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有您的包裹!」</p><p>「来了~~」</p><p>应门后,看见一位身穿蓝色衬衫的快递员抱著一个小型纸箱。</p><p>「你好,有寄给二之濑美夏的包裹。」</p><p>「啊,是我的。」</p><p>「可以请你在这里签名或盖章吗?」</p><p>「里面是什么东西呢?」</p><p>我在鞋柜上的钥匙盒中边找印章边问,快递小哥看了看单据,皱起眉头。</p><p>「我看看,是时光胶囊。」</p><p>「咦?」</p><p>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手边的动作。</p><p>「上面写著时光胶囊。」</p><p>「呃,是吗……好。」</p><p>我茫然地在单据上盖章后,快递员便精神奕奕地留下一句:「谢谢您。」然后关上门,独留我抱著品名写著时光胶囊的纸箱站在玄关。</p><p>高三的梅雨季,一个陌生的寄件人寄给我时光胶囊。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饼乾罐,周围塞的纸团是避免碰撞吗?盖子的背面写著一长串文字:</p><p>「要号召全班同学一起挖出来太麻烦了,就照班级通讯录的顺序传下去吧。」</p><p>说明这是小山丘第六小学一年一班的时光胶囊,那的确是我曾就读的小学和班级。</p><p>请严守下述规则:</p><p>•只拿自己的,不看别人的(保护隐私)。</p><p>•不对他人的时光胶囊恶作剧(高中生不幼稚)。</p><p>•看完后,寄给通讯录上的下一个人(身为同学的义务)。</p><p>「原来如此。」</p><p>我被迫接受这些规则,确认罐里的信封堆。信封的数量已经为数不多,看来是前面的人都把自己的信封拿走了。我一时还担心会不会找不到自己的,但写著「二之濑美夏」,字迹歪七扭八的信封确实收纳在罐子里。</p><p>来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p><p>我带著半好奇半害怕的心情拆开信封,拿出信纸。与可爱的小花图案信笺毫不相称,像蚯蚓蠕动般的文字,组合成一段又一段的字句。</p><p>二之濑美夏您好:</p><p>十年后的大爷我,是什么样子呢?</p><p>看见信中突然称呼自己为大爷,我不禁苦笑。</p><p>我现在喜欢踢足球跟足垒球。但是跟男生一起玩时,每次「黑白黑白」都是最后一个,明明我踢得比他们好,分队时却总是剩下给别人挑。</p><p>「真是怀念呢……」</p><p>分队时我们学校会喊「黑白黑白我胜利」,用这种方式来分队就称为「黑白黑白」。那时我的确总是剩到最后,理由很单纯,因为休息时间来集合分队的人当中,只有我是唯一的女生。</p><p>我有时会想要生为男生,我不喜欢穿裙子,头发剪成短发比较舒服,书包我其实也想要背黑色的。</p><p>啊啊,这个我也记得。</p><p>我曾经胡闹著说想要黑色书包,让父母伤透脑筋。我以前不喜欢像个女孩子,是真心想要成为男生,所以有一段时期我的言行举止都像个男生。</p><p>当时我把头发剪得像男生一样短,称自己为大爷,也都跟男生混在一起玩,没有穿裙子,搞不好比男生还要有男子气概。现在回想起来,完全是不堪回首的过去。我自己不敢看当时的照片,更不想给别人看。这世界上我最不想被现在来往的朋友看见,应该说,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p><p>不过,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果然是女孩子呢。看到走在路上的女高中生,我会想说自己十年后也会变得像她们一样漂亮吗?十年后的我,说话会像女孩子吗?有在穿裙子吗?有留长发吗?如果有的话,如果有像那样变得像个女生的话,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有魅力的女高中生。</p><p>「有魅力的女高中生啊……」</p><p>映照在房内全身镜里十年后(不,十一年后吧)的二之濑美夏,染著一头引人注目的栗色长发,发尾烫了微微的波浪卷,穿著短裙,化著妆的脸,跟以前截然不同。</p><p>打扮自己,感觉也像是伪装自己一样。</p><p>手机突然响起,看见显示在萤幕上的名字后,我吐出叹息──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我想,我可能没有成为小时候所想像、憧憬的那种女高中生。</p><p>*</p><p>到小学低年级为止,我一直被嘲笑是男人婆,我是国中时才真的开始感到自卑。当时我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个女孩子,因此不再自称为小子,但在同学全是国小熟面孔的当地国中,我还是不断被周围的人取笑。即使穿制服裙子,别人也会在背地里骂我是人妖、男扮女装;只要留长发,也会被当成是长发男对待。虽说是国一生,但内心却是小学七年级,还是小孩。男生更是幼稚。</p><p>我心想上高中后绝对不能再失败,干劲十足地就读制服出了名可爱的私立高中。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在春假期间染了头发,修了眉毛,还学习化妆技巧。成功华丽变身的我,洋洋得意地踏进校门,按照计画顺利地成为班上的漂亮女孩。</p><p>这些事情全都是桃子教我的。</p><p>原冈桃子。国中时,当我为无法摆脱男人婆的称号烦恼不已时,她说我的底子很好,只要打扮一下就会闪闪发光。桃子聪明又漂亮,身材高挑,总是能勇敢表达自己的意见,我很崇拜她。我之所以会跟她上同样的高中,一半的理由是因为制服,另一半则是因为她要读那所高中。