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神灵篇』 第306话 巨人神话

<p>猛然间，卡利娅有种将大量血液直接吞入体内的触感。并不是说有与之相近的感觉。毫无疑问，现在自己的身体有着被注入了新鲜血液与热量的，那种可怕的真实感。</p>

<p>一阵恶心刺痛了喉咙，眼睛灼痛难耐。</p>

<p>忽然，一瞬间的疼痛过去后，下一种疼痛又开始吞噬四肢。甚至让人觉得脏腑本身在吐血。</p>

<p>这是什么，发生了什么，卡利娅来不及问自己。不知觉间，大神殿从视野中消失了，连声音也消失在黑暗里。</p>

<p>在那之中，听到的，只有一个。巨人的失声恸哭。</p>

<p>「——吾之肉体已成为蛆虫的巢穴，通晓未来的眼睛，如今已变成空洞的眼窝，什么都看不见了」</p>

<p>那接近于呐喊声，光是拾起单词都特别费劲。理解就等同于痛苦。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卡利娅一听到这句话，眼前就浮现出清晰的情景。</p>

<p>化为腐肉的躯体上，到处都是虫子。一个全身几乎变成了骨头却依然活着的，横躺在地上的强大之人。那是过去的巨人之王的睡姿。他的沉睡直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都不会醒来。在接近永恒的黑暗中，抱着腐朽的躯壳活下去。</p>

<p>进入视野的情景简直就是神话。不管想怎么甩开，那副场景仍以无可置疑的实感，粘在眼皮上。</p>

<p>神话中的存在，至今仍在地底沉睡叹息。这样的想象在脊梁上游走，令卡利娅的脏腑感受到了厌恶的感情。</p>

<p>「这只曾经伸向地平线的手，现在恐怕连阿尔蒂乌斯的发梢都抓不住了」</p>

<p>阿尔蒂乌斯。这个词语让卡利娅的眼角点燃了情感。</p>

<p>这是，路基斯指着大圣教圣女所说出的名字。那个至今仍在威胁着自己的人的名字。</p>

<p>对了，路基斯怎么样了。那个魔女怎么样了。现在自己在做什么？这样的思考一圈一圈地摇晃着卡利娅的颅骨，脚也跟着晃动起来。</p>

<p>然而，似乎不知晓卡利娅的这种困惑。巨人的声音震撼了卡利娅的全身。</p>

<p>「吾小小的血族哟。如果你怜悯吾，还要站在阿尔蒂乌斯面前的话」</p>

<p>就赐予你血族的宠爱，巨人说道。伴随着有可能践踏卡利娅身体的压力。</p>

<p>这真是自作主张，卡利娅想。听他的说法，恐怕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状也是这位巨人所为。</p>

<p>大魔弗利姆斯拉特。傲慢，信奉力量，踏足大地的昔日霸主。人类丝毫无法靠近的巨人族之王。</p>

<p>然后，也是被阿尔蒂乌斯打败的人。</p>

<p>卡利娅嗤笑地哼了一声。鼻孔里有一股浓烈的铁味。</p>

<p>原来如此，不管情况如何，总之就是要用子孙来对付曾经践踏过自己的人，仅此而已。巨人之王。</p>

<p>或许那背后有多重考量，也可能有难以想象的烦恼。</p>

<p>不过，那些事对卡利娅来说都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有一点。嚼着牙根上的麻痹，说道。手掌上有一股巨大的热流。</p>

