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第五章＝「Total War」

1「──阿尔玛，妳待在这种地方行吗？」听到这句话，阿尔玛停下削苹果的手，瞄向身旁的娜塔莉。地点是基地内的娜塔莉房间，阿尔玛来探望躺在床上的娜塔莉。遭到神木侵蚀的娜塔莉，即使窝在医务室，症状也不会有所变化。所以，为了不替周围的人多添麻烦，她大多待在房间静养。必然地，常探望她的阿尔玛，待在这里的时间也很长。「大家都去机库喽。妳差不多也该过去了。」「……嗯。」看见阿尔玛只是应付一下，娜塔莉微微苦笑。自从娜塔莉的症状公开之后，阿尔玛总是像这样陪在她身旁。娜塔莉对此非常惊讶，同时内心也充满感激。不久前，夏侬和莉兹蓓特也在这里。即将面临决战的她们，誓言尽全力奋战，娜塔莉也报以鼓励的话语。这一幕若从旁观者角度看，也可以说很怪。毕竟，夏侬她们为了拯救娜塔莉，自己也得赌命飞行。「到底是谁该鼓励谁，整个都反了嘛……」当然，她们的体贴令人感动。只不过，「如果打倒槲寄生，自己说不定会得救」的可能性，对于娜塔莉来说是个从天而降的希望。早在神木化刚发作时，娜塔莉就已暗自下定决心。「这一战，再怎么说都应该把重点放在替人类开拓未来……也就是完成海姆达尔的号角。阿尔玛，我的事就……」「不要。」「……怎么说妳都不肯听呢。」阿尔玛轻轻摇头，坚持不接受娜塔莉的意见。这样的互动，五天以来已经重复过很多次。而且，她始终不肯放弃坚持，就这样到了决战日──不，决战已迫在眉睫。「待在这里，最能集中。」「────」「我要出动了……这次，不会再错。」每个人调整状态的方法不同，所以阿尔玛倒也没有说谎。这位娇小的女武神，是在内心累积怒气后飞行。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娜塔莉不认为她的怒火会消散。所以，至少──「至少答应我一件事，阿尔玛。如果有打倒槲寄生的好机会，绝不能错过。」「当然，正合我意。」娜塔莉伸出小指，要她答应自己。阿尔玛毫不犹豫地点头，以小指钩住小指。　　<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3/3035/151322/180165.jpg" class="imagecontent">两人立下承诺──瞬间，警报响起。宣告槲寄生出现，无可避免的战斗开始。「吃苹果等我。」「嗯，我知道……阿尔玛，祝妳好运。」「娜塔莉也是。」阿尔玛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她一边品尝果实的酸甜滋味，一边奔跑──唯有这一天，她不只因为愤怒而飞，也为了救人而飞。2皮拉产生的机制，到目前依旧没有完全解开。光芒，会毫无预兆地从空中冒出。接着，伸长的光化为柱，连接天空与地面，侵略者先后从光的内部出现。这天，出现在霍恩基地西北方五十公里处的光柱，也是按照同样的流程。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就是这天的光柱大大小小合计多达两位数，从中出现的皮拉数目，也远远超过以前的量。模仿飞蚁、萤火虫、蛇、青蛙的个体，粗估不下数万只。而率领它们的存在，正是「灾厄」的二级皮拉，槲寄生。又长又粗的光柱后方，巨木集合体悠然地飘浮在空中。人类的威胁以它为首，遮蔽了整片天空，眼前景象堪称世界末日到来。这一幕，或许已经够让背负人类命运的勇士们屈服。「────」实际上，基地司令部的通讯员们全都说不出话。捕捉战场状况的荧幕，被皮拉反应染成一片红。找不到一处没有敌人的空间，数量差距令人绝望。此情此景当前，无人不屏息吞声──「──看样子，那些家伙好像真的慌了。」──不，在这种状况下，只有一个男人没被这种绝望的画面吞噬。锻炼过的高大身躯，黯淡的金发，嘴边刻着带有野性的雄狮狞笑，他就是霍恩基地司令官，站在人类最前线的英雄。──奇迹的代名词，背负世界命运的男人，亚历山卓•奥斯特雷。「如果在这座基地加温的神器之卵孵化，似乎会对它们相当不利。明明正常进攻就好，它们却全力出击，这就是证据──那些家伙，完全不懂战争。好一群胆小鬼啊！」亚历山卓一拍大腿，放声吼道。指挥官这番英勇的喊话，透过无线电传进基地全员耳里。瞬间，全体将士僵硬的手脚、遗忘的呼吸、冻结的灵魂，都恢复原状。这就是我们的指挥官。我们托付性命的人类救世主。仰头看见这片绝望的天空之后，还有谁能率先说出这种不服输的话？若是这个男人、若是亚历山卓，想必能将这样的数量差距、眼前没有心灵的敌军、人类进退维谷的战况，全都当成自己的武器加以利用，赢得胜利。众人抬起头，仰望天空。侵略者多得无法数清，甚至遮蔽了天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坚守自己岗位的全员，都有同样的念头──啊，和往常一样。「好啦，伙计们，要上喽！准备好了吧！我们已经为这一天准备多时啦！」『────』亚历山卓的声音响起。这几句话，象征着全体将士的愿望。战场上的每个人都这么想。既然是赌上自己性命的一战，希望指挥官是个懂得生命价值，并且能以这些生命掌握胜利的人物。满足所有条件的男人，正是亚历山卓•奥斯特雷──「这片举头尽是可恨敌人的天空，就由我们亲手抢回来！」『──喔喔！』在亚历山卓的激励下，将士的呐喊、跺脚，震撼大地。就在整座基地都士气高昂的情况下，亚历山卓抓起无线电对讲机。用最强的战力，对抗眼前的仇敌──那么，先锋人选已定。「──上吧，露莎卡！让它们见识希格德莉法的力量！」3『──上吧，露莎卡！让它们见识希格德莉法的力量！』与严格无缘，却能令人心激昂的粗略命令传来。露莎卡听在耳里，用力握住操纵杆，化为劈开云层的风。看见她的无谋前进，一部分占据天空的皮拉扑向英灵机。飞蚁的强韧下颚、萤火虫的光弹、青蛙的弹速长舌、蛇张口喷出的毒雨，要让冲动的女武神粉身碎骨──「很遗憾。」樱色嘴唇轻启，低语传不到皮拉耳里。但是，话音里带有的歼敌意志，就连难以沟通的皮拉也能确实知觉。下一瞬间，逼近露莎卡的皮拉先后遭到枪弹射穿。枪炮低吟，暴露在弹雨之中的皮拉起舞、粉碎，化为光粒子消灭。由此诞生的嫩木先后落向大地，无论目睹多少次，这一幕都充满了与丑恶皮拉下场不相称的美丽。「这种简直像在说死亡很美好的下场，令人作呕。」露莎卡座机横向掠过敌阵鼻尖，吹散了闪耀的光粒子。敌军虽然紧追着回旋的她不放，却和前一批部队一样遭到如雨洒下的枪弹贯穿，粉碎四散。这就是露莎卡的攻击──不，希格德莉法的总攻击。『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不要给我看别的地方────！』风暴般的破坏力，将沿路皮拉先后击坠。达成此等壮举的，则是跟在露莎卡后头的女武神战术姬编队。在队伍前头击坠最多敌人的，正是奋勇呐喊的莉兹蓓特•克朗。至于将漏网之鱼悉数清理干净的人，则是蕾莉•哈尔蒂亚。『莉兹蓓特！不要太深入敌阵！多注意周围……』『我有在看啦！都是妳太啰嗦，害我养成习惯了！所以，我才会把屁股交给妳对吧，莉莉？』「莉莉」这个昵称，让蕾莉一时之间无话可说。但是，听到战友的粗鲁口吻与信任之后，蕾莉很快就回过神来。『什么把屁股交给我，讲话不要那么粗鲁，莉兹。』「喷火式」则赢在火力和爬升。两架性能不同却都和女武神性格相仿的英灵机，宛如相交十年的搭档，以干净俐落的动作切割敌阵。打头阵的露莎卡，以及紧跟在后的莉兹蓓特、蕾莉这两张王牌。但是，皮拉面临的苦难还没结束。『全员，一个不留地清理掉！攻击、攻击、攻击──！』希格德莉法副队长夏侬•史都华一声令下，女武神们的联合攻击依然在继续、继续、继续──在这波攻势里，有架机体的飞行方式额外引人注目。她正是──「──驾驶角斗士战机的女武神，克劳迪娅•布拉福德。」露莎卡轻巧避开云雾般涌来的敌人、光弹，将注意力放在后方队友身上。一架黑色机体犹如流星，划过她的视野。黑色轨迹一闪而过，粉碎的皮拉残骸与光粒子随之扩散。它的攻击除了带有庇佑的枪弹之外，还包括了连风斩断的战翼。