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开门走道,全身僵硬。</p><p>房内摆着两张床,水城沙织坐在靠窗的那张。窗帘敞开着,巨大的圆月清楚浮现在窗外的幽暗夜空中。</p><p>乍看之下,她还是跟以前一样。</p><p>由于对方是艺人,我一定会对她纤细的手脚和小巧的脸蛋大为感动,被她可爱的脸庞和完美的化妆所震慑,原本我心里是这么想。但此刻我根本无暇想这些事,就只是想着二模一样,是水城沙织本人」,被这项事实所震撼着。我在电视和杂志上已经不知看过多少回,是她没错。</p><p>当对方以「原貌」出现面前,让人不太有真实感时,甚至不会有怕生或怯缩的情绪出现,宛如正看着一位相识多年的朋友。</p><p>「妳是小平对吧,别光站着发呆嘛,来这边坐吧。」</p><p>「小平……」</p><p>「妳叫平濑爱美,所以叫妳小平。我有个朋友叫真美,要是叫妳小美,会让我想起她,所以才叫妳小平。还是妳不喜欢这样叫?感觉像平社员(※公司里的普通员工。)。」</p><p>「平社员……」</p><p>「怎么啦?小平,妳从刚才就一直重复我说的话,难道妳不太爱讲话?我今天可是很想和人聊天呢,妳个性很文静是吗?」</p><p>画着金色眼影,双眼皮的大眼,是水城沙织的迷人特色之一。在她的注视下,我真切感觉到自己可以回望她,这时,双肩紧绷的力气顿时消去,想起那名少年使者的脸,我很想发出一声赞叹。水城沙织的存在和身影,逐渐化去我心中的猜疑。</p><p>她是如假包换的水城沙织。</p><p>「叫我小平就行了,因为我在公司里,真的也是个平社员。」</p><p>「以妳这样的年纪,要当上干部才很少见吧?要喝些什么?我今天可以喝酒。冰箱里的饮料好像可以随便喝,妳要什么?」</p><p>她走向门口附近的小冰箱,轻松的打开,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鬼魂,少年说她有实体,这话一点也不假。「喏。」她朝我抛来一罐啤酒。</p><p>「先来干杯吧,谢谢妳指名我,我是沙织。」</p><p>「我知道。」</p><p>她那开玩笑的口吻,令我浑身颤抖,这并非是因为紧张而颤抖,应该是感动。</p><p>我依言拉开拉环,以罐装啤酒和她「干杯」,可以清楚碰触她手中的啤酒罐,与活人没什么两样。</p><p>原来她在这儿啊——她给我这样的感觉。她的追悼节目,以及「送别会」的丧礼实况转播,或许才是骗人的。现在看来,像她那么活跃的人突然消失无踪,这样的现实反而让人觉得古怪。</p><p>「请问……」</p><p>「什么事?」</p><p>「水城小姐,您真的死了吗?」</p><p>经我这么一问,水城沙织夸张地做了一个喷出啤酒的动作。她秀眉微蹙,以亲昵的口吻笑着说「干嘛突然这样问嘛」,接着又盘腿坐在床上,「好像是吧。」</p><p>「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是这样没错。嗯……只记得我曾经觉得胸口很难受,还有当时心里想,我得躺着休息一下才行,然后照往常的习惯躺在沙发上。虽然现在我明白自己似乎是死了,但或许应该说,当我回过神来,一切就已经是这样了。」</p><p>「您死后有怎样吗?」</p><p>「没怎样,从我死后到今天的『这段时间』,好像没任何感觉。就像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觉得痛苦,之后就直接跳到今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就像一直在某个冰冷的场所里长眠一样。」</p><p>她重新盘腿坐好,面带微笑。</p><p>「我听那位小弟说完后,吓了一大跳,听说我已经过世四个月啦?」</p><p>「是的。」</p><p>「应该有引发轩然大波吧?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可会大受打击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大家都那么忙。」</p><p>「模特儿道香小姐在发表感想时,曾哭着说『怎么会这样?』人们替您举办送别会,悼词……」</p><p>我说到一半,发出一声惊呼,猛然想起自己塞在包包里的东西,急忙从肩上卸下包包。</p><p>「我带来了。」</p><p>我摆出周刊杂志和报纸的剪贴簿、随身型DVD播放机、从电视新闻和特别节目所烧录成的光碟,尽可能撷取出沙织认识的那些人的声音。</p><p>沙织惊讶地看着这些东西,拿起剪贴簿翻阅。</p><p>「哗,太厉害了,小平,妳可真认真,要整理这些东西很辛苦吧?啊,真的呢,道香哭得好惨,这件黑色礼服她穿起来真好看。」</p><p>「这些原本就是我看过或买过的东西,所以整理起来一点都不辛苦,倒是我很对不起您。」</p><p>「妳说的是?」</p><p>望着剪报的沙织,虽然嘴巴上那么说,但实际上倒不是看得那么认真,我紧紧握拳,「水城小姐,您唯一的机会就这样给了我。这些发表感想的人,全都无法见您一面,但我却能和您见面。」</p><p>我一边说,一边暗自担心,怕自己已经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p><p>「不知那位使者是否有清楚向您说明?您就只能和一位活人见面。」</p><p>「我知道,他向我说明过,就是那套使者的规则对吧?我生前就知道这件事了。」</p><p>我大为吃惊,但旋即改变想法,心想这也难怪,成人所说的都市传说,最适合演艺圈这种环境了。如果是她,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足为奇。</p><p>「我在这个业界很多年了,虽然不认为它真的存在,但常听到这项传闻,还有人告诉过我使者的联络方式。顺便告诉妳一件事,妳带来的那些报导,里头我认识的朋友,几乎都知道使者的事;我万万没想到,自己死后竟然会接受使者的关照。」