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三话弱角天云同学

决定Ｃ高中所有人生死的一战，来临了。

如果今晚无法战胜Ａ高中的话，在很短时间内，棋圣所发动的道具「诅咒草人」就会导致我们全灭。

在晶星人的宇宙船降临前，利用最后一点时间，怪人社所有成员于社办再次集合。

最早抵达的是桓紫音老师，第二个到的是我。

很难得看到桓紫音老师第一个到，我把这感想告诉她。

她却哼了一声。

「……哼，零点一，为了不让汝对乳牛的雕像做出连吸血鬼都会感到污秽的事，所以吾提早来这里防守了。」

原来是我的错啊！还真是对不起喔！

接着雏雪从我后面冒了出来，她穿着打扮清凉的豹豹套装，才刚出现就已经是第二人格型态。

雏雪的第二人格是个喜欢用色色的话骚扰别人的变态，她那超高的颜值，也无法弥补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色情狂的事实。

但是超乎我意料的是，听见桓紫音老师的指责，雏雪竟然替我说话。

「老师！雏雪认为学长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雏雪举手发言。

「哦？暗黑血族绘手，汝为什么如此认为？」

桓紫音老师即兴地创造新外号。

雏雪指着雕像，认真地发言：「雏雪认为呢，毕竟雕像是没有温度的，外壳又很硬，使用价值很低很低。学长这种既鬼畜又充满男性欲望的人，才不会去做那种事呢。」

「「……」」

我跟桓紫音老师都沉默。

穿着豹豹套装的少女，则继续说下去。

「相比之下，雏雪这里有软～～软～～的肉哦，学长要不要考虑雏雪一下？」

话刚说完，雏雪就把身体向我贴来，丰满的胸部压在我的后背上。

……好大。

「……」

我还来不及离开雏雪身旁，门口就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咦……？前辈……？」那声音很迟疑。

风铃盯着我跟雏雪，露出错愕的表情。

我张嘴想要解释，但是有一股猛烈的力道忽然从前方传来，并抓住了我的制服前襟。

桓紫音老师原本清秀的脸，现在看起来非常像恶鬼。她额头碰着我的额头，挤出愤怒的话语。

「——臭小子!!要跟女孩子嬉戏也看看场合，下次敢在开战前这样做，吾就把汝钉在十字架上，让汝体内的暗黑之力流失殆尽——!!」

「呃，我没有嬉戏……」

我试图解释。

桓紫音老师更气了。

「汝说什么!?」

「那个……我真的也没有不看场合……」

「暗黑血族绘手，去把仓库里的大型十字架搬来!!」

「好——的——雏雪明白了！」

一切的元凶·雏雪，用非常快乐的语调回应桓紫音老师。

在一阵骚乱过后，怪人社里终于平静了下来。

最后，幻樱也走进了怪人社。

「……」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舞台上的海草背景似的，存在感相当稀薄。

但是，我注意到她眼中的寂寞……与哀伤。

那是连身为天才诈欺师的幻樱，都无法完全掩饰的寂寞与哀伤。

为什么你明明身处人群中，却如此寂寞……？

为什么怪人社所有成员都如此快乐，你却这么哀伤……？

从我与幻樱认识的起初就是这样，幻樱的一切，我几乎都不了解。

她却对我瞭若指掌。

她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这点也令人相当疑惑。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她所交给我的，攻略沁芷柔、攻略风铃的攻略本，乍看之下非常乱来，实际上却设计得无比贴切，甚至连我的反应都计算在内。如果打算攻略这两名少女的话，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也就是说，幻樱事先就相当了解风铃与沁芷柔。