「────」克劳迪娅的英灵机「角斗士」，在空中逞威并非只靠枪弹精准地粉碎皮拉。机翼锋利如刀，回旋则能引诱敌军自相残杀。看见克劳迪娅威风八面的模样，谁想得到这是她初次上阵？机翼所及范围内的敌人先后遭到击坠，简直就是带来死亡的存在。──她的实力，用「死神」称呼也不为过。「所谓的才能还真恐怖啊。」目睹克劳迪娅量产的死亡，让露莎卡不禁感叹。若是过去的自己，想必会嫉妒克劳迪娅的才能。如今则一如方才的感言，觉得恐怖；同时，也觉得可靠。奥丁说了。克劳迪娅是匹敌爱咪的逸才。和她一同飞过数次的露莎卡，也能体会。那一天，露莎卡所没有选择的未来，仿佛能在这里看见它的一鳞半爪。如果与爱咪一同飞翔的IF未来──「现在没空谈这种感伤的话题！」出乎眼前敌军的意料，露莎卡抛开感伤，一口气向上爬升。她就这么在空中进入翻转姿势，左右躲开洒下的光弹，一边回避一边转换方向。她从皮拉大军里冲出，一口气撤离最前线。而且，这么做的不只露莎卡。希格德莉法几乎全员都采取同样的行动。理由在于──「──阿尔玛！」呼喊的瞬间，战场的焦点转向天空的彼方，远比战斗空域更高的位置，看不见皮拉的高度。在此飞行的英灵机，比其他机体大了至少一圈。──阿尔玛•康特罗的重火力，大满贯炸弹应声砸下。「────」被女武神先发制人而动作迟缓的皮拉大军，遭到烈焰吞噬。膨胀的灼热干脆地无视皮拉的防护，将它们丑恶的性命焚烧殆尽。被这一发大满贯炸弹炸得无影无踪的皮拉，成千上百。与皮拉开战至今，恐怕还不曾一举击坠这么多皮拉。这是值得列入纪录、颁发勋章的辉煌战果。「如果这一击，能够打开通往槲寄生的路就……」烈焰染红天空，遭到吞噬的皮拉化成光消散。露莎卡看在眼里，轻声嘀咕。面对数量庞大的对手，人类采用相当单纯的作战计划。兵分两路，开路部队打下负责守备的小型皮拉争取时间，突入部队则趁机攻击敌本体。只要阿尔玛先用强大火力减少敌军数量，以机动力见长的露莎卡就会率领开路部队清出一条血路。此时，莉兹蓓特与克劳迪娅的突入部队趁机冲过去，就能抵达槲寄生所在位置，给予痛击。烈焰散去。大满贯炸弹在敌阵中开了个大洞。看见破口的瞬间，露莎卡确定作战的第一阶段成功。于是她握住操纵杆的手加重力道，准备就此进入第二阶段──『──全员戒备！突入作战，暂时冻结！』「什……」无线电传来让人难以置信的命令，使得露莎卡倒抽一口气。她当场就想质问司令部有何意图，却没有采取行动。因为，司令部的理由，已经映入露莎卡天蓝色的眼睛里。「────」烈焰散去之后，能看见巨木集合体槲寄生在远方飘浮。而且，方才没看到的其他种类皮拉，出现在槲寄生周围。而且，大小远非三级皮拉所能相比。换句话说，那是──『──战场上，出现复数二级皮拉！这种状况前所未见！』4──出现复数二级皮拉。这项报告，对于各主要基地──不，对于人类造成很大的冲击。所谓的二级皮拉，只要一只就足以和拥有女武神的大型基地抗衡。在以速成教育增加第三世代，让各基地都能有最低限度的女武神之前，遭到二级皮拉袭击的地区，军方只能争取时间让民众避难。包含槲寄生在内，战力如此强大的二级皮拉一次出现四只。光是人称「灾厄」的槲寄生就已很有威胁性，进攻规模大到这种地步──「我收回『不懂战争』这句话……这些该死的皮拉还真狡猾。」在基地司令部掌握状况后，亚历山卓不禁对皮拉的暴举咬牙切齿。正如奥丁所言，敌人害怕海姆达尔的号角完成。这波庞大攻势就是如山铁证，证明人类反抗有其意义在。皮拉方也动员了所有可用战力，企图确实地阻止神器完成。做得这么彻底，令亚历山卓十分佩服，也很赞赏这种决断力。敌方那位无法沟通的战略家，让他肃然起敬。毕竟──「──战力集中运用，和我的意见根本完全一样嘛。」「────」「喂喂喂，这时候该笑喔？」听到他透过皮拉自卖自夸，司令部全员都愣住了。亚历山卓将这件事当成无聊的玩笑带过，看向蜜雪儿。只有身为通讯员之首的她，明白亚历山卓的意图为何，点了点头。「这就确认过去是否出现过同型的二级皮拉。」蜜雪儿这句话一出，司令部其他人立刻开始动作。掌握增援二级皮拉的特征，计算敌皮拉「枯竭现象」带来的战斗时限，以普通兵器的防空炮火牵制三级皮拉。看见通讯员们回神的模样，亚历山卓盘起手臂。通讯员必须坚强。战场上的所有将士，都会听到通讯内容。一旦听到声音中带有绝望，会让军队失去力量。正因为如此，通讯员和指挥官必须对取胜乐观到最后。「海曼，送出指示！虽然早了点──我们也亮出下一张牌吧。」5「莉兹蓓特！蕾莉！克劳迪娅！妳们负责一只！阿尔玛维持高度！包含夏侬在内的其余希格德莉法成员跟我来！」『──了解！』出现复数二级皮拉，这种事前所未见。碰上这种连女武神都会吓破胆的景象，最先振作起来的还是露莎卡。会有这种结果，倒不是出于希格德莉法队飞行队长的自尊，或是吊车尾的反骨精神。实际上，只是事前的准备发挥效果而已。「我以前就设想过，一个战场出现两只以上的二级皮拉会如何。」会有这种想法，与其说是准备周全，不如说是悲观到极点。大多数的女武神，都会下意识地希望别发生这种绝望的状况。不过，露莎卡则会悲观地将这点考虑进去。既然对手是人类的大敌皮拉，情况必然会比己方设想的最糟状况更为严重。但是──『居然要人家带着初次上阵的小鸡应付二级，少校还真会勉强别人耶！』『不过，也只能这么做了。就由我们几个解决二级皮拉。』『我就从妳们的背影……不，从妳们的尾翼学习，对吧？』『是在意那种小事的时候吗──跟上啊！』在吵吵闹闹的同时，莉兹蓓特、蕾莉、克劳迪娅三人已经扑向西方那一只──拥有格子状身躯的蓝色发光体二级皮拉。新出现的皮拉有三只，分别从东、西、正面保护皮拉，其中一只交由莉兹蓓特等人负责。「我们对付东边那只！不要放慢速度！跟着轨迹！」『少校！正面那只……』「不用担心。虽然敌人总是会超出我们所设想的最糟……」尽管接收到惨叫般的无线电通讯，露莎卡嘴角却带有笑意。没发现自己在战斗中浮现笑容的她，吐了口气。线电发送出去，听到的女武神都愣住了。紧接着，露莎卡的发言完美地得到证实。「────」仿佛要盖过整个世界的巨响传来，大量火药再度于空中炸开。赤红火焰如花绽放，皮拉大军又一次受到重创。给敌人迎头痛击的是──『啊～哈哈哈！这什么啊，太扯了吧！不管往左看往右看都是皮拉皮拉皮拉皮拉皮拉！啊哈哈哈！超兴奋！』『吵死了。更重要的是，妳该因为出动时间提早而有点危机感啦。』『作战时间，比预期提前十九分。从这点可以推测──』『──没问题！总会有办法的，上吧！』吵得要命的无线电通讯此起彼落，英灵机一架又一架突破云层现身。这些机体毫无统一感，个人色彩鲜明，看上去乱七八糟，性格也完全不搭调。但是，都是梦想着同样未来、在同一片天空飞翔的女武神──她们特地赶到这块与槲寄生决战的空域，与露莎卡等人并肩作战。『槲寄生会来摧毁海姆达尔的号角──我拿这件事当理由，向各个基地借用王牌。低头太多次，我的股价大概已经跌到谷底了吧。』「请放心。就算脑袋价格跌到谷底，你依旧是我们最棒的指挥官。」『好歹帮『跌到谷底』这点美言几句吧！』悲观地设想最糟状况，做好应付的准备，行事手腕令人佩服。不仅佩服，甚至让人有点小鹿乱撞。不过，这种事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口。这是毕生的耻辱。露莎卡怀着这样的耻辱，重新面对让无数零件分岔、宛如巨大花朵开始绽放的二级皮拉。西边是莉兹蓓特等人，东边是自己带队，正面则是援军负责，目标各个击破。如果，能够就此开出一条路──「──这次，你真的无路可退喽，槲寄生。」她咬牙切齿，瞪着独自躲在安全地带纵观战场的槲寄生。休想逃跑。绝不让你逃跑。这一战，人类不能输。已经没退路了。「────」露莎卡一手放上胸口，感受中央发出淡淡光亮的嫩木。槲寄生的神木化，对露莎卡──不，对战场上所有女武神造成了影响。或许，霍恩基地的战友们也不例外。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和槲寄生交战有时间限制。「但是，我们不会输，绝对不会。这一次，我们会赢得胜利……！」露莎卡将手从碰不到的嫩木上挪开，握住操纵杆，遨翔天际。──这场战斗，将会决定世界趋势。