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第二章＝「布拉福德姐妹」

1森林正巧先前连日降雨，脚下泥泞不堪。嫩叶盛着雨水，稍微摇晃一下就得接受水珠洗礼。如果只有少量水滴倒还能一笑置之，但是摇晃树叶时往往会连树枝也跟着动。落下的水滴也多到能够用双手捧起，让人很快就尝到淋成落汤鸡的滋味。「────」尽管没到浑身湿透会着凉的时期，却也没碰上方便晒干衣物的连日晴天。她利用这几天掌握到的穿林诀窍，钻过湿漉漉的树叶，在注意脚底的同时往水边移动。由于水位有可能受到降雨影响而上升，装水要尽可能在上游。同行者对于水的清澈程度很啰嗦，就这点来看也是从上游取水较好。「老实说，能蒸馏上游的水最好。」她摸摸腰间的野外求生用水壶，低声咕哝。说出口的话语变得有点像绕口令，连她自己也感到惊讶。她细细品味这句话，觉得相当有趣。回到藏身处之后，一定要说给同行者听，征求对方的意见。「一想到这里，就让人兴奋得想赶快回去呢。」她克制住浮动的心，但是脚步愈发轻盈，湿漉的斜坡爬得飞快。周围逐渐转为眼熟的景色，告诉她抵达目的地了。此处正好有道清流从岩石的缝隙流出，顺着斜坡向下扩张，最后抵达流过森林的大河。所幸，连日降雨似乎没造成什么影响，能够顺利装水。「好，这样就行了。接着是──」她掂掂水壶装水后的重量，转头准备踏上归途。美丽的金发滑过纤细的肩头，她突然眯起眼睛，朝感受到的些许气息──竖起耳朵。森林有些骚动，于是竖耳倾听者站起身。她连刚刚想到的绕口令也抛在脑后，快步奔下才刚爬上来的斜坡。2「哇！」背后传来的惨叫，让露莎卡停下脚步回头。尽管惨叫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但是每次回头看见的状况都一样。也就是不小心摇晃树木，被大量雨水淋了满头。以上。「拜托把我的指示听进去，莉兹蓓特。虽然没办法完全避开，但是次数应该会大幅减少才对。」「唔……妳才是，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讲好几次。我有我自己的做法，轮不到妳来多嘴！」「原来如此，是这样啊。」莉兹蓓特怒气冲冲地反驳，露莎卡见状缓缓摇了摇头。「不过很遗憾，照妳的做法会来不及。预定时间已经过了。接下来，要麻烦妳配合我的做法。」「妳、妳有什么权力这样……！」「飞行队长加上基地副司令……头衔的话要多少都有喔，小笨蛋。」面对动用强权的露莎卡，浑身湿透的莉兹蓓特提不出像样的反驳。一脸无奈的娜塔莉，则是从后将毛巾盖到莉兹蓓特的黑色短发上。她一边熟练地擦着莉兹蓓特满是水滴的头，一边开口：「少校也是，妳下定决心是不是晚了点呀？按照东洋的俗谚，似乎就连神也只会宽恕三次喔。」「我没打算说自己比神更有耐心，不过妳讲的有理。下次我会早点做决定──毕竟我们不能失败。」目前露莎卡等人的所在位置，是距离霍恩基地数十公里的森林里。奥丁指示的防空洞似乎位于森林深处，三人在途中下车，已经靠着罗盘在森林里走了好几个小时。「话又说回来，要找的那两位真的在这种地方吗？不管怎么看，都只有野兽会走的小径……老实说，就连这些兽径也看不清楚。」「如果仔细观察，应该能发现踩踏野草的痕迹才对……不过一直下到今天早上的雨也造成了影响，或许会让外行人难以分辨。」「外行人……少校是登山专家吗？」「因为我的故乡在北欧森林里。对我来说，森林和庭院没什么两样。」露莎卡活用这些经验，领着两人在林中前进。她又是确认踏脚处、又是拨开草木辟出道路，而且总是不忘关心同行者。只要少了任何一点，在自然中行走的难度就会一口气窜升。「少校的故乡在森林里……」「意外吗？」「呃，嗯，的确。少校的举止相当优雅，我还以为是从小接受薰陶的结果。」「哈！我可是一点也不意外呢！」娜塔莉对于露莎卡出乎意料的来历感到惊讶，此时还在让她擦头发的莉兹蓓特笑着露出犬齿。「少校阁下那种猩猩般的怪力，也是在森林里培养出来的，这倒能理解。想必是靠爬树和捶胸之类的方法锻炼……呜哇啊啊啊啊！」「妳这人的嘴巴老是这么坏……！」娜塔莉直接在擦头发的手上加重力道，惩罚她对于飞行队长的冒犯行为。始终学不乖而遭受体罚的莉兹蓓特倒地之后，娜塔莉向露莎卡低下头，说道：「话先说清楚，我和她的看法不一样喔？」「不用那么在意没关系。妳和莉兹蓓特不一样。妳就算觉得我是猩猩，也会体贴地把话留在心底。」「真要说的话，我根本就没有把少校当成猩猩啊！」听到娜塔莉拚命辩解，露莎卡微微一笑。然后，她想起奥丁的委托──能够左右人类未来的姐妹。「该说是大神奥丁的神谕吗？他在晚上突然造访我的房间，所以惊讶和畏惧大过了感动。」「居然擅自进入淑女的寝室，神话出身的存在，思考模式还真不一样呢。」「……不过，他无疑是担心人类。大神奥丁衷心期盼能够赢得诸神黄昏的胜利。我再次感受到这一点。」那天晚上，神将那对姐妹托付给露莎卡，随即消失。所以，就算将那件事当成一场梦也不足为奇。不过──「对于奥斯特雷司令的决断力，究竟该表示赞赏还是该觉得傻眼呢……」听到露莎卡报告与奥丁接触一事，亚历山卓立刻下令，要露莎卡负责救出并保护那对姐妹。突然，露莎卡想起亚历山卓下这道命令时的态度。平常的轻浮印象销声匿迹，神情相当认真。这毕竟是军务，露莎卡当然希望他认真以对，不过他内心的想法已经写在脸上。当时，露莎卡也有将奥丁那个可说难以理解的指示──指名娜塔莉和莉兹蓓特同行──告知亚历山卓，同样轻易得到许可。因此，参加任务的人选一如奥丁的意图，不过──「娜塔莉姑且不提，另一人居然是莉兹蓓特……该不会，大神要我利用这个机会解决指导力不足的问题吧？」