她可说是我国中时期唯一的好朋友。</p><p>──然而现在,我却站在霸凌桃子的那一方。</p><p>*</p><p>「美夏,你放学后要去唱卡拉OK吧?」</p><p>午休时优子问我。我原本在发呆,突然回过神抬起头。</p><p>「啊,嗯。」</p><p>我随口回应后,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去。我没有那么喜欢唱歌,而且大家唱得也没有多好听。</p><p>「美夏OK。不过,我还想再揪一个人耶~~今天和香跟万里都说她们没空。」</p><p>优子灵巧地用她那指甲长长的手指边操作手机边嘟哝著。优子总是很在意人数,大概是觉得如果太少人去看起来会像是自己朋友很少,她不喜欢这样;就我过去的经验来说,起码要四人她才会满意。人数并不多。就算是三个人,也有相处融洽的小圈圈。</p><p>「不过,今年真是他妈的热啊,不是已经梅雨季了吗!」</p><p>理莎说话很粗鲁。我最不擅长面对的是优子,其次是理莎。她们两个人都不坏,但也不好──就是这种感觉。若说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原因是为了制服才来上这所高中,那么优子和理莎就是百分之百。想也知道她们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但打死我也不会跟她们说。和香和万里真要说的话,算是优子和理莎的跟班,不过我比她们还要弱,其实也没资格批评她们。</p><p>「美夏你有想到要约谁吗?男生也可以喔。」</p><p>「不过只限帅哥。」理莎哈哈大笑地补上这句。</p><p>「别闹美夏啦,她从来没有带男人过来啊。」</p><p>「因为美夏很纯情嘛。」</p><p>「哈哈……」</p><p>我敷衍地一笑带过。想不到要找谁是事实,别说男生了,就连女生……倒也不是。</p><p>我抬起呆滞的视线,发现前方坐著一个身材高挑纤瘦的熟人,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p><p>「约桃子如何?」</p><p>优子似乎将注意力从手机转移到自己的指尖上,她听到这句话后,便心情不悦地抬起头。</p><p>「……啥?」</p><p>惨了,最近连提到这个名字都是禁忌,更别说约她了。</p><p>「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一点都不好笑。」理莎说。</p><p>「啊,我说笑的,抱歉……」</p><p>我畏缩地发出「哈哈哈」的乾笑声,桃子微微转过头跟我对视了一眼,又立刻移开视线。</p><p>「我说啊,找岸本不就好了,这样</p></p><span id="chapter_last">浏览器兼容性问题,下面内容无法显示,请退出阅读模式!</span><p>子就凑成四个人了。」</p><p>「咦咦,那家伙要去社团练足球啦,他是足球痴耶。今年算是最后能踢足球的时期了。」</p><p>理莎和优子把注意力转向谈论优子的男友后,我藉机说要去厕所,脱离了现场。</p><p>走出教室时,我瞥了一眼桃子。</p><p>我之所以会脱口说出她的名字,除了我跟她是旧识外,还有另一个理由。</p><p>因为桃子在数个月以前,也是我们小团体的一员。</p><p>上了高中后,我很幸运地跟桃子同班,一年三班。班上也没有其他亮眼的女生,这本来就是一所乖巧规矩的女生占大多数的正经学校。人长得漂亮,身材像模特儿的桃子,和丑小鸭刚变身为天鹅的我,老实说,令人看了觉得满刺眼的。一年级时过得还算开心,但二年级分班时,我们被新同学优子──现在才敢这么形容──看中,和理莎她们占据学校阶级金字塔顶端的宝座。</p><p>桃子比较能配合他人,一开始也跟优子相处得很融洽,但她是有话直说的个性,经常跟毒舌的理莎发生口角。优子算是团体中的头,但排名第二的桃子经常反对她的意见,所以分不清谁才是实质上的头。</p><p>老实说,我在这个团体待得很痛苦,况且,我以前根本没有加入过这种女生团体的经验。</p><p>优子、桃子、理莎是前三强,和香、万里和我像是金鱼大便一样,总是跟在她们三人的身后。我无疑是三弱中最弱的一个,但桃子动不动就维护我,和香和万里似乎看不惯这一点,两人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冷淡。</p><p>自夏天起,桃子就不太跟优子她们玩在一起。我们六人都没有参加社团活动,放学后基本上都闲闲没事做,桃子只约我一起玩。与其说是针对优子,我想桃子只是单纯想这么做,桃子的性情和这个团体合不来。也许她是知道我也不适合留在这个团体,才想把我拉出去吧。</p><p>但我还是没办法背叛优子。我很害怕。如果像桃子那样坚强,或许在反抗优子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度过学校生活,但我做不到。要是反抗优子,我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报复。我现在才深深体会到,女生远比男生还要恐怖几百倍,国中时那些嘲笑我的男生,他们的眼神跟优子那比北极冰块还要冰冷的瞪人目光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p><p>桃子并没有责怪我选择了优子,没选择她,不对,我本来就没有要选边站的意思,桃子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生。</p><p>但随著桃子与优子渐渐拉开距离,我跟桃子之间的距离也等比拉开──没多久,便发生了那个「事件」。</p><p>*</p><p>最后找了优子的男友达郎,四个人一起去唱歌。