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还真是没变呢。艾尔蒂斯情不自禁地眨起碧眼,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睛慢慢地闭上,眼皮底下舞动着令人怀念的景象。</p>
<p>那是自己还在那座塔里时的记忆。精神糜烂,膝盖崩裂,祈祷着一切都能被诅咒干净的那个时候,胆怯地只能蹲在那里的,那个时候的景象。</p>
<p>他,用路基斯式的风格一把将自己的手拉了过去,然后说了那些话。还是和现在一样,我行我素。我还记得当时说得好过分呐。</p>
<p>——想放弃的人是谁啊,艾尔蒂斯。是你自己吧。你自己不也是因为你的意志才放弃的吗?</p>
<p>这句话,至今仍深深地烙印在艾尔蒂斯长长的耳朵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剥离。当然,艾尔蒂斯自己并没有想要忘记它的意思。</p>
<p>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艾尔蒂斯觉得路基斯是一个多么自私,傲慢的家伙。</p>
<p>对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竟敢说出自己喜欢的话来。那一定是个愚蠢透顶的家伙,所以想硬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让他在自己面前哭诉。</p>
<p>然而,他所引导的结果却截然不同。就像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一样,大肆宣扬,撕裂了战场,最后把自己从塔里救了出来。</p>
<p>当然,话虽如此,路基斯自私的性格并没有改变。不,现在可以说是加速了那种情况的发展。没错。</p>
<p>他擅自闯入人家的领地,擅自抓住人家的芳心,然后装作没事人似的,不知所踪。</p>
<p>真是太自私了。这人太坏了。</p>
<p>但是,倘若被这种自私所救的是这个名叫芬·艾尔蒂斯的精灵。就不可能全盘否定了。既恨他的自私,又爱他的样子,这是多么严重的矛盾。不知不觉间,艾尔蒂斯自嘲道。</p>
<p>她一边把两副白手套套在手指上,一边叹气。</p>
<p>当路基斯说他要前往北方的大山脉弗利姆斯拉特的时候,裹着他的精灵具装诉说出并非在掩饰什么,也不是为了撒谎。</p>
<p>至少,他是根据自己特有的道理和自信,来决定去向的。</p>
<p>敌人的魔女,大圣教的心脏阿琉珥娜是否真的坐落在那里不得而知。然而,路基斯却毫不虚伪地这么说。</p>
<p>那么对艾尔蒂斯来说,没有不相信的意义。自己骑士确信的话,那就当如此。我只听从他的话,即便所有其他的话都像巨浪一样冲击着他。</p>
<p>肩膀披上厚厚的外套,据说弗利姆斯拉特是一个极寒之地。对于没有去过温差太大地方的精灵来说,这是一段难以忍受的旅程吧。</p>
<p>但不知为何,艾尔蒂斯的手停不下来。听了路基斯的话之后,在那聪明的脑仁内部奔跑的,只有如何用劲踩在弗利姆斯拉特上的事。</p>
<p>毕竟,扼杀断念之心的方法不是别人,正是路基斯教给我的。事到如今,再怎么说目的地极寒,也不能成为让脚步停下来的理由。</p>
<p>就算那里是巨人之床,又怎么了?终究巨人是过去惨败之后,被迫迎来毁灭的种族。虽说他们曾经是精灵的天敌,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对这样的存在感到害怕呢。</p>
<p>艾尔蒂斯为旅途的准备快要结束,她将那把极具特色的细剑摆在腰间,就在这个时候,在加萨利亚的大帐篷中,发出一阵富有感情的叹息。</p>
<p>「——真的,非去弗利姆斯拉特山脉不可吗,艾尔蒂斯大人?」</p>
<p>那是身为艾尔蒂斯的侍女,瓦蕾特的声音。</p>
<p>声音中所包含的色彩,既可以让人感到愤怒,也可以说是悲伤与怜惜。艾尔蒂斯摆动着眉毛,作为一个精灵,这真的是一种珍贵的,极富情感的摆动方式,说道。</p>
<p>像这样对他人的感情如此敏感的人,在精灵中并不多见。</p>
<p>「当然要去。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变成一个自己勒死自己的傻瓜」</p>
<p>是啊,就像过去那样,为了寻找自己放弃的理由而畏畏缩缩地蹲在地上,简直像是个笑话。如果路基斯希望看到那样的自己倒也另当别论,但如果不是那样,我才不会再露出那种丑态。</p>
<p>听到艾尔蒂斯的话,瓦蕾特的指尖颤抖起来。从她的口中,似乎流露出了一种完全不该朝向女王的感情。在艾尔蒂斯看来,她的眼神在与什么战斗着。</p>
<p>「您是加萨利亚的芬。是受到自然宠爱,引导我们精灵的人。许多同胞都期待着艾尔蒂斯大人您的声音,以及您的意志!」</p>
<p>无论好坏,瓦蕾特这个精灵不像个精灵。如果是平常的精灵,就会淡然地告诉其事实,如果做不到,就会早早地放弃。</p>
<p>精灵的时间是漫长的。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个种族对于一件事的热情或执着这类情绪,也变得相当淡薄。试问,有多少精灵希望束缚某种东西,却为此动摇自己的心呢?</p>
