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巡礼篇』 第272话 鹰钩鼻的思绪和其旅途

<p>斯坦利家的代理人，白金汉姆·斯坦利抽动着他那特有的鹰钩鼻，吸了几口放在桌子上的水。感觉脑壳，疼得厉害。</p>

<p>那种头痛，对于白金汉姆来说已成了痼疾。而且，这种痛苦不是由外部因素造成的，而是由精神这种不知身在何处的东西所折磨出来的。</p>

<p>在伽罗亚玛利亚负责斯坦利家族的外交事务时，这种样子还从未发生过。自从在加莱斯特王都住下之后，无论睡觉还是天气变凉，都会被这种疼痛所折磨。就像拥钝了齿的锯子在一下一下地锯开头盖骨。</p>

<p>曾经喜欢恶作剧和美酒的男人，可悲啊。没想到自己是如此脆弱的人。白金汉姆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出沉重的叹息，最近成了白金汉姆的日常。</p>

<p>引起头痛的原因有二。两个都埋在脑袋深处。</p>

<p>其一当然便是，作为斯坦利家的代理人，每天都要背负着无形的重压。原本作为当主的大哥至今下落不明，遗骸也没能找到。亲属大都从失去伽罗亚玛利亚这个依靠的斯坦利家四散而去了。</p>

<p>而原本作为下代当主，也就是白金汉姆侄子的赫尔特·斯坦利，在与上流社会的毒蜘蛛们勾心斗角方面经验不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负责斯坦利家外交事务的自己成了代理人。</p>

<p>说实话，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失去依附之地的名士可有可无。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卖夺回伽罗亚玛利亚时的特权，尽可能保持在加莱斯特王都的生活和地位。</p>

<p>为了讨好贵族，每天出席各种社交场合。在那里扮演的是曾经充满自信的自己。</p>

<p>喜欢喝酒，也喜欢女色，更喜欢恶作剧。总是扮演着这样一个放纵的人。如此一来，既能引起渴望刺激的贵族们的兴趣，又能买到欢笑。在某种意义上，此为白金汉姆的处世之道。</p>

<p>然而，在这种反复的过程中，白金汉姆曾经喜欢的酒，女人，恶作剧。这一切都让他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咬着牙自嘲道，自己真的成了一个无趣的人。</p>

<p>无论多么讨厌，每天都必须继续扮演那样快乐的存在。这种矛盾让白金汉姆的颅内隐隐作痛。</p>

<p>——矛盾总是孕育在心中，产生之后又再孕育。这不就是所谓的人性吗，赫尔特？</p>

<p>还记得曾经洋洋得意地对侄子赫尔特说过这样的话。说着说着，自己却变成这个样子了，真是可笑。</p>

<p>而另一个烦恼的根源，便是那个侄子。赫尔特·斯坦利了。</p>

<p>那表现倒还不错。作为大圣堂托管者，他的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偶尔在社交场合以下任当主的身份出现，他也会很自然地进行交流，口才也很好。</p>

<p>失去左眼后，他的本性并没有跌到卑躬屈膝。不如说是更为精悍。这样下去肯定能成为很好的当主。白金汉姆甚至对此深信不疑。虽然是自己人的偏袒，但应该没有错吧。</p>

<p>正因为如此，才令人担忧。因为赫尔特的行为时而会让他感到危险。</p>

<p>有时会在竞技场中表现出粗暴对待生命的行为，有时也会做出冒险者般的举动。当然，并不会因此而陷入危机。闪耀的黄金反而最后都能安全地归来，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是，也不能就此视而不见。</p>

<p>过去在伽罗亚玛利亚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状况。作为正义和善的信奉者、体现者。既不烦恼也不困惑，仅仅是一个执行者。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赫尔特·斯坦利。过去的自己说那没有一丁点儿人情味，现在却怀念起那时候来。</p>

<p>白金汉姆认为，赫尔特的危险行径最近尤其严重。那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自暴自弃吗？</p>

<p>自己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依靠，甚至还失去了一只眼睛。赫尔特的年龄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即使平时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在其内心深处，脏腑里面可能还是会有一片灰暗，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毫不奇怪。</p>

<p>那样下去可不行。因为，赫尔特绝非小器量。只要时代能在其背后好好推上一把，就能飞出一片天空来。至少白金汉姆是这么相信的。</p>

<p>——咚咚</p>

<p>自己房间的门响起了客气而又低调的敲门声。白金汉姆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回答着，催促访客赶紧进来。看来昨晚声带用得太多了。</p>