6──英灵机有许多未知部分，就连运用它的国际和平维持机关也不清楚详情。追根究底，英灵机并非人类的发明，而是大神奥丁赐予女武神的神器。仪式在奥丁拥有的仪式场地──「密米尔之泉」举行，当具备资质的少女觉醒为女武神时，就会获赐英灵机。少女得到庇佑的同时，英灵机便会随之现身，成为女武神的羽翼。一如大家所知，女武神操纵的英灵机缺乏统一感。根据奥丁的说法，这是因为英灵机会反映每个女武神的本质。因此，渴望天空的露莎卡，得到能悠然遨游苍穹的喷火式；内心藏有莫大怒火的阿尔玛，则是火力过剩到有可能连己方也烧光的兰开斯特。如前所述，英灵机缺乏统一感──不，如果硬要找出唯一的共通点，那么它们全都是大战期间人类使用的螺旋桨飞机。当然，大战时代的旧型机，远不如满载现代技术的最新型机──只不过，这些常识在英灵机上完全不管用。尽管外观是过时古董，却没有一架英灵机的性能输给最新型战机。不仅如此，在专精的部分甚至能凌驾于新型机之上。这种没道理的事实，按照奥丁的说法，似乎叫做「信仰的差距」。──信仰。有多少人对它坚信不移的判断标准。曾在大战期间飞行的诸多螺旋桨飞机，所得到的信仰似乎远胜最新型战机。虽然不太想断定原因在此，但是英灵机的机制目前还充满谜团。尽管是神器，却能由人手修理；飞行也不是倚靠不可思议的力量，需要消耗航空燃料。子弹会用完。也没办法张设护盾。这些不便之处全都没有排除，让人不满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即使如此，英灵机仍旧是人类的獠牙，是唯一对皮拉有效的战力。发挥它们的力量，消灭企图令世界枯竭的侵略者。想做到这点，要看指挥官的本领。目前，全世界在这方面最受上天眷顾又有成绩的人，就是亚历山卓•奥斯特雷。没有人比他更擅长对付皮拉。因此，即使面对的是槲寄生，他依旧挑起了这场决定人类进退的战斗。但是──「──三级皮拉，反应仍在增加！战斗时间，已经超过九十分钟！」荧幕上，击破三级皮拉后出现的空洞，被新出现的敌军增援补上，画面再度变成一片红。战况不断变化，通讯员和分析官，拚命地分析、报告、再分析。听着他们拚命的声音，亚历山卓思绪加温，持续寻找最佳解。──战斗已经拖到超出亚历山卓的预期。一般来说，和皮拉交战几乎都会在一小时内分胜负。这点和皮拉出现时会伴随「枯竭现象」，从周围土壤吸取生命力有很大的关连。说得明白一点，就是皮拉消耗很快。皮拉欠缺持久力，乃是人类能够支撑下去的理由之一──槲寄生克服了这个问题。槲寄生会将周遭存在化为神木，反过来赋予原本要抢夺的生命力，借此延长皮拉原本不长的活动时间。这就是战斗时间拉长的原因。英灵机全力滞空时间约二～三小时，和一般战斗机没什么差异。一来能搭载的燃料有极限，二来女武神本身也有极限。搭乘战斗机赌命奋战会严重磨耗身心，任谁都想得到。不仅如此，女武神几乎都是年轻、尚未发育完全的少女，和经过千锤百炼的军人不一样。体力到达极限的速度，比想像中还要快。进一步来说，一般认为人类的集中力持续九十分钟就是极限。当然，这部分会有个人差异，但就算是这样也很少会相差数小时。一旦体力、集中力耗尽，就容易接连判断失准。而且，与皮拉交战时，瞬间的犹豫就会导致女武神丧命。「米蕾妮机、艾妲机，反应迟缓！中弹率上升！」「队形，无法维持！这样下去会──」「让C队后撤！克朗，去补洞！」亚历山卓打断通讯员，下达调整阵容的指示。他要中弹的女武神后撤，降落休息并修理英灵机。不过相对地，要由莉兹蓓特单机补上小队后撤留下的洞──「太勉强了！就算是克朗少尉也……」「只能勉强她这么做。哈尔蒂亚不适合，布拉福德经验不足。克朗是最佳……不，较佳选择。」「──」向来自信满满的亚历山卓，也不敢说最佳只说较佳。接获命令后，莉兹蓓特的英灵机脱离编队，单机冲入敌阵。然后，她在接连击破途中三级皮拉的同时，也不断回避二级皮拉的攻击，扰乱敌方动作。这是她擅长的空中缠斗。但是，就算莉兹蓓特成功将敌人拉入擅长的领域，距离单机猎杀二级皮拉依旧很遥远。全世界除了爱咪之外，没人达成过这种壮举。「────」亚历山卓紧抓自己的胸口，压抑思念亡妹的软弱。现在，他没空沉浸在感伤之中。妹妹的事，他已经哀叹得够多、诅咒得够多、悲伤得够多。那个遗忘妹妹而怠惰度日的自己，已经死了。所以──『──司令，请准许我们出动。』咬牙切齿的亚历山卓面前荧幕上，有一个──不，有一群身穿飞行服的男子。全都是飞行队的驾驶员。女武神以外的人没有庇佑，碰上槲寄生会在短时间内神木化。因此，亚历山卓没有轻率地出动飞行队。尽管飞行队会在适当时机升空，提供女武神掩护或支援她们返航，但这是一笔残酷的交易──为了让女武神顺利返航，飞行队必须踏上有去无回的旅途。吧。』领头的飞行员耸耸肩回答，同时以带有伤疤的下颚比了比天空。这人是率领飞行队的老手，早在「拉米雅奇迹」时就已认识亚历山卓。他是经历过那个地狱战场后，依旧选择参加这一战的勇者之一。「你愿意赴死吗？」『若是为了还有未来的美人，这根本小事一桩。而且啊，司令。不，上校。』「────」『其实早在那一天，我们就该和那个拯救世界的可爱小姑娘死在一起。之所以苟活到今天，全都是为了这一刻。』他指的是什么人？既然体会过同样的地狱、同样的绝望、同样的痛哭，根本不需要确认。而且，也看得出没人能拦阻他的决心。「去吧，你们这群笨蛋。至少要用你们的命争取时间。」『麻烦叫艾弗瑞斯卡少校到我的坟前祭拜。她的巨乳是世界之宝。』「既然这样，那我也要躺进去。」直到最后的最后，两人还像学生一样聊些蠢话。亚历山卓对部属下达了无情的命令。司令部没人能责备他这么做。能责备他的人，在国际和平维持机关里一个也没有。「让希格德莉法轮流降落！帮她们的座机加油，还有让她们稍事歇息。中弹的机体也要尽快修复！利贝尔修护长，该你出场喽！」『不用你说，早就准备好啦。我甚至无聊到开始保养肌肤了。』「你身上涂机油时最美。去补个妆吧。」『长得帅的人连嘴巴也甜呢。』接到罗杰隔着无线电抛来的飞吻后，亚历山卓稍微恢复了些元气。每一个人，都在绝望的战况中开怀大笑。仿佛都相信亚历山卓一定能在死地中找出生路、掌握胜利。唉，真是的，奥丁讲的话虽然让人不爽，却全都说中了。和英灵机一样──信仰，就像诅咒一样，给了亚历山卓力量。「诅咒也好魔法也罢。反正我已经和人家约好，结束之后要下地狱。」亚历山卓看向荧幕，盯着此刻依然毫发无伤浮在空中的槲寄生。守护槲寄生的三只二级皮拉，也都累积了相应的损伤。接下来，就是看从哪里动手、先打下哪一只──「──如果要打下来的话，就是三只同时。」7感觉仿佛身在梦境或幻觉之中的露莎卡，睁大了充血的眼睛四处张望。从开战一直飞到此刻的她，至少已经在最前线待了一百分钟。多次中弹导致英灵机冒烟、失衡，弹药也早已耗尽，击落敌人的手段只剩引发自相残杀。但是，只有集中力依旧──不，变得更为敏锐。「现在，就算是针孔我也钻得过──！」尽管说得太过夸张，但是钻过只比机身多出十几公分的缝隙，借此引诱敌军在空中相撞，这已经算得上是种艺术，堪称神乎其技。由于欠缺才能，只能认命让一个又一个后进超越自己的露莎卡•艾弗瑞斯卡。这位全世界最有名的第二世代女武神，很讽刺地，是在绝望的战场之中，让自己沉睡至今的才能开花结果。虽然换个角度来说，这也意味着露莎卡的成长极限，不过──「喝啊啊啊啊──！」她如野兽般嘶吼，在上下左右都被皮拉包围的天空里自由飞翔，完全没把这些小事放在眼里。只想着把眼前的、侧面的、后方的敌人，粉碎、粉碎、粉碎。只要彻底粉碎敌人之后，有胜利等着自己就好。『露莎卡！妳也回来一趟！』「别拦我，司令！我的体力还绰绰有余！不用管……」『就算妳没事，机体也不会没事！需要补给燃料和弹药！还有，我可不会让妳送命！给我听话，笨蛋！』「可是……」『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艾弗瑞斯卡少校，这是命令！』就在露莎卡和亚历山卓争论时，蜜雪儿冷静的声音泼了她冷水。吃了一惊的露莎卡，这才注意到自机的状况有多惨。涂装剥落、多处内部零件外露。风声意外的大则是因为挡风玻璃破裂，而且她到这时才发现，脖子被玻璃碎片划破了。不知不觉间已经遍体鳞伤。