<p>「——想用流利的语言讲故事，就去当诗人吧。我所信奉的不是那种东西」</p>

<p>巨人之王的话，就这样被手心的热流捏碎了，卡利娅的嘴唇翕动着。手掌的热流仿佛响应着卡利娅的话，在空无一物的空中动荡着身躯，化成了一个形状。</p>

<p>瞬间，有搔痒般的声音抚摸着卡利娅的耳朵。那声音和刚才的失声不同，恍如即将消逝的遗言。</p>

<p>——吾之神话就此终结。小巨人啊。吾愿，你绝对不要倒下。</p>

<p>◇◆◇◆</p>

<p>那是一把仿佛双刃大砍刀般的大剑。浓烈如血的黑绯交织在一起，令观者无一例外地侧目而视。</p>

<p>整体固漆硬实，连刀刃是否真的存在都存疑的钝重姿态。乍一看不是剑，而是铁柱。其外形，轻松超越人的身高。</p>

<p>剑士会说，这不是剑。冒险者会说，这不是人使用的武器。那也不是人使用的工具。</p>

<p>套用人智的框架，放哪都是异端。那一挥根本不能称之为在用的武器。</p>

<p>因此，悠然地挥舞起那个的名叫卡利娅·巴德尼克的女人，一定已经不在人类的框架里了。与大剑的动作相呼应，大气蠢动，发出呜咽。</p>

<p>最先注意到那把大剑异样的，是那双金色的眼睛。</p>

<p>阿尔蒂乌斯睁大了眼睛，几乎快要停止呼吸，从指尖爬出来的金线反射性地垂下了头。</p>

<p>「弗利姆，斯拉特——」</p>

<p>充满纯粹惊愕的声音。这是阿尔蒂乌斯第一次发出这样的声音。</p>

<p>映入眼帘的是异端的大剑。没见过也没记得造出来过。但阿尔蒂乌斯还没愚笨到不知道其根源是什么。</p>

<p>巨人之王弗利姆斯拉特，他的原典。</p>

<p>应该不会看错。虽然形态大不相同，但那是巨人之王曾经一夜之间将人类各国击碎的象征。把自己折磨到最后的，将世界击碎的大槌。</p>

<p>况且，这是唯一能证明弗利姆斯拉特存在的东西。为什么卡利娅·巴德尼克会拿着那个。</p>

<p>原典是大魔、魔人力量的根源，是用来证明自己的东西。</p>

<p>即使是血族，但把它交给别人，也就等于失去了自己存在的依据。在那之后，等待大魔和魔人的，是最畏惧的消逝。</p>

<p>不是死亡，而是虚无的尽头。</p>

<p>那个傲慢至极的巨人之王居然接受了。把这一切都寄托在血亲身上。阿尔蒂乌斯那思绪一到这里，就重重地踏在地上。</p>

<p>是动摇，还是惊讶？一瞬间，黄金之线把它们的身体停留在了空中。这正是令人屏息的一刻。</p>

<p>然而，对百年之后的记录者来说，那是堪称永恒的一瞬间。</p>

<p>紫电画了个圆，剪掉了无数伸长的线。他那染血的绿色军服，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了。</p>

<p>路基斯，大恶之徒。挥舞着自己分灵的人。</p>

<p>「————」</p>

<p>脸和眼睛上沾着鲜血，他张开嘴，好像在告诉阿琉珥娜什么。阿尔蒂乌斯的嘴唇在一瞬间起伏着。不，那一定是阿琉珥娜的意志吧。</p>

<p>阿尔蒂乌斯眯起眼睛，摇晃着指尖。</p>

<p>他的胳膊还够不着自己。不，不可能够得着。因为这样的情节，都没有设想过。那是不可能的事。</p>

<p>然而，原本的他是连接近自己都办不到的。可现在，已经到了连声音都能听到的距离了。这一切的根源，是奥菲吗？还是说，是他自己？</p>

<p>眨眼间陷入沉思，阿尔蒂乌斯睁开眼睛。眼前有一道黑绯的闪光。映出了卡利娅的银发。</p>

<p>巨人之王。那部原典一边卷入周围的空间，一边被高举向天。在巨人之圣地的这座大神殿里，巨人仿佛得到了久违的活力，变成了狂风暴雨，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换做大神殿，非常容易就能被啃碎。</p>

<p>真是的，就算要打破原有的剧本，也得有个限度啊。阿尔蒂乌斯的眼睛扭曲了。</p>

<p>弗利姆斯拉特的原典简直就是毁灭本身。连大地也会被撕裂的意志，她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那么直接挥了下来。</p>

<p>——『巨人神話』</p>

<p>古代的神话化作黑绯的闪光，吞噬了大神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