我问他不用去社团练习足球吗?结果他好像装病什么的跷了社团活动。我们学校不是什么足球强校,所以偷懒也没什么压力;学校附近有一所足球强校姬坂高中,听说他们每天的练习都很吃重,但似乎无法引起达郎的共鸣。</p><p>我咬著哈蜜瓜汽水的吸管,迷迷糊糊地听著优子和理莎唱歌。午休过后,教室里就没看到桃子的身影,似乎是早退了。我莫名地在意这件事,根本没心情唱歌,反正麦克风也不会传到我这里来。</p><p>「美夏你不唱吗?」</p><p>达郎问我,于是我把嘴抽离吸管。通常我面对吸管的时间比面对麦克风还要长,但优子和理莎很少体贴地让我也唱唱歌。</p><p>「因为我……唱歌唱得不太好听。」</p><p>「她们也没唱得多好听啊。」</p><p>优子和理莎的合唱的确很不和谐,把甜蜜的情歌唱得像是沉重的单相思。</p><p>「岸本同学你也没什么在唱呢。」</p><p>达郎姓岸本,如果胆敢在优子的面前叫他的名字,我就死定了。</p><p>「我是个超级音痴。」</p><p>达郎笑道。</p><p>他不算特别帅,这种话要是说出口,优子一样会宰了我,但我大概能理解为何有很多女生喜欢他。说他足球踢得好嘛,但只要女朋友约他,他还是会偷懒不去练习,这或许也是他有魅力的地方吧。况且,要是他正经八百的,不会缺席足球练习,优子一定不会跟他交往。浓眉、小麦色皮肤,一看就像是有在运动的外表,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内心隐隐作痛。</p><p>「那是什么卡通人物啊?」</p><p>达郎指著垂挂在我手机上的吊饰,我低落的情绪立刻被点燃。</p><p>「这个啊!这个叫城市猫!很可爱吧。」</p><p>「咦?啊……你的反应也太激烈了吧……」</p><p>啊,又吓到人了,这场面真是似曾相识。</p><p>「会可爱……吗?它的脸都皱成一团了耶。」</p><p>「咦~~就是这张脸才可爱啊!」</p><p>「美夏又开始谈论她那只丑猫了。」</p><p>歌曲进入间奏时,理莎回过头来笑道。</p><p>「才不丑呢,很可爱好吗?」</p><p>平常我不会反驳理莎,但只有城市猫我不能让步。「好,可爱可爱。」理莎敷衍地回答后,再次回到不和谐的合唱。</p><p>「哦……发现了美夏令人意外的一面。」</p><p>达郎露出苦笑,然后稍微压低声音:</p><p>「你其实不符合这个团体的调调吧,为什么要跟优子她们混在一起,我真的完全搞不懂。」</p><p>「咦?会吗?」</p><p>我含糊地笑道。说是说中了,但我可不能在这里承认。</p><p>「会啊,我们足球社现在还有好多人拜托我介绍你给他们认识。但都不会提到要我介绍理莎或是和香,你是属于可爱那类的女生。」</p><p>「咦咦~~」</p><p>这可不妙,要是理莎她们问起,感觉不会给我好脸色看。</p><p>「怎么样?我介绍个帅哥给你,不过他体毛很多。」</p><p>「我才不要呢。」</p><p>我不知不觉放大音量笑了出来,结果被优子瞪,我连忙收起笑声。</p><p>从学校走到车站约十分钟,跨越轨道继续往前走一会儿,就会碰到一条流过县境的大河。河流上方建著一座大桥,桥上是国道,经常有大卡车通过。高架桥下则是河岸,河岸上有一个足球场。来到这里后,离姬坂高中比较近。</p><p>唱完歌后,优子和达郎说要泡在麦当劳里,为了不打扰他们,我和理莎便踏上归途。理莎不会跟我两个人一起去玩,我也受不了跟她两人独处,话不投机半句多。结果我们在车站分开,我没有搭电车,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看到河岸后,我自然而然地发出叹息。</p><p>我根本一点儿也没有改变。</p><p>在桃子渐渐背离团体,不常跟优子她们混在一起时,团体里的气氛很差,我经常逃到这里喘口气。看偶尔来河岸的小朋友踢足球,竟然能让心情平静下来。虽然那会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而感到心痛,但我大概是为了确认那份痛楚才来到这里的。</p><p>话说回来,同一时期,也有个姬坂的男学生经常来河岸。</p><p>他的头发有点长,肤色白得满奇怪的,不是那种待在室内不晒太阳的白。他忧郁的表情令人在意,我偶尔会偷看他。他总是以一种奇妙的眼神看著少年踢足球,一种憧憬却又带著苦涩的眼神──我觉得那很像我的心情,所以有点在意他。</p><p>有一天他带著足球来,我不由自主地出声跟他说话。我本来想问他是不是足球社的,但是看到他的足球表面贴著我超推荐(优子、理莎,甚至连桃子都说没品味)的城市猫贴纸,害我完全失去理性。</p><span id="chapter_last">浏览器兼容性问题,下面内容无法显示,请退出阅读模式!</span><p>是地对他说教──明明我根本没资格教训别人。</p><p>──没有天赋就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吗?</p><p>当时对他说的这句话,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p><p>我没有当女孩子的天分。现在回想起来,我只要抬头挺胸做像个自己的女孩子就好。然而;我却假装自己有天分,加入优子她们的小圈圈,自己闯进华丽绚烂的世界。我想在本质上,这应该跟当时他所烦恼的事情是相同的。</p><p>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这个河岸看过他,事后想想,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搞不好我们曾经读过同一所小学……还一起踢过足球。