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巡礼篇』 第276话 巨人之床弗利姆斯拉特

<p>右手抽搐，脸颊紧绷。卡利娅感到关节隐隐作痛，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即将动起来的身体绑在了地上。</p>

<p>看着路基斯用手抚摸着地图的侧脸，银眼不时夹杂着昏暗的光线，渐渐湿透了。心脏狂跳不止，尖尖的犬齿不知不觉地咬住了嘴唇。</p>

<p>啊，讨厌。难以忍受的程度。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立刻转移视线，不再去看这个场景。但还是没能做到这一点，卡利娅在视野中只捕捉到路基斯。</p>

<p>看，他脸上温暖的表情。眼中甚至浮现出倾慕之情。和照镜子时，自己眼中浮现的一模一样。</p>

<p>那是一种向往思念，渴求，哪怕舍弃其他任何东西也要伸出手的表情。仅仅是这种感情，没什么不好的。如果这个思念能指向自己，心里会充满多大的满足和喜悦啊。根本不能用幸福这种廉价词语来形容。</p>

<p>可是，可就是。现在浮现在他眼前的，绝不是自己。卡利娅非常清楚这一点。路基斯的眼睛在地图上扫来扫去，心中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遥不可及的青梅。</p>

<p>——魔女阿琉珥娜</p>

<p>当这个词从拉尔格·安的口中洒落时，最先反应的是路基斯。平时默不作声的眉毛，唯独在那一刻突然大跳起来，明白了。</p>

<p>那个理由，在这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吧。不，应该连想都没想过。路基斯对那个魔女怀有不小的感情。</p>

<p>但是，我知道啊。早就知道了。</p>

<p>卡利娅强忍着表情快要扭曲的样子，摇晃着银发。手指一根一根弯曲，然后用力握紧拳头。</p>

<p>知道路基斯不为人知的一面，值得骄傲，甚至感到奇妙的兴奋。但正因为如此，疯狂的念头才贯穿了这颗心脏。</p>

<p>在加莱斯特第一次遇见那家伙起，时光流逝，已不算短了。然而，路基斯的心至今还没有拐过弯来，只朝着青梅的方向。</p>

<p>即使偶尔心血来潮地拐向这边，也会马上转到别的方向。多么自私，多么无情。如果他一次都不看我一眼，我也可以骗骗自己。</p>

<p>「……追捕行踪不明的魔女也没有办法吧。脚不着地去了也是一场空」</p>

<p>卡利娅不由得，打断了话题说道。为了不让声音颤抖，她拼命地压住了嘴唇。要不然的话，那道声音就会像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不可能暴露出这么难看的样子。</p>

<p>安似乎也同意这句话，轻轻地点了点头。原本，关于魔女阿琉珥娜的话题也只是补充而已。对于卡利娅的话，根本没有在意。</p>

<p>老实说，卡利娅觉得得救了。再也不想看到路基斯那张思念着青梅的脸，再也不想忍受了。</p>

<p>可能的话，甚至想斥责他，问他到底要沉浸在过去到什么时候。卡利娅的脏腑颤抖到快要麻木。银眼捕捉着还在看地图的路基斯。青梅的脸庞，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吗？嘴唇一拉。</p>

<p>那个青梅为你做了什么，跟随着你一起旅行，并肩作战的不正是我吗？拉着你的手，挥舞着剑，跪下发誓成为你的盾。难道这还不够吗。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啊。</p>

<p>我真想紧紧抱住路基斯，对他这么说。如果能毫无羞耻地做到这一点，心情会变得多么轻松啊。然而，卡利娅的嘴唇却一声不吭地紧闭着。从在加萨利亚想到的时候开始，这个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脑海里。可是这样的动作，卡利娅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p>

<p>这一方面是因为卡利娅天生就有一种高雅的气质，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不得体的举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蹲在心中的一种情感。</p>

<p>——如果，如果要是。说，放下一切看着我。万一，被拒绝了的话。</p>

<p>一想到这里，卡利娅发现自己的大脑像被冻结了一样变得冰冷。眼前忽明忽暗，有什么东西在脊背上爬着。</p>

<p>做着双手交叉，抱住自己身体的动作。帐篷里，似乎变得突然不舒服起来。和以前一样，指尖充满了恐惧。</p>

<p>「那么最后，路基斯大人，关于死雪期间的居留地——」</p>

<p>安以略带紧张的口吻说道。她的视线好似迷路了一般彷徨着。</p>

<p>路基斯的居留地。总之，是纹章教要地城塞都市伽罗亚玛利亚，还是精灵王国的空中庭院加萨利亚。那么，要选择哪一个呢？就是这么回事吧。</p>

<p>卡利娅勉强调整好呼吸，将安的声音放在耳边。可以看到圣女玛蒂娅，和艾尔蒂斯女王之间的视线变得生硬。</p>

<p>那两人也已经，正经不起来了。没错，卡利娅不知不觉就明白了。就像我对路基斯有着刻骨铭心的执着一样，那些家伙的脏腑深处也藏着什么别的东西吧。虽然现在的我无法断定那是否是不好的东西。</p>

