腕。「可以帮我把那孩子……找回来吗？」「好的。为了这件事，这么多人，还有我都在努力。」御崎禅说完，把自己的手放在雅文的手上。与雅文谈完，御崎禅带着朝日和夏树离开长谷川家。广野因为有事情要找其他搜查员，所以继续留下。长谷川黎司的身分已经查明，大量搜查员手持贴有照片的通缉书，正在寻找他的下落。三人决定也到闹区找找看，夏树将车子开往市区。「说不定会花一整晚的时间，濑名小姐可以先回去。」虽然御崎禅这么说，但朝日摇摇头。就算他这么说，但朝日不可能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虽然清楚这早已不属于责任编辑的工作范围，但如果这是御崎禅平时在做的事，朝日就想亲身体会、亲眼看看。想看看这个人在做什么、被要求做什么，并在这种情况下写出小说的样子。「请让我同行到最后，拜托你了。」朝日这样请求，御崎禅虽然露出有些困惑的眼神，但没有说不行。上车后，夏树打开无线电，对讲机中不断传来搜查员与搜查本部之间的对话，就和电视剧或电影中演的一模一样。事到如今，朝日才确切体会到自己坐了好几次的这辆车是警车。也可能因为这是她至今参与的事件中，最像案件的案件吧。夏树是刑警，御崎禅是警方顾问──自己只是一介编辑，却被允许坐在这里。这样的情况实在非常奇妙，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朝日还是想待在这里。无论什么都好，只想为御崎禅和夏树尽一己之力。她专注地听着警用无线电对讲机。「到头来，不是真正的吸血鬼而是普通人啊。是叫好血症吗？有那种病对吧？」夏树边驾驶边说，御崎禅回答：「恐怕是。遇见真正的吸血鬼再吸他的血，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事。再说，都内只有我一个吸血鬼，也没有吸血鬼的血液在流通的迹象。而且，长谷川黎司似乎不曾出国过。」「这其实不算异搜的工作……不过，既然都已搭上贼船，某人又跟人家保证会找到他儿子嘛。」「夏树，你很吵。」御崎禅瞪了夏树一眼。透过后照镜，可以看到夏树在偷笑。无线电目前尚未收到找到长谷川黎司的通报。他到底人在那里？「长谷川黎司是在听到父亲告知水原彩乃小姐死亡的消息才失踪的。到今天是第五天。这段时间里，可以躲藏的地方应该有限。」「最常见的是网咖啊。可以久待，又有淋浴间、洗手间和食物。我们已经在都内和近郊的网咖展开搜查，如果能逮到他就好了。还有，就是有人协助藏匿的可能……我们查过他的交友关系，看起来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所以这个可能性不高。再来是和本人相关的地点吧，比如说有回忆的场所，或是熟悉的地方。」「恐怕本人也知道自己正被警察追捕。这样一来，怕的是自暴自弃的长谷川黎司会犯下新的案件。或是另一个可能……」御崎禅此时稍作停顿。朝日不安地看着御崎禅。「老师，是什么呢？」面对提出疑问的朝日，御崎禅回答：「──自我了断。」朝日表情僵硬，忍不住看向无线电对讲机。没错，即使现在从对讲机中听到发现长谷川黎司遗体的通报也不奇怪。虽说他没有亲手杀死水原彩乃，但与彩乃的死深切相关是无庸置疑的。对于彩乃的自责，或是觉得自己逃不过警察追捕的念头，都很有可能让他选择自我了断。不过，那是不行的。长谷川黎司有为他担心的父亲。他们已经答应会将黎司带回来，必须在黎司自杀前确保他的行踪才行。再者，只要他与水原彩乃的死脱不了关系，就不能让长谷川黎司走上自杀的路。长谷川黎司有父亲，水原彩乃也有家人、朋友，长谷川黎司有责任向这些人把所有的一切交代清楚。就像方才御崎禅对长谷川黎司的父亲所说的。长谷川黎司想这样逃离自己的所作所为──绝不能让他这么好过。「不会有事的。」御崎禅说。「日本的警察意外优秀，一定可以找到人。」「御崎，不需要加『意外』两字吧。