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沙尼奥会战篇』 第221话 于舌尖爬行的苦涩

<p>在菲洛斯·特雷特的眼前，紫电光芒一闪而过。</p>

<p>说实话，菲洛斯不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被身边的那个士兵长，一把推飞了。</p>

<p>可能是因为被推了下来，摔下马的时候，肩膀撞到了地上。右半身疼得难以置信。</p>

<p>到底在干什么？正要对士兵长这么说。这么一说，菲洛斯心想士兵长的恶言恶语又会像往常一样怼回来。</p>

<p>抬起脸的瞬间，菲洛斯的脸上洒满了热乎乎的什么东西。带着一股令人不悦的臭气，热乎乎的什么东西。反射性地用手指擦了擦那个，看见一种富有光泽的近乎黑色的红色凝聚在指尖。</p>

<p>大概是受落马的影响，菲洛斯一下子没有察觉到那是血。什么啊，在战场上当然会流血，不足为奇。</p>

<p>但那红色的液体一次接次地玷污了菲洛斯的脸颊和头发。白眼抬起视线，想知道这血是从哪里流下来的。</p>

<p>视线前方是一如既往的士兵长跨在马背上的身姿，那姿态应该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如果身体和脖子没有分开的话。</p>

<p>本应被士兵长握住的剑断成两截，现在在他的脖子上代替头颅的是紫色的异物。有一瞬间，菲洛斯甚至觉得士兵长变成了什么新型物种。</p>

<p>那个奇怪的物体不停地喷出红色液体。把菲洛斯的脸颊和身体都弄脏了，还有一股铁的气味逗弄着鼻孔。</p>

<p>一瞬间之后，失去了力量，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的士兵长身体垮了下来，伏在了地上。声音同时响起。</p>

<p>「——听着，菲洛斯的士兵们！你们的指挥官已死！要逃的话我们不会追击，小队长把士兵集中起来带回都市里去吧！」</p>

<p>否则，会将肠子剔出来。说着这些话的人，他的脸菲洛斯看到了。</p>

<p>点亮明火的双眼。身穿绿色军服，压制恐惧的暴威。恶德之人路基斯就在那里。</p>

<p>他把自己的士兵，还有队长都杀了。</p>

<p>菲洛斯理解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战场上，自己作为他的敌人出现了。因此，只因为他杀了一个士兵或者一个认识的人，就去怨恨他是不对的。</p>

<p>根据战争的发展趋势，或许这边已经杀死了他的亲近之人，甚至是他。</p>

<p>这点，非常清楚。所以，菲洛斯并不想把真实感情扔给他，也不想原谅他。但是。</p>

<p>「等一下，路基斯——恶德之人路基斯」</p>

<p>菲洛斯勉强支撑起像痉挛了似的膝盖，强行挺直脊梁说到。也不知道话语有没有好好地说出来，自从继承了菲洛斯之名以来，一直充满自信的声音，此刻却变得既软弱又纤细，那种感觉。</p>

<p>然而，幸运的是，在杀声和噪音回响的战场中，菲洛斯的声音似乎成功传到了路基斯耳中。他在马背上用凶狠的目光注视菲洛斯。</p>

<p>他的眼睛，说得好听是目光炯炯，那可是善类不会有的锐利。话能说得通吗，菲洛斯一下子歪了歪嘴，说道。</p>

<p>「自治都市菲洛斯的兵团长并非是他。我，菲洛斯·特雷特作为都市的统治者，才是兵团长」</p>

<p>恐怕这个自报家门不是什么好事。不管真伪如何，路基斯说要放走城市兵团。考虑到大圣教军已经逼近，这话也不难相信。</p>

<p>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带着士兵静静地离开这里，回到自治城市菲洛斯。作为一个统治者，这才是最好的选择。</p>

<p>但是，菲洛斯不是那种能断然行事的人。越是想成为最好的统治者，越是不能忍受在这里一言不发地逃走。</p>

<p>统治者肩负着责任。士兵长死于此地，而自己还活着，结局不坏，但不能接受。</p>

<p>菲洛斯的眼镜反射着阳光。一瞬间，路基斯挑了挑眉，咀嚼着菲洛斯的话。菲洛斯甚至做好了自己的头颅被砍下的觉悟，注视着路基斯的表情。</p>

<p>「那正好。士兵们很混乱，好好归拢之后撤退吧」</p>

<p>好像毫不在意似的，路基斯说到。菲洛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路基斯的表情。他脸上浮现出的是那种既不紧张也不愤怒，只是说着理所当然的话的表情。</p>

