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回到关于小平妳的话题吧,妳为什么要见我?虽然我不是很清楚经过,不过,妳在找寻使者的这段过程中,应该很辛苦吧?可能也花了不少钱喔?」</p><p>「听说完全免费,我原本也很在意费用的事,而向使者询问,但他是这样说的。」</p><p>「喔……」</p><p>「况且我也不在乎钱的事,对我来说,储蓄就像嗜好一样,而且我有钱也没地方花,如果存款够用的话,就算花再多钱也舍得。」</p><p>「就只为了和我见面?」</p><p>「是的。」</p><p>人们都说我不懂得玩乐,就算有钱也只是暴殄天物,这句话令我很受伤,但我还是想不出钱该怎么花。华丽的衣服、名牌物品、找牛郎玩乐、旅行,我全都避之唯恐不及,不可能沉溺其中。或许只要想作储蓄是为未来做准备就行了,但我连这样的愿景都无法想像。我实在无法想像自己日后会有家庭,或者能从工作中找到成就,无法想像自己日后会变成怎样,这令我非常害怕。</p><p>我想花钱,不想留下。</p><p>犹豫了一会儿后,我决定说出自己的内心话。</p><p>「水城小姐,大约四年前,我曾受过您的帮助。当时我在新宿街头,喝得烂醉,还引发呼吸过度,」</p><p>当时只有一瞬间的目光交会,而且是我单方面受她帮助,就如同是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连「认识」都称不上,所以之前我也没跟使者提到这件事。</p><p>果不其然,沙织侧头寻思。</p><p>「四年前?」</p><p>「我认为确实是您没错,不过当时您戴着帽子,我只瞄到一点点,所以也有可能是我认错人,那时候您穿着一件豹纹夹克。」</p><p>「抱歉,我不记得了。」</p><p>沙织摇头。</p><p>「刚才我也说过,我对别人做过的事,很快就会忘记,不论是好还是坏。」</p><p>「啊,没关系,我没那个意思。」</p><p>我急忙摇头。我想表达的是另一件事。</p><p>「不过,我很高兴,自己平凡无奇的人生,竟然也有那样的瞬间能让水城小姐为我操心。对您来说,这或许没什么,但我还是很想向您道谢,所以才想来见您。」</p><p>「嗯,不过,那一定不是我,会不会是认错人?」</p><p>沙织以鼻音回答,接着她转头面向我,「我问妳喔…………」</p><p>「小平,妳是不是有几次送饼干给我?」</p><p>我吓了一跳,端正坐好,瞪大眼。沙织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笑着说了句「果然没错」。</p><p>「……有送过。」</p><p>我两颊羞红,当时不知道送亲手做的食物是很没常识的做法,犯了这样的错。沙织接着说:</p><p>「还送过奶油蛋糕、刺绣手帕、小置物盒、围巾、信。」</p><p>「是的。」</p><p>「妳寄来的饼干和蛋糕很好吃喔!」</p><p>「您吃过?」</p><p>这次我真的大吃一惊,站起身,不知该如何应对,手中几乎没喝的啤酒罐差点打翻,沙织点头应了声「嗯」。</p><p>「我还记得,里头加了李子和巧克力片,酸酸甜甜非常可口,很佩服妳的手艺。那个小置物盒的花纹是豹纹刺绣,好可爱喔,真不简单,那该不会是妳亲手做的吧?」</p><p>「是的,做得不好,我觉得很难为情,是用缝纫机做的。不过……」</p><p>我言不由衷,其实对自己的手工很有自信,总是利用空闲的时间做这些事。</p><p>「我听说演艺圈的人对崇拜者寄来的东西,都会觉得可疑而不敢吃。除了亲手做的食物外,连店里直接寄送的也不敢吃,就连沐浴精油也因为不知道里头掺了什么,而不敢使用。」</p><p>「嗯,因为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而且神经质的人的确比较疑神疑鬼。不过,只要我收到礼物,就算是对方亲手做的饭团,我也全都会吃进肚子里。因为丢掉可惜,而且事实上什么事也没有,因为我原本就不是在那种矫揉造作的环境下长大。我确实很健忘,也不记得自己对别人做过什么,但别人对我做过的事,我可是都记得很清楚呢。」</p><p>很制式化的心得,不过让人深有所感,她确实是位大明星。</p><p>「当我得知委托的事,听到妳的名字时,我马上就想起来了,妳就是送我礼物的那个女孩。」</p><p>「送礼物的人应该不光只有我吧?」</p><p>「那当然,妳这是干嘛,不可以小看我喔。我是水城沙织耶,收到的礼物可是堆得跟山一样高呢。」</p><p>「那我的信您也看过了……」</p><p>「嗯。」</p><p>沙织静静地点头,缓缓眨眼。她把啤酒罐放在边桌上,突然转为一本正经的表情。</p><p>「小平,妳想寻短对吧?」</p><p>我沉默不语。</p><p>今天的会面结束后,我不管会变成怎样,都已经不再重要。</p><p>我在沙织生前写给她的信件中,曾提到自己很想死。</p><p>每天的生活,是那么枯燥无趣,我这个人可有可无。就算死了,家人和其他人也都不会替我难过。我甚至写着,能看到水城小姐,有种得到救赎的感觉,这是人生中唯一的乐趣。</p><p>「我可没往自己脸上贴金喔,我并不认为妳是因为我过世,而想跟着寻短。不过,我今天是来向妳履行一份义务。」