……奇怪。

……好奇怪。

不应该这样才对，幻樱应该是进入怪人社之后才认识风铃与沁芷柔的，先前就算有见过面，彼此之间也不熟稔，我可以确信这一点。

但是幻樱做到了创造攻略本的壮举。

仿佛未卜先知的算计，对于怪人社成员超乎寻常的理解，大概也是我不断败于这个名义上的师父的原因。

这时候，桓紫音老师郑重的话声在怪人社里响起，我的意识被重新拉回了现实中。

「也就是说……吾决定今天让汝……汝……还有汝出战。」

桓紫音老师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风铃……还有……

还有幻樱。

随着桓紫音老师指派完三名成员，怪人社里的气氛，与所有社员的理解力，有片刻陷入空白。

……幻樱？

这是幻樱第一次被桓紫音老师派遣出战。

不过，Ｃ高中可以派出三名成员……现在沁芷柔暂时被石化，身为插画家的雏雪又不可能出战，如果要从怪人社里再挑一个战力的话，确实只剩下幻樱了。

所以桓紫音老师的安排，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不过，理由真的这么简单吗……

虽然平常怪人社的作业，幻樱是完成度最快最好的一位，校排名却始终只有十九，为什么不派出菁英班其他更高排名的人呢……

太多疑惑困扰着我。

我沉默了下来，没有问出口，桓紫音老师也没有解释。

「……」

仅剩的时光迅速流逝，一片漆黑的遥远夜空中，宇宙船的光芒像流星般出现，替墨色增添了光点。

最后，在雏雪与桓紫音老师，以及所有Ｃ高中学生的目送中，我、风铃……还有幻樱，踏上了宇宙船。

前往决战之地。

……Ａ高中!!

✎

宇宙船上，幻樱望着窗外的景色，露出怀念的表情。

她漂亮的蓝色瞳孔没有聚焦，就像在仔细整理自己的心情似的，给人的感觉有点恍惚。

而后，时间一点一滴走过，仿佛一切的想法都宣告沉淀完毕，她缓慢地转过视线，朝我看来。

「……」

幻樱没有说话。

随着她的视线凝聚在我身上，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熟悉感。

……她的视线很熟悉。

我看过这种视线，在某处看过的……一定看过的……

我沉默下来，内心没有缘由地开始颤抖。

接着，我突然记起之前的梦。

「……!!」

在那个梦境里，「我」朝我扑来，用力抓住我的肩膀。

即使梦中感受不到疼痛，我依旧能感受到他迫切、焦虑的思绪。

「…………………」

梦中的「我」张大了嘴巴，努力朝我喊着某些话，但似乎是受到梦境阻隔的缘故，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嘶吼，我依旧听不见半点声音。

「………………………………」

那个梦中的「我」，似乎也察觉我听不见，他脸上的肌肉因为着急，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

他很拼命。

就算知道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依旧在拼命尝试，试图将想法传达至遥远的彼端。

我沉默地望着梦中的「我」，他已经消失到剩下半个身体了，但依旧在不断朝我嘶喊。

梦中的我……跟现在的幻樱，眼神好像好像。

在对比之下，我忽然领悟到这种眼神的意思。

——那是想要将话语传达给对方，却只能任由对方离去，默默注视着对方的眼神。不管再怎么努力……付出了多少心血，哪怕以消逝为代价，心声依旧无法抵达思念彼端……的眼神。

然而，梦中的我已经消逝了，在晶星人的战败惩罚下，归于虚无。为什么……你们会有相同的眼神？

「你……」

「……柳天云。」

太多的迷惑，太多的不解，我本来无法忍耐，正要开口询问，幻樱却提早开口，呼唤了我的名字。

风铃在旁边静静听着我们说话。

幻樱注视着我，双手捧着心口，静静地对我发问：「你还记得吗？第一次出战其他高中时，你写的轻小说……《流星爆击与九翼圣龙》。那部轻小说里，主角无名本来是一个被放逐的可怜少年，他其实是天才中的天才，只是被村民所舍弃、欺骗、背叛，因无知而弱小，因孤独而遍体鳞伤，在付出许多许多之后，他成为了强大的魔法师，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他。」

我点点头，表示我记得。

故事的最后，是九翼圣龙为了无名而牺牲。亲手将九翼圣龙推向死亡深渊……不知情的无名，孤单地、寂寞地等待着永远不会回来的九翼圣龙。

幻樱继续说了下去：「即使孤单了、寂寞了，但是已经变得很厉害的无名，再也不会像当年那样……轻易死去了，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九翼圣龙如果知道这一点，我想它不会后悔；如果再让它选择一次，它依旧会选择拯救无名。」