一想到这里,就不得不碰触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我可没打算搜寻以前的记忆。</p><p>总而言之,如果他因为那句话而改变,没道理我不能改变。他一定还在踢足球,不管用什么形式──然而我却一成不变,现在依然像是抓住浮木般地来到河岸,抱著膝盖,彷佛在等待别人救援。</p><p>*</p><p>我要来谈论那个「事件」。</p><p>高中二年级的夏天,优子约我去看足球社的练习赛,仔细想想,那是事情的开端。</p><p>「美夏,你看那个十号,怎么样?」</p><p>比赛开始后,优子不理会比赛的发展,将脸靠过来对我轻声呢喃。不知为何,理莎在一旁嘻嘻嗤笑。</p><p>「十号?」</p><p>我循著优子指的方向看过去,寻找那个人。我们学校穿蓝色制服的选手们个子都差不多,从球场外看去,分不太清楚谁是谁。</p><p>「你看,就是那个染咖啡色头发的。」</p><p>这么说我就知道了,只有一名染著有点招摇的咖啡色头发选手,在前线追著球跑。</p><p>「喔喔……那个人怎么了?」</p><p>「我在问你觉得他怎么样,很帅吧?」</p><p>优子看似不耐烦,说话语气变得有些粗暴,害我吓了一跳。</p><p>「咦?呃,嗯……应该吧。」</p><p>老实说,距离这么远,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也看不出他的球技好不好。</p><p>「对吧?」</p><p>理莎不知为何跟著搭腔,优子也探出身子。</p><p>「岸本认识那个人,听说是社团里的学长,叫作泽野学长。」</p><p>这时优子还没跟达郎交往,所以称呼他为岸本。</p><p>「然后啊,泽野学长好像也喜欢你喔。这下子只能展开攻势了吧!」</p><p>「咦咦!」</p><p>我后来才知道,达郎好像拜托优子介绍我给泽野学长认识。当时优子喜欢足球社的岩见同学(达郎的朋友),所以经常带我和理莎到处去看足球社的比赛,对方也因此对我的脸留下深刻的印象。</p><p>「这……这不好吧!」</p><p>我使劲摇头拒绝,但优子和理莎正在兴头上。</p><p>「比赛结束后,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吧,我已经跟岸本说好了。」</p><p>不幸的是,当天桃子不在,我又无法断然拒绝优子她们硬是乱点鸳鸯谱的行为,比赛结束后,我向泽野学长打了声招呼,自然而然地交换了手机邮件信箱。</p><p>就结论而言,泽野学长是个性格草率随便的人。在足球社当中他的确算长得还不错,但总之就是个性很随便,做什么事都不可靠;迟到是理所当然,有时还会向身为学妹的我借钱,要我教他功课;立刻就会把东西给搞丢,自己约别人还忘记。我才见他几次就了解他的个性,可见他有多么夸张。</p><p>不过,还必须顾及优子和达郎的面子,所以我实在不好拒绝学长的邀约,跟泽野学长单独出游了几次。毕竟是夏天,我们就去看烟火、看恐怖电影,或是去游泳之类的。但学长是不去参加足球社的练习和比赛,跑来跟我玩的,让我觉得是自己害他偷懒,玩得一点儿也不尽兴。学长也是,看出我故作开朗而感到心浮气躁,我们之间总是流动著尴尬的空气。</p><p>即使如此,学长还是常常约我。优子和理莎几乎每天都会询问我们两个交往的情况,老实说,我压力很大。我讨厌自己没办法严正地拒绝,但也知道如果我抱怨,周围的人应该不会给我好脸色看。</p><p>在暑假过了一半时,我终于找桃子商量这件事。</p><p>「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就说我对你没兴趣。」</p><p>桃子说出口的是标准解答。最近不太跟优子她们混在一起的桃子,一脸理所当然似地说道。</p><p>「我说不出口啦,我又不是你……」</p><p>「我以前认识的美夏,是更敢有话直话的女生,自从你跟优子她们混在一起后,就变得非常在意周围人的眼光。」</p><p>我心脏震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桃子说中了我的心声。我不想被优子讨厌、不想被她骂,应该说是不想惹她生气,所以变得更加畏畏缩缩。但外表还是维持花俏的模样,同学也认为我是恐怖女子团体的一员,内外矛盾的我根本一点儿也不像我。</p><p>「如果你真的受不了,要我出面帮你拒绝也是可以,但事情可不会平静解决喔,应该也会惹恼优子。反正挨骂的还不是我……」</p><p>桃子胡乱抓了抓头,但当时我一心只想逃离泽野学长和优子她们的追问,没有考虑到桃子的心情就随口这么说:</p><p>「反正你也被优子骂习惯了吧,帮帮我啦。」</p><p>现在回想起来,我这句话说得还真过分。我想这句话才是让桃子对我心死,才是事件的起源,后来发生的事根本不算什么。不对,这样说还是有点言过其实了,总之,我跟桃子之间的友情,无疑是在这一瞬间决裂的吧。</p><p>我还是姑且把「事件」的全貌讲完。</p><p>在我不知和泽野学长第几次约会时,桃子突然出现。</p><p>照理说,桃子跟泽野学长是初次见面,但她却毫不畏惧、滔滔不绝,多少有点加油添醋地说出我的心情,最后留下一句:「事情就是这样,你不要再约她了。」接著抓起我的手腕,打算带我离开现场。当然,泽野学长吓了一跳,大声地吼说:「你这人是怎样啊?」毕竟我本人都没对他这么说了,想必他更加无法接受吧。桃子一开始想要跟他讲道理,但最后似乎还是嫌麻烦的样子(她从以前就很没耐性),乾脆地甩了学长一巴掌作结,然后就拉著我匆匆离开现场。</p><p>想也知道,之后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p><p>不出所料,优子跑去怒骂桃子。泽野学长的怒气不只针对桃子,想必也牵连到达郎和优子身上吧。我最清楚优子的个性,她明知是迁怒,还是不会善罢甘休。