别看我这样，大家每天可是都很拚命的。」听到御崎禅的话，夏树苦笑着说。过了一会儿……无线电对讲机中，传来发现疑似长谷川黎司的人物的通报。长谷川黎司被发现的地点，是他辍学的大学医学系校区。但警用无线电也同时传来非常不好的消息：长谷川黎司目前所在的地点是校舍屋顶，他正打算往下跳──似乎被御崎禅说中了。「夏树，我们也过去吧。现在还无法完全保证长谷川黎司真的是人类。万一他已成为吸血鬼，一不小心搜查员可能会有危险。」「我知道了，反正都已搭上贼船。不过──御崎，你没关系吗？」夏树透过后照镜瞥了御崎禅一眼。「你是指什么？」「要是花太多时间……会不会有问题啊？」「没事的，快走吧。」御崎禅催促夏树。夏树没有再说什么，双手转动方向盘，改变行进方向。朝日虽然疑惑夏树在担心什么，但御崎禅和夏树都没有再开口。当朝日一行人抵达校园，现场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众多搜查员来来去去，地面铺着以防自杀者坠落的巨大垫子。虽然也设置投光器，但或许怕刺激对方，灯光没有打开。不过，即使只有校园内的路灯，还是可以勉强看出有人站在五层楼的校舍屋顶。那就是长谷川黎司吧。他的身体已经在围栏外，无视楼下用扩音器试图劝说的搜查员，摇摇晃晃地走在屋顶外围。可能因为时间也晚了，周围几乎没有围观群众。夏树跑向搜查员们，确认状况后走回来说：「截至目前为止，他没有回应劝说的迹象。屋顶出入口好像被什么封住，从建筑内无法通往屋顶。虽然预计用火焰枪烧断门锁，但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办到。听说也要请他父亲过来，可是那也要花点时间。」「看他的样子，再拖下去就不好了。」御崎禅皱着眉抬头望向屋顶。长谷川黎司单手扶着栏杆，继续沿着屋顶外围行走。搜查员们为了他跳下时能随时接住，好几个人一面配合他的行动一面移动垫子，但因为周边有草丛和树木，进行得不是很顺利。「……没办法了。」御崎禅说完，迈步往校舍的方向走。本来以为他要从大门进去，御崎禅却绕到校舍后方。那里没有搜查员的身影，路灯的灯光也几乎照不进来，十分昏暗。御崎禅抬头看着校舍的墙壁说：「那我先去了。」「咦？老师是要去哪里？」「屋顶。我需要和他谈一谈，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吸血鬼。」「什么，要去屋顶？可是老师……」御崎禅没有理会一头雾水、不知所措的朝日，迳自对着夏树说：「夏树，如果他真的是吸血鬼，我会直接抓住、带他来这里，到时请跟山路先生联络。如果他是人，我会打开屋顶的门让搜查员进入。这样可以吗？」「我知道了。可是……我是不是不可能和你一起过去？」「……你可能会妨碍我，我一个人去就好。」御崎禅说完，再次抬头望向墙壁。说时迟那时快──拍她的肩膀，不发一语地举手指了指上方。朝日顺着手指往上看，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此时，御崎禅早已站在三楼窗户下方的窄道，接着一跃而上，漫舞在夜空中，轻盈的身手让人感觉不到他的体重。他踏上四楼窗架，刹那间抵达五楼的高度后再度跳跃，身影仿佛电影中的一幕。亲眼见到吸血鬼超乎想像的身体能力，朝日忍不住瞠目结舌。虽然黑犬事件时曾看过御崎禅瞬间跳上二楼阳台，但这次的厉害程度又更上一层楼。真不敢相信御崎禅身上没有吊钢丝。感觉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御崎禅便已抵达建筑物顶楼。「看到这种场面，就会知道那家伙真的不是人呢。」夏树说。不过，语气中没有恐惧。「那家伙真的很强。」说完，夏树笑了，就像在炫耀自己的好朋友般自豪。朝日发现自己嘴巴还张得开开的，急忙闭嘴点点头。「真的，很厉害──老师好像超级英雄。」御崎禅的身影消失，想必是往长谷川黎司走去了吧。