「……」

我沉默着，再次点点头。

说到这里，幻樱露出了一丝笑容。

「后来，你与Ｂ高中的小秀策对决，写出的轻小说是《千本魔女》。

「《千本魔女》里所有的魔法世界正在逐渐衰亡，为了拯救自己的世界，一千名魔法少女被召唤、集中起来，借着互相残杀决定最后的胜利者……故事的中途，男主角曲不惜牺牲性命，拯救了伙伴莉莉丝……但是在他莫名清醒、存活下来之后，却发现莉莉丝失踪了。

「为了寻找莉莉丝，让自己的足迹到达更远的地方，于是曲不断变强……不断变强……最后成为无人可敌的强者。但等着他的，却是游戏主办人『贝纳德斯利』的无情告知，他告诉曲……莉莉丝早就已经死了，为了拯救曲，魔女莉莉丝以生命为代价，复活了曲。」

幻樱温柔地注视着我。

在这一刹那，我清晰记起了《千本魔女》里的叙述——

「我的死……带来了你的生……」

「而我的生……又带来了你的死……」

「或许上天早已注定我们无法相见，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形成了残忍的循环。」

第一次……曲不惜生命救了莉莉丝，他的死，换来了魔女莉莉丝的生。

第二次……则是莉莉丝发现曲的死亡，不惜一切代价，反过来用生命救活了他。

曲与莉莉丝，没有进行任何商量，却无怨无悔地替对方付出了性命。

他们两人之间，或许带着点惆怅，或许带着点感怀，但是没有遗憾。

幻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两部轻小说，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

但是，这两部轻小说的剧情，不管是《流星爆击与九翼圣龙》或者《千本魔女》，都让我隐约感到熟稔。

不是因为是我撰写的作品，所产生的熟稔……而是打从心底产生联系感。

就好像把自己的经历写成轻小说那样，那种熟悉感出自灵魂深处。

幻樱对我微笑，有短短一瞬间，仿佛又变回了从前开朗的她。

「柳天云，听好了，以后你不可以再放弃写作，要继续努力，连所有人的份一起变强……然后回到现实世界，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

我不知道为什么幻樱要在此刻说这种话，于是沉默。

这时候，窗外的云雾终于开始散去，宇宙船在空中划出一条火线后，冲到漆黑的夜空里。

Ａ高中壮丽、气势磅礡的巨大城堡，出现在地平线的另一端。远远看去，整座Ａ高中的小岛几乎被白雪覆盖，城堡也染成了银白色。

「快要到了……」

幻樱望着城堡说。

「这一刻……终于来了。」

我跟风铃听见幻樱的话，都感到相当疑惑。

然而，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轰隆——轰隆——

在巨大的引擎声中，宇宙船开始降落。

降落后，门一开，就是决战。

「……」

幻樱忽然转向风铃。

在决战开始前，仅存的最后时光，幻樱左手忽然抓住了风铃的手，右手则抓住了我的手，将我跟风铃的手掌相互贴在一起，紧紧合拢。

匡啷一声，宇宙船在震动过后，开始放下底架。

随着大量水蒸气冒出的声音，宇宙船的舱门逐渐开启，一束外界的光线，从刚刚敞开的狭窄门缝照进船舱。

光芒不断变得刺眼，我跟风铃都眯起眼睛，幻樱却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光芒。

接着，她站起来，往外界走去。

「……」

彻底踏出船舱前，幻樱脚步略微一顿，半回过头。

在无尽的光芒下，她的银白色长发，反映出圣洁的白光。

在这一瞬间，我的脑海再次浮现了那个梦境。梦中的「我」，拼尽性命也打算传达某种话语的样子，忽然在我眼前不断放大……放大，起初如波纹状的画面，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最后就像突破了梦境与现实的隔阂似的，我忽然听见了梦中的「我」……究竟在呐喊些什么。

「快来不及了，救救晨曦——快救救她——!!」

内心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那个「我」究竟想表达什么？晨曦……风铃她不就在我的身旁吗？