达郎为人温厚,倒是没怎么生气,但对于想追岩见同学的优子来说,她最不能忍受的似乎是自己介绍的朋友让岩见的学长颜面尽失这件事。然后,把气出在引起这个事态、完全是局外人的桃子身上,而不是我。</p><p>「你跑出来多管闲事干什么?」</p><p>「因为美夏不喜欢这样。」</p><p>「她不喜欢直接拒绝就好,她没有拒绝,不就代表她并不讨厌吗?」</p><p>「像你这种单细胞生物大概只能得出这种结论吧。但我的想法不一样,所以才那么做,也没有在反省。」</p><p>听见这句话后,优子立刻打了桃子,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优子打人。</p><span id="chapter_last">浏览器兼容性问题,下面内容无法显示,请退出阅读模式!</span><p>上学时都在做什么,她没有主动联络我,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拉下脸去面对桃子。</p><p>升上三年级时学校没有分班,所以桃子依然遭到同学的排挤。我对让桃子帮我说出自己该说的话这件事感到厌恶,也始终厌恶自己更害怕遭到优子报复而不敢有所作为。</p><p>*</p><p>「我真没用。」</p><p>我苦笑著呢喃,一阵狂风迎面吹来,就像是在责备窝囊的我一样。越过河面吹来的邻镇的风,总是会吹进我的双眼。模糊不清的视野,虽然不到眼泪夺眶而出的程度,但还是有点湿润过度,令人难以笔直行走。</p><p>我用针织外套的袖子用力搓揉双眼后,垂下眼睛逃避风吹,望向河岸的足球场。今天也只有几个足球少年在球场上踢球,两边的球门各有一名守门员。一边的守门员是个矮个子小鬼,一定是被硬推去当守门员的吧,这是常有的事。小学生玩足球时,守门员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大家立刻会互相推来推去地不想当守门员。我以前也常常被推去当守门员的样子。</p><p>真是可怜……我不禁同情起他,望向另一边的球门。另一边的守门员则是一个又高又瘦的人影。</p><p>「咦……?」</p><p>我眨了眨眼。</p><p>站在球场上的并不是男生,而是一个混进足球少年群,身材像模特儿般苗条的女生。乍看之下也不是小学生,她在球门边伸出手指,好像是在下指示。</p><p>不知为何,那声音好耳熟。</p><p>我眨了两、三次眼后,弹跳似地站起来。</p><p>是桃子。</p><p>「桃子,你在干什么啊……」</p><p>我不由自主地往下走到球场跟桃子说话,我们有半年左右没交谈了──即便如此,桃子依然面不改色,也许她早就发现我在现场了吧。</p><p>「我最近常来,小鬼们拜托我教他们足球。」</p><p>她那歪起嘴角回答的表情,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我们两人的疙瘩。事实上,只有我单方面地认为跟她产生了芥蒂,真是讨厌的单相思。</p><p>「桃子,你会踢足球吗……?」</p><p>「踢得还满好的喔。我以前有踢过,不过是小学的时候就是了。」</p><p>「喝、喝、喝!」桃子发出节奏规律的声音挑著球,看起来确实架势十足。一群孩子围在她四周,感觉好像幼稚园老师喔。</p><p>「什么嘛……你今天学校早退,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p><p>我不假思索地这么说,但桃子并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p><p>「别讲得一副我都跑来踢足球的样子好吗?我也没那么闲。」</p><p>还机灵地换上方便运动的便服,也不来上课,说出这种回答一点说服力也没有。</p><p>「你踢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呢。」</p><p>「我先声明,我可不当幼教老师喔,我讨厌小孩,薪水好像也很低。」</p><p>桃子,就说你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了。</p><p>桃子用力把球踢飞后,那群小学生便「哇!」地追著球而去,好像小狗喔,大家的腿都很短,像柯基一样。我坐在球门旁,在仍然站著的桃子身旁,呆愣地眺望著那群柯基小男生。</p><p>「他们说,有一个愁眉苦脸的女高中生经常来这里,果然是你吗?」</p><p>桃子突然开口,我颤抖了一下,缩起肩膀。</p><p>「你在烦恼什么吗?」</p><p>我战战兢兢地抬头仰望桃子的脸。桃子面无表情地不断吐出真心话,如果她默不作声,我很难猜测出她的真实想法。</p><p>「你……没有在生气吗?」</p><p>我不由自主地问出口。</p><p>「气什么?」</p><p>「那个,就是气我之类的?」</p><p>「为什么?」</p><p>「还问我为什么……」</p><p>当然就是──</p><p>「……应该是被优子踢出团体的事。」</p><p>「喔喔,你说那件事啊。」桃子打从心底满不在乎地呢喃:</p><p>「那是我自己想那么做的,又不是你的错。」</p><p>桃子的眼神别无深意,我想应该是真心话吧,虽然我这么想,但是……</p><p>「虽然现在的状况并非是我所期望的,不过没关系,责任在我,是我自己决定要那么做的。就算我因为那件事不爽优子,倒也没有气你。」</p><p>是这样吗?</p><p>「我现在也过得满开心的,高中只要能毕业就好,没什么差。我自己也有在准备考试,没有任何问题。」</p><p>是这样吗?</p><p>桃子望向我,她的眼睛依然那么美丽,眼中彷佛没有一丝迷惘──</p><p>「听在你耳里,觉得我在逞强吧?」</p><p>「嗯。」</p><p>桃子突然望向那群少年,虽然动作很自然,但看起来也像是在逃避我的眼神。