即使如此，朝日仍然与夏树一同望着校舍屋顶。不知怎地，连朝日心中也感到些许自豪。很快地，校舍正面的搜查员们有了动静，甚至连朝日等人所在的校舍后方都能听到搜查员们的喊叫。比起尖叫更像是惊愕的叫声，应该是御崎禅顺利逮到长谷川黎司了。朝日绕到校舍旁查看搜查员们的反应。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屋顶大叫，看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那是什么？」「看起来像有人从里面拉！」「屋顶有其他人吗？」──朝日无法大声说：「不好意思，屋顶上是我们出版社的作家。」只能躲在校舍暗处竖起耳朵。御崎禅似乎从围栏内侧将围栏外的长谷川黎司拉回来。但因为底下的搜查员完全不知屋顶的状况，所以招致混乱。听得到他们正联络试图从建筑内打开屋顶大门的同事：「喂，动作快！」「还不晓得屋顶的状况吗？」「快，快确认！」接着，这些嗓音又透出讶异。「什么？门是开着的？那屋顶状况如何……啥？倒在地上？没有生命危险吧？只是昏倒？那家伙确定是长谷川黎司吗？屋顶上还有别人吗……没有人？别胡说八道！那为什么……」听到这里，朝日回到夏树所在的地方。「老师好像把屋顶的门打开了。现在搜查员们也发现倒在屋顶的长谷川黎司。」「这样啊，这表示长谷川黎司还是人吧。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正门的搜查员，我们等御崎禅回来。」夏树说着，轻轻伸了懒腰。搜查员们除了长谷川黎司以外没见到其他人，这表示御崎禅若不是像平常一样隐藏自己，就是躲在某处。无论如何，他应该很快会回来。然而，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御崎禅的身影。他回来的时候，应该会像刚刚一样沿着墙面落下，或是干脆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吧──朝日这样想着，抬头看了好一阵子，但上方完全没有任何动静。还是会从建筑物内走出来呢？但这样也应该回到朝日和夏树所在的地点啊。御崎禅还是没有回来。不久，正门的搜查员开始撤退了。夏树向搜查员打听的结果，屋顶上果然只有长谷川黎司一人。四周没有御崎禅的身影，夏树与朝日无所适从地面面相觑。「那家伙跑去哪里……难道还在屋顶？」「会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不免开始让人担心了。夏树试着拨御崎禅的手机，也没有回应。御崎禅应该不可能会被长谷川黎司弄伤，但是不回来未免太奇怪。「没办法，我们去屋顶看看吧。」夏树说完，绕到校舍正面。正好有个警卫在大门上锁，夏树出示警察手册，让警卫把门开着，带朝日一起前往屋顶。五层楼的老旧建筑，似乎没有电梯这种贴心的设计，只有昏暗的紧急照明照亮鬼屋般的夜晚校舍。朝日与夏树一同爬上阶梯。果然，在屋顶发现御崎禅的身影。他背对着朝日与夏树，站在屋顶一角，看起来没有受伤。「御崎你真是的！在干嘛啊？为什么不下来？天都要亮了！」「老、老师，您没事真是太好了……」但是，即使依旧精神抖擞的夏树和有些气喘吁吁的朝日分别呼唤，御崎禅仍然没有回过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朝日踏出一步走近御崎禅。「老师？您怎么了吗？」「结果，长谷川黎司只是一般人，但他无论如何都想成为真正的吸血鬼。」御崎禅开口，依旧没有回头。「看到突然出现在屋顶的我，他应该发现我不是普通人吧。他问我是谁，我就告诉他我是吸血鬼。他要我把血给他，看来他知道喝下吸血鬼的血就能变成吸血鬼的事。」「这样啊，细节之后再说，我们先回去吧。」夏树说着越过朝日，往御崎禅走近。然而，即使夏树抓住他的手臂，御崎禅仍一动也不动。