而且，不只露莎卡如此。包含援军在内，几乎每个女武神都是这样。虽然能够对槲寄生以外的二级皮拉造成伤害，却总是差了临门一脚。『事情就是这样，功劳由我们收下啦。』一个很有气势的男性声音，传进认清战况的露莎卡耳里。仔细一看，来的不只声音；形如箭矢的机体，就像要保护疲惫的女武神一般，闯进英灵机与皮拉之间的死线──最新型喷射战斗机「台风」参战。在和皮拉的战争中，他们的身影除了可靠之外，还背负着更在其上的悲壮。「对手是槲寄生……」『是啊，咱们的仇敌！换句话说，接下来是英雄表演的时间。』在这个战场上，没有任何人能嘲笑他是虚张声势。没有庇佑的飞行队升空作战，下方还能看见从基地出动的地面战力。此刻亮相的他们，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能击破槲寄生。他们全都是为了替女武神多争取一秒钟而赌命。他们相信，竭尽死力争取到的一秒，累积下来足以刺进敌人的咽喉。『好啦，去喘口气吧，女武神。除此之外，还可以鼓舞一下要战斗的我们。』坚定的话音里有着信任，露莎卡长叹一口气。就在她思考该说什么时，脑中闪过以前的记忆。收起羽翼、暂时扛起通讯员职务时，自己和某位步兵队长的对话。和那时候一样，献给赴死男子汉的话语，也就是──「──我爱你。」『────』听到露莎卡的回应，短暂的沉默降临。『哇哈哈哈哈哈哈！』爆出一阵笑声。仔细一听，不是只有和露莎卡交谈的飞行员在笑。每个听到这段无线电通讯的男人，都因为露莎卡这句爱的告白大笑不只。接着，对方的回答是──『啊，我得到了女神的保佑。和神相比还是女神好。女神说她爱咱们啊！』飞行员兴高采烈地大吼，男人们的欢呼随之而来。什么爱啦、女神啦，露莎卡实在承担不起。但是，如果这么说能够帮上他们的忙，能够带给他们多战斗一分一秒的力量，露莎卡就该引以为傲。──转眼之间，在蓝天绽放的火花暴增。普通兵器的攻击对皮拉几乎没有效果。然而，在奥丁降临之前，人类也不是坐以待毙。人们还是找出了几个有意义、有效果的战术。其中之一就是饱和攻击──持续攻击到超出敌人应对能力的「积极争取时间」。在过去和皮拉的战斗中，某位被视为英雄的战车乘员曾经说过，打倒皮拉不是靠火药量，而是靠胆量。这是真理。地对空飞弹与自走防空炮发出怒吼，对三级皮拉进行波状攻击。尽管无法粉碎皮拉坚固的外壳，但是靠着火药的爆炸、产生的冲击，依旧能阻止皮拉前进，让人类和灭亡的距离再远上那么一点点。面对人类慢着生命危险的抵抗，皮拉则是毫不留情地报以毁灭之光，勇敢的男人们接连丧命──「──」露莎卡咬紧牙关，掉转机首，返回基地跑道。一看见伤痕累累的喷火式着陆，冲出机库的修护兵便涌上来赶工。看了他们一眼之后，露莎卡也爬出驾驶舱，打算稍事休息。她膝盖发软，差点当场倒下。「──振作一点，美女。要是妳倒下，可就当不成大家的榜样喽。」「利贝尔修护长……」听到罗杰这句话，手臂被抓住的露莎卡抬起头。这位满身机油的高大修护长，吓人的脸上浮现笑容，还向她眨了眨眼。「至少脸要看起来有精神。我很快就会让妳回到空中。」说完，罗杰将毛巾和水塞给露莎卡，随即加入修护工作。在亚历山卓的指示下，暂时降落的女武神们都在休息，负伤机体的补给、修理也都在赶工处理。露莎卡见状，也靠着墙坐下。以自身立场来说，她不喜欢军官表现得太散漫，但是体力消耗实在太大。飞行时没放在心上的疲劳，一落地纷纷涌现。而且，还有些在空中没余力理会的事──思议地发现手指能穿过去，不过它确实存在。──而且和娜塔莉的症状一样，可以感觉到生命力逐渐流逝。露莎卡扣起夹克，将注意力从神木上挪开。但是，她没办法完全不理会槲寄生的侵蚀。毕竟，侵蚀对象不只露莎卡一人。皮拉开始侵略已过了数小时，最关键的槲寄生仍旧待在出现地点一动也不动，然而它的可怕影响依旧逐渐扩散。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忙著作业的修护班成员──他们的肩上、背上，显然都和露莎卡一样萌生了嫩木。大家早已明白。槲寄生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这种无差别的侵蚀。集结在这座基地奋战至今的将士，全都对此有所觉悟。飞行员、步兵、炮兵、修护兵、通讯兵、医护兵，每一个都是。换句话说，这个地方、这个景象正是──「──人类团结一心的战斗啊。」听到有人精准地说中自己内心想法，露莎卡抬起头。她往话音来处瞄了一眼，发现某位拿下飞行帽后是一头金色长发的少女朝她走来。「克劳迪娅……」「真是一场激战啊，少校……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克劳迪娅擦了擦汗，重重喘口气。就算是她也难掩疲惫，然而那对蓝眼里却带有不同于疲惫的忧郁。这种情绪的真面目，其实是罪恶感。露莎卡看出这点，淡淡一笑。「──我知道妳很介意，但是不需要把这件事当成妳或席琳的责任。这么想就太钻牛角尖了。」「……真是惊人。少校能读别人的心？」「这种特殊能力，只有妳妹妹……不。」露莎卡摇摇头，她想起另一个很可能有读心能力的人。爱咪──事后回想，才发现她有时直觉意外地准。原本以为这点要归功于第一世代的洞察力，但如果是读心能力就说得通。看得出露莎卡内心想法的她，最后一晚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访，也能明白了。「少校？」「不好意思，我在想些别的事……我不会读心。如果我有那种力量，人生或许会更顺利。」「这就难说了。就算从姐姐的角度来看，也很难说席琳一直以来都轻松愉快。她的烦恼和痛苦，我以前完全不了解。」看见克劳迪娅坚毅的侧脸带有惭愧，露莎卡胸口窜过一阵与嫩木无关的痛楚。原因毫无疑问，就是在「至高王座」发生的事。克劳迪娅不知道。在这场战役背后，她的妹妹是抱着何种想法和觉悟，将自己奉献给海姆达尔的号角。席琳没将「皮拉的目标是自己」这个真相对姐姐坦白。奥丁说，这是为了避免姐姐丢下她所采取的自我防卫手段，克劳迪娅也相信是如此──为了和自己的半身在一起，这是不得不说的谎。然而露莎卡明白，这个被揭穿的真相，其实才是假的。席琳真正的目的，是保护想要保护她的克劳迪娅。姐妹为彼此着想，结果却是将两人的骨肉之情献给神，再也看不见。这件事，只有露莎卡会记得。一旦仪式顺利完成，克劳迪娅将连自己开始飞行的理由也忘记。这样真的好吗？露莎卡感到迷惘──「──少校。我，会和妳以及这里的人们并肩作战。」露莎卡暂时陷入沉思的意识，被这句坚定的话语拉起。就在她面前，克劳迪娅一双蓝眼看向忙于打理机体的修护人员、看向此刻仍在空中奋战的战友，带着决心这么说道。照理说是这个战场上资历最浅、经验最少、最欠缺女武神基础的少女。看着克劳迪娅的身影，露莎卡不禁说出某个词。那是说──「爱咪……」「少校？妳刚刚说……啊。」听到露莎卡开口，克劳迪娅转过头来，随即瞪大了眼睛。见到她惊讶的反应，露莎卡正准备询问理由时──「啊──？少、少校她居然哭了！别开玩笑啊！」突然，一个很大的叫声传遍机库。说话者是满脸怒气的莉兹蓓特。身为降落人员之一的她，指着露莎卡大呼小叫。「战斗明明还没结束，为什么哭啊？是克劳迪娅害的吗！」「等等，莉兹！不要这样！少校也是有情绪的……」「我、我做了什么吗？如果是这样，我愿意道歉……」莉兹蓓特神情激动，蕾莉从后面架住她，至于被追究责任的克劳迪娅，则是慌张地不停挥手。「────」看见她们这副模样，露莎卡摸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就和莉兹蓓特说的一样，自己流下了眼泪。她已经很久没流泪了。没有错，前一次流泪是──「──当我在场时，妳这人意外地爱哭呢。」「──」出乎意料的声音响起，露莎卡连忙转头看向说话者。站在机库入口的，是个照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物，亚历山卓。理应待在司令部盯着战况的指挥官，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不用说，当然是来帮爱哭鬼打气啦。