</p><p>「……算是有一半吧。」</p><p>她低喃的那句话,可能是自言自语,也可能是我听错,我没有勇气确认。</p><p>那群足球少年回到这里,开始死皮赖脸地要求桃子指导他们足球,其中一人瞄了我一眼。</p><p>「大姊姊你也很会踢足球吗?」</p><p>「呃,我……」</p><p>他对我投以求助的眼神后,桃子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p><p>「这个大姊姊啊,小时候好像剪个男生头在踢足球喔,所以一定会踢得比我还要好。」</p><p>「啊、喂、桃子!」</p><p>竟然这么轻易地揭穿人家不堪回首的过去!</p><p>「咦!教我、教我!」</p><p>我对小孩闪闪发光的眼神感到畏缩,桃子却面带微笑。</p><p>「反正你也缺乏运动吧,一起来踢足球吧。」</p><p>她说完,拉住我的手,把我拉起来。</p><p>啊,感觉……</p><p>好怀念喔。</p><p>真的是睽违已久的感觉,我有多久没跟桃子一起玩了?不是假笑或陪笑,而是产生真正的笑容时,好久没用的脸部肌肉牵动,自然浮现笑容──</p><p>「咦,这不是美夏吗?」</p><p>──然后瞬间萎靡。</p><p>「你在干什么啊?」</p><p>我回头望向声音来源。</p><p>从河岸的河堤上往下俯看的──是优子,还有达郎。他们不是泡在麦当劳里吗?</p><p>「话说,那不是桃子吗?」</p><p>优子的脸露出嘲笑。</p><p>「你今天早退,我还以为在干嘛呢,原来在跟一群小鬼踢足球啊。」</p><p>「喂,别瞧不起足球。」</p><p>达朗的吐嘈完全吐错重点,射门倒是射得挺准的,吐嘈就差劲透顶啦。</p><p>「要不要报告老师呢?说原冈同学不去上课,跑去踢足球。」</p><p>桃子没有反驳优子的挑衅,完全不予理会,「咚、咚、咚」地挑著球。小学生们追著那颗足球移动的方向,头部上上下下地摆动,明明处于这种状况──应该说,正是处于这种状况下,才显得特别不现实。</p><p>优子用鼻子哼了一声望向我。</p><p>「来吧,美夏,我等一下要跟和香她们会合,她们好像空出时间了,我打算我们这群人再去唱一次歌。」</p><p>我的视线在优子和桃子之间来来去去。</p><p>「可是……」</p><p>「你该不会是想和那家伙踢足球吧?」</p><p>优子露出恐吓的眼神瞪著我,言外之意是要我不准去,我像是被蛇盯著似地,全身僵硬。</p><p>我瞥了桃子一眼,向她求助。</p><p>但桃子什么话也没有说,更没有看我,像是在表达「你自己决定吧」。</p><p>优子瞪视著我。我觉得达郎应该能帮我,但我要是求助于他,之后一定会被优子给宰了。</p><p>我,想怎么做?</p><p>我的心声清清楚楚地告诉我:</p><p>抱歉,优子,我今天想和桃子玩,所以下</p></p><span id="chapter_last">浏览器兼容性问题,下面内容无法显示,请退出阅读模式!</span><p>次再跟你们去唱歌。</p><p>深呼吸,我吸了一大口气,把力量集中在丹田。</p><p>我应该说得出口,说吧、说吧,说出来!</p><p>「抱……啊……哈哈,怎么可能……」</p><p>结果我还是硬挤出笑容蒙混过去,搔了搔头。</p><p>我怎么可能会去踢什么足球啊,而且还是跟桃子一起,不可能啦。</p><p>嘴巴一张一合地动作,吐出空虚的话语。啊啊,总觉得,我已经……受不了了。</p><p>「我想也是,来吧,和香她们已经订好包厢了,快点走吧。」</p><p>优子和达郎开始迈步移动。</p><p>要是在这时撤回前言,比一开始就拒绝给人的印象还要差。我只好死心,慢吞吞地踏出一步,打算追上他们。</p><p>「美夏。」</p><p>清澈的声音敲在我的背上,我下意识地想回头,却又反射性地克制,与其说是因为优子在看著,不如说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无法直视桃子的双眼。</p><p>「如果我真的要气,会是气你这种个性。我不知道你打算违背自己的心意到什么时候,但你这样会养成习惯。你可能觉得等到上大学就能解脱,但既然你现在都无法诚实面对了,我想以后也会一直遇到同样的情况。」</p><p>我的心脏震了一下。</p><p>感觉她明白指出了我隐约感受到的事情。</p><p>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襬,我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名足球少年抓住我的针织衫衣袖。</p><p>「大姊姊,你不踢足球吗?」</p><p>闪闪发光的眼神。</p><p>我以前也曾经露出那样的眼神吗?</p><p>「……抱歉,今天不能踢了。」</p><p>明明是我自己决定不踢的,说什么不能踢啊。</p><p>「下次再踢。」</p><p>我露出苦笑,轻轻挥手道别后,我有些粗暴地甩开他的手。</p><p>*</p><p>唱完歌回家后,我像死人一样趴在房间的被褥上,甚至心想乾脆死掉算了。今天的我是怎样?真是差劲透顶。</p><p>「乾脆死一死算了……」</p><p>真讨厌自己那么轻易地就把死一死这种话挂在嘴边,这样跟理莎有什么两样。</p><p>可是,错不在优子、桃子,更别说是达郎了,而是我自己,无法拒绝别人的自己,不敢有话直说的自己。最近陷入自我厌恶的漩涡,已经完全变成我的日常活动。一旦陷入就得花非常久的时间才能爬出,所以我通常都会提醒自己不要陷入,但今天真的没办法。两层、三层,重重的负面螺旋环绕四周,如同漩涡一般,将我困在中心。追根究柢,这都是我自作自受。</p><p>窗帘在敞开的窗前摇晃,梅雨季尚未结束,吹进来的风已经带有夏天的味道。