从刚刚开始，御崎禅就一直注视着东方的位置。朝日心中模模糊糊的不祥预感，变得非常强烈。御崎禅的后背看起来透出疲惫。仔细想想，这起事件刚发生时就是如此。听到可能是吸血鬼犯下的罪行，御崎禅露出疲累的眼神。虽然以为那是来自警方的怀疑造成的，但实际上，得知犯人不是吸血鬼而是普通人时，御崎禅依然有着相同的眼神。「为什么呢？变成吸血鬼明明没有好事，好比说照到太阳就会被烧死。」「御崎，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在想什么傻事？」夏树的声音变得紧张。「不，我也和他做了一样的蠢事。这样一想，很多事情都变得很愚蠢。」「所以呢，现在快天亮了耶！回去啦，快点！」「不要，我要再待一会儿。」虽然语气听起来像平时一样平淡冷静，但御崎禅十分坚持。夏树放开御崎禅的手，回头看朝日说：「不行，这家伙现在有点怪怪的──我去找个垫子来。」「咦？夏树先生！」「防水垫或遮光窗帘什么都可以，我去找可以遮阳的东西！不然到家前就要天亮了！这家伙对阳光真的不行！」夏树大动作地冲下楼梯。朝日不知所措地看着御崎禅。「老、老师？请冷静，做个深呼吸吧，好吗？」「我很冷静啊，只是……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愚蠢。我似乎不应该认真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御崎禅依然没有转过身来。俊美的人连背影都非常美丽──朝日看着他的背影，脑中浮现无关紧要的念头。她不愿思考继续放着御崎禅不管会产生什么后果。然而，即使不去想，时间仍一分一秒地流逝。快想想啊，电影不是常演吗？阻止别人自杀的时候，大家都是怎么说服对方的……不行，脑中一片空白。无论如何都必须说点什么，朝日开口：「老师……您不能死。」「为什么不能？」「不行，快停止吧！老师您……老师不写不行啊。」此时，御崎禅稍微将半边身体转过来，侧脸美丽得令人赞叹。朝日不知道该说什么，思绪十分混乱。混乱当中，朝日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口：「我是老师的书迷，从出道作就是忠实读者。最喜欢《轮舞曲》的最后一段。终于相遇的两人，注视着至今看过最美的朝阳。朝阳的描写十分优美，虽然跟自己的名字『朝日』完全无关，我却有些开心。但是，这个桥段非常催泪、感人……不，这种时候我到底在说什么！」不对，不是这样，这不是现在该说的话。身为书迷，希望作家能一直写下去，这只是读者的自私。「不，不是这个意思，老师……老师您不是有非写不可的理由吗！我听说《轮舞曲》是老师自己的真实故事。听说老师成为吸血鬼是为了让时间停止！全都是为了与恋人再次相遇──为了让投胎转世的恋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才写的不是吗？那就不能不继续写啊！」「──其实一开始就错了！」御崎禅粗暴激动的嗓音让朝日忍不住颤抖一下。朝日第一次见到如此呐喊的御崎禅。「我放弃做人，成为怪物！我以为时间是我的敌人，以为只要让时间停止，便能随心所欲地寻找她！但是，事与愿违！」颤抖的声音中包含无法挽回的强烈后悔。「我已经不知道了。」御崎禅说。「不知道……是指什么？」「当我不再是人的瞬间，我也变得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在那之前，还能隐约感觉到彼此的牵绊，不但知道她所在何方，相遇时也一眼就能认出来。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连结已经被切断了。」「老师……」「我已经不知道她在哪里。因为我成为与她截然不同的生物。