我紧紧抓住了风铃的手。

可是……此刻不断产生的空虚感……与思绪的紊乱感，源头又是从何而来？

幻樱的视线，在我跟风铃交握的手掌上停留了一下。

「风铃，这个好色又傻、又迟钝、又花心、又满身处男味的笨蛋……」

迈步而出的瞬间，像是告别一样，幻樱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以后，就拜托你了。」

✎

在幻樱踏出宇宙船的刹那，自外界传来的光芒，也霎时变得更加刺眼。

随着幻樱往前迈步，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强烈的光中。

怪异的梦……怪异的现状……怪异的空虚感……

为了寻求一切问题的答案，我撑起身体，快速往幻樱的方向追去。

叮——叮——叮——叮——叮——

但是，一踏出宇宙船，耳边就传来怪异的嗡鸣声，就像有一万只蚊子同时在耳边飞舞一样。

与此同时，我踩出宇宙船的第一步也跟着踏空，外界无尽的白光瞬间变成了一道漩涡，一阵强烈的吸引力传来，将我整个人吸入漩涡中。

「……」

刺眼的光芒终于消失，我重新恢复了视力。

被吸入漩涡中的我，看见的已经不是原本的世界。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重力，可以让人自由飘浮在空中的广阔空间，外形像一颗圆形的鸡蛋，墙壁也是橘黄色的。

——但是。

但是，我并非孤独的，这个空间里还有其他人存在。

「真是狼狈啊，昔日的王者，此刻也得沦为卑微的挑战者……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名穿着绿色狩衣、头上戴着乌帽子的少年，飘浮在不远处，露出得意的笑容。

「陷入绝境的的昔日王者啊……在你们踏出宇宙船的那一刻……就已经败了。」

「……」我没有理会棋圣的挑衅，而是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情况。

——这里很明显就是轻小说决战的场地。

然而，之前的比赛都会先由晶星人确认流程，等到两校选手一一进入骰子房间后，比赛才会正式开始。

这一次情况突然改变，背后一定有其原因。

就像上次Ａ高中使用了道具「迎战令牌」一样，或许这次又是某种道具产生的结果。

棋圣悠闲地用折扇替自己搧风。

「——柳天云，如同老朽刚刚所说，你们踏上Ａ高中土地的瞬间，就已经注定败北了。

「老实告诉你吧，老朽发动了消耗性道具『一击必杀圣剑』。在身为模拟战的防守方时，只要有敌校的学生踏上我方校园，就可以强制将对方拖入轻小说战斗中。

「为了配合『一击必杀圣剑』的效果，Ａ高中特别解除了『转转城堡君』的防护罩，让你们能更快进来，不至于被阻挡在外面。

「坦白说……老朽等着把你踩在脚下的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哈哈哈哈哈……」

听完棋圣的解释后，我停顿了一下，思考对方的用意。然后，我开口说话：

「耍一些无关写作实力的小手段……这就是你的『道』吗？棋圣。」

「『道』？老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哼，乖乖输掉然后等着被『诅咒草人』石化吧，柳天云！」

「每一位轻小说家……根据追求的不同，也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存在。小秀策的『以力压人』之道，讲究的是狠狠欺压败者，借此彰显自己的强大……而你，棋圣，你的『道』……又是什么？」

棋圣思考了一下，接着双手合拢在身前，两臂缩进狩衣的袖子里。

「这么说来的话，老朽的『道』……大概就是『以局困人之道』。柳天云，老朽的布局能力很强，非常强。不管你当年写作实力再怎么厉害，实力衰退的现在……你也只是个无力又渺小的弱者罢了……而弱者，是破不了局的。」

听完棋圣的发言，我向他投以怜悯的目光。

「不……棋圣，你才是真正的弱者……简直弱到不堪一击。」

「你说什么!?」棋圣皱眉。

我继续说了下去。

「你弱的不是实力，而是心！所谓的轻小说家，本质简单而纯粹，以文字作剑，以笔锋为盾，将人生的感悟化为沸腾的血液，用梦想的能量支撑起脊梁，借此与对手交战。

「如果连与对手正面交锋的勇气都没有，那就代表你不相信自己的人生……不相信自己的梦想，你的一切都将显得薄弱而可笑，你的『道』将被自我的盲目所束缚，越来越狭窄，最后变得寸步难行！