</p><p>「义务?」</p><p>「我不是还没回妳信,就这么死了吗?所以我今天是来传话的,如果误解的话请妳见谅,不过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原本以为利用使者得花不少钱,而且听说只有一次的机会。我并不是妳的亲人,但妳还是指名要见我,既然这样,妳一定什么都不在乎了。」</p><p>「我……」</p><p>「妳不能到这里来,这里很黑暗哦。」</p><p>沙织露齿而笑。</p><p>「这就是我想转告妳的话。」</p><p>「水城小姐,」我朝她叫唤。</p><p>「什么事?」</p><p>「我希望您能继续活下去。」</p><p>我声音沙哑,若不紧咬嘴唇,眼泪恐怕会就这样夺眶而出。她曾主动开口叫我,也曾帮助过我,就是她把我和欢乐的电视世界连结在一起,让我不会讨厌这个世界。</p><p>她说这是义务,她对我这位任性胡为的崇拜者竟然有一份义务?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背负这些,但水城沙织却遗是来履行了。</p><p>沙织微微斜侧的脸蛋,像在开玩笑似的问道「有人说我是自杀对吧?」我不发一语的点头,她看了我一眼后低语了一句「果然」。</p><p>「我怎么可能会自杀呢,因为我过得这么快乐,而且做的全都是自己能接受的事,当然希望能再活久一点。说起来,这些周刊杂志也太没品味了,还把人家一直隐藏的过往全拿出来大肆报导。」</p><p>「有些人说,您的过往事迹相当震撼人心,足以出一本自传了。还说,有同样处境的人看了一定会受到鼓舞。」</p><p>「或许吧,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最重要的是,一旦公布我的过去,我和大家不就都笑不出来了。小平,妳会想看那种东西吗?」</p><p>我一时为之语塞,沙织接着说:</p><p>「听妳说喜欢看着我,我很高兴。」</p><p>她一面笑,一面揉眼。泛红的双眼,凝望面向东边天空的窗户。</p><p>「啊,等天亮后,就得跟这里道别了。」</p><p>「对不起!」</p><p>「咦?」</p><p>「见您最后一面的人是我……」</p><p>「小平,妳很习惯向人道歉喔?」</p><p>沙织露出听腻了的表情,秀眉微蹙。</p><p>「妳这么做,或许会觉得比较轻松,但这样不太好喔。这世上多的是说对不起也无法解决的事,妳就别再这样依赖道歉这件事了,这样会让周遭人感到灰暗喔。」</p><p>我猛然一惊,挺直上身,这时沙织收起严肃的面容,向我低声说了句「谢啰」。</p><p>「谢谢妳引渡我,这么一来,使者的仪式也结束了,我也能了无牵挂地前往下个地方。最后见面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崇拜者,妳不觉得这可以作为偶像的模范吗?」</p><p>不过话说回来,我并不是偶像,只是个风情不再的搞笑艺人。</p><p>她喃喃低语着补上一句,接着再度嫣然一笑。</p><p>那时候在路上帮助我的人,到底是不是水城沙织本人呢?在离别时刻,我问她的座右铭是什么,她沉吟片刻后,回答我:「有很多呢!」</p><p>「例如……今天的心情是『人生就得向前看』。Let's positive thinking!」</p><p>「有没有『酒可以喝,但别被酒灌醉』?」<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待吗?我心想,只要没有哪里看起来是公平的,那就是不公平,对此深感不满。</p><p>沙织只应了一声「这样啊」,笑盈盈地望着窗外。</p><p>东侧的玻璃窗逐渐转为黄色,好在是冬天,天亮得比较晚。</p><p>原本应该和她一起并肩遥望东升的旭日,但我不经意地转头望向一旁,却发现下一刻她已经失去踪影。</p><p>许多摊开的报导剪报,以及喝了一半的啤酒罐。拿起来一看,里头的啤酒确实有减少,几乎快要见底。那轻盈的感觉,令我有种想哭的冲动,久久无法放下手中的啤酒罐。</p><p>我面向空荡的房间,离开时,恭敬地向内低头行了一礼。</p><p>搭电梯来到一楼,看到使者正坐在沙发上,他发现我到来后便站起身。他应该不可能一整晚没睡,但表情还是和昨天一样,感觉不出一丝疲态。</p><p>「请归还钥匙。」</p><p>他以制式化的声音说,我将钥匙归还时,又再向他问了一次,虽然我并不希望能得到答案,也没对此抱持任何期待。</p><p>「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安排?」</p><p>「您认为对方只是长得很像吗?」</p><p>「不,她真的是水城沙织小姐。」</p><p>「那就好。」</p><p>听他的声音,无法判断到底是否为真心话。当我低头行礼,准备离去时,「对了,」他蟹想到什么似的,把我叫住。</p><p>「一句话就好,想听您发表感想,可以分享一下吗?」</p><p>「感想……」</p><p>「是的。」</p><p>「这样好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