</p><p>「您在世的时候,是否曾向使者提出委托呢?」</p><p>「没有,怎么会有呢?我爸妈都是无药可救的人。虽然我妈已经死了,但我并不想召唤她。」</p><p>「这样啊。」</p><p>我无言以对,她就是因为遭受母亲的再婚对暴力相对,才造成左耳听力受损。我因为想起这件事,差点将视线投向她的左耳,但她就像在电视上一样,看起来非常自然,不会让人发觉她的缺陷。不过从我走进房间后,沙织便一直以右耳向着我。</p><p>「嗯。」沙织点头,咽下一大口啤酒。我更加不明所以,于是问她:</p><p>「既然您知道,为什么还选我呢?您选我不觉得可惜吗?」</p><p>「小平,妳误会了吧?」</p><p>「咦?」</p><p>「妳以为除了妳之外,有很多人提出委托,想要见我,对吧?」</p><p>看来,在我眨眼时,她已经从眼神中看出我的心思,接着她说了句「很遗憾」,脸上浮现不人像她会有的苦笑。</p><p>「前来委托,指名要见我的怪人,就只有妳一个。再也没其他人了。」</p><p>「这怎么可能!」</p><p>我脱口而出,但沙织告诉我真的就是这样。</p><p>「让妳这么充满期待,真不好意思,不过我确实是没竞争力,又没人气的商品。」</p><p>「也许只是大家还没来罢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抢先委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要再等一阵子,大家就……」</p><p>「不会有人来的,因为我已经等四个月了,不是吗?」</p><p>她没表现出受伤的样子,口吻相当冷静。</p><p>「如果想来早就来了,我不知道妳是什么情形,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在我们周遭,使者的传闻非常有名,大家甚至知道如何和他们联络。愈是知道,愈不会去用。」</p><p>「怎么会这样……」</p><p>希望能再见她一面,想再和她说说话,这实在太突然了。</p><p>是谁曾经这样说过?这是认识她的那些人挂在嘴边的话,我已经听过好几遍了。他们就像是她最好的朋友般,谈论著水城沙织的种种,想起这些人的嘴脸,我顿时感到心寒。</p><p>「别那么难过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一切都很理所当然。」</p><p>沙织喝着啤酒,叹了口气,「不过……」</p><p>「这是人在世时仅只一次的使用机会喔,像这种机会,一定会想要好好留着才对吧?留着用在自己的父母、孩子,或是爱人身上,有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突然过世?像这种以备不时之需的秘招,不该用在我身上吧?」</p><p>「可是……」</p><p>「真要我说的话,我反而觉得小平妳才很不可思议呢。」</p><p>她静静注视着我,「告诉妳一件有趣的事吧。」她嘴角上扬,嫣然一笑,那是极为性感的动作,仿佛可以直接拿来充当彩色海报。</p><p>「人们只会对自己周遭人的死有感觉,会对此感到悲伤。『深受众人喜爱』这句话说来好听,但也就只有这样。当作娱乐用的悲伤,说穿了</p><!-- <p style="font-weight: 400;color:#721f27;">(本章未完)</p> --><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只是一种表演。不过,最后还能提供大家这样的表演,我对此深感光荣,这并不是在讽刺,是真的很开心。只不过,我心里也明白,大家很快就会忘了我。这不是谦虚,是事实,是真理。只要是待过演艺圈的人,都明白这个真理。」</p><p>我带来的周刊杂志剪报,就摆在她面前。里头正好写着刚才她说的那句话,「深受众人喜爱」。</p><p>「沙织小姐,您身边没这样的人吗?会为您的死哀悼,真正为您伤心难过的人。」</p><p>「要是有就好了,但好像没有。有些人,我很希望他们会替我难过,但可惜我错看他们了。可悲的是,他们也知道使者的存在。唉,说来还真让人伤心,他们要是都不知情的话,我也就不用等得那么焦急了。」</p><p>真不敢相信,像沙织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这样。</p><p>「……他们看起来真的都很悲伤,就算没来委托,心里一定也很想见您。」</p><p>这是凡事只看得到表面的我,心里由衷的感想。沙织点头应了声「嗯」,望着我摆出的报导和DVD,面带微笑地说:「待会儿我再慢慢看。」</p><p>「数量还真多呢,看来,我还没被大家舍弃。一定是有特别需要,才特地开设综合新闻节目吧?在还能表演的时候突然猝死,说来还真浪漫。」</p><p>那个谁和谁看起来很开心呢……</p><p>那名综合新闻节目的主持人好像曾和沙织交往过,沙织毫不避讳的直呼他的名字。他们看起来表情都很沉痛,一脸哀伤,在介绍时还说「她是个很有礼貌的女孩」。虽然我不知道沙织会怎么想,但我告诉她这些事之后,她笑着发出一声「喔」。那是乐观开朗,感觉不出半点阴沉的微笑,不愧是沙织。</p><p>「我最擅长讨人欢心了,因为我想要工作,而且很投入自己的事业中,所以我都会把某人喜欢什么,说过什么话,全记在脑中,然后送礼或是写信表达感想,努力多做一些令人窝心的行动。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人们都说我是『好女孩』。这几乎都已成了我的习惯,所以我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不过现在深深觉得,好在当初有这么做,谢天谢地,作战成功。」</p><p>她喃喃低语,细声轻笑。</p><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