大神有何用意，还有给予许可的亚历山卓有何用意，两者都不清楚。虽然会定期用卫星电话联络基地，但是一如奥丁的要求，露莎卡只将任务详情告诉亚历山卓和通讯员蜜雪儿。因此，她也不能公私不分地用通讯质疑此事。当然，露莎卡等人因为机密任务不在时负责带队的阿尔玛和夏侬，对此事相当怀疑，不过等到任务结束之后，应该有机会解释清楚吧。毕竟──「像这样直接让奥丁看上的女武神，是第一世代以来头一遭。无论如何都得让她们帮忙才行。」「……不过啊，那对姐妹真的派得上用场吗？」露莎卡干劲十足，旁边蹲着的莉兹蓓特则是小声嘀咕。她揉着被娜塔莉教训过的脑袋，继续说道：「她们多有才能我是不知道啦。这个嘛，毕竟是神明直接要我们去找人，应该很厉害吧……不过她们一直躲着对吧？」「……既然是在远离人烟的森林里生活，可能性应该很高。」「既然这样，不就表示心已经输了吗？叫这种人上战场……办不到吧。就算这是『父亲大人』的交代也一样。」莉兹蓓特语带讽刺地加上「父亲大人」。在露莎卡看来，这几句话虽然没什么礼貌，却顺着自身信念抓到了真理的一角。莉兹蓓特的女武神资质远比露莎卡优秀。但是，她会以女武神身分飞行，并不是因为她有这种才能。而是因为，她自愿与皮拉战斗。「────」莉兹蓓特这次的发言，娜塔莉没有反应。这证明了她也认为莉兹蓓特的意见有道理。主动参与战斗的意志──对于人种、生长环境都不同的女武神来说，这几乎是唯一共通的根源期望。莉兹蓓特也好、娜塔莉也罢，当然露莎卡也一样，都是自愿飞行。。她和爱咪聊了许多。不过，几乎都是爱咪单方面抛出话题，露莎卡从未主动踏入对方的领域。所以，那个为人着想的温柔少女，是怀着怎样的感受成为第一位女武神呢？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接受大神奥丁之邀，担任人类最早的反击契机呢？露莎卡已经无从知晓──「──！」「怎么啦？」沉浸在这些思绪里的露莎卡，猛然回过头。她突如其来的反应让娜塔莉和莉兹蓓特吓了一跳，但是露莎卡无暇回应两人。这股窜过后颈的刺痛感，乃是露莎卡在大自然里培养出来的直觉。这种与皮拉交战时也能派上用场的感官，注意到某种异样存在接近。对方速度很快，笔直冲向露莎卡等人──「娜塔莉！和莉兹蓓特一起躲到我背后……」「少校！」露莎卡仓促间拔出手枪，防备来袭的野兽。皮拉造成的「枯竭现象」，使得在大自然里生存的动物减少，但是脱离人类影响野生化的动物反倒愈来愈多。露莎卡考虑到遭遇野狗袭击的可能性，压低身子举枪戒备。就在这个时候，拨草声接近三人──「──唔，是人啊。」此刻，突破绿色屏幕现身的并非野狗，而是一名美丽的少女。绑成一束的金色秀发，以及关住一片澄净天空的蓝眼。露莎卡也常被人恭维眼睛漂亮，但少女的美更是出类拔萃。仿佛从头到脚都由神明特别订制的精致美貌，加上此地是森林深处，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非人类存在。「────」不过，露莎卡之所以感到震惊，并不是因为少女美得超凡入圣。而是因为见过这张脸。因为，那张美丽的脸蛋──「──爱咪？」和某个理应再也无法相见的人──露莎卡伤害得最深的挚友，一模一样。3不禁脱口而出的疑问，让现场四人产生四种不同的反应。金发少女微微睁大眼睛，被娜塔莉护在身后的莉兹蓓特发出反感的声音。至于护着后辈的娜塔莉，在打量露莎卡的侧脸之后，表情顿时僵住──露莎卡脸上神情出现戏剧性的变化。「────」对于露莎卡抛出的疑问，最受动摇的就是她自己。出乎意料地与不可能存在、没机会重逢的人再次见面，令她备受冲击。四人四种反应，森林陷入瞬间的空白。其中最早回神的，则是触发当前状况的金发少女。「抱歉。我不是那个叫爱咪的人。」「──啊。」听到当事者否定，露莎卡的咽喉微微颤抖。谢罪的话语落定，原先因为震惊而失去稳定的视野，缓缓凸显出眼前这名少女和爱咪之间的差异。五官极为神似。但是，散发的气息、说话的语调等，都与露莎卡认识的爱咪大相径庭。和爱咪相比，眼前的少女个头较高，体型凹凸有致，和纤细的爱咪相去甚远。最重要的是，少女表情凝重。爱咪是个爱笑的孩子。「少校──！」背后的娜塔莉，着急地呼唤静静拿少女和回忆中爱咪比较的露莎卡。这一声让露莎卡回过神来，思绪得以认知到现实。这人不是爱咪。不过，她或许就是奥丁指名的姐妹之一。想到这里，露莎卡将手里的枪放下──「──再次说声抱歉。同伴叮咛过我，要避开所有人。」少女有礼貌地这么说完，随即往后一跳。露莎卡仓促下伸出手，少女却躲开了她的手指，就这么翻身退向林中。「开什么玩笑！还要继续在森林里面走来走去，谁受得了啊！」瞬间，等待机会已久的莉兹蓓特，有如野兽般迅速扑上去。她发挥优秀的瞬间爆发力，直线逼近少女。这波充满野性的攻击完全忘了军队格斗的基础，别说零分了，甚至惨烈到会想给她负分。不过即使是这样，依旧成功抓到对方的衣角──「逮……哇！」只看狠劲还算可以的莉兹蓓特扑了个空，就这样被少女以优美的动作扫倒并且摔出去。完美的投掷技，是少女修练的成果。落在草上的莉兹蓓特之所以能「呜呜！」地惨叫，则是多亏了少女手下留情让她来得及摆出防护姿势。「我没有伤人意图。只要放我走就好。」「慢、慢着！妳……」看见莉兹蓓特倒地，让娜塔莉吃惊地拔枪瞄准少女。少女看向她的枪口，眯起眼睛。「妳不会开枪。」「──」娜塔莉虽然受过训练，但是从没对生物开过枪，更别说人了。看穿娜塔莉有所犹豫并指出这点的少女，奔向森林深处。娜塔莉虽然瞬间咬紧牙关，却还是没办法扣下扳机。接着，旁边的莉兹蓓特晃了晃头爬起来。「好痛……该死，为什么不开枪啊！」