今年的夏天,是否还是得和优子她们度过……发现自己心情低落,自我厌恶的漩涡又新增了一个螺旋。</p><p>没有力气爬起来,将脸转向旁边后,看见书桌上的桌历。下星期一的地方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大圆圈。</p><p>六月二十九日是桃子的生日。</p><p>桌历旁放著纸箱,我缓缓地伸出手,将手伸进开启的纸箱,用手触摸,确认纸箱里饼乾罐位置,然后触碰到一个类似信封的物品。纸箱的重量偏一边,眼看就要从桌角掉落,我连忙抓住放在最上方的信封,伸回手。纸箱摇摇欲坠,以绝妙的平衡点停在书桌边缘。</p><p>从纸箱抓出来的信封,是我自己的信。我打开信封,取出信笺摊开后,有一句话最先跃入我的眼帘。</p><p>如果有的话,如果有像那样变得像个女生的话,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很有魅力的女高中生。</p><p>根本一点魅力也没有。</p><p>说话不再像男生,穿了裙子,也留了长发,但是现在的我没有一点魅力。当时的我还比较像我自己,当时的我,一定不是想变成女孩子,只是单纯地想变成一个充满魅力的人。我现在才了解,就算外表变得像女生,也不会充满魅力,但也无法抽身,只能继续扮演不上不下的女高中生。</p><p>我想要改变,仍然只是想想而已。结果就连今天,我也无法断然拒绝优子,难得桃子主动邀请我。</p><p>「反正我就是做不到啦……」</p><p>就在我自嘲笑著的瞬间──</p><p>一阵狂风吹来,窗帘挥动到桌上,我才刚反应过来,窗帘便推倒纸箱,「叩咚」一声,时光胶囊从桌上掉落,又很不巧地倒栽葱落下,里面的东西全都洒在地板上。信封和代替缓冲包材的纸团散落一地,简直像是翻倒垃圾筒一样麻烦。</p><p>「啊~~真是的!」</p><p>不顺的日子,做什么都不顺。</p><p>我坐起来,开始收拾缓冲材料时,发现纸团中掺杂了一个奇妙的东西。</p><p>像是四格漫画的东西。</p><p>「……这是什么啊?」</p><p>我摊开纸团后,发现只有分格是四格,故事好像是连续的,那是一页画在空白笔记本之类的手绘漫画。有两只用双脚步行的猫咪,面对面,对彼此说话。</p><p>只有一格对白明显不同,只有那格对白是用原子笔写下的。</p><p>「不要嘲笑自己想做的事。」</p><p>写著这句话。</p><p>之前跟之后都有故事情节吧,我不清楚故事的经过,自然也就不明白这句对白所指的真正意思。</p><p>可是,这句话刺痛了我的心,往我刚才自嘲反正自己做不到的心刺了一下。感觉像是在反驳我说:「你做得到的」、「擅自断定做不到的是你自己」、「用嘲笑来粉饰没有勇气的是你自己」。</p><p>我摊开其他缓冲纸团,想要找出后续,但其他全是白纸、报纸或传单这类毫无帮助的东西。仔细一看,画著漫画的纸张右边呈现锯齿状,大概是被撕下来的吧。</p><p>为什么要撕下它呢?</p><p>放进这个缓冲材料的人物,大概没有发现他放进了这一页,但应该是故意撕下这一页的。从拙劣的画风看来,好像是小孩子画的,但只有用原子笔写下的对白是使用汉字,字体也有些不同。</p><p>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我却莫名地在意。他──假设是男生好了──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句对白,又撕下这一页,然后揉成纸团的呢?之后,他怎么样了呢……</p><p>我抬起头,映照在全身镜中的自己回望著我。栗色的明亮头发、穿著短裙、带有妆容的脸。打扮过后,像个女生的自己。</p><p>──你感觉比较适合黑发。</p><p>我跟对我这么说的人约好了。</p><p>──如果你继续踢足球,我就把头发染黑。</p><p>他一定还在踢足球,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我如此坚信,所以我必须把头发染黑。把我这头入学以来从没露出黑色发旋的头发染黑──</p><p>我走到书柜前,抽出塞在角落的小学毕业纪念册,有东西从册子页面之间的缝隙滑落。我捡起来一看,是一张纪念照。背面写著十一年前的日期,以及一年一班制作时光胶囊纪念。似乎不是收录在纪念册里的照片,而是个人拍摄的。照片有点糊掉了。</p><p>「这是谁拍的呢……」</p><p>我喃喃自语,却没有那么想知道真相。反正不是老师就是某人吧,更何况照片中还有个像小男生一样的短发少女,正露出开朗的笑容。感觉她的眼神跟我在河岸看见的那群足球少年十分相似。</p><p>「……这样啊。」</p><p>──既然你现在都无法诚实面对了,我想以后也会一直遇到同样的情况。</p><p>脑海里响起桃子的声音。</p><p>书桌上的那页漫画,随风飘动──</p><p>整整一分钟后,我冲出房间,全速奔向附近的药妆店。</p><p>*</p><p>六月二十九日,星期一。</p><p>来到学校时,优子和理莎已经在教室里了。</p><p>「早安。」</p><p>我出</p></p><span id="chapter_last">浏览器兼容性问题,下面内容无法显示,请退出阅读模式!</span><p>声问候,盯著指甲的优子和看著手机的理莎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早。」然后,优子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一样抬起头。</p><p>「啊,美夏。今天放学后啊──你的头是怎么回事啊!」</p><p>理莎跟著抬头,然后噗哧一笑。</p><p>「咦!超搞笑的耶你!根本是座敷童子嘛。」</p><p>我似笑非笑地抓了抓头。