<p>倘若从前的自己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怎么说呢？就在卡利娅轻轻叹了口气的时候。玛蒂娅和艾尔蒂斯正要发出声音之时。路基斯像是要把整个场面搅得一团糟般，说道。</p>

<p>「——早就决定了。北方，脚朝弗利姆斯拉特山脉。正如刚才所说，我都有一种烧起来的感觉了。去凉快一下也不错吧」</p>

<p>卡利娅这时有了直觉。这与其说是她与生俱来的敏锐，不如说是另一回事。感觉就像刚才堆积起来的东西，咔嚓一声，互相咬合在了一起。</p>

<p>现在的路基斯，既不是对着卡利娅，也不是芙拉朵。更不是别的什么人，只是对着地图前方的某个人，说话。</p>

<p>“不，那是谁呢？”一定是在逃避，那句含糊其辞的话吧。不知道为什么，可路基斯，现在。</p>

<p>——向北走去牵住青梅的手，他就是这么说的。</p>

<p>就在那一瞬间。卡利娅的银眼逐渐暗淡下来，仿佛恢复了与生俱来的暴烈，锐利地眯起了眼睛。</p>

<p>◇◆◇◆</p>

<p>北方山脉弗利姆斯拉特。本来那里就不是人可以轻易进出的地方。既没有大路，地图也只是粗略地绘制出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应该进入的地方，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p>

<p>毕竟那里还不是人类的疆域，更不是魔兽们的领地。那里既没有人也没有魔兽，当然也就没有精灵了。</p>

<p>那么，到底是谁把广阔的北方山脉当做根据地呢？</p>

<p>事情很简单，说到底不是人也不是魔，而是始祖巨人把那里作为自己的领地。弗利姆斯拉特山脉俗称是巨人之床。谁都这么称呼它为，被遗忘的神话时代遗物长眠的地方。</p>

<p>话虽如此，但这并不意味着巨人平时就在那里走来走去。而且据说始祖巨人比山脉本身还要巨大。那样的东西到处走动的话，人类的王国一夜之间就会烟消云散。</p>

<p>巨人只是在自己的被窝里舒服地闭上眼睛。就这样做着永恒的梦。直到这个世界终结都不会醒来的梦。</p>

<p>所以，为了不让巨人发怒，为了不让这个世界终结，不要靠近北方。这就是孩子们常听的睡前故事。</p>

<p>实际上，不知道始祖巨人究竟存不存在，睡没睡着，据说许多巨人是在与人类交往后灭绝的。</p>

<p>然而，魔兽不会接近弗利姆斯拉特山脉是事实。而且即使没有魔兽，人类也不愿意去接触难以居住，没有大地恩泽的山地。其结果，始祖巨人就不用在自己的床上乱翻了。</p>

<p>嘛，如果这个巨人真的存在，翻一下身就能把入侵者挡出去。甚至在过去时期，这样的存在也只是听到传闻而已，从来没有见过。</p>

<p>本来就没有人敢接近那样的地方，我也没有理由不顾一切地去涉足。但是，现在有明确的理由。比什么都重要的理由。</p>

<p>对，这里的弗利姆斯拉特山脉是我很熟悉的地方。真是令人怀念。不是浮现在眼前了吗？在雪地里，被暴风雪吹过脸颊，脚踩在弗利姆斯拉特上的日子。手中一无所有，只是一味地舔舐屈辱和放弃的那段日子。</p>

<p>镌刻在大地图上的阿琉珥娜的旅程，就像把那段令人厌恶的日子原原本本地描绘出来一样。要是还和以前一样，接下来要去的毫无疑问就是弗利姆斯拉特。</p>

<p>不知不觉间，眉毛歪了。发现本该是冰冷的呼吸，却带着奇怪的热度。还以为来了那么远的地方呢。无论如何，我好像还没有从那天逃脱出来啊。</p>

<p>——正因为如此，才要久违地去追寻。曾经的救世之旅。</p>

<p>是啊，逃避着的过去，也会像污泥一样渗出来。那样的话，我直接去找它也不失为一种办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