「哪有可能这么简单就开枪啊！对方是人耶！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少校？」娜塔莉怒斥莉兹蓓特的谬论，并且把枪收回枪套，寻求露莎卡的指示。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皱起形状漂亮的眉毛。因为，到处都看不见露莎卡•艾弗瑞斯卡的身影。「少校？究竟去哪里了……」「──我在这里。」娜塔莉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回应则出自树林的彼方。她和莉兹蓓特惊讶地看向声音来处。接着，露莎卡缓缓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少女逃走的方向现身。理应已经逃走的少女，就在她怀里。「好不容易才避免让人逃走。地利决定了胜负。」露莎卡摇摇头，回答得若无其事，娜塔莉见状不禁愣住。被露莎卡抓住的少女扭动身子想逃，发现露莎卡的手臂文风不动之后，沮丧地垂下头。摇晃着脑袋起身的莉兹蓓特看在眼里，对少女说「真同情妳」。「什么地利嘛。在森林里最强的，果然还是猩猩。」嘀咕里虽然少了对于长官的敬意，却带有无上的畏惧。4自己在大自然中成长，所以多了些山里行走的经验。露莎卡主张这是分出胜负的关键，但莉兹蓓特和少女都听不进去。就连娜塔莉也对此表示怀疑。「据我所知，少校的单兵战力高人一等……不过这和女武神适性无关对吧？」「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成为女武神之前和现在相比，感觉不出身体能力有什么变化。」「这样吗……我也是。」照理说已经比以前亲近很多的娜塔莉，此刻和自己的距离有点远。深切体会到这点的露莎卡，望着前面两人──莉兹蓓特与少女的背影。手臂被绳子绑住的少女，以及防止她逃跑的莉兹蓓特。「妳一直想找机会逃跑对吧。真是个不死心的家伙。」「印象中，我以前景仰的人似乎提倡达观……不过实践好难啊。」「啊啊？别讲什么大道理啦。听了耳朵很痒。」「耳朵里面吗？森林里，很容易有小虫钻进头发或耳朵，或许是因为这样。」「不是这个意思啦！」可能因为处不来吧，莉兹蓓特和少女之间有种险恶的气氛。看不下去的露莎卡叹了口气。「很抱歉对妳动粗。但是，希望妳别误会，我们是军人……没有要危害民间人士的意思。」「虽然是军人，但我背后这人的捆绑技巧实在太拙劣了……」「妳说什么！」「她还不是彻头彻尾的军人，只是军人的幼雏。」「妳说什么──！」莉兹蓓特的头，一下子前一下子后地转来转去。娜塔莉一声「够了啦」，从后面按住她静不下来的脑袋。然后，娜塔莉转向表情僵硬的少女。「妳听过『女武神』这个称呼吗？我们就是女武神。」「──我知道。据说是神为了与皮拉作战，派到地面的带翼女战士。」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露莎卡和娜塔莉面面相觑。不仅如此，少女还瞄了莉兹蓓特一眼。「和想像中差很多呢……我原本还以为，女武神背上是不是有长翅膀。」「以为我们自己飞上天吗？我们是驾驶英灵机！不要想像那种噁心的事！」「噁心？我觉得妳和翅膀很相配耶……」莉换手，让事情暂且平息。「她是怎样啊……没想到会有比少校更让人不爽的家伙。」「真佩服妳能当着我的面讲这种话……她很不可思议这点倒是有同感。」优异的体能，以及发挥体能的技术──将莉兹蓓特扔出去的技巧，也是某种军队格斗技。明明在森林里生活，衣服却很干净，头发也有打理。至于那副酷似爱咪的外貌，就暂且保留吧。「我叫娜塔莉•伽斯。方便告诉我们妳的名字吗？」就在露莎卡思考时，娜塔莉已经踏出建立友好关系的第一步，询问少女名字。露莎卡为自己忘了这个理所当然的步骤深切反省。「我叫克劳迪娅──克劳迪娅•布拉福德。」「克劳迪娅•布拉福德……是个好名字呢。」娜塔莉复诵之后，对露莎卡使了个眼色。但是，露莎卡对少女的名字和姓氏都没印象。真要说起来，奥丁给的情报除了地点和姐妹之外，只有「一看就知道」这个神谕。只不过，神谕没有错──的确，一看就知道。一看见克劳迪娅，露莎卡便确定她是自己要找的人。当然，这和少女酷似露莎卡难以忘怀的某人有关，然而主要理由来自女武神的本能，直觉这么告诉她。娜塔莉和莉兹蓓特应该也有同样的感受才对。「克劳迪娅，再次强调，我们没有要危害妳们的意思。不过，我们是为了寻找妳和妳的姐妹才踏入这片森林。」「我和妹妹……？」「也就是说，果然姐妹都在对吧。看来没错。」听到克劳迪娅这句话，莉兹蓓特弹响手指，摆出一副坏人脸靠过去。「隐瞒也没用喔。如果不想受皮肉痛，就乖乖把妹妹的藏身处招出来。」「为什么妳要表现得像个小流氓一样呀？」「抱歉，我不打算出卖妹妹。就算折磨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这边也很顽固……」碰上让状况恶化的天才莉兹蓓特，克劳迪娅摆出一副守口如瓶的态度。看在眼里大感头痛的娜塔莉，把莉兹蓓特推到一边，开口道：「非常抱歉，请忘记她刚刚那些像坏蛋的发言。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保护妳们姐妹……绝对不会伤害妳们。」「是……这样吗？」真诚解释的娜塔莉，与方才莉兹蓓特的言论落差太大，让克劳迪娅十分困惑。露莎卡注意到她的目光后，点了点头。「和娜塔莉说的一样。我们受命保护妳们姐妹。」