「所谓的轻小说家……所谓的强大，应该源于对自身的千锤百炼，而非外力的帮助与阴谋算计！

「在你选择外力帮助的同时，代表你已经背弃了身为轻小说家的自己……棋圣，这就是你弱小的原因!!」

我一字一句慢慢说完，棋圣身躯一震，冷静的表情也开始扭曲。接着，他的声音变得十分冰寒。

「柳天云，你就只剩下丧家之犬的悲鸣了吗？让老朽来告诉你吧，在落入老朽的圈套时，你们就已经失去胜利的可能性。老朽所发动的『一击必杀圣剑』，可以强制让你们Ｃ高中三人进入对战空间……而且，我们使用的道具不止一个。」

棋圣手臂一抬，狩衣的袖子下滑。我看见他手臂上贴着圆形的纹身贴纸，图案是一个发亮中的灯泡。

「这是『智慧灯泡贴纸』，只能在模拟战中使用——效果是让三个人在短时间内，能够模拟、复制出某位轻小说家的六成实力，不过必须先贴在模拟者的身体上一个礼拜，才能再转交给别人使用。

「『智慧灯泡贴纸』一旦发动，在骰子房间进行决战时，由于时间流速不同，不同场地之间将会轮流进行比赛，第一组分出胜负后，第二组才会开始决战——但是在外界看来，所有选手似乎是同时进行比赛，结束时间也差不多。

「而『智慧灯泡贴纸』的最强之处……在于这个贴纸，一旦有同伴结束战斗，那第二组进行决战的同伴，就可以获得八成的复制实力……以此类推，第三组的伙伴将得到复制者十成的无敌战力。」

棋圣以蔑视的目光看着我，显然觉得Ｃ高中必败无疑，才将这些话对我坦承说出。

听到棋圣解释『智慧灯泡贴纸』的效果，我反射性地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忍不住大吃一惊。

「你们三个……难道复制了『辉夜姬』的轻小说战力？」

从之前天空投映出来的画面中，我看到棋圣听从飞羽的话，而飞羽又是「辉夜姬」纱罗纱的守护骑士。很明显的，辉夜姬才是Ａ高中的最强者。

棋圣观察着我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显然对自己制造出的效果相当自满。

「当然……能复制辉夜姬大人的战斗力是最好的，但是飞羽大人不让老朽这么做，所以我们三个取得了飞羽大人的复制贴纸——拥有飞羽大人六成以上实力的我们，短时间内已经足以成为无敌的战士，彻底击败你们Ｃ高中!!

「柳天云！我必须承认曾经的你很强……强到令老朽感到恐惧，如果继续让你恢复下去的话，你很可能会成为另一个怪物君……所以老朽要扼杀你的存在！

「很抱歉，遇到了老朽……你已经没有机会成长茁壮了。现在的你……轻小说的实力，最多与老朽打平，或是比老朽强一点……根本不是六成实力的飞羽大人的对手！」

棋圣像毒蛇一样眯起眼睛。

我知道他不是为了向我解释，而是擅长「以局困人之道」的他，想在开战前打击我的信心，彻底摧毁我的战斗意志。

「退一百万步讲，就算你上个月又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能勉强战胜飞羽大人的六成实力，那又如何？」棋圣继续说下去：「老朽早已将一切都计算在内，你们Ｃ高中总共来了三个人，所以『一击必杀圣剑』会强制Ａ、Ｃ两校进行三场单挑战！三对三的单挑战，规则是循环单淘汰赛……必须战胜对方所有选手，才能获得最终胜利。

「而一旦进行单淘汰赛，就算我们输了两场，在『智慧灯泡贴纸』的效果下，最后剩下的那位拥有十成飞羽大人战力的强者，也必将碾压Ｃ高中所有人！」

循环单淘汰赛吗……也就是说，就算我战胜了棋圣，如果Ｃ高中的伙伴输给了其他两位Ａ高中成员，我也必须再赢过那两位拥有更强实力的恐怖战士，才能让Ｃ高中获得最终胜利。

我不知道飞羽的六成实力……究竟有多强。

然而，从棋圣自信满满的样子看来，他很笃定我绝对赢不了复制出来的飞羽。

「哈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哈……柳天云，听好了！就算你侥幸赢了一场，对付过一次飞羽大人之后，也肯定心力交瘁，不可能继续连赢下去。根据老朽的计算，Ａ高中的胜率是百分之百！