</p><p>我隐约倒映在教室窗户上的头发是黑色的,漆黑到不自然,而我自己一把剪掉的头发像男孩子一样短,就像那时一样。我用在药妆店买的染发剂和家里有的剪刀自己染发和剪发,所以样子非常不美观。</p><p>不过没关系。</p><p>我一直认为绝对不能让优子和理莎看见我以前的照片,要不然一定会被嘲笑、欺负。更别说本人弄成那种发型,绝对不可行,要是那么做就无法待在优子的小团体里了。所以──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次一定要说出口。</p><p>「抱歉,优子,我今天不能陪你。」</p><p>趁优子和理莎目瞪口呆的那一瞬间,我快步走向教室的角落,桃子正从窗边俯视著校园。</p><p>我站在她的座位前,桃子慢慢抬起头。</p><p>「今天是你生日吧,一起玩吧,我帮你庆生。还有,过去真的很抱歉。」</p><p>桃子对我突然剪掉和染黑的头发无动于衷,却瞪大了双眼──这表情非常稀奇──目不转睛地盯著我后,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p><p>「你的表情很恐怖耶。」</p><p>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脸部僵硬,因为我累积了很大的力量要拒绝优子。我连忙搓揉著脸颊,慌张地挥动双手。</p><p>「咦、啊!不是的,这是因为……」</p><p>桃子一手按住腹部,一手举起来制止我。</p><p>「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可是,没关系吗?优子不是已经约你了?」</p><p>我回过头后,发现优子摆出凶狠的表情,那是我至今从未见过,凶神恶煞般的表情。但是──</p><p>「没关系,因为今天是你生日。」</p><p>我用力点了点头,桃子看著我,扬起嘴角。</p><p>「这样啊,好啊,那我们放学后去玩吧。你请客对吧?」</p><p>「咦!这个嘛,麻烦你手下留情……」</p><p>「我闹你的啦,开玩笑的。」</p><p>桃子哈哈大笑,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头。</p><p>「这发型很适合你喔,我也剪短好了。」</p><p>真的只需要一点点,勇于表达自己内心话的勇气。绕了一大圈才明白这一点的我,真的笨得无药可救,可是,仍然愿意跟无药可救的我一起玩耍的桃子,一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没错,绝对是!</p><p>*</p><p>我在七月把时光胶囊寄给下一个人,却自然而然地把那页漫画留在手边。搞不好画这页漫画的人在找它,也几乎可以确定是通讯录上某个人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开同学会,但如果见到他,到时也许可以还给他。这样或许能请他让我阅读故事的后续──我抱持著淡淡的期待。所以我把之前那张时光胶囊纪念照也一起放了进去,打算在同学会上做为提起这件事的开端。</p><p>总之,时光胶囊已经启程前往下一个人手中,但是,我这个考生还是过著一成不变的日子。</p><p>不对,只有一件事改变了。</p><p>从那之后,我不再跟优子和理莎她们混在一起,相反地,和桃子一起度过的时间倒是增加了。优子她们把我也加入排挤的名单,所以我跟桃子两人在班上格格不入。不过,有桃子在,所以无所谓。而且,也不是全班同学都是敌人。自从我剪了头发、染黑之后,感觉别人跟我说话的次数比以前还多,最近常听别人跟我说:「我还以为二之濑同学很可怕呢。」第一印象很重要,我暗自决定上大学时不要再打扮得花枝招展。</p><p>「不过,你真的一口气剪得很短呢。」</p><p>七月,自己也剪了短发的桃子对我说,我神经质地玩弄浏海。</p><p>「我很在意啦,不要一直提。」</p><p>「你真的是从外表形式上开始改变的人呢。」</p><p>「下不为例了啦,只有这次我无论如何都想这么做。」</p><p>「不过我觉得很棒喔,很容易了解你的想法,又很适合你。」</p><p>桃子哈哈大笑。</p><p>「不过,不要自己剪啦,下次跟我说,我帮你剪。」</p><p>「咦咦~~好可怕喔。」</p><p>「不用怕啦,我以后可是想当美发师的。」</p><p>这好像是真的。</p><p>「准备考试也很重要,但偶尔也一起出来玩吧,毕竟是高中最后的夏天了。」</p><p>我说完后,桃子露出温柔的微笑,她的笑容才是我最终得到的收获。</p><p>八月时,头发稍微留长了一点,称得上是短发了。我曾到美容院打薄过一次,所以自己剪头发的那种参差不齐的感觉已经淡了许多。不过,这样是否能让他认出我就是当时的那个人呢?还是说不准。</p><p>时隔约一个月后,我再次前往河岸。我们并没有约好,但总觉得今天能见到他。</p><p>看见河川后,邻镇的风吹拂著我的短发,今天我的眼睛意外地不感到乾涩。风追过我,再返回,变成推动我后背的顺风。然后,预感化为确信。</p><p>不久后,我在河岸的河堤上看见一名皮肤晒得黝黑的少年,我隐约听见自己心脏扑通作响的声音。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必须先从自我介绍开始,我跟他约好的。</p><p>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勇气,我已经拥有了。所以──</p><p>「好久不见──」</p></p><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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