「军队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不，请我们来保护妳们的不是军队，是神。」「────」「大神奥丁。祂命令我来这里，保护妳们姐妹。」听到露莎卡的说明，克劳迪娅微微瞪大眼睛。这也是难免。数年之前，所谓遵从神谕行动云云，还是个连宗教家都不会讲的借口。然而，神带着前所未见的真实性，降临在人类面前。即使没有亲眼目睹，市井小民也都知道奥丁的名字与存在。「大神奥丁……」「没错。也就是值得尊敬的父亲大人啦。听说，妳和妳妹妹是能左右诸神黄昏的人才。所以，非得带妳们回去不可。」「虽然她讲得很没礼貌，不过我的看法相同。妳对这件事有头绪吗？」听到这个问题，克劳迪娅低下头。见她似乎陷入沉思，露莎卡等人互看一眼。然后──「……我还是不能带妳们去我妹妹那里。」说完，克劳迪娅在露莎卡等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妳说不能带我们去妳妹妹那边，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和字面上一样。希望妳们不要管我妹妹。相对地，我会跟妳们走。」「……妳的意思是，妳要代替妹妹？」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提案，娜塔莉开口询问，于是克劳迪娅点点头。「嗯，我是这么打算。直接带我去外面吧。妹妹就算没有我，应该还是能坚强地活下去。」对于少女勇敢的言论，露莎卡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决定。当然，如果要遵从奥丁的神谕，就不可能在这里接受克劳迪娅的意见。然而，要践踏她的觉悟，又令人过意不去。于是，彼此之间有了段微妙的沉默──「──唉，我还在想怎么回来得那么晚，结果又是姐姐自作主张。」克劳迪娅平静地等待露莎卡等人答覆。不过妨碍她的人，并非露莎卡等人里的任何一个，而是第三方。「────」此人的登场，对于露莎卡来说也是完全出乎意料。这个从旁边草丛现身的人物，确认当前状况后叹了口气。「虽然隐约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对不起喽，各位大姐。想必我姐姐说了些奇怪的话，让妳们很为难对吧？」「妳是……」这名耸肩的少女，一头金色秀发绑成柔顺的辫子，从其中一侧肩膀垂下，五官则与克劳迪娅如出一辙。从少女的外表与口吻，立刻就能明白她是什么人。克劳迪娅看见她之后，就像要证实露莎卡的猜测似的说道：「席莉。」「好啦好啦。所以说呢，我就是席琳•布拉福德。妳们要找的姐妹之一，比较可靠的那个，请记住这点喔。」听到姐姐的呼唤，她淘气地这么回应，并且眨了眨眼。5「姐姐的想法总是很极端。一般来说，会有人什么也不讲就把唯一的妹妹丢在森林里吗？考虑到我的痼疾，这样会死吧？」「呃，我也是想过了才这么判断……」「既然如此，代表姐姐想错了所以不行。好好反省。」「……我知道了。」克劳迪娅被妹妹席琳的气势压倒，乖乖低下头。看着姐妹这番互动，让露莎卡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先前森林里那番关于决心的对话过了一段时间，目前她们换个地方重新讨论。因此，在席琳的带领之下，露莎卡一行人来到姐妹的住处。「这里是防空洞之类的对吧？」「啊……嗯，我想应该是。不过，抱歉啦。原本在入口的招牌正好适合当柴火，所以我们拿来烧了。」「……哎、哎呀，既然情况紧急，我想也是难免。」听到席琳回答得若无其事，娜塔莉不禁脸颊抽搐。在她手边有个充满手制感的杯子，杯中的茶还冒着热气。在看起来物资相当缺乏的状况下，她做好心理准备后试着喝了口茶──「哎呀……？口感很温顺……」「妳以为我们会端出泥水吗？很抱歉。我喜欢喝茶，所以硬是要姐姐把茶叶带出来啦。感谢感谢」席琳微微一笑，喝起自己的茶。一如她的自负和娜塔莉的反应所示，这杯热茶味道深远，香气十足，是颇为上等的货色。「这是什么茶叶啊？泡茶方法也下了一番工夫对吧？」「这个？这个啊∼以前我们家有固定进货的业者∼」娜塔莉兴致勃勃地追问下去，席琳也回答得很开心。一旁，露莎卡在品茶的同时，打量起防空洞。这个原本只有最低限度居住性的避难空间，在稍加打点之后，成了布拉福德姐妹的临时居所。尽管地点一如奥丁神谕所示，不过这对原本让人以为生活困苦的姐妹，说不定远比自己想像中来得坚强。无论如何──「我们不是来闲扯的。刚才和姐姐讲过的话，还需要对妹妹再讲一次啊？」莉兹蓓特一副想吵架的模样，破坏了现场的和乐气氛。尽管她这人真的很擅长破坏气氛，不过这种总是想往前迈进的态度，在推动话题时能扮演重要角色。露莎卡也重新坐正，面对席琳与克劳迪娅两姐妹。「我为部下的失礼致歉，还请两位让我解释来意。我们来到两位面前的理由，以及这趟任务的目的是……」「喔，行啦行啦，不用说也没关系。是帮神跑腿对吧？」席琳挥了挥手，插嘴打断露莎卡，令后者瞪大了眼睛。虽然的确掌握到了重点，但她有听到自己在森林和克劳迪娅说些什么吗？而且当时的说明应该也不够清楚才对，她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虽然很难解释，不过妳可以想成我全都直接问妳的脑袋。然后呢，虽说是神的邀请……但是再三考虑后我选择拒绝，这样行吗？」琳轻轻吐舌，打算回绝露莎卡的请求。她这种态度，令脑袋单纯的莉兹蓓特相当愤怒。「梦话就在梦里说吧，小姑娘。我可没打算奉陪妳的玩笑。」「由于种种原因我睡得比别人多，不过我自认很少说梦话喔。」