即使她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毫无所感。那么我……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就算继续写作，又有什么意义？」御崎禅低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情像是迷失方向的小孩。他感到害怕、不安。为了找寻恋人而拥有现在的身体，为了让恋人找到自己而写小说。但是，即使她就在身边，说不定自己也一无所知。或许不过是尚未以现在的身分遇见她罢了，但这也并非绝对。失去目的后，留下的是已成怪物的躯壳。内心被不安侵蚀，空洞越来越大。接着，为了遇见她而做出的决定也失去意义。「如果是这样……倒不如让一切归零。」忽然，激动的情绪从御崎禅的声音中消失。他用极为干哑的嗓音说：「现在结束生命，再次回到轮回中，或者……话说回来，曾经一度脱离轮回的灵魂，不知道是否还能回到相同的地方？」「不行……您不能这样做！」朝日大喊。夏树还没回来。日出时刻一分一秒逼近。御崎禅可能真的想在这里结束一切。「濑名小姐，虽然妳这样说，但我……已经有些累了。」「老师，不行！」「妳刚才说喜欢《轮舞曲》的最后一段，说朝阳的描写很优美……但妳知道吗？濑名朝日小姐，我用这双眼睛看到朝阳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早就不记得了，书里的描写只是我的想像。我现在无论如何都好想再一次见到日出的景象，所以从刚刚就一直站在这里。」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太阳升起的瞬间，就是御崎禅的死亡时刻。说什么才能阻止御崎禅呢？什么都想不起来。想看日出的吸血鬼，吸血鬼看日出的方法──要怎么做才能实现？「老师！您看过《夜访吸血鬼》吗！」朝日拚命让一片空白的脑袋转动，硬是挤出的又是电影话题。为电影痴迷到这种地步，真是没救了，不过总比什么都不说来得好。「……我看过。改编自安莱丝的小说，由汤姆．克鲁斯和布莱德．彼特主演的吸血鬼电影。」不知道朝日到底要说什么的御崎禅，回过头认真地回答。「那么，您记得那部电影的尾声，小布去电影院的桥段吗？他说：『工业的奇迹，让我再次看见日出，两百年来的第一次。』」「啊啊……『多么神奇的日出』。」「没错！黑白电影的时代是银色、《乱世佳人》的时候是红紫色、《超人》的时候变成怀念的蓝色！现在的技术更上层楼，有ＩＭＡＸ和３Ｄ！只要看电影，不管是日出还是夕阳都看得到！甚至还能前往宇宙，或是坐在海上的小船眺望满天星空，现在看不到的恐龙也近在眼前喔！」朝日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所以老师……我们回去吧，回去跟小布一起看日出。」终于变成不争气的哭泣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朝日，像小孩子一样抓着御崎禅的背后。「您不能死，绝对不行。因为、因为老师您之后绝对会遇见的，遇见您的最爱！这次要一起变幸福！您想想看，电影里总是会出现奇迹啊！所以，奇迹不可能不发生在人生就是故事的老师身上！」「……噗。」此时，御崎禅突然笑了出来。朝日紧抓住的背不断抖动，御崎禅蹲了下来。面对也跟着蹲下来的朝日，御崎禅弯着腰大笑。「咦？咦咦咦？老师？老师您怎么了吗？」「没想到……没想到妳会来这一招……」御崎禅边颤抖边努力地说，接着又是一阵爆笑。朝日可谓一头雾水。就在刚刚，自己和御崎禅明明还处在极为严峻的状况，他现在却转为意味不明的大笑，而且还笑到岔气。没想到人生在世能看到御崎禅笑到岔气。「妳这个人真是……真的和夏树一样是个笨蛋啊。」「咦？才没有呢！」「妳这么激动地否认，夏树很可怜耶。」笑到都流眼泪了。御崎禅的眼泪。居然有这种事？