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仰望天空说晚安第三章

第三章“日和，你有喜欢的人了？”高贺子波澜不惊地问，她和店长的反应都极其平静。但是我却冷静不下来，不但是因为羞耻，原因另有其他。“我…”“可以问一下对方的名字吗？”“她叫朝比奈，朝比奈结良。”“同班同学？”“是的。”我有女朋友了。比起说是有，不如说是被迫产生的。是大崎介绍给我的。对方叫朝比奈结良，升上二年级后成为了同班同学，但我从没和她说过话。朝比奈结良长相漂亮，非常吸引男生瞩目。而且她是舞蹈部的台柱，和大崎同为竞争下届部长的人选之一。但和大崎的关系却很好，由此可见她的人望。这样的朝比奈据说喜欢我，理由则是，“你的脸真漂亮。”最初她偷袭般抢走我的眼镜，然后又凑近我说。栗色的长发经过烫发，虽然只是细微的上妆，但以国中生来说她的打扮略显张扬。“我喜欢你，因为我喜欢漂亮的人。”“你找我就因为这个？”我不禁诧异。“嘻嘻，”朝比奈有趣般笑道，“有什么不好，外表可是很重要的，能养眼呀。”朝比奈翘起嘴角说，“很多女生都想和你交往哦，但又说你性格孤僻不好交往，真是蠢毙了。”“第一次听说。”“嗯，其实都偷偷看着你哦，看着你的脸。”我看向周围。女生正在一旁交头接耳着。“石门确实蛮漂亮？”“是呀，摘掉眼镜很清秀啊，平时都看不太见呢。”“好可惜~”所以我才不想摘掉眼镜。“眼镜还给我。”我想要夺回眼镜，但朝比奈一个转身和我保持距离。“日和同学，我知道的哦。”“知道什么？”“你一直不知道在看哪里，这副眼镜不是眼镜，不如说是啤酒瓶底。”朝比奈好笑地拿着手上的眼镜当棒球般玩着。“我们有说过话吗？”“一次都没有。”“那为什么？”“因为喜欢你的脸，所以忍不住偷看你嘛~”“又是脸吗？”“多好啊，有张那么引人注目的脸，别藏起来了。”听了朝比奈这种比起性格，脸才是一切的理论，连深入思考都觉得愚蠢起来。也有和朝比奈相同看法的人，但我不同。我觉得所谓交往，就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虽然我没有女朋友，但也没打算随便找一个。我本来就不想要女朋友，比起女朋友，更喜欢一个人拍照。虽然有段时间有家不能回，但最近这个问题也解决了。就算没有女朋友，我也对现状没有任何不满。但在别人眼里，这似乎很奇怪。因为大家都有女朋友啊？但将来就算我会喜欢上别人，也只因为她是她。周围有很多舞蹈部的女生，不能拒绝得太绝情。“我们处不来。”我知道一旁大崎的眉头已经挑起来了。“为什么？”“我没法凭脸来选喜欢的对象。”朝比奈诧异地笑道，“但大家第一眼看的不都是外表吗？”“抱歉，果然还是不行。”比起朝比奈，大崎先发问，“石门你说清楚，难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呀，要是没有可以试试看啊，当然不是勉强你。”每个女生都看着我劝说。我有那么奇怪吗？所以说没有女朋友好奇怪是哪里的谁说起的？什么叫试试看？因为对方长得漂亮，就可以试吗？一个弄不好会万劫不复，但我还是豁出去说，“因为我是恋姐情结。”“什么？”朝比奈瞪大眼睛，周围也一阵喧哗。“你在说什么蠢话！”大崎直接赏了我一下。我直直地看着她说，“我没开玩笑，是认真的。”“唔欸…”大崎害怕地后退一步。“所以我只能拒绝你，因为我只喜欢黑长发、白皮肤、长睫毛，长相比较古典，而且性格也要沉静稳重又大方的女性。”舞蹈部陷入了沉寂。“嘻嘻还真是和我背道而驰呢。”不一会朝比奈笑了出来。“哇~~恋姐情结，不过这样我就理解了，日和同学一定和姐姐长得很像吧？”“那又怎么样。”“日和同学喜欢年纪大的人吗？”我认识的异性屈指可数，我想起高贺子，她和哥哥同龄。