「──妳这家伙！」看见席琳不把自己的怒火当一回事，按捺不住的莉兹蓓特伸出手。然而，想要保护妹妹的克劳迪娅挡在她面前。「让开，我要口头教训一下妳妹妹。我们可是很认真的。」「我为席莉的态度不佳道歉。不过，家父遗言是真的。」「妳们的老爸还真厉害呢！超能力者吗！」两人在极近距离对瞪，互不相让。但是，克劳迪娅某句不能当没听到的发言，让露莎卡喊出「等一下」。「妳们两人的父亲，早就说过会有今天的事？」「不限于今天就是了。他说『妳们很特别，或许某一天会有人前来迎接妳们。可是，我不希望妳们和对方一起走』。就像辉夜姬一样对吧。听过吗？这是日本的童话。」「恕我才疏学浅，没有听过。先不管那个辉夜姬，令尊说过妳们很特别。那个『特别』的意思，妳们知道吗？」「嗯，当然。因为我和姐姐都不普通。」席琳轻触自己的胸口，干脆地对露莎卡的问题表示肯定。听到她的回答，莉兹蓓特嘲讽似的「哈」了一声。大概是嘲笑席琳承认「自己很特别」吧。但是，席琳并未显得不高兴，而是看向莉兹蓓特──「──这样啊，家人被皮拉杀害是吧。妳之所以成为女武神，就是为了报仇。真是个爱弟弟的姐姐呢。」「……啊？」「请节哀。家人去世的难受，我也明白。但是，别用妳的怒火把每个地方都烧得一干二净。那样就搞错方向了。」「──！」席琳冰冷的话语，让莉兹蓓特产生剧烈反应。挥拳声响起，席琳仓促间闭上眼睛。但是，声音的来源──莉兹蓓特的拳头，没有碰到她。在这之前，克劳迪娅已经用脸接下拳头。「莉兹蓓特！住手！克劳迪娅，妳没事吧？」娜塔莉拉开动粗的莉兹蓓特，确认克劳迪娅是否安好。挨揍的克劳迪娅用手背轻抚脸颊，简短地回了个「嗯」。「妳明明躲得掉，也接得住……」「我不想让席莉挨揍。不过，席莉伤害到她也是事实。所以，除了用自己的脸代替，我想不到其他方法。」听到克劳迪娅的应答，莉兹蓓特「啧！」了一声。她没有道歉，也没有留下其他话语，转身走出这个位于防空洞的住处。「唉，真是的！为什么擅自……少校，莉兹蓓特由我处理。克劳迪娅可以麻烦妳吗？」「嗯，包在我身上。娜塔莉，拜托妳了。」娜塔莉生气地追赶莉兹蓓特。然后，露莎卡用水壶的水弄湿手帕，抵在克劳迪娅发红的脸上。「我的部下失礼了……就连『不会伤害妳们』这个口头约定，我们也没做到。」「哇，真的耶。我们要求谢罪和赔偿！要她们做什么才好啊，姐姐？」「席莉。」「是∼哎呀，这是开玩笑啦，开玩笑。姐姐妳啊，太正经了啦。」席琳想捣乱，不过克劳迪娅一句话就让她把稚气收了回去。然后，把木箱当成椅子的席琳，晃着双脚说道：「刚才，我伤到了那个叫莉兹蓓特的人。虽然我原本没有这个意思……这种话是不是没说服力？」「不，我想妳应该没恶意吧。不过，妳是从哪里得知她的经历？她志愿从军的理由，应该只有我和上司，以及大神奥丁知道。」「哎呀呀，妳漏了最重要的一个人。当然，就是莉兹蓓特本人喔。」遭到对方用不需要特地讲的答案订正，令露莎卡十分讶异。不过，她很快就察觉席琳想说什么，因而倒抽一口气。难道说──露莎卡试着揣测席琳的洞察力，不，超越洞察范畴的眼力。「读心，是吗？不是读唇，而是看穿对方的心……」「答得漂亮。少校小姐，妳的思考比想像中来得有弹性呢。明明看起来不太擅长动脑。」「房间会有神来访，要驾驶以超常力量在空中飞舞的螺旋桨飞机，再加上交战对象是外形异常的超存在……我已经厌倦受到『不可能』这种成见摆布了。」「原来如此，可以理解。这就难怪。呵呵，妳赢了。」席琳手掩嘴角，愉快地笑了。露莎卡将她天真无邪的模样看在眼里，转头询问站在席琳身旁的克劳迪娅。「令尊的遗言，还有方才提到妳们姐妹都不普通，意思是……」「和妳想的一样。席莉天生就能明白别人在想什么。至于我，则是……」「妳则是？」克劳迪娅对于姐妹天赋异禀一事表示肯定，要说明自己的部分时却显得犹豫。即使露莎卡催促，她仍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许是这种态度让席琳感到焦躁吧，她叹了口气，从旁插嘴：「姐姐的特别之处很简单喔。她的体力比别人要强上很多很多很～多。运动神经高人一等，就算跑上两天两夜照样活蹦乱跳。」「这……还真厉害呢。真希望部下和同僚也能效法这种体质。」「哇。喂，姐姐。这位少校小姐，她是真的这么想。」席琳拉着姐姐的衣袖告密，克劳迪娅听到后瞪大了眼睛。看见姐妹的反应，露莎卡皱起眉头，一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劲吗」的模样。实际上，体力无限非常方便。军旅生活往往需要消耗体力。如果能减少平日的训练、休养，应该能进一步提升工作成效吧。「我觉得会这么想很自然啊……」「既然会认真地这么想，代表从事这么想理所当然的工作对吧？呜噁～更让我敬谢不敏了耶～」席琳嫌弃地吐舌头。她这么说虽然令人意外，但是露莎卡不能否定这种想法。如果可以，露莎卡也不想勉强别人。不过，奥丁想要这对姐妹的部分理由，显然在于她们的异能。但是，无限体力与读心术，和皮拉战斗时要怎么派上用场呢？「该不会，是要和皮拉心灵相通，摸索和平之路……？」「啊哈哈。这种解决方法才真的像童话故事呢。不过，抱歉喽，这我办不到。因为，那些孩子没有心，更何况……」「更何况什么？」「────」「席琳？」话讲到一半，席琳突然沉默不语，于是露莎卡出声呼唤。但是没有回应。就在惊讶的露莎卡面前，席琳突然身体一晃。坐在木箱上的席琳，身体缓缓倒下，露莎卡连忙伸手去扶。然而，克劳迪娅已经先一步撑住妹妹的肩膀，防止她倒地。露莎卡松了口气，但是──「糟了。」听到克劳迪娅嘀咕，露莎卡「咦？」地扬起眉毛。