不过嘛，看样子似乎没必要就是了。」看见金发狮子露出满意的笑容，露莎卡连忙擦掉眼泪。这几句话想必不假。他大概是担心降落的女武神士气崩溃，才会跑来这里亲自鼓励大家吧。而且，他应该已经猜到露莎卡流泪的理由。这些眼泪，不是因为士气崩溃或失去战意而流──而是因为总算能和应该一同奋斗的羽翼并肩作战，才会流下感动的泪水。「司令！你待在这种地方好吗？你应该很忙吧？」「嗯，相当糟。我硬是把工作推给海曼，回去之后大概会被她狠狠训一顿吧。不过，看见妳们的表情，我就放心啦。」「我们的表情？」「不错──没有一个人露出丧家犬的表情。都还是原来的美人。」潇洒的玩笑与眨眼，让不习惯的莉兹蓓特与蕾莉有些动摇。但是，原本就不为所动的克劳迪娅和早已习惯的露莎卡另当别论。「意思是，如果表情不对，可能没办法让司令放心？」「就是这么回事。这是赌上人类命运的一战，不能把重责大任交给气势上已经输掉的家伙。如果碰上那种状况，也就不得不考虑撤退了。」如果败象已露，身为指挥官的亚历山卓就得考虑该怎么输。既然有可能遭受无法重整旗鼓的重创，就不能命令部下抱着全灭的觉悟特攻。所以，他做好了动用最后选项的心理准备，来到这里。「但是，这个选项已经没了。既然如此，就只能打胜仗。」「……唉，我还在想难得能看到妳哭，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眼泪什么的，确定不是你眼花看错？」露莎卡不想让对方用玩笑扯开话题，于是把方才的眼泪敷衍过去。亚历山卓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想说话的莉兹蓓特，则被蕾莉捂住了嘴。接着，亚历山卓扫过在场所有女武神的脸──「正如各位所知，那些护卫的二级皮拉会妨碍我们打倒槲寄生。但是，从干掉的三级皮拉会复活这点来看，很难说二级皮拉不会补充。所以，如果要把它们解决掉，只能三只同时处理。」听到要三只同时，女武神们大为动摇。她们已经持续战斗将近两小时，却还是打不下这些强敌。很多人只觉得，亚历山卓的指示，简直是荒诞无稽的纸上谈兵。其中最先举手出声的，则是初生之犊克劳迪娅。「司令，请原谅我初次上阵就有意见。不过，同时打下三只会不会太无谋了？虽然对方也累积了不少损伤，不至于完全不可能……」「放心。在后面支持妳们，让这种无谋想法变成作战计划，是我们的工作。」「意思是已经有头绪了？」「这两个小时，司令部也不是只有袖手旁观──二级皮拉的攻击模式已经分析完毕。不过，这个作战计划只有一次机会。」亚历山卓回应克劳迪娅的担忧，竖起三根手指。他的意思不是三套作战计划。这三根手指，代表三名女武神。──克劳迪娅、莉兹蓓特、蕾莉她们三人。「听好，把资历丢一边。现在，希格德莉法之中，战力最强的就是妳们三个。所以，我要命令妳们──守护槲寄生的三只二级皮拉，妳们要每个人分别打下一只。」亚历山卓眨了眨眼。莉兹蓓特回答「这也没办法吧」，抓抓自己的短发。「早就不是讲什么办不到、不可能的时候了。既然只有我们做得到，我们就会去做──我会去拯救世界啦。」「我和莉兹有同感……不过，我说话会比较有气质一点喔？」「妳说什么！」对于莉兹蓓特带有野性的答覆，蕾莉以这种口气表示赞同。克劳迪娅走到总算在地面也懂得协调的两人身旁，挺直背脊敬了个礼。「得到司令赏识，令在下无比光荣。为了回报您的信任，在下会全力以赴。」「……谁会觉得这人是菜鸟女武神？是不是很像露莎卡？」「司令，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听到亚历山卓这么回答真诚的克劳迪娅，露莎卡出言谴责。但是，在她把话说完之前──「──我认为，影响不少。」「咦……」克劳迪娅颔首肯定。眼神依然真诚的她，重新转向露莎卡。「非常抱歉，我擅自将少校的纪录当成女武神范本，从中参考了不少。空中是羽翼、地面是举止，可以说我向少校学了很多。所以，司令说的没有错。虽然是自称──不过，我确实是少校的学生。」「────」「而且，可以说向第二世代女武神学习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说完，克劳迪娅环顾周围征求同意。她的目光落在莉兹蓓特、蕾莉，以及稍后才抵达的夏侬等人身上。眼神坦率且毫无恶意，被她盯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我从以前就很尊敬少校呀～？就算面临这种状况，我想也还是一样～」相处比较久的夏侬，率先这么说道。「少校的学生……假如不会被骂厚脸皮的话，我很荣幸能够这么自称。我认为，能在少校麾下飞行、学习，是我最大的幸运。」在任何方面都是优等生的蕾莉，带着明确的热情接着这么表示。「我和莉莉相反吧，老是被少校教训。要是没有遇上少校，应该不会落得这种下场吧……这么一来，我大概早就死了。所以……嗯，我还是很感谢妳啦。」莉兹蓓特双手枕在脑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除了她们以外的女武神，也都对露莎卡──能力多半比在场任何一名女武神都要差的露莎卡──投以信赖的眼神。看着这位既弱小又愚昧，只是飞得比任何人都久的女武神。「爱咪说过吧？女武神是为了相同目的而飞的姐妹。」一直在旁守望的亚历山卓突然冒出这句话，令露莎卡不禁屏息。女武神是姐妹。露莎卡也曾经听爱咪说过这种话。当时的露莎卡，对这点既没肯定也没否定。而且，她几乎已经将这种想法彻底抛在脑后，直到今天──「这么一想，飞得比任何人都要早、都要久的妳，应该称得上是在场所有女武神的长姐吧。」亚历山卓把手放到露莎卡头上。这只手掌上的热度，露莎卡无法拒绝。超越热度的冲击，深深刺进她萌生嫩木的胸口。这句话带来的印象，和以前听爱咪提到时截然不同。或许，那个想以娇小身躯担任长女的爱咪，当初就是这种感觉。疼爱朝着同一个未来飞行的女武神──不，姐妹们。「当排行最上面的那个，负担很沉重对吧。」「……我是上面有两个哥哥的么女，所以一直很希望有弟弟妹妹。但是……」露莎卡回望这些看着自己的女武神，叹了口气。聚集在这里的女武神也好、不在这里的女武神也好、没办法待在这里的女武神也好，全都是同享羽翼的姐妹。真是个大家庭啊。「我以前从没想过，将来会有这么多妹妹。」「──哈哈哈！说得好。」露莎卡坦然地这么说，亚历山卓将手拿开，笑了。然后，他板起脸，用力跺步。清脆的声音响起，女武神全都立正站好。「准备完毕之后，同时发动攻击。和刚刚说的一样，三只二级皮拉交给克朗、哈尔蒂雅、布拉福德三人。另外，通往槲寄生的路，露莎卡，就交给妳了。」「是，属下必定达成任务。」「接下来，等到清出一条路之后──」亚历山卓的视线，转向女武神的后方。站在女武神队列尾端，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在这场战役中，用来对付槲寄生的决战兵器──阿尔玛•康特罗。那张天使般的可爱脸蛋上，出现战士的表情。「我会打倒槲寄生──这次，不会再错。」阿尔玛颔首，并且将紧握的手放上自己胸口，仿佛要捏烂萌生的嫩木。这句带有坚定决心的话语，正是希格德莉法的意志。听到她的回答后，女武神们更是战意高昂。亚历山卓看在眼里，点了点头。然后──「──我以诸君为傲。」8战况愈演愈烈。眼前满是火花。正面，机枪怒吼着吐出的子弹遭到坚固外壳弹开，飞行员拚命扭转机身，勉强躲开对方用来反击的光弹。瞬间，视线与敌人无神的目光交会，他缔造了已不知是第几次的奇迹。「如果换成别人，早就被打下去啦……」男子赞叹起自己在极限状态下觉醒的高超技巧，并且看向自己的手。那只紧紧握住操纵杆，以奇迹为这十几分钟添上色彩的神之手──已几乎不成人形。神木化现象──来自「灾厄」的皮拉，只看表象显得很温柔的绿色末日。起飞之前已有征兆，抵达高空后更是一口气加速。同样的影响，也出现在飞行队其他人身上。神木化会从哪里开始、怎么演变，要看每个人的运气，也有些人颈部以上早早神木化而坠落。