“应该没有…”“那光是脸像就好吗？”当然不是，这只是我用来摆脱朝比奈的借口。脸再像也不是姐姐，况且我才不是恋姐。我喜欢姐姐，但姐姐是姐姐，并不是恋爱对象。“结良，抱歉，别说了。”大崎突然冲向朝比奈，抱住她道歉，“没想到石门是这么个变态，我不应该把他介绍给你！”理解了就好。我的任务完成了，虽然能想象明天的腥风血雨，我恋姐或许会变成头条。“没关系啦，因为我还蛮喜欢这样的。”“结良？”但朝比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住我的脖子，我甚至无法推开她，她是格斗家吗。“那我就用身体取胜。”“等等，你不是说脸最重要吗？”“身体也算是外表的一部分啊，”她好像蛇一样缠住我，“你…力气好大。”“我可是专门锻炼过的，毕竟我是舞蹈部。”大崎的力气也很大，舞蹈是格斗吗？“让我来告诉你外表的好处吧？”朝比奈贴在我耳边说，“不过我可不是想成为你姐姐的代替品。只要能让你忘记你姐姐，就是我赢了。”忘记…“怎么可能。”“这可说不准啊。”柔软的触感直击嘴巴。就算没戴眼镜，也能看清对方的头发、鼻梁和睫毛。嘴被堵住了，因为无法呼吸，我才知道被吻了。“哇啊~~”能听见女生阵营传来的惊呼。“哈。”朝比奈大呼一口似乎会让眼镜染上白雾的气，在近得发热的距离间她笑了。“不要一脸惨白吧，我可没伸舌头进去。”“你…！”我忍不住怒斥，想不通她到底想干什么。朝比奈嘿嘿笑着说“真可爱”边把眼镜丢回来，我只能像掩盖般戴上。当众接吻。玩完了。在家里泡完澡出来后，我走到镜子前，镜子雾花花的，我随便用右手一抹。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总有人说我和姐姐长得很像。但这种说法五年前就消失了。而且姐姐比我要优雅、美丽得多。我这张脸到底哪里好？我看向自己的身体，当然和姐姐不同，是男人的身体。既硬邦邦而且还瘦弱。朝比奈的脸浮现脑海，比我柔软得多，明明如此却锻炼得非常紧致，力气也比我大。“抱歉，”第二天大崎对我深深弯腰说，“昨天强迫了你。”然后她又抬起头说，“不过求你认真考虑一下，结良是认真的。”“为什么？我们以前都没有说过话吧。”“你以前养过鸟吧？”大崎突然说。我养过一只鸟。虽说是养，但其实只是为在国中操场旁捡到的雏鸟做了个窝，照顾了几天罢了。但最终鸟还是死了。我联想到坠楼而死的姐姐，逃避着跑回了家。但隔天雏鸟已经被埋了。然后墓上有个小小的手链饰品供奉着。“为什么你知道？”“是结良告诉我的，在拜托我帮忙牵线的时候。”大崎哀伤地垂下脸，“结良一直在看着你啊。”于是放学后我在教室里和朝比奈两人独处，“怎么了，我的男朋友？”“我可没答应。”“我都付过定金了。”就算接吻了，也不代表会交往。况且又是被偷袭的。“你想赖账吗？”朝比奈边说着边再度如同猛兽般贴近过来。“我有事想问你。”“什么事？”“鸟的事。”朝比奈挑起了眉毛，“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怎么，想要听我说喜欢你吗？”这么说的朝比奈摆明了知道这件事。朝比奈是真的喜欢我吗？她说过喜欢我的脸。是认真的？我突然对证实这件事感到恐惧。“……！”甜甜的味道。因为已经是第二次了，不论是气息还是触感都变得极为鲜明。这是属于他人的，温暖又违和的气息。“哈…”我想起以前姐姐总是抱住我的情形，女生柔软的身体和特有的香味让我闭上眼睛。“技术真差。”“…我又不习惯。”“多练习就好了。”“…你好像很习惯啊。”“嗯。”俯下身的朝比奈的头发触碰到我的脸，“我喜欢这样。像这样压制着对方，占据着对方的呼吸，不觉得就像拥有了对方的一切吗？”“…这只是表面。”“那里面是什么？”我无言以对。