如果高中时代的自己在这里会说什么呢？接着，御崎禅用手擦拭眼角站起来。「啊……就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感觉好蠢。」「咦？咦？」「突然想看电影了呢。」「嗯？」「我家有喔，要不要一起看《夜访吸血鬼》。」「老、老师，那……」「那部片也是，从吸血鬼的角度来看，有一大堆可以吐嘈的地方，但是剧情不差。后续我们看完电影再谈──回家吧。」「！」此时朝日发出的开心叫声，连楼下的夏树似乎也听得到。领完事先上网订好的电影票，这样就一切就绪。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洗手间也去过了，顺便从镜中确认自己的装扮。夏天的洋装搭配小外套，比平时因公拜访御崎禅住处时多了些女人味，所以有些不自在。她在心中把走出家门时对二号说了好几次的借口反覆默念：「这不是约会，是工作的一部分。」虽然今天是假日，他们也没有要讨论公事。──不过，对方可是御崎禅。八月中旬的周六夜晚，朝日站在涩谷的某间小型电影院门口，焦躁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御崎禅尚未出现。朝日与御崎禅约好一起看电影。长谷川黎司的案件已顺利解决，朝日为了下一部长篇作品，频繁进出御崎禅的住处。一步步讨论之际，不知道是谁先提起：「最近那部电影看了吗？」结果变成两人今天一起看电影。作家与编辑因为共同兴趣，一同去欣赏电影、戏剧或音乐会的情况并不少见。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兴趣碰巧一样。──话虽如此，看完电影，可能会去吃点东西或喝杯茶。这不就是约会吗？不是的，就说了是工作的一部分──朝日又在脑中不断重复告诫自己。不行，脑袋要爆炸了，连心脏也好像要爆开。好想念二号蓬松柔软的毛，好想紧紧抱住它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啊，看到了看到了，朝日！」「咦？」那是个身处人群中仍非常醒目的高个子。用力往这里挥着手的人是夏树。他今天不是穿西装而是便服。夏树旁边是御崎禅，而勾着御崎禅手臂的是──一位陌生的金发美女。等等，这几个附赠品是怎么回事？御崎禅似乎一如往常地隐藏自己，没有受到众人瞩目。他走到朝日面前说：「濑名小姐，让妳久等了。」「啊，不会，约定时间还没到……咦？那个，为什么连夏树先生也……还有这位是？」「啊啊，这是露娜。」「什么？」听他这么一说，勾着御崎禅手臂的这位美女，还真的与记忆中的露娜十分神似。只是尺寸不太对，身高不同，胸部、臀部和其他部位也不同。而且，她身上那件日本人难以驾驭的黑色性感小洋装又是怎么回事？「因为不是在家里，不需要缩小。」露娜站在解释得让人不明所以的御崎禅身旁，对着朝日吐吐舌头。总是让人觉得没大没小的这个举动，搭上现在大人的脸孔，却是百分之百的小恶魔美女。「不好意思，露娜吵着说她也很想来。而且，说完连夏树都说要来。」「不是很有趣吗？我今天又休假！好久没跟女生一起看电影了！警察生活都没有半点滋润啊～在异搜还每天跟系长单独相处！」「……夏树先生，你没有女朋友吗？」「……我说啊，朝日，刑警意外地不受欢迎呢，毕竟休假不固定。」夏树低头露出稍微受伤的表情，似乎以前曾因为这个理由被甩。。朝日看向御崎禅，不小心与喉咙发出呼噜声的露娜四目相交，她立刻露出威吓的样子……怎么办？突然很想哭。「那个，老师……今天约您看电影，难道让您很困扰吗？」「没有这种事啊。」御崎禅一脸惊讶地说。「我才担心会不会给濑名小姐带来困扰。抱歉，带了这些附赠品来。」「啊，不是的，这倒没有关系！」「即使不说这个，我也已经给濑名小姐添了很多麻烦。」「不，请别这么说，我才是，说要保护您却没有尽到什么责任，毫无用处……身为责任编辑，虽然觉得真是委屈您了，但还请您今后多多指教！」