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巡礼篇』 第290话 从那一夜到今天

<p>——不会让你妨碍路基斯的。我，可是他的共犯。</p>

<p>听到这句话，芙拉朵看到眼前的圣女微微一笑。不，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扭曲成翘起嘴唇的样子更贴近。</p>

<p>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的表情确实是慈爱的笑容，洋溢着圣女的气息。不过，唯有那对金色的眼睛不一样。</p>

<p>仿佛光辉璀璨一般，黄金之眼睁得大大的。在感觉那样子很美之前，先让皮肤感觉到某种异常。像针扎一样的疼痛瞬间掠过脸颊。</p>

<p>至少，可以扬名大陆的圣堂骑士之身在转眼间就被变成了雕像，对方却没有一丁点害怕。仿佛不存在真正的感性。</p>

<p>感到大腿微微痉挛，芙拉朵将腿向旁边伸了半步。这里面包含的，是丝毫不想后退的意志。距离足以施展魔术。喉咙深处因适当的紧张而冷却了下来。</p>

<p>然而，阿琉珥娜好像并不理会芙拉朵的想法，扬了扬嘴唇。</p>

<p>「……共犯，是吧？反正是路基斯说出来的吧。有他说话的风格，很像。伤脑筋啊」</p>

<p>那口气简直就像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一副碎碎念的调子，阿琉珥娜把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p>

<p>对芙拉朵而言，这句话无疑直接在其内心里穿出一个洞。说话的内容看不清其真意，而且也不认为是无的放矢。</p>

<p>毕竟以前在贝尔菲因相遇时，曾说过自己是路基斯的追踪者。而那个人这次说自己是共犯站在了舞台上，一定会感到惊愕和怀疑吧。</p>

<p>可是，阿琉珥娜看上去并不像那样。她没有问为什么，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只是淡淡地把话写在了空中。</p>

<p>芙拉朵的耳朵倾斜，黑发在薄暗中飞舞。忽然，睫毛动了一下。</p>

<p>「老是老是，自己一个人决定一切。所以回来的时候，一定受着伤。嗯，太危险了，看不下去了」</p>

<p>听到这句话，这次轮到芙拉朵抬起黑眼睛。表情僵硬，仿佛在问，你在说什么啊。</p>

<p>然而，面对她的视线，阿琉珥娜却显得那么轻松，低着头，露出了优美的笑容。乍一看，连天真的样子都感觉到了，但在这个场合太不适宜了。这里是战场。现在可不是轻易露出笑容的时候。</p>

<p>对阿琉珥娜所说的话，芙拉朵怎么也无法理解。带着过分的违和感，她皱起了眉头，慢慢张开了嘴。</p>

<p>两人之间的空气，发出了仿佛打寒战般的微弱声音。</p>

<p>「——听起来，就像是在说自己的老熟人似的，圣女小姐」</p>

<p>芙拉朵在混乱的头脑中拼命排列着词语，说道。黑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些许动摇的神色。</p>

<p>就在刚才，已经做出了无论面对什么都不退缩的决定。这是怎么回事？发觉脏腑里有一种奇妙的骚动。不祥的预感。</p>

<p>在开口闭口的瞬间，直觉说，自己错了。</p>

<p>不知道明确的理由。可是，心脏却像这样宣告似的，高高地跳动着。确实有一种血从全身抽走的触感。</p>

<p>她本来伶俐的思维诉说着，做了不该做的事，踩了不该踩的东西。</p>

<p>阿琉珥娜似乎并不在意芙拉朵的样子，一边闪耀着金色的头发，一边用一种奇怪的戏剧般的语气说道。</p>

<p>「那还用说吗？因为我和路基斯啊——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起从小玩到大了」</p>

<p>圣女的声音缠绕着耳朵，直至响彻脑髓，震撼了思绪。</p>

<p>◇◆◇◆</p>

<p>阿琉珥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罕见的黑眼睛，用力踩着脚下的石头。坚硬，哪里都感觉不到温暖。</p>

<p>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在佣兵都市贝尔菲因看到她的身影时，她的立场是大罪人路基斯的追踪者。现在却变成了他的共犯。</p>