“嘻嘻，我不知道里面还是表面，但内心是会随身体变化的。因为你看，”距离太过接近，两人的呼吸混做一团，朝比奈的手摸上我的胸口，“日和同学的心脏现在正跳得厉害呢。”完全正确。于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有了女朋友。话虽如此，也没什么多大变化。朝比奈因为比赛的事很忙，纵使在一个班级里，我们也说不上什么话。但是视线交流变多了。有时上课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向斜前方的座位时，朝比奈碰巧也正回头看我。然后下课后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两人无言地相拥在一切。朝比奈总是捧着我的脸，柔情又强硬地靠近。而我也渐渐失去抵抗。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容易随波逐流的人。不能否认的是，那个吻给我造成了一些影响。让人觉得意外的是，跳舞时的朝比奈很漂亮。从别处传来了音乐。但朝比奈没有伴乐，只是在无声中跳着舞。休息时朝比奈走到坐在地板上的我身边，从地上拿起水壶。汗水从她的脸颊上滑下。“干嘛，看我看入迷了？”不论下摆打结的汗衫还是绑成马尾的头发都粘在身上。朝比奈全身都散发着热气。这让我想起两人相拥时的触感。明明不能一直盯着看，我却移不开视线。“这是什么舞？”“算爵士吧，我自己也会改编一些动作。”“很好看。”停顿了一下后，朝比奈故作得意地问道，“是指我吗？”“嗯。”朝比奈沉默了。“日和同学有时候会坦率得奇怪啊。”“这是损我么？”“不过我很开心，谢谢你。”从下方看上去，朝比奈扭开了头，不让我看见她的表情。唯有这种偶尔的时候，我会觉得她很可爱。“就是这样…我也不是不觉得有问题，但…”“恭喜你。”听完大致的情况后，高贺子最先说出社交辞令。我觉得心头被重重一击。明明我并不是认真的。有什么好恭喜的？“这不挺好的，”店主放下茶杯说，“恋爱也是有各种形式的，小弟弟你还要多学习才好。”“我现在，”我扭开头，“没心情谈恋爱。”现在占据内心的是对姐姐死亡的不甘和对那个人的焦躁，难道说要把和朝比奈的恋爱，当作用来转换心情的工具？“我会让你忘了你姐姐。”朝比奈这么说过。但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你真傻呀，恋爱这么可能会管你的情况，这可是说来就来的。”店主含笑说，然后像母亲般摸摸我的头，“不管多不正常，包含这一切的才是恋爱。”“那么，”高贺子抬了抬眼镜，“以后日和或许减少来这里的次数比较好。”“什么…”我震惊地看着高贺子的脸。店主也轻松地说，“是呀，不能让女朋友感到寂寞，有空就去约会吧。”本来来店里就是无处可去。如果和朝比奈在一起，那至少能打发时间了。但我什么都说不出口，这时我察觉到了。不知不觉间这里已经变得非常重要。店和朝比奈，我想要的不是女朋友，这里的空间已经足够安逸。“比起可疑的店铺，和同龄人间的交往才更健全。”“我知道了。”很久之后我才挤出回答。我不能违背店主和高贺子的话。这两人收留了我，对我有恩。而且现在也是为了我着想。去店里的频率从每天变为了一星期一次。但我还没和朝比奈出去约会过。为了不打扰舞蹈部的排练，我总是先走一步。但其实这是借口。只要我想，完全可以等到社团结束。就算不去约会，至少可以和她一起回家。“那么我走了。”这天有个女生走近朝比奈身边对我说，“诶，等会和结良一起回去嘛。”朝比奈比我先回答，“不用了，今天你不是和我约好了吗？”“我怎么能和男朋友比啊？”女生笑着走开了，朝比奈看向我说，“下次啊…”“什么？”我回头问。