就这点来说，从下半身开始神木化，到目前手指仍有感觉的自己，还算运气不错。「……话虽如此……不过也差不多了……吗。」之所以连说话都有困难，则是因为神木化已经顺利蔓延到身躯部分。包含肺在内的内脏已经成了别的东西，他也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还能呼吸。如果连心脏都变成木制，让这具身体活动的力量又是从哪里来呢？「那还……用说……」男子、飞行队的勇士──不，这座基地每一个赌上人类命运而战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奋斗呢？答案是，那些和自己踏上同一个战场、克服恐惧、勇敢飞向敌人的少女。正是女武神的存在，让这些赶赴战场的男人们能够撑下去。──为了那位对自己说出「我爱你」的女武神。「要、表现出、帅气、的……」男子断断续续地说出只字片语，同时以刻画在体内的战斗行动回避攻击。他就这么将机首对准敌阵，往里头冲。用小枪小炮打不出什么结果。那么，只能用更大的东西撞上去。也就是──『──』就在他展现最后的骨气之前，无线电传来声音。鼓膜似乎还维持天然的。他下意识地将注意力放到通讯上──『──希格德莉法，回归战线！』听到了女武神勇敢的声音。和那句「我爱你」一样的声音，为了延续希望而高声呼喊。「……啊啊……真是个……好女人。」他脸上浮现笑容，感叹地说道。紧接着，机体撞进三级皮拉大军的正中央，爆炸──又一架飞行队的喷射战斗机拖着三级皮拉自杀。神木化愈来愈严重，变得无法好好回避的他们，最后的战法就是至少和眼前的敌人同归于尽。他们的装备无法突破敌人外壳。因此，他们将自身化为最大的武器发动特攻。放弃返航的万岁冲锋。就这样，为女武神争取时间而飞的男人们先后消逝。升空的飞行队，大部分都已坠落，剩下的飞行员也撑不了多久。他们早知道会如此，依旧选择战斗。所以──「不能枉费他们的心血……！」率领希格德莉法再度升空的露莎卡吼道。只靠短时间抢修，英灵机的状态也说不上万全。但是，不够的部分就用火药、枪弹，以及搭载到极限的使命感填补。「散开！按照作战计划行动！」并咬得粉碎。最强女武神冲破爆开的光粒子奔流，笔直奔向三只二级皮拉。「你那张丑脸，老娘已经看腻啦────！」莉兹蓓特•克朗驾机桶滚，用艺术般的机动避开涌来的光弹。和她粗鲁的性格相反，机体动作有如舞蹈般纤细。正面，莉兹蓓特挑战的对手，乃是由无数球体聚集而成的蓝色皮拉。莉兹蓓特一贴近，这些球体便宛如从内侧爆开似的分离──强大的压制力令周遭三级皮拉跟着遭殃，球体则会换个地方融合，尝试发动同样的攻击。这种特性，已经让莉兹蓓特吃了不少次苦头──「休想逃────！」莉兹蓓特的英灵机做出超越极限的空中机动，紧咬尝试分裂逃亡的球体。机翼遭受压迫，机身出现裂痕，破片分散。但是，没有粉碎。没有屈服。宛如女武神不屈不挠的灵魂。莉兹蓓特压下英灵机的哀嚎，化成魔弹咬向敌人咽喉。空中缠斗是莉兹蓓特的拿手好戏，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比她更强的存在。扭转、回旋，莉兹蓓特追逐着尝试逃亡的皮拉本体。它会分裂、会用替身以假乱真，相对地本体的防护并不坚固。这就是莉兹蓓特盯上的地方。敌人仓促间让球体撞向紧追在后的莉兹蓓特，但是她并没有可爱到会被自暴自弃的攻击打下来。她反过来击破敌军、削减敌力，继续逼近──「给我向那些死掉的家伙……向我的家人道歉──！」莉兹蓓特脸上的泪水飞散──瞬间，机炮打穿了敌人本体。同一时间，蕾莉•哈尔蒂亚接近其中一只二级皮拉。无线电传来莉兹蓓特亢奋过度的咆哮。和莉兹蓓特正好相反，钻过敌人风暴般攻势的蕾莉心如止水。与其说她冷静沉着，不如说她看开了。蕾莉心知肚明，和负责同样任务的另外两人相比，自己实力较弱。虽然什么事都能轻松做到，但这就是自己的极限。尽管能成为领先集团，却当不上顶尖。钢琴也好、舞蹈也罢，从学业到才艺，全都一样。而且，就算当上女武神，这点依旧没有改变。无论到哪里，命运都希望蕾莉「还可以」。「虽然我也诅咒过这点……」她曾嘲讽无法突破墙壁专心一志的自己不够认真。也曾讥笑自己就是因为不够拚命才没办法打破蛋壳。但是──「幸好，什么事我都能轻松做到。」虽然自己没办法专注在一件事情上、不会对一件事过度执着，只是随波逐流来到这里，却也是多亏自己如此善变，才有幸碰上这种重大场面。没有一件事，自己能拿到最好的成绩──可是，能保护自己最喜欢的人们。「────」面对逼近的蕾莉，银色的二级皮拉开始高速旋转。呈螺旋状缠在一根支柱上的蛇型皮拉，为了隐藏弱点而紧急动作。看样子，彼此都很擅长掩饰。那么，也就猜得到敌人的弱点为何。蕾莉的英灵机与风同化，追逐沿着螺旋轨迹爬行的弱点。瞬间产生的音爆，将皮拉的长长身躯砍成两半。同时，风刃切断身躯后出现的弱点──皮拉的中枢原形毕露。「真抱歉。如果要比掩饰弱点，还是我技高一筹。」蕾莉的攻击，毫不犹豫地飞了过去──别人寄托的意念、希望，带给克劳迪娅•布拉福德力量。她初次上阵，经验不足。加入基地的时间很短，这次战斗又是因为自己和妹妹而起。没错，不只妹妹。开端是克劳迪娅和席琳两人。无论神说了什么，这点都不会改变。因为，自己和妹妹打从出生以来就分享一切，与彼此同在。「──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起来，也依靠一下姐姐啊，席莉。」此刻，席琳和大神奥丁在一起，进行取得神器的仪式。克劳迪娅不清楚详情，席琳也没解释。尽管席琳说是因为不好意思，不过这个理由多半是假的。她虽然口才好、交际能力强又擅长撒娇，却不擅长说谎。就连不太会察言观色的克劳迪娅，也能看穿妹妹有所隐瞒。『姐姐不用担心。好啦，快点去保护我吧。』这是在出动之前，席琳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了进行仪式而身缠白纱的妹妹，好美。克劳迪娅浮现「好一幅美景」这种目睹名画般的感想，心头一紧。从出生便相识至今的妹妹，有种飘渺、虚幻的感觉。等到战斗结束平安再见时，非得要席琳老实说出隐瞒了什么不可。即使神禁止她坦白也无所谓。姐姐为了妹妹拚命是理所当然。就算对手是神，自己也不惜一战。因此──「──没品的敌人，麻烦退场！」在怒吼的克劳迪娅眼前，满身黏液晃个不停的二级皮拉，泼洒构成自身的液状身体，目标不是克劳迪娅。而是要侵蚀、融合周围的三级皮拉。遭到二级皮拉侵蚀的三级皮拉，在全身变红发烫的同时肥大化，先后长成或许该称为半二级的庞大身躯，试图挡路。「────」敌方是一只二级，加上可能多达三十只的准二级──在无意识之间，克劳迪娅已经热血沸腾，迫不及待。黑色英灵机角斗士，飞舞于蓝天。太阳依旧高挂，漆黑机体成为流星，划过、穿越、打碎这片要仰望星辰还嫌太亮的天空──克劳迪娅途经之处，准二级先后爆散。射出的枪弹在最低限度，但是，精准得可怕。每一发都是瞄准皮拉的弱点──蓄积「枯竭现象」所吸收力量的核心。「只要打穿弱点，身体大小根本无关紧要。我也看腻你们的特技喽！」并非嘴巴说说而能做到这点的女武神，还真不知道找得出几个。她初次上阵就发挥无与伦比的天赋，逼近还想抵抗的二级皮拉。察觉危机到来的二级皮拉，爆炸似的让身体变薄变广，让鲜红核心在流体中高速游动──「──太慢了。」克劳迪娅早已料到。情势不对就落荒而逃，谁都会这么做。就像自己与妹妹一直逃避命运那样。但是──「没人逃得过命运。」在残酷预告的同时，缠着风的主翼低吼着冲向鲜红核心──9战场的天空，同时爆出三道莫大的光。瞬间，皮拉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累积生命力所形成的巨木随之出现，掠过视野角落。落向大地的巨木，正是达成艰难任务的证明──『──二级皮拉三只同时击破！残存战力，槲寄生！』前所未有的纪录，让人隔着无线电也能感受到蜜雪儿的激动。然而，这种现象不只出现在她身上。所有听到这一声──不，所有看见这个景象的人，都因为莉兹蓓特等人缔造的奇迹而叫好。负责护卫的二级皮拉全数解决，槲寄生的防御力当场暴跌。