<p>或许精灵的祖先们会选择这样做,既不扰乱情绪,又像植物一样悠然地生长吧。从这个意义上说,瓦蕾特一定是异端。而且,自己也是。</p>
<p>瓦蕾特的语气强硬,眼睛里流露出激动的神色,说道。</p>
<p>「恕我冒昧,艾尔蒂斯大人的想法——」</p>
<p>不正经。</p>
<p>大概是想这么说吧,看到不知为何说不出话的瓦蕾特,艾尔蒂斯眨了眨眼睛。</p>
<p>艾尔蒂斯一边走近她,一边缓缓张开嘴唇。犹如逗弄耳朵深处的声音在帐篷中回响。</p>
<p>「——正经就是幸福吗,瓦蕾特?如果我是个正经的精灵,那我现在还在那座塔里,歌颂着死不去的一生」</p>
<p>当然如此。现在回想起来,从那时起,在塔中被路基斯牵着手,接受它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不是个正经的精灵了。走错了本该笔直相连的道路。</p>
<p>但我从没觉得那是不幸的事。一次也没有。</p>
<p>啊,倒不如说思念他的感情使人心荡神驰,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多么可喜的事啊。即使是黄金,也敌不过这幸福。回想起那段往事,正经起来才是多么不幸的事啊。</p>
<p>所以呢。艾尔蒂斯一边说着,一边从正面盯着瓦蕾特的眼睛。她的眼睛湿润了,泪珠滴落了下来,其光泽让人联想到湿润的镜子。</p>
<p>她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艾尔蒂斯的身影。艾尔蒂斯像对待朋友一样,抱着瓦蕾特说。</p>
<p>「七天就好了,请给我一点时间,瓦蕾特,我只想把我作为芬的特权,用在这上面来」</p>
<p>就在艾尔蒂斯这么说的时候,寄宿在瓦蕾特身上的精灵术式慢慢变质了。</p>
<p>那是某种异变。本来精灵的术式并没有变质,只是原封不动地行使着。蜕变的样子,也可以说是精灵的随性吧。</p>
<p>但即使看到不可能发生的蜕变,艾尔蒂斯也纹丝不动。因为她知道,这就是瓦蕾特的本质。</p>
<p>光的鳞粉在空中翩翩起舞,构成瓦蕾特之身的术式,并且使其姿态本身变质。</p>
<p>那称之为精灵术却太过于异质,称之为奇迹又所指稍显不足。因此,精灵们称此为,自然之异子。</p>
<p>艾尔蒂斯的眼睛眨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一切都结束了。</p>
<p>慢慢地依依不舍地离开时,艾尔蒂斯的眼前已经不是瓦蕾特,而是自己。</p>
<p>晶莹剔透的碧眼,同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睥睨四周般的美丽容姿。能让镜子都混淆的存在,就在那里。</p>
<p>这就是把瓦蕾特的肉体改变之后的最终姿态。</p>
<p>「辛苦了,瓦蕾特」</p>
<p>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这个人,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p>
<p>「不,这是我的职责——不过,艾尔蒂斯大人。就算借助了您的精灵之力,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够七天。希望您能尽快回来」</p>
<p>声音和举止都像艾尔蒂斯。这应该是原本就擅长将他人重叠在自己身上的瓦蕾特才会做出的举动吧,简直让人忍俊不禁。</p>
<p>艾尔蒂斯再次注视着瓦蕾特的精灵术,一边钦佩地点点头,一边把帽子压得很低。</p>
<p>本来应该在危难时刻使用的影法师,竟然以这种形式使用了。还对瓦蕾特说了那么任性的话。</p>
<p>回去之后,就陪她玩她喜欢的棋盘游戏吧。就算像以前那样过夜,这次也只能接受了不是吗。艾尔蒂斯的碧眼,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变得柔和。不管怎么说,艾尔蒂斯一谈到瓦蕾特就变得天真了,对瓦蕾特来说也是一样。</p>
<p>与装扮成自己模样的瓦蕾特一起走出帐篷。戴着帽子,隐藏着头发和眼睛的自己,实际上连士兵们都不会注意到是艾尔蒂斯本人。</p>
<p>好不容易离开加萨利亚阵地的时候,艾尔蒂斯突然想到。看到再次身穿男装站在身边的自己,路基斯会说什么呢?</p>
<p>是高兴呢,是吃惊呢,还是生气呢。怎么也想象不出来。</p><!-- <p style="font-weight: 400;color:#721f27;">(本章未完)</p> --><p>可是,他说过的。依靠自己的话。那么多多少少为了回应那个期待而呆在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事吧。</p>
<p>而且。艾尔蒂斯还有一件事要操心。就是路基斯身上穿着的精灵具装。</p>
<p>那个一直给予他自然的守护,但另一方面,在灵魂深处留下了那个足迹。也许已经到了自己不在身边,身体就会变得沉重的时候了。</p>
<p>艾尔蒂斯眯起帽子下的碧眼,脸上浮现出艳丽的笑容。</p>
<p>——路基斯。我会给你所有的祝福和幸福。正是因为如此,失去了它就活不下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