“啊，算了…”朝比奈转开头。其实我很清楚朝比奈想说什么。正因为如此才故作不知。因为也提不起劲找借口拒绝。不能去店里的日子，我只能提早回家。明明无处可去，和朝比奈去约会也挺好。朝比奈其实知道的吧？我想起朝比奈的表情，她想要约我出去玩时的不安，还有最后放弃了的哀伤。心刺痛了一下。但即使如此，我也涌现不出热情。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冷血。但我还是往家的方向走。“日和，你来了？”这天穿着校服的高贺子拿着书包走进厨房。“你好。”“一星期不见了呢。”高贺子笑着说。“最近怎么样？”“没有变化。”“约会呢？已经去过了吗？”我一时语塞，“因为朝比奈和我不同，她还忙着社团活动。”高贺子似乎看穿了一切，她在我对面坐下，“这样是不行的哦。”我想了半天，然后回应道，“嗯。”“喵~”给小楷倒上猫粮后，我趴在鱼缸前一动不动。水面波光粼粼，反射着阳光穿透树叶般的斑驳光芒。这里的时光一直很缓慢。比起和朝比奈出去约会，我更喜欢待在这里。但其实这两件事并没什么不同。我在逃避。回家后刚走到家门口，从家里传出那个人的声音。还有哥哥和弟弟的声音。那个人基本一个月来一次。每次家里的气氛都很平和，就像是朋友来做客了一样。明明那个人害死了姐姐，是为此来谢罪的。我掉头离开家里。半路上下起了小雨。过了一会不知不觉已经站在店门口了。微微的黄色灯光从门上的毛玻璃漏出。但是我不能走进去。这是逃避。我很清楚。我只是把这里当作逃避那个人的手段罢了。因为这段时间不能再赖在店里，才有了更清楚的体会。“日和？”高贺子从店里推开门，吃惊地看着淋雨的我，“在做什么，快进来。”我坐在店里，拿着高贺子给我的毛巾擦头。高贺子沉静地问，“他经常在你家吗？”好像已经被猜到来龙去脉了。我垂着头回答，“说是为了谢罪才来的，”那个人害死了姐姐。就算再怎么谢罪，姐姐也不会回来了。我或许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但只有我。“那个人和哥哥是朋友。”“是吗。”“真搞不懂，为什么哥哥和那个人关系那么好呢？”“这个嘛…”就算问高贺子也没用，但我还是自言自语般地说。我想起哥哥和那个人好像朋友般说话的场景。虽然我本来就搞不懂哥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虽然哥哥和姐姐上了一样的高中，而那个人曾是姐姐的同班同学，但两人应该没有交集才对，也不知道是哪里认识的。”有件事，我没有告诉高贺子。一年前，那个人曾经来过我家。他穿着校服，看起来和哥哥差不多大的样子。而且那时候他应该还没有苏醒才对。理应仍昏迷在医院的他却变年轻出现了，这种事就像异闻一样。所以我没有说出口。这件事哥哥一定知情。我想起来了。那时候那个人就是一副愧疚的表情。从那时起，他就在祈求原谅。如果那个不是梦的话。去想去的地方。”“没错。”“那下次我想去哥哥的学校。”“你哥哥的？”“是的，”我直视高贺子的漆黑双眸，“就是高贺子小姐的学校。”我很清楚，那个人是为了见我而来的。因为只有我没有原谅他。虽然每每我只能落荒而逃，但也代表我无法彻底无视他。因为那才是真正的逃避。用店主和高贺子的话来说，就算是逃避，只要能借此释怀不就好了。不用再去憎恨那个人了。但我觉得如果不去憎恨那个人的话，那我和那个人之间就真的一无所有了。要么憎恨他，要么无视他。哥哥是怎么做到原谅他的呢？因为接受了姐姐的死，所以原谅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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