克劳迪娅没理会露莎卡的反应，迅速抱住席琳的身子，轻而易举地将她扛起。然后，克劳迪娅转向惊讶的露莎卡，开口说道：「皮拉出现了。立刻把外面那两人叫回来比较好。」6「该死！」莉兹蓓特口中怒骂，同时狠狠踹向眼前的树。尽管强烈冲击弹回脚底，肚子里的闷气却始终没有减轻。她吊着这股怨气，用力握紧拳头。「莉兹蓓特。」很快地，背后有人呼唤指甲陷进手掌里的她。这个已经听惯的优雅嗓音，属于一同参加任务的娜塔莉。这位距离比长官露莎卡来得近的资深前辈，莉兹蓓特实在不太擅长应付。比起娜塔莉，不知在想什么的阿尔玛由于不会主动和人扯上关系，反倒让莉兹蓓特觉得比较好相处。由于两人关系如此，所以听到娜塔莉的呼唤，莉兹蓓特也没回应。看见她这种态度，娜塔莉叹了口气。「不只少校，资深前辈叫妳的时候同样要好好回答。就算心情不佳，也不能当成借口喔？」「────」「席琳说的那些话，把妳伤得那么深吗？」「──！妳又懂什么！」没有回头的莉兹蓓特，对娜塔莉的质问产生强烈反弹。「噁心的姐妹。搞不懂姐姐在想什么，更搞不懂妹妹在想什么。再加上……」的反应很怪吧，娜塔莉微笑着表示：「哎呀，看见那种反应，这点程度还想像得到……即使没看见也不难猜，毕竟女武神志愿者大多是皮拉受害者。」「呜，是套话啊……」「我可不认为有妳说的那么夸张就是了。」娜塔莉露出带着苦笑的微笑，伸手理了理自己弄成螺旋卷的红色秀发。尽管身处森林中，她依然保有打理仪容的习惯。虽说身上是与莉兹蓓特、露莎卡相同款式的制服，穿法却很有品味。这点也令莉兹蓓特不爽。「拜托别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脸啦。服装那么整齐家世又显赫的前辈，不可能懂我的心情吧。」「如果把出身当成绝对的理由，那么人类永远都无法互相了解。更何况，我之所以会留意外表，虽然也和我自己的性格有关……不过，主要是因为我将这点当成女武神的义务喔。」「女武神的……义务？」听到出乎意料的词，让莉兹蓓特扬起眉毛。负责与皮拉战斗的女武神，为什么会和整理仪容扯上关系？看见莉兹蓓特这种反应，娜塔莉将手放上自己的胸口。「听好喔，我们是人类的希望，是唯一能对抗皮拉的羽翼。世界上有很多人在看我们。这点妳知道吧？」「所以别在人家面前丢脸？我们可是赌命奋战，哪会有空理那些周围的……」「──我们之所以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飞行，都是多亏了周围的人喔。」莉兹蓓特反射性回嘴，却被娜塔莉平静的声音打断。正面承受娜塔莉的目光，让莉兹蓓特一时语塞。「军队原本是男性社会。他们有待在最前线为人们奋战的觉悟，也很骄傲能够这么做。我们是夺走了他们的机会，才能飞上天空。」「这……也是不得已吧。」「嗯，是不得已。但是在没有女武神的战场，他们依然必须飞上无法取胜的天空──为了保护人们。」「────」听到娜塔莉这番话，莉兹蓓特无言以对。在这场与皮拉的战争里，女武神的人数绝对性地不足。要完全应对神出鬼没的皮拉，现在的世界根本做不到。所以，为了填补没有女武神的战场，许多军人为了保护民众而牺牲。有很多人挺身而出，挑战赢不了的敌人。「他们之所以能飞行，当然也是因为有觉悟和骄傲。但是，人不能只靠悲壮的情绪飞行。人，必须有希望──我们就是希望。」「────」「要是希望一头乱发、模样邋遢，会让人家失望对吧？」说着，娜塔莉微微一笑。然后，她轻轻将手伸进自己制服内袋，掏出梳子。想来是把符合她身分的高级品。她将梳子递向莉兹蓓特。「首先，就从梳头开始。虽然不晓得大神奥丁的选拔标准……不过，妳只要稍微打理一下，也能令人刮目相看喔。」莉兹蓓特可以嫌娜塔莉多事，拍掉那把梳子。实际上，她原本的确有股这么做的冲动。但是──『姐姐是美女，所以多笑一点比较好喔。』「────」这个遥远、模糊的声音，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脑中甦醒。已经好久好久，毕竟自己连把时间拿来回忆都舍不得，一直没停下动作。「──哎呀，我还在想妳说不定会拍掉呢。」「……这话什么意思啊。妳的个性很差喔，前辈。」看见莉兹蓓特慢条斯理地接过梳子，娜塔莉显得很惊讶。尽管娜塔莉的反应令人意外，不过回想一下方才的心境，她的看法确实没错。「梳子这种东西，我已经有段时间没用了。」「那么，下次帮妳梳头吧。毕竟只有像这样坐在化妆台前时，才能停下脚步。这么一来，应该能看见某些东西。」「看见某些东西？」「嗯。」娜塔莉只有短短点头，没有说那是什么。虽然觉得这人在吊胃口，但是莉兹蓓特没有追问下去。只不过，方才的怒气已经消散许多；一想到这合了娜塔莉的心意，就让她有些不爽。「──娜塔莉、莉兹蓓特，快回来。」于是，就在事情暂告一段落时，防空洞传出声音。定睛一看，摇晃着美丽銀发的露莎卡出现在防空洞的微暗中。她刚刚该不会在偷听吧？莉兹蓓特瞬间摆出防御架势──「少校，怎么回事？照这样子看来，里面出事了？」「是的。不，待会儿再解释吧。虽然我也是半信半疑，不过考虑到她们的特异性质，假定那是事实比较自然。」「──？那是怎样啊。别吊胃口，告诉我们啦。」露莎卡摇摇头，避开核心，莉兹蓓特则是选择追问。对于她的质疑，露莎卡先是低下头，接着昂首看向天空。虽然从防空洞入口往上看，天空被森林的树木遮住，几乎看不见。「据说是感受到皮拉出现的预兆──前提是相信她们说的话。」7「我妹妹……席莉她，有预测皮拉出现的力量。」娜塔莉和莉兹蓓特回到防空洞之后，克劳迪娅淡淡地这么说道。克劳迪娅旁边的地板上铺了毯子，席琳就睡在上头。方才她突然失去意识后，不管怎么摇、怎么叫，都没有醒。