<p>是在那之后讨好了他，还是在那之前就牵着他的手？</p>

<p>从唇边发出声音。阿琉珥娜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一股奇怪的热量。</p>

<p>坦率地说，无法忍受。一想到路基斯可能在自己之外找到了救赎，就这样依靠着，阿琉珥娜的内脏就像石头一样冰冷地凝固了。</p>

<p>当然，阿琉珥娜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误。在大圣堂的艰苦生活中，路基斯无疑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也是自己的依靠之所。甚至可以说，在那之前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是。</p>

<p>贵族们说，因为身份高贵，所以他们自己也一定很高贵。名流们认为，毕业于学院，所以他们自己也一定很高尚。一群穿着昂贵的东西，以为自己高尚的愚蠢家伙。</p>

<p>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在这连叹息都无法发出的世界里，路基斯一直都是自己的救赎。</p>

<p>然而，自己在路基斯的救赎下，连一根栖木都没能长成，这让自己无法忍受。因此，他陷入困境的当今，不得不透支自己的身体，去创造出自己的生存空间。他扮演剑戟的样子，确实出现在视野的一角。</p>

<p>真是不中用。是啊，要是能诅咒的话甚至想诅咒自己。那是出自阿琉珥娜的真心，是寓于胸中的强烈的情感。</p>

<p>但正因为如此，才会这样吧。此时此刻，阿琉珥娜的脏腑里已经沸腾起来，发出了类似的灼热声。甚至可以说是某种矛盾。</p>

<p>——共犯？谁和谁？</p>

<p>脸颊痉挛起来。眼睛发麻。心脏跳动起伏的脉搏，仿佛连自己都害怕了。</p>

<p>啊，没错。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的瞳孔所呈现出的淡淡色彩，以及谈论路基斯时的语调。</p>

<p>至少，寄宿其内的根本不是轻蔑或轻视之类的东西。阿琉珥娜知道，有一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从脚后跟附近嗤笑着咬了过来。</p>

<p>总之，她也是同类。</p>

<p>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内心深处却热得快要窒息了。其真实面目毋庸置疑，是以愤怒为名的感情。</p>

<p>无法原谅。就这么简单地坐在他旁边。虽然知道这是一种浅薄的，不能称之为清廉的感情，但阿琉珥娜还是忍不住。</p>

<p>她，不仅仅是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老实说，在路基斯身边的那一伙纹章教，以及类似的人。</p>

<p>所有这些，对阿琉珥娜来说都是令其愤慨的对象。</p>

<p>骂我不讲理也好，骂我愚蠢也罢。但是，你们知道什么。</p>

<p>从小到大，我手上一无所有。尊严，明天，金钱，智慧，以及获得这些东西的途径，通通都没有。</p>

<p>当然。被扔到井里的弃儿是得不到那样东西的。所以，这手上没有一切，只有被卖掉的路。</p>

<p>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也没想过还能期待更多。描绘未来，是有钱人的爱好。实在不是能给弃儿的。追求今天吃的东西，才是弃儿应有的生活方式。</p>

<p>——可是，路基斯却在这样的境遇下谈到了未来。那一夜，在那星空下，对着幼小的自己。</p>

<p>所以我也相信它，活下去。为了与其未来同在，为了与他同在。咬紧牙关，啃着泥巴活过来了。</p>

<p>忍耐，忍耐，忍耐。握紧了拳头，嘴唇上流着血，活了下来。</p>

<p>这可不是什么清廉的圣女行为。这不是一种高尚的存在方式。我一定是最差劲最差劲的。</p>

<p>但即便如此。阿琉珥娜相信最配得上在路基斯身边的是自己。从那一夜到今天亦然。</p>

<p>正因为如此，阿琉珥娜才无法容忍眼前的芙拉朵。区区共事数年的程度，她就敢理所当然地站在他身边张牙舞爪，挡在自己面前！</p>

<p>开什么玩笑！为此，为了在那里，自己牺牲了多少？</p>

<p>阿琉珥娜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宽容与理解。只有一种烧尽一切的火热。</p>

<p>「从小玩到大。你和路基斯？这蹩脚的冷笑话，不好笑哦」</p>

<p>越过仿佛永远的一刻，阿琉珥娜注视着终于说出这句话的芙拉朵的黑眼睛，睥睨着。</p>

<p>「你放心好了，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p>

<p>阿琉珥娜语气淡然，却带上了怨声气息，说道。</p>

<p>「不管我说的是不是冷笑话——你的未来已经定在了这里。你，不会得到美好的救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