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巡礼篇』 第292话 世间的一切

<p>铁与铁相互吞食，发出削去身体的音符。这一个又一个音符重叠在一起，像爆炸一样掠过耳朵。此种感觉持续了好几次，甚至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p>

<p>弗利姆斯拉特大神殿，神圣的祭殿所。</p>

<p>在最深处，堂堂之黄金与赫赫之大恶，为了消灭彼此性命，而挥舞利刃相食。仿佛要在此处将一切都尘埃落定。</p>

<p>白刃在赫尔特·斯坦利眼里，扭曲了其身躯。火花在空中爆发。</p>

<p>过去那一次，在出生的故乡被眼前大恶两断的，那抦闪耀光芒零落的利器。经过重新熔炼，铸造后的刀刃变得比以前更加朴素。</p>

<p>没有点缀细节的装饰，刀刃上的铭文也消失了。对于身为名士的斯坦利家来说，这甚至可以说是简朴之物。</p>

<p>既没有魔术的支撑，也没有接受神之宠爱，是为无铭的利器。这就是此刻赫尔特·斯坦利挥出的唯一白刃。</p>

<p>——然而，对于赫尔特·斯坦利这个无底之才之人来说，无疑是至高无上的。</p>

<p>剑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饰和色彩，只要是无情的力量就可以了。</p>

<p>就赫尔特而言，此为无可置疑的确信，是值得期待的。把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敲碎，刮掉，只有这样，赫尔特这个人的才能才会显现出来。刀刃的一挥一劈，仿佛证明了这一点。</p>

<p>但是，以他的才智，这场决斗还没有结束。</p>

<p>金色头发在空中飞舞，然后被削去了一点。哪怕只是一丁点儿不留神，赫尔特就会落得和它同样的结局。</p>

<p>眼前驾驭着粗犷紫电的，是大恶路基斯·乌利利冈特。目光锐利，仿佛睥睨一切，所呈现出的气氛不容分说地威迫着四方。</p>

<p>其举止和武技，那一夜与之根本无法相比。刀刃一击也好，接敌的速度也罢，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脱去了好几层壳。</p>

<p>总之，这是迄今为止经历过的所有磨难，超越了撕心裂肺的经验，他现在站在这里的佐证。而且，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意志下进行的。让人真正顽强起来的，无论哪个时代都只有自己。</p>

<p>啊，是的。他不管是哪个部分都变强了。令人目眩。但这并不能成为后退的理由。</p>

<p>赫尔特双手的手指紧紧地握着，金色的眼睛里闪烁出炽烈的光芒。正因为此时此刻，才有了从那天到今天的一切。因此，现在我站在了这里。</p>

<p>赫尔特的目的只有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想理解，想点头说这是正确的。</p>

<p>那一夜，赫尔特对这一切都搞不清楚。正确是什么，善是什么。还有，他是哪一边呢？完全搞不懂了。</p>

<p>至今赫尔特清楚地记得，自己一直坚信不移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p>

<p>正确是什么，那正义和邪恶又是什么。自己所坚信的到底是什么。</p>

<p>周围的大圣教人士称路基斯为大恶，纹章教称路基斯为英雄。就好像在指示着不同的人一样。</p>

<p>结果赫尔特不单是路基斯，就连自己自身是哪一边的都搞不清楚了。而且再怎么想，也得不出答案。</p>

<p>或许所谓的“善”或“恶”，终究只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摆动身体的钟摆，或许认为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正义，本身就是错误的。</p>

<p>赫尔特心想，辅佐一个知书达理，宣扬正义与善的大圣教司祭，才是他本来应该有的姿态吧。</p>

<p>可是，即便已经可以抛开所有的想法，不去寻求答案，直接接受周围人所给予的话语，赫尔特也早已不再纯粹和贤明了。从那天，那一夜开始。</p>

<p>——所以，今天在这里寻求答案吧。如果不超越他，就绝对抓不住。</p>

<p>这是赫尔特的一个信念。超越路基斯的前方有什么，在此之前得到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需要的只有一个。</p>

<p>如今，推动堂堂阳光的既不是过去那种神的旨意，也不是大义的正义。</p>

<p>只有寄宿于胸前的巨大意志在呼吸着，想要再次迈开步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p>

<p>而且，就是。事到如今，赫尔特似乎已经无法再深入思考什么了。</p>

<p>因此，只有一个。路基斯·乌利利冈特作为敌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一事实对赫尔特来说已经足够了。</p>