<p>我进来了，叔父。伴随着这样的声音，金黄色的头发——赫尔特·斯坦利从门外现身。赫尔特毫不在意地坐在室内的椅子上。</p>

<p>在伽罗亚玛利亚时打理得很漂亮的头发，现在已经有些散乱了。不过，没有给人杂乱的印象，大概是因为他的态度吧。</p>

<p>把自己想好的话摊开来，白金汉姆说道。</p>

<p>「赫尔特，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来自大圣堂的」</p>

<p>赫尔特稍稍眯起右眼，咀嚼着白金汉姆的话。一瞬间，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张开了嘴唇。</p>

<p>「没关系。是猎魔兽首级，还是担当谁的护卫」</p>

<p>就像是在说什么问题都没有，赫尔特轻轻点了点头。那既可以看作傲慢，也可以看作从容，甚至可以看作自暴自弃，总觉得是很暧昧的回答。</p>

<p>白金汉姆抬起鹰钩鼻，湿了湿嘴唇，仿佛要看清赫尔特的态度。然后，摇了摇头。</p>

<p>「虽然是护卫，但没有任何危险。当然，你是斯坦利家的下一任当主，怎么可能让你遭遇危险呢」</p>

<p>白金汉流畅地说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与在社交场合露出的笑容截然不同。他豪迈地踩碎了赫尔特正要说些什么的声音。</p>

<p>「你要去的是——圣女之旅，作为巡礼的护卫，赫尔特。我的老朋友中有一位圣堂骑士，被称为誉之骑士，形式上是他的同行者」</p>

<p>说着，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骑士的身影。挥舞着朱枪，露出狰狞笑容的他。只要在他身边，就不会有万一的危险。而且，所谓的巡礼之旅，也就等于被神守护着。那里不可能有死亡的危险。</p>

<p>过去流传的巡礼逸事中，都是奇迹般地让包括圣女在内的所有同行者得救。</p>

<p>「总之是仪式的陪侍。虽然我不太感兴趣，但如果是大圣堂托管者之义务的话」</p>

<p>面对几乎毫不间断地说出这句话的赫尔特，白金汉不禁心虚起来。</p>

<p>要在过去，不是那种会说“没兴趣”的人。尤其是巡礼的陪侍，在谁都想做的情况下，就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做的差事。圣女的逸闻，可以说是神话的一部分。</p>

<p>白金汉姆一时语塞，用力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故意摆出一副夸张的样子。然后把嘴唇浸在水里。</p>

<p>此次赫尔特被选为巡礼的同行者，其中也有白金汉姆的功劳，但最重要的是大圣堂提出了这一要求。白金汉姆也很容易知道其中原因。</p>

<p>现在，大圣堂多少有些焦虑。在即将进入死雪的会战中，落后于纹章教。大圣堂不可能就这样等死，司祭们肯定会惊慌失措，很可能会被追究责任。况且，民众的心也在动摇。</p>

<p>——所以，那些家伙才想要故事。为了满足内心，高潮迭起的故事。仅仅为了逃避战败的责任。</p>

<p>于是，想出了这样的故事。</p>

<p>因纹章教而被夺去家乡的名士后嗣，在大圣堂的庇护下，其意志变得更明确。经过圣女的巡礼，得到神的启示后，发誓要消灭纹章教而成为了圣堂骑士。</p>

<p>真是个美丽的故事，市民们即使是这种廉价的戏剧，也会在内心深处热血沸腾吧。杰作。</p>

<p>但是，不管背后有什么样的想法，这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这一点毋庸置疑。圣堂骑士与国王下辖的骑士不同，因为受大圣堂管辖，所以具有一种不可侵犯性。在某些时代，他们拥有的权力甚至超过了下层贵族的权力，大圣堂也成为其明确的靠山。</p>

<p>是赫尔特自暴自弃了，还是有其他原因呢？白金汉姆不清楚。尽管如此，并不认为立起这样的靠山毫无意义。</p>

<p>白金汉姆望着微微眯起的黄金右眼。</p>

<p>赫尔特从过去开始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往好的说是让人着迷，一旦被那双眼睛贯穿，仿佛自己的内心深处被照亮了一般。无论如何，有吸引人之处。</p>

<p>在这件事上，不存在拐弯抹角。这次的好事也证明了这一点。说是神的指引也没错。</p>

<p>「那么，马上做好准备吧。我的朋友——名叫加尔拉斯，是个很和气的人，应该会是一趟很不错的旅行吧」</p>

<p>白金汉姆晃着鹰钩鼻说着。头，好疼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