尽管还有数千只三级皮拉留存，但是基础战力与二级相比有天壤之别。所以，这里就是胜负关键。『──露莎卡！』「我知道！目标槲寄生！」听到亚历山卓的呼喊，露莎卡将机翼对准正面。开出一条通往槲寄生的路，让阿尔玛通过。然后以她的强大火力，将敌人焚烧殆尽。只要做到这点，这一战就──「────」正当露莎卡想着「能赢」的瞬间，她感觉到胸口的嫩木在跳动。她不晓得这有何意义。然而，这种感觉不能坐视不管。「回避行动──！」露莎卡仓促之下大喊，机体一歪，做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强烈的白光划过天空，擦过英灵机的机翼与本体。──这波攻击，来自理论上正遭到围攻的槲寄生。一般来说，槲寄生在绝大多数战场都保持旁观，然而像这样以压倒性火力进行全方位面压制的攻击行动，以前也曾出现数次。「呜……」嫩木带来的预感，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露莎卡的命。不过，行动才刚开始就受挫。必须立刻重整态势，再度发动攻击。想到这里，露莎卡便对周围的女武神下令，要大家继续执行作战。然后，她才发现──顺利避开的，只有自己。「什……」听到露莎卡的喊叫之后，其他女武神也有所反应。所以，多数英灵机没有直接被白光击中。但是，不少机体的主翼或发动机受损，冒着黑烟往下降。而且，最糟的还不只这部分。受到白光威胁的，不只空中的女武神。霍恩基地也遭受同样的攻击，多处设施起火。以前，汉堡基地的司令部也曾遭到皮拉直接攻击，这次的损害与那时相当。「司令部！请回答，司令部！」尽管露莎卡拚命呼叫，无线电却只传来沙暴般的杂讯。考虑到最糟状况的露莎卡，为了至少保住空中部队的秩序而大喊。「──！阿尔玛呢！」『……没事。因为有保持高度。不过……』最重要的阿尔玛平安无事。然而现在无暇安心。她没说完的后半，就是情况危急的证明。仔细一看，尽管有上千只三级皮拉被槲寄生的白光烤焦，敌人剩余战力依旧有这波损失的数倍，相对地──「莉兹蓓特！蕾莉！克劳迪娅！」分别单独打下二级皮拉的莉兹蓓特等人，也在撂倒强敌之后遭到槲寄生突袭。露莎卡的视野里，能看见三架机体在远方冒着黑烟──不，不仅如此。勉强还能继续战斗的，只剩露莎卡和阿尔玛。『露莎卡……』「──妳维持高度！我会试着清出一条路！」『……知道了。』听到露莎卡的指示，阿尔玛点点头，拉高兰开斯特的高度。飞到成群皮拉头顶丢下大满贯炸弹这条活路还在。问题在于，她们已经失去用来清出这条活路的战力。「────」没得撤退。敌人也不会选择撤退。要是后退，只会被辗过去。话虽如此，不过就算露莎卡抱着玉石具焚的觉悟冲上去，大概也没什么效果。要是莉兹蓓特她们至少还留下一个──『──露莎卡，听得到吗？』瞬间，无线电传来的男子声音，让露莎卡差点哭出来。她赶紧转向无线电，回答「听得到！」。「司令，你没事吧！这里除了我和阿尔玛之外都难以继续战斗！接下来我会单机清出通往槲寄生的路，将大满贯炸弹……」『就算是妳，也没办法单机开路。』绞尽脑汁挤出的策略被驳回，露莎卡脑袋一片空白。但是，在涂上绝望的色彩之前，亚历山卓接着说道。『所以，另一个女武神过去了──创造奇迹吧，露莎卡。』「──另一个？究竟……是谁？」为了这一仗而聚集到至此地的女武神，应该已经全部投入战场才对。她们也遭到槲寄生攻击，难以继续战斗。那么，亚历山卓口中的女武神、奇迹是指──「难道──」『──就是那个「难道」喔，少校。』瞬间闪过露莎卡脑海的可能性，得到当事者的肯定。在倒抽了一口气的露莎卡后方，其他女武神纷纷降低高度的情况之下，银色喷火式登上战场──「──娜塔莉！」『对，就是我。因为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我来了。』说着，原本该躺在病床上的娜塔莉•伽斯，升空参战。──仅剩三人的希格德莉法，进入最终局面。10娜塔莉•伽斯，一向宣称自己成为女武神的理由是「在上位者的骄傲」。也就是Noblesse oblige──贵族的义务。为了实践这种旧时代的精神，娜塔莉律己甚严。所以，女武神适性得到认可之际，她不顾父母反对，毫不犹豫地选择接受奥丁庇佑。即使神木化导致消耗加剧，光是呼吸就觉得全身快散了，也绝对不会表露在脸上。娜塔莉自认是个不肖女。但是，她希望双亲能了解，自己以生于伽斯家、能够尽伽斯家的本分为傲。──银色与深红色的喷火式，有如共舞般粉碎敌阵。很奇妙地，娜塔莉与露莎卡得到的英灵机，都是喷火式。不过，机体色彩与两人的形象正好相反──红发的娜塔莉搭乘银色机体，銀发露莎卡则是深红色机体。娜塔莉私下认为，这是个命运的偶然。英灵机反映女武神的性质──以娜塔莉来说，则是崇拜。成为女武神之前，娜塔莉曾经亲眼目睹皮拉灾害。当时她志愿参加救难支援，前往的难民营正好遭到皮拉袭击。她拚命地呼喊，试图解救周围的人。但是，在极度的混乱之中，娜塔莉无能为力。娜塔莉有生以来初次体验到真正的挫折，也差点成为人生最后的挫折。──就在这种绝望的状况下，深红色喷火式领头的飞行队冲向皮拉，将敌人引开难民营。那一瞬间，劈开满天绝望的深红羽翼，烙印在娜塔莉心中。留在心头这股强烈的崇拜，正是娜塔莉•伽斯成为女武神最重要的理由──「和妳在同一个部队并肩作战，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么光荣，过度看轻自己的妳大概完全不知道吧。」获赐相同机体，分发到相同部队，更亲眼见证她的凋落与重生。待在复活的深红羽翼身旁，追求相同的未来，娜塔莉不知有多少次为此感谢上天。不知有多少次，压下要倾泻而出的感动。不知有多少次，想过要吐露内心一切，表达那一天的感谢。「娜塔莉！左方，把它们赶走！」「──了解！」露莎卡的指示，摇撼着娜塔莉的灵魂。闪着银光的机体一个翻转，对涌来的三级皮拉发射机炮。复数皮拉卷入爆风之中，娜塔莉强行让机体挤进产生的空隙，突破敌阵。娜塔莉与露莎卡，仅仅两架英灵机拆掉三级皮拉形成的多重护盾，制造阿尔玛必杀一击能通过的破口。『──』隔着无线电传来的沉默，能感受到持续爬升的阿尔玛有多么焦躁。尽管表情变化还是一样少，阿尔玛的感情表现却比以前丰富。或许，只是因为彼此变得比较亲近了，所以容易看出感情的细微变化。娜塔莉一直以为，阿尔玛讨厌自己。所以，在坦诚遭到神木侵蚀后，看见阿尔玛奋不顾身地照顾自己，令娜塔莉非常惊讶。同时，对如此重感情的阿尔玛了解得还不够，也令娜塔莉非常懊悔。这样的发现太多了。尽管常被同期的夏侬耍得团团转，但是这证明了夏侬对周遭观察入微。一开始令人伤透脑筋的莉兹蓓特和蕾莉，也展现成长的征兆。而且，新加入的克劳迪娅，自己还有好多话想和她聊。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成为女武神要做什么。想和她聊聊这些，分享这些──彼此应该能成为好朋友。「毕竟，我们都是女武神姐妹嘛。」『娜塔莉？』「妳知道吗，少校。所谓的希格德莉法，好像是指最早的女武神喔。」娜塔莉在满是敌人的天空遨翔，心中无比平静。或许，是因为从胸口开始的槲寄生侵蚀范围扩张，影响到心脏与肺腑的关系。虽然没办法开玩笑说什么有颗植物的心。──希格德莉法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听奥丁说的。这个名字属于最早的女武神，大神心爱女儿之中的长姐。那么，它必然是指第一世代女武神爱咪。然而，爱咪已经消逝；在战斗尚未结束的天空里，成为女武神姐妹中长女的，则是与自信无缘的「瑕疵之红」。不过娜塔莉认为，正是这样的她，才有资格让人这么称呼。露莎卡•艾弗瑞斯卡，成为众多女武神之中长女的她，就是──「──战翼的……希格德莉法。」『────』「少校，妳就是希望的化身。妳就是女武神的指针。妳就是我们的理想──妳就是带来胜利的女武神，希格德莉法。」说完之后，就算隔着无线电对讲机，也能感到对方的震惊。娜塔莉淡淡一笑，将机首转向通往槲寄生的缝隙。尽管身体状况极差，但是娜塔莉才刚飞不久。