<p>◇◆◇◆</p>

<p>空中飞溅出火花，一瞬间击中了眼睛。真是令人怀念的感触，如此想着。眼皮微微眨了一下。</p>

<p>曾几何时，一次又一次，看到他的身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p>

<p>在无可非议的英雄们之中，绽放异彩的存在方式。简直就像在描写骑士故事一样，举止堂堂。无上的高贵，无上的完美。</p>

<p>正义的体现者，被赋予神意志的人。赫尔特·斯坦利就是这样的人类。敬意总是指向他，所有的光辉都在那里。</p>

<p>相反，我是个弃儿，湮没于世的人。连被那阳光炙烤都做不到，眼睛只能向往地映出英雄。于是结局就是，这双手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成不了。</p>

<p>那些，都结束了。降下帷幕，我那毫无意义的人生早就应该就此结束了。是何因果呢，直到那个影子在我面前。</p>

<p>——但是，即使那时一切都结束了，我到死也一定会在心中，脏腑深处，一直注视着太阳般英雄们的背影。</p>

<p>宝剑在空中滑动，紫电游走。间隔已经足够了，视野中描绘的轨道毫无差错地切断了赫尔特的躯干。</p>

<p>不抱任何怀疑，双手使出浑身的力气在那条线上划动。手心里有一种撕裂天空的触感。</p>

<p>同时，耳朵里响起刀刃划过天空的声音。视野的尽头有碎片般的白刃闪光。那是为了咬住我挥舞的利刃，然后沿着它的轨道斩获我的头颅。</p>

<p>脸颊扭曲地摇晃着。</p>

<p>他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的动作，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他停在了非人类那边。只要这边放出紫电，白刃就会一直端坐在它的前面，仿佛看透了一切。</p>

<p>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p>

<p>有预感。再这样挥剑，一定会被白刃砍断，我的头也会被砍下来。飚出鲜血，脑浆飞溅，然后毫无疑问地死去。眼睛深处发热而沉重。</p>

<p>反射性地把踏出的脚又往前伸了一步。刀刃的目标从敌人的躯干转向手腕。</p>

<p>并没有想什么。只是听从脑海中浮现的直觉。毕竟脑髓已经被热熔，失去了意义，思考早已失去了理智。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p>

<p>因此，存在于我脏腑里的，只有一种信念，那就是后退必死。为此，踏出了一步。</p>

<p>宝剑挥舞着，画出一条笔直的紫线，切断了天空。与此同时，赫尔特用力扭着手腕，仿佛要用白刃刺穿一般，让白光闪动了起来。</p>

<p>——铁重叠，爆炸的声音。同时，一股焦味扑鼻而来。紫电和白光的身体再次重合。</p>

<p>碰撞的一瞬间，双手像被拉扯一样地尖啸着，将敌人的强大力量传达给大脑。同时，脊梁骨呜咽起来，两腿发出惨叫。所有这些，我都咬紧臼齿，勉强压住。没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了。事到如今，即使发出一两声惨叫，也没有任何意义。</p>

<p>往前一看，赫尔特的眼睛里闪出从未见过的近乎狂暴的灯光。隐隐透出其凶残的狰狞性。</p>

<p>原来如此，这或许就是赫尔特·斯坦利这个人的本质一端。过去以巨大的正义压制着，爆发性的暴脾气啊。</p>

<p>这绝不是一种英雄气概，也谈不上优雅。那人性的暴力冲动随处可见。现在，它就像挣脱了枷锁般出现在我面前。</p>

<p>啊，太棒了。毫无疑问是最棒的。因为这无疑就是赫尔特·斯坦利的全部实力。正因为如此，才有战胜，克服的意义。</p>

<p>为了与肮脏污泥般的过去决裂，并战胜它。我必须正面战胜我所憧憬的英雄。如果不这样做，我一定一步也无法前进。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此处。</p>

<p>毕竟还是一副被过去钉住的样子，怎么能站在不同寻常的英雄旁边呢？也没有资格挽起阿琉珥娜的手。要拉住我心爱之人的手，就必须与之相配。</p>

<p>再也不要让它，从这双手上滚落了。</p>

<p>紫电与白，互相厮咬着，一瞬间就这样过去了。接着，双方挥下刀刃，重新摆好架势。吸了一口气。肺使身体痉挛。</p>

<p>彼此已经不需要言语了。只有在这个时候，互相准备着，见证这世间的一切，此处才是世界的中心。</p>

<p>我，和赫尔特都有了相同的直觉。</p>

<p>——下一个动作，就能结束这恍惚的一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