<p>菲洛斯的思考变得越发混乱。他所说的怎么想都不是该对敌方指挥官说的话。如果找到了敌军的指挥官，或者说统治者的话，不是应该抓住或者斩首什么的吗？明明是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才自报家门的，为什么？</p>

<p>菲洛斯感觉有什么刺一样的东西融入了自己的血液中。</p>

<p>「那是在羞辱我吗？我是都市菲洛斯的统治者，那种同情般的行为！——」</p>

<p>「——是吗？那就随你便吧。对不起，我赶时间」</p>

<p>真的，路基斯无所谓地说道。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菲洛斯。就这样牵着马，很快就从菲洛斯眼前消失了。恐怕是去和大圣教军交锋了。</p>

<p>脸颊抽搐起来。菲洛斯觉得牙齿咯吱作响。</p>

<p>是路基斯不相信自己的话，认为我只是在胡言乱语呢？还是说，还有其他放过自己的理由，可能没有主动与菲洛斯敌对的意思？</p>

<p>然而，现在在菲洛斯的心中，有一种比这些理性所宣告的东西更明确地以热量形式发出光芒。</p>

<p>——被侮辱了。连交谈的价值都没有，被瞧不起了。</p>

<p>大脑气的都要冒烟了。脸颊被屈辱的火焰染红，菲洛斯感受到自己的瞳孔变得湿润。</p>

<p>从过去开始，就讨厌被人轻视。被侮辱、被瞧不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只能被夺走东西。这不是强弱的问题，被小瞧侮辱的人就是这样的人。</p>

<p>啊，现在想来。特雷特家的兄弟姐妹们瞧不起作为养子的自己，不断地侮辱。也许是因为养亲把自己当肿瘤一样对待而疏远的缘故吧。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我被兄弟姐妹们羞辱了多少次。</p>

<p>一次又一次地对我施暴，让我像乞丐一样乞讨，用手擦靴子。他们，对待自己就像对待奴仆一样。</p>

<p>尽管如此，我想，如果进一步加深友谊的话，进一步交谈的话，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家人吧。我一直这样想着，毕竟自己是在还没有记住亲生父母的年纪，从婴儿时开始就待在特雷特家了。</p>

<p>——是的，直到即将继承家业的大哥，对即将成年的自己出手的那一天。</p>

<p>菲洛斯的瞳孔中燃起火焰。白眼，散发着不像是战败之将的热情。</p>

<p>不可原谅。曾经蔑视自己的特雷特家人，全都后悔死掉了。而那个男人也不会例外，他会后悔的，后悔没有在这里杀了我。我一定会让他后悔。</p>

<p>牙齿刻进嘴唇，露出了痛苦。</p>

<p>「听好了，菲洛斯的士兵们——撤退！尽可能收回伤员！小队长把士兵收拢起来！」</p>

<p>发出响亮的声音。仿佛被身上血肉模糊却依然凛然的菲洛斯英姿打动了一般，士兵们疲惫不堪的身体开始活动起来。</p>

<p>不管怎样，现在只能撤退了。这种状况根本无法战斗，而且士兵长在最后关头推开自己，也不是为了让这些人白白牺牲。</p>

<p>那是，知道的。明明知道，能了解士兵长的意思，让路基斯遗漏了是值得高兴的。尽管如此。心不肯服输。洁白的牙齿咯咯作响。</p>

<p>——嗖，嗖</p>

<p>在菲洛斯的身旁，有弓箭呼啸而过。现在，在自己的背后射出弓箭，只会是大圣教军。大概是放弃了崩溃的菲洛斯士兵，派弓箭手去射杀纹章教军。为此不惜牵扯到菲洛斯的城市士兵。</p>

<p>纹章教也好，大圣教也罢。都让人尝到了瞧不起。干脆爽快地。菲洛斯的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笑容。</p>

<p>菲洛斯一边品味着苦涩的败北滋味，一边反复向士兵们传达撤退的命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