「猝睡症……突发性的睡眠障碍吗？」「和它接近的症状。虽然我不是医生，不清楚详情。」对于露莎卡的问题，克劳迪娅摇摇头，脸上表情依旧。所谓猝睡症，就是在日常生活中突然昏昏欲睡，就这么睡着的睡眠障碍。这种睡意似乎在任何场面、任何状况都可能发生，会对日常生活带来许多影响倒也不难想像。「这是与生具来的痼疾。我和妹妹相处久了，所以熟悉怎么应对。不过……」「不过？」「这几年频率异常。以前没有这么频繁。而且，发作的原因是……」「──皮拉出现，妳的意思是这个？」对于娜塔莉这句暗示「无法置信」的话，克劳迪娅深深点头。她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睡脸，轻抚妹妹的额头。「哪有可能相信这种事啊。所以说是怎样？皮拉要出现时，妳妹妹就会睡着？完全搞不懂。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啊？」莉兹蓓特猛搔自己的头，她的想法很自然，发言也很合理。实际上，席琳沉睡与皮拉出现，之间的因果关系无法解释。总不能说皮拉是席琳作的梦吧。然而──「布拉福德姐妹是特别的存在，这点有大神奥丁保证。」真要说起来，回想这次任务的开端，便会觉得克劳迪娅的主张并非不可能。奥丁说了──姐妹会左右人类的未来，左右诸神黄昏的结局。「难以置信。不过，同时也令人想相信。我们就别再讨论下去了吧。」「令人想相信……这说法真有少校的风格呢。」娜塔莉傻眼地叹息。不过，她心里应该也和露莎卡有同感才对。假如刚刚说的是事实，代表席琳能够预测皮拉出现。想来能在这场与皮拉的战争之中，为人类的战术带来重大变革。奥丁给的神谕，也产生了明确的说服力。「所以呢，少校阁下打算怎么办啊？」「之后再讨论，先达成一开始的目标。很抱歉，要麻烦两位跟我们走。至于是否提供协助，就留待后续再说。」「抵抗……也没用呢。知道了，我会照做。」克劳迪娅冷静地评估双方战力差距后，举起双手示意投降。露莎卡点头肯定她做出聪明的选择，然后对娜塔莉和莉兹蓓特使个眼色。接着就是带上沉睡的席琳，在夜色降临之前离开森林。「那么，就这样往外……」「──不，这可不行。」露莎卡正准备说出接下来的方针，双手还举着的克劳迪娅却打断了她。「刚刚应该说过才对。席莉知道皮拉出现的征兆。我妹妹睡着，代表皮拉已经出现。而且……」「而且？」「──就在附近。」就在克劳迪娅压低声音说完的瞬间。──冲击与巨响传来，装了五人的防空洞猛烈地上下摇晃。「──！」事出突然使得众人失去平衡，各自以手脚撑在地板上，好不容易才稳住。冲击来自防空洞的入口──不，是从森林的方向涌来。「除非突然来场炮击演习，否则刚刚的……」『──艾弗瑞斯卡少校，请回答。艾弗瑞斯卡……露莎卡！』突发状况接踵而至，不过这回的则让人产生安心感。防空洞里响起的说话声，乃是与霍恩基地之间的卫星电话通讯。而且，传来的声音是──「奥斯特雷司令吗？为什么会是司令直接通讯？」『因为妳没有传来「踏入森林」、「在森林中前进」以外的定时联络啊，稍微考虑一下送孩子离家的父母有何感受。不仅如此，距离妳们踏入的森林不远处，有皮拉出现。电话接通，让我放心多了。』「这……真是抱歉。这就报告现况。」遭到亚历山卓隔着卫星电话斥责后，露莎卡立刻重新振作。接着，她将该报告的内容在脑中简单整理好。「艾弗瑞斯卡以下，同行者两员平安无事，没有人员受伤。此外，已经成功与目标接触并保护之。两名目标也都安然无恙。」『已经确保了吗。了解。从GPS的反应看来，妳们待在防空洞对吧？』「是的。皮拉的出现位置在……」『──妳们的正上方。』在露莎卡与亚历山卓通话的同时，娜塔莉也从行李中取出平板电脑。她让画面显示出森林周边地图，并且让装置接收基地传输的情报。下一秒，图上的防空洞周边，被皮拉反应染成一片红。「这、这是……」「不只是麻烦而已了。居然涌来这么多。」一旁的莉兹蓓特脸色苍白，娜塔莉也神情紧绷。身为女武神的她们，不会害怕皮拉。然而，前提是有英灵机在。没有英灵机的情况下，女武神和凡人没什么差别。「有一种说法，认为皮拉会优先盯上女武神。」露莎卡讲的，是军中某个煞有介事的传言。虽然连皮拉有没有思想和意志都不清楚，但也有人认为，皮拉也懂得评估敌人危险性，优先排除强敌。因此，皮拉会先找上女武神与英灵机、再来才是战斗机、陆战机。「换句话说，头顶上皮拉的目标是我们，不然就是……」「──应该是我们吧。」露莎卡瞄向话音来处，克劳迪娅淡淡地点头。她以熟练的动作整理屋内行李，背上鼓起的包包，然后跪到地板上还在沉睡的妹妹身边。「我和妹妹，经常遭到皮拉追赶。所以，我们一再更换居住地点，避免牵连周围的人。」「之所以躲在这个防空洞，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对吧。」「只不过，还是会被皮拉的进军速度追上，于是变成这样。以会吸引皮拉这点来说，也不能像其他避难者那样住在城镇里。」说着，克劳迪娅熟练地背起妹妹。她用皮带固定沉睡中没有意识的席琳，做好万全准备避免人家摔下去。「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如果没有救援，要逃离应该难如登天吧。」「只要利用遮蔽物，就有机会活下去。总必在这里遭到活埋来得好。」「别说蠢话！胜算那么低哪能让妳赌啊！」克劳迪娅一脸已经有所觉悟的表情，却被莉兹蓓特拦住了。莉兹蓓特张开双手挡住防空洞的入口，和克劳迪娅对瞪。「……我方才已经知道和妳意见不合。可是……」「没什么可是不可是！我绝对不会让。开什么玩笑！」