她和持续战斗的露莎卡不一样，还有余力──不，前所未有的专注化为力量。她闪开逼近的敌人，以枪弹打破对手的翅膀，用主翼砸烂咬来的大颚，冲进敌阵引诱敌人自相残杀。然后──「看到了！」娜塔莉穿过化为例子的皮拉，面前是一条通往槲寄生的路。她直线加速，向巨木集合体槲寄生接近、接近、再接近────瞬间，槲寄生解放蓄积的力量，再度朝四面八方放出白光。到现在。区区的六架战斗机，此刻，在没有任何信号的情况下，同样挺身而出，拖延了少许白光碰到娜塔莉的时间──娜塔莉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爆炸随之产生，六架战斗机遭到光芒吞噬。然而，娜塔莉──银色的喷火式逃离绝境，冲向槲寄生。「啊、啊啊啊啊啊──！」抵达绝不让敌人接近的槲寄生面前那一刻，娜塔莉下意识地怒吼。在构成槲寄生肉体的大量植物宛如具有意志般一波波来袭时，她忘我地操纵机体躲开、闪身、回避。机体的动作，已经达到堪称艺术或神乎其技的境界。已经接近槲寄生的娜塔莉，朝着皮拉身上宛如空中孤岛的某一点飞去。所有皮拉的弱点都在中枢，必须击中这里才打得倒，槲寄生也不脱这个法则。即使阿尔玛的大满贯炸弹命中皮拉，错过中枢依旧无法击破目标。而且，尽管槲寄生的体积已经可以用广大形容，娜塔莉要得知中枢的位置依旧轻而易举。因为──「──现在，你和我几乎等于同一个存在。」神木化持续进行，娜塔莉已经站在人与神木的境界线上。她看向自己已经连心跳都消失的胸口，代为脉动的绿色生命，因为回到母亲膝下而献上祝福。它渴望母爱。那么，就让你们见个面。这场感动的亲子相见，将娜塔莉•伽斯带往槲寄生的弱点。藤蔓、树液逞凶，仿佛要抗拒孩子返家一般。娜塔莉展现仿佛在森林中低空飞行的特技，飞向目的地──敌人的心脏部位。──那是一座由无数藤蔓编织而成的植物要塞。乍看之下无法攻略，内部却藏着致命弱点。脉动的红色中枢，形似一枚硬币。中枢注意到娜塔莉接近，伸展藤蔓一口气飞翔，试图带着整座要塞逃亡。不会放过它。不能放过它。如果在这里让它逃跑，一切都要完蛋。「──」瞬间，娜塔莉抛开约束自己的一切观念，与对方坦诚相见。绝不放过敌人的激情，承受许多损伤而冒火的英灵机、错过与母亲重逢的神木所带祝福，全都化为獠牙咬住逃亡的中枢。机炮冲破藤蔓，机枪怒吼到子弹耗尽。冲击波吹走断裂的植物，喷火式像流星一般刺向目标。冲击，惊人的巨响迸发，娜塔莉的英灵机有一半被压扁。毕竟机体就这么顺势撞向敌人，会有这种下场也是理所当然，没爆炸已经是种奇迹。娜塔莉连为此感谢上天都来不及，便从座舱罩爆开处探出身子，跳到机体外头。脚很痛。视野模糊。但是──「──将军。」这句口头禅，属于娜塔莉最敬爱的长官。──正面，是遭到英灵机追撞之后，被卡在地上的中枢。只要打碎它，人类就会赢得这场胜利。娜塔莉从怀里掏出手枪，举起。紧接着，感受到危机的槲寄生，为了保护中枢而组成藤蔓护盾。然而，娜塔莉笑了。她笑着将手里的枪──信号枪，举向正上方。信号弹随着清脆的声音升空，迸出光芒，告知位置。敌人弱点的位置──娜塔莉•伽斯，结束人生的地方。「──阿尔玛！」依然高举信号枪的娜塔莉喊道。向光亮彼方那名飞行中的少女、战友、挚友，呼喊。耀眼的信号弹光芒，以及下方站在敌人心脏部位的娜塔莉，让阿尔玛•康特罗闪过一阵心脏碎裂般的痛楚。「──啊……」阿尔玛明白娜塔莉的用意、明白她渴望什么，因此一时说不出话来。在不到一秒的时间之内，阿尔玛脑中闪过各式各样的思绪。奇迹，让娜塔莉得以到达那个地方。这场众人赌上性命，足以左右人类命运的战斗，将由此刻的阿尔玛做出了断。奇迹加上奇迹，这才终于到来的唯一兼最后机会──只要拿阿尔玛最想拯救的人来交换，就能实现。一秒过去──槲寄生面临绝境，三级皮拉纷纷采取行动。撬开的胜利之路遭到遮蔽。阿尔玛只能束手无策看着这一──『──休想……得逞───！』露莎卡在大吼同时，冲向试图堵住防御破口的大量三级皮拉。支援娜塔莉冲向槲寄生弱点的她，英灵机也超越了极限。她以超越极限的空中机动突破敌阵，再度撬开失去的一秒。然后──『──阿尔玛！』露莎卡用自己拚了命争取到的一秒呼唤阿尔玛。听到这声呼喊，阿尔玛明白，这一秒就是自己最后的选择机会。选项有两个──一起死，或是一个人活。「为什么……」总是不让自己选择？为什么，找不到一起活下去的选项？不想死。不想让人死。如此渺小的愿望，为什么会这么遥远？如果活下去会通往地狱，如果盼望的明日会通往地狱，自己究竟该为了什么而战才好？干脆在这里结束，不是还比较轻松吗？只有些许时间也好，干脆就在这里陪伴让自己敞开心扉的她们──「──阿尔玛。」这是个不可能听到的声音。阿尔玛的英灵机，位于上空五千公尺高之处。和娜塔莉的距离接近一千公尺，照理说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但是，就算听不到声音，阿尔玛也「看」得到娜塔莉的身影。──觉醒为女武神，获赐英灵机兰开斯特的阿尔玛，同时也得到了某种异能，「神之眼」。为了避免威力强大的大满贯炸弹伤及友军，阿尔玛只要集中精神就能看清超远距离。阿尔玛的「神之眼」，捕捉到高举信号枪的娜塔莉。她的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阿尔玛能以听过多次的声音精确地播放出来。娜塔莉在喊阿尔玛的名字。然后，她扔掉手枪，竖起空出来的手指。　<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3/3035/151322/180166.jpg" class="imagecontent">小指。这意味着什么，就连阿尔玛也能瞬间理解。「──妳要遵守承诺喔。」出击之前，立下的承诺。不要错过击破槲寄生的好机会。就是指现在，这个瞬间。「────」血液在阿尔玛娇小的身躯内沸腾。心脏爆炸似的猛跳，送向全身的血液，烧掉了那股仿佛连指尖都结冻的错觉，将它赶走。手指自然地动了。已经做过多次的动作，替战斗刻下命运的动作。今后，阿尔玛的地狱想必还会继续下去。但是，阿尔玛做出了选择。──自己已经承诺，要和娜塔莉一起下地狱。「……我喜欢妳，娜塔莉。」「嗯，我也最喜欢妳了，阿尔玛。」一段不可能相交的话语，两行不可能看见的泪水。在泪水滑落脸颊的同时，大满贯炸弹投下。「────」十吨级炸弹向下坠落。讽刺的是，炸弹分毫不差地落向阿尔玛最亲近的挚友。「死亡」接近，令槲寄生吼叫。冠上「灾厄」之名的二级皮拉，为了求生进行最后的抵抗，想要扫除「死亡」。一根巨木窜出，企图从正下方打烂大满贯炸弹──「──这可不行。」巨木遭到深红喷火式的机炮打穿，四处飞散。人类最强火力穿过既美丽又丑恶的巨木破片，落向槲寄生。瞬间掀起的爆风、烈焰，吞噬了槲寄生的心脏，将其焚烧殆尽──当然，连同担任心脏标记的那位高洁少女。「────」空中那座恐怖的巨大浮游孤岛，坠向地面。构成这个超自然的密林起火燃烧，化为灰烬、化为光粒子，「灾厄」的皮拉再也无法维持自我，崩溃、四散、丧命。没遭到大满贯炸弹火力吞噬的三级皮拉大军，也随着槲寄生的逝去而消散。尽管带来那么多的破坏、那么多的杀戮、那么多的残虐，皮拉在消灭时，依旧梦幻得仿佛会留下一段美丽回忆。「────」阿尔玛看着下方消散的皮拉，紧咬嘴唇。如果自己不这么做，就忍耐不了。忍耐不了什么呢？明明眼泪已经流到藏不住、止不住了。白这点，阿尔玛哭了。泣不成声。不管再怎么哭，眼泪都止不住。「────」隔着无线电，可以听到阿尔玛啜泣的声音。这是完全感受不到胜利喜悦的泪水，露莎卡再清楚不过。她协助。为了让娜塔莉能够抵达槲寄生。她支援。为了让阿尔玛能够对槲寄生扔下大满贯炸弹。她助攻。为了让人类得到迈向明天的可能性。「────」她驾驶满身疮痍的英灵机，在压低高度准备迫降的同时，仰望天空。尽管身在空中，却还是仰望着更高、更高的天空。即使伸出手也摸不到的遥远彼方，诸多战友前往的天空彼方。

下卷 第五章＝「Total W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