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在那名坐在长椅上的少年面前停步,他从正在阅读的文库本移开目光,抬起头来。对方所说的地点,确实是这里没错。难道他……我正如此猜测时,他已经早一步站起身,「您是土谷功一先生是吗?」他语气平静地问。</p><p>「是的。」</p><p>「我接到您的来电,我是使者。」</p><p>他长得和我一样高,不过,披着藏青色夹克的身躯,看起来没半点赘肉,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特有的清瘦体格。他眉型俊秀,头发看不出有染色的痕迹,平顺的脸颊线条和一双大眼特别显眼,整体的面貌给人聪明的感觉。</p><p>从我打电话时,便觉得对方应对的声音比想像中来得年少。我忍不住说了句「你可真年轻」,少年也许是早习以为常,点头回应「常有人这么说」。</p><p>对方指定碰面的地点,是我遇见老太太的那家医院中庭。</p><p>在电话里,完全没提到告诉我电话号码的那位老太太。若说这纯属偶然,感觉未免过于巧合,一时之间,我以为这一切全是那位老太太一手策划,不过我心中也已经有了决定,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们玩到最后吧。</p><p>「为什么选在医院?」</p><p>「其他地方会比较好吗?」</p><p>「不,只是我有点讶异……这里是我常来的医院。你的联络方式,我也是碰巧在这里得知。」</p><p>本以为他会有所反应,但少年就只是漠不关心的点头回应「这样啊」。星期六的午后不同于平时,有许多患者在探病的客人陪同下来到中庭,今天到处都没看到那位老太太。</p><p>从少年的夹克里,露出亮绿色的圆领T恤。他极为稳重,与他那青涩的外貌显得不太搭调。看我站着,他请我坐在他身旁,继续往下说。</p><p>「为您说明一下使者的规则,相信您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不过还是顺便作个确认。」</p><p>「好。」</p><p>他像默背似的说出使者的规则,大致和老太太说的一样。</p><p>「有时也会被拒绝吗?」</p><p>「会的,像这种情形,我会详细向您报告。」</p><p>「就算对方是失踪人口也没关系吗?」我提及此事。</p><p>少年抬起头,我们四目对望。隔了一会儿,我接着说:</p><p>「我希望你交涉的对象,是我七年前失踪的未婚妻。我向她求婚后,她便说要和朋友出外旅行,就此离家一去不返,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p><p>也许是天生容易与人亲近的个性使然,辉梨在东京交了不少朋友。她提过名字的,都是她打工的同事,也曾介绍我给她们认识。</p><p>后来辉梨突然说她冬天要到北海道旅行,我当时心想,也许是想趁现在还单身,留下美好的回忆。送她出门时,我对她说了句「路上小心」。</p><p>辉梨和来的时候一样,在那个大波士顿包里塞满东西,就这样出门了。</p><p>理应是三天两夜的旅行,但到了预定归来的日子,仍不见她的踪影。手机也打不通,过了晚上十点,我开始担心起来。也许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是被卷入意外或什么事件中呢?我还考虑过是否要报警,并且跟她打工的地方联络,想问出那位和她一起去旅行的女孩电话。</p><p>但接电话的人,就是那个女孩。她根本就没和辉梨一起上旅行。她知道辉梨请假,但完全不知道她要去旅行的事,我大为震惊。</p><p>当场愣住。</p><p>摸不清是怎么回事。</p><p>到底是怎么了?辉梨她发生什么事了吗?女孩询问的声音,聼起来不像在说谎。</p><p>我紧紧抱住头,脑中一片混乱,那天是我从辉梨搬来住之后,第一次打开她当自己房间使用的那间书房的壁柜。里头仅剩少许物品,只留下第一次见面时,她身上穿的那件粉红色大衣。</p><p>我给她的白金婚戒,连同盒子一起不翼而飞。</p><p>「我找过她。」</p><p>说着说着,我明白自己的声音逐渐变得冷淡而平静。少年始终静默不语,让我深感庆幸。</p><p>「从状况来看,她明显是刻意离家,我的朋友和事后前来查看的警察也都这么说。话说回来,住进我家根本就是她一开始的目的吧?她并非真心与我交往,后来我们论及婚嫁,她心生胆怯,才会借故潜逃吧?我要求警方寻人,但他们根本就不搭理我。」</p><p>说着说着,我感到呼吸困难。</p><p>辉梨离家一个礼拜,始终没回来。我担心不已,每天的新闻播报都令我战战兢兢。很怕电视上的新闻会和她有关,神经过敏到有点滑稽的程度。</p><p>例如她说要去北道海旅行,每次只要电视新闻一提到北海道,我就会紧盯着新闻上的意外或事件看。等到确定报导上说的名字和照片不是她,我才松了口气,但旋即又有另一件教人心神不宁的事,令我受尽煎熬。</p><p>就在她出外旅行的当天,一艘开往九州离岛的渡轮,因引擎故障而沉没。掉入海中的乘客大多丧命,有数人下落不明。我紧贴着电视,搜寻上头公布的乘客名册。虽然查无辉梨的名字,但会不会有名册上遗漏的乘客呢?一想到这点,我便无法冷静。</p><p>同一时间,就连她口中的故乡堉玉县,也发生巴士坠崖的事故。有两名乘客被翻倒的巴士抛出车外丧命,虽然报出姓名,但背后要是有当天没报导的第三名牺牲者,而她正好就是辉梨的话……我一直不断胡思乱想。想起第一次遇见她时,她那满脸是血的模样,我不禁背后一阵寒意游走。</p><p>手机还是一样打不通,就算翻找她留在家中壁柜里的东西,还是找不出任何线索可以得知她的去向。</p><p>我决定要请警方寻人,但就在我准备前往时,这才发现我对她一无所知。只隐隐知道她是「埼玉县」人。和她交往两年,她从来没回过家乡。总是说自己打工忙碌,就连我过年时回老家,她还是待在东京。</p><p>我向她打工的地点说明原委,取得她当初呈交的履历表。刚劲有力、线条浑圆的大字,一看就知道是她的笔迹,地址栏写的是埼玉县的地址。也许是当时她刚到东京,还没有固定的住处,才会填写老家的地址。</p><p>后来一经调查马上得知,她所写的地址根本全是瞎掰。</p><p>真不敢相信。</p><p>她对我说的话,到底哪些是真?她对我是真心的吗?</p><p>她离开后过了一阵子,原本她手机的来电答铃,改为冰冷的人工语音,说着「这个电话暂停使用」</p><p>日向辉梨这个名字、她的故乡埼玉县,以及从她语调中微微感觉出的地方口音,一旦开始怀疑,便觉得一切都很可疑。</p><p>「以常理来看,我确实有可能是被她骗了。如果这是别人发生的事,我大概也会对他这么说。但要是……」</p><p>要是她不是自己要离家出走的话……</p><p>她接过戒指时,几不成声的说了一句「我好高兴」,她当时的表情仍历历在目。我不认为那是谎言或演技。她应该是外出时,遭遇了什么事……</p><p>我愈想愈不懂,自己究竟是希望她活着还是死了。一方面希望她平安无事,但又害怕承认她的背叛,令自己伤心。我心里一直梦想著有朝一日她能重回我怀抱,但她始终没回来,这七年来,我一直在替她找理由。</p><p>「我明白了。」</p><p>我为之语塞,少年就像明白我想说什么似的,点头应道。</p><p>「我接受您的委托。或许会花一些时间。」</p><p>「日向辉梨这名字,有可能是假名。」<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