「莉兹蓓特，稍微冷静一点……」「我的家人！」娜塔莉伸出手想安抚冲动的莉兹蓓特，但是停住了。莉兹蓓特因为亢奋和激动而脸红，眼眶隐隐泛着泪水。她啧了一声，似乎很不爽这样的自己。「我的家人，因为人数已满进不了避难所，于是他们说要去别的地方，说对脚程有自信……因为当时我的脚受伤了！」「────」「我一直很后悔没有拦住他们。那种滋味我不想尝第二次！所以……」失去家人，为了复仇而成为女武神的莉兹蓓特。这种悲剧，在如今的世界里，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悲剧之一。然而，就算是随处可见的悲剧，对于个人来说，它依旧不是数字，而是现实。莉兹蓓特没能在皮拉灾害中劝阻家人，因此失去了他们。所以──「……我不是妳的家人。就算阻止我，妳的家人也回不来喔。」「这种事我知道！但是……」「──不过，我明白妳想阻止我的心情。」原本还要坚持的莉兹蓓特，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后瞪大眼睛。看见她的反应，克劳迪娅疑惑地歪头。「怎么了？需要我明白地说我尊重妳的意见？」「不是啦！是、是妳突然这么老实让人不知所措啦！妳到底是怎样啊？」「克劳迪娅•布拉福德。请多多指教。」「对话的节奏……啊啊，算了！」莉兹蓓特乱了步调，放弃和克劳迪娅对话。就这样，两个年轻人的争论告一段落后，摇晃再度袭击防空洞。天花板开始有土啪啦啪啦地剥落，吊在空中的简易照明灯光闪烁。作战会议的时间不能拖太长。『妳们那边的争吵和事态厘清结束了吧？』「是的。司令，基地的援军……」『当然，对付皮拉就轮到咱们可爱的希格德莉法出场了。遭到排挤一肚子不高兴的康特罗也会出动喔。只不过……』「时间也不容许我们坐着等。」可以听得出来，亚历山卓在卫星电话彼端深深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让旁边听在耳里的娜塔莉眼里蒙上一层不安。但是，露莎卡对娜塔莉露出微笑，表示「不用担心」。「奥斯特雷司令不是个短视的人，不会在这种状况下还徒增我们的不安。理应已经有了腹案。」『妳啊，讲到这种地步，要是我什么都没准备该怎么办？』「到时候，我会满怀怨恨地写下遗言，告诉大家自己识人不明。」『我居然养出一个性格恶劣的部下……』即使隔着卫星电话，也猜得到亚历山卓此刻一脸无奈。不过，率领希格德莉法的司令官，对于副司令的期待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以前也说过吧，缔造奇迹是我的工作。既然前提是会为了活下去竭尽全力，不管这人是谁，头上都会垂下蜘蛛丝吧？』「蜘蛛丝吗？」「这是东洋的故事吧。看样子，妳们的指挥官似乎博学多闻。」『嘿。这么说来妳也是嘛，明明还很年轻，真是不简单。』听到克劳迪娅的回答，亚历山卓得意地吹口哨。然后，他喊了娜塔莉的姓氏。『伽斯，平板启动了吧？我这就让海曼把防空洞的平面图送过去。虽然图面相当老旧，不过显然就是妳们所在的防空洞。』「──属下确实收到了。防空洞的平面图……这条是小路？」娜塔莉确认完平板后十分惊讶，于是露莎卡也从旁探出头。原来如此，画面上的防空洞平面图里，有条标上颜色的通道。「除了一般出入口之外，原来还有一条经由地下通往森林反方向的路。」『毕竟是以前的防空洞，耐久性大概不太可靠。不过，应该比留在原地挨打要好得多才对。』「──了解。我们会利用这条路线，脱离防空洞。」确认完亚历山卓提供的逃脱路线之后，露莎卡立刻接下命令。她对照当前位置与平面图，找出隐藏通道的入口。接着她穿戴上为数不多的随身物品，回头看向娜塔莉与莉兹蓓特。「就如妳们所听到的，我们要离开防空洞。以两名保护对象为中心，我带头，最后面是莉兹蓓特。娜塔莉在中央注意前后。」「了解。」「是。」方针已定，娜塔莉和莉兹蓓特都没有反对。露莎卡点点头，走向一脸讶异的克劳迪娅。「克劳迪娅，和妳听到的一样。我们要利用防空洞的通道，前往森林另一边。虽然妳可能会觉得不安──」「现在，按照妳们的方法是最佳选择。我不会弄错优先顺序。麻烦妳们了。」「──多谢。」克劳迪娅的回答，让露莎卡在心里修正了对她的评价。只用「坚定的心理素质」微妙地难以解释。而且她的应答，显然能感受到军队教育的痕迹。还有将莉兹蓓特扔出去的技巧，这名少女令人在意的地方不少。说起来连通讯都没办法。我知道。祝彼此好运。」『真是个不可爱的女人──要平安回来喔。』通讯就在这番互动之后结束，露莎卡将卫星对话放回背包。然后，她重新看向穿越地下道的成员。「那么，接下来要进入地下隐藏通道。由于通道老旧，所以有崩塌的危险……要是塌了，会计课大概会高兴地觉得省下土葬的工夫吧。」「不，这不好笑！」露莎卡自认满意的笑话，被莉兹蓓特的怒吼盖掉了。克劳迪娅见状瞪大眼睛，娜塔莉则是「好啦好啦」地拍手。「吓到克劳迪娅了啦。少校也是，缓和气氛麻烦注意一下时间地点场合……请认清自己平时的言行举止再发言。」「我原本很有自信耶……」露莎卡原本想缓和一下大家紧张的情绪，不过意外地不太顺利。她一边反省，一边按照平面图弄垮遮住隐藏通道入口的土墙。没多久铁门便出现在众人眼前，门的另一边有一条十分幽暗的通道。「果然没电呢。用手电筒。注意头顶的高度。还有，克劳迪娅，令妹……」「由我背着。从出生以来，一直都是这样。」露莎卡决定相信她的自负，以及她那被人称为体力怪物的特殊性。

下卷 第二章＝「布拉福德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