「说什么委屈我，妳不需要这样贬低自己。」「不，我真的是个过着平凡人生的无聊人物！藤井华绘老师就是这样说而把我换掉；被前男友甩掉时，他也跟我说『妳太普通了，很无趣』。我都觉得像我这种人，何德何能可以进入希央社！」朝日的语气越来越自虐。御崎禅认真注视着这样的朝日说：「……妳前男友应该是不喜欢电影的人吧？」他直接切入重点。果然很敏锐。「是的，他对电影完全没有兴趣。」「所以濑名小姐也尽量不在他面前提到电影对吗？」「……是，我怕他被我这个电影宅吓到。」「啊，这也难怪妳会被那样说。」「请不要说得我好像除了电影什么都没有好吗！」但仔细想想，抱怨朝日「无趣」的藤井华绘也不喜欢电影。藤井华绘喜欢歌舞伎，朝日却几乎对歌舞伎一窍不通。现在回想起来，担任藤井华绘的责任编辑时，她似乎都随意附和、敷衍对方，也难怪会被说「无趣」。藤井华绘早就看穿朝日的底，看出她只是想隐藏没料的自己，装作若无其事。「我从小夜小姐那里听说了妳被希央社录取的理由。」「啥？」「濑名小姐走出面试会场时摔了一交对吧？包包里的东西一口气散落在地。」「为、为什么您会知道！」「听说里面包括《轮舞曲》。」「咦……」「看起来反覆阅读过无数遍，但绝不是没有好好爱惜的状态──小夜小姐是这么说的。小夜小姐看到妳因为掉在地上的书本封面破损而欲哭无泪的样子，心想『真是个爱书之人，还是御崎禅的书迷』，所以非常中意妳呢。」「请、请等一下。」朝日举起一只手，打断御崎禅的话。为什么御崎禅会这么清楚当时的状况？那位小夜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从御崎禅的口气听来，像是他颇为敬重的人物。「小夜小姐是谁？好像常常听到她的名字……」「妳明明见过啊，还想不到吗？」不知怎地，更惊讶的反倒是御崎禅。但即使他这样说，朝日还是一头雾水。「请好好回想妳走出面试会场时跌倒的事──那时候，有人帮妳一起把包包里的东西捡起来吧？」「什么……啊，对了。」帮忙捡东西的人，看似正好路过的亲切小学生，记得对方留着妹妹头。她那时也想过，为什么小学生会出现在这里。「咦……咦！小夜小姐难道是那个幽灵？给我牛奶糖的那位？」「不是喔，小夜小姐不是幽灵──是座敷童子。」「……咦？」「寄居在公司的座敷童子的确很少见。希央社在出版业不景气时还是赚钱吧？我会选择与希央社合作，也是基于与她的缘分。」听闻突然揭露的公司秘密，朝日一脸错愕。没想到自己任职的出版社，是一家有座敷童子寄居的公司。「希央社有座敷童子寄居，作家又是吸血鬼，这到底是什么奇幻公司啊？」「所以，对于度过平凡人生的濑名小姐，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座敷童子的喜爱被录取，又担任吸血鬼作家的责任编辑，妳到底哪里平凡了？听闻妳的经历，大家应该都会觉得不可置信喔。」「呜啊啊啊……我都不知道……」好吓人。的确这么一说，这个题材简直可以写一本小说。若非自己身在其中，她应该会觉得这是仿佛精彩故事的人生。「故事随处可见，只是类型不同罢了。」御崎禅说。朝日心想，这个人也是一篇波澜万丈的故事。因为成为御崎禅的责任编辑，至少名为「朝日人生」的故事有了非常大的转变。御崎禅的故事又如何呢？是否因为朝日的加入而有了某些变化……那会是好的变化吗？如果是就好了。朝日盼望，御崎禅的故事与朝日的故事能继续有所交集。想多了解一点──想多待在他身边。如果御崎禅又濒临绝望的深渊，无论说出什么蠢话或电影话题，都要努力把他拉回来。可能的话，希望看见「御崎禅」这篇故事的尽头。那才是朝日心中所爱《轮舞曲》的真正结局。

第一卷 第三章 女大学生监禁吸血事件──他不再是人的理由

第一卷第三章女大学生监禁吸血事件──他不再是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