「柳天云，这一局……是老朽赢了!!」

棋圣哈哈大笑。他那膨胀到极限的自信，让我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从发动「诅咒草人」的起初，棋圣很可能就已经算到了这一步。不断埋下新的圈套，步步进逼，环环相扣，把我们的生路彻底封死。

加上棋圣见识过我不久之前的实力，像他这种擅于算计的人，肯定也将我再次进步的可能性也列入考量——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Ｃ高中的处境就非常危险，就像走在吊着的钢索上一样，只要稍微大意，Ｃ高中这个整体，就会坠入充斥死亡烈焰的深渊中。

然而。

然而……Ｃ高中不能在这里止步。

背负着许多人的期盼、所有学生生存的渴望，一步步从垫底的吊车尾爬到第三名的位置，还没让Ｃ高中的所有人重新见到现实世界的蓝天之前，我们必须继续奋力前进。

晶星人降临后，怪人社成立，这段期间所有人不断辛辛苦苦进行修炼，这一切绝非徒劳无功。

现在的我们，比以前强很多很多。

与之前对战怪物君时，必须直接认输的过往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流下悔恨的泪水过、烦恼过、陷入瓶颈过，也痛苦过……但是，在懊悔过后，勇于直视自己的弱小，才有变得强大的资格。

正是记取了战败的苦闷，所以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也能毫不犹豫地奔驰，找到通往幸存之道的光芒。

除了写作的实力之外，我连心也变得坚强了。

曾经在Ｃ高中的测验里得到第三名，因此绝望崩溃的我，早已消逝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

这一份份宝贵的记忆，也给予我继续前进的力量，使我不断迈向诉求的彼端。

「——柳天云，你的败北早已注定!!战吧！让老朽见识一下……你在写作之道上，最后的挣扎与风采！」

以充满傲气的口吻，棋圣如此开口。

他骄傲的由来，源于他的「以局困人之道」。棋圣确实有自傲的资格，凭借优异的算计能力和足以与「强者」一词匹配的实力，只要给他足够的先决条件，他能够困死任何轻小说家。

与棋圣锐利的双目对视，我也发出了交战宣言。

「来吧，让我见证你的道！我柳天云的『本心之道』，绝不会输给你的『以局困人之道』!!所谓的轻小说家，应该醉心于自身的强大，而非外力的算计与阴谋诡计！」

强烈的战意，在这一刻同时化为言语，从我与棋圣的口中冲出——

「「战!!」」

整个交战的空间，在听见我们两人的决定后，开始剧烈地震起来，一阵阵雾气从墙壁散出。

浓厚到无法看清周遭的雾气，迅速充斥了整个世界。

接着熟悉的系统合成音再次响起：

「地球人，你们好。我是人工智慧九十九号——ＱＱＱ，很高兴今天为你们这场比赛担任裁判。」

「现在开始讲解比赛规则。」

「这里时间流逝速度相当缓慢，与外界的比例为一百比一。也就是说……你们在比赛内经过了一百小时，只等于外界的一小时。你们拥有这里一百小时的时间进行写作。」

「本次比赛，为『倒叙之战』，双方在时限内，必须撰写八万字的轻小说。」

「由于采用『倒叙之战』的比赛模式，在撰写轻小说时，禁止由开头起步，必须由结局开始撰写，用倒叙的方式逐渐完成整个作品。」

「请注意，比赛过程中，将有可能在迷雾内看见幻境。」

「请静心准备，比赛将于稍后开始。」

人工智慧九十九号的解释终了。

这一次的比赛方式，规则相当简单，实际上却极为困难。

轻小说家十分仰赖灵感的帮助，在写轻小说时，往往会在途中受到启发，不断尝试完善一个个构思后，才能获得通往结局的助力。

现在却必须由结局开始撰写，用倒叙的方式逐渐完成整个作品。

也就是说，从最开始就必须决定整个故事的剧情与细节，这对着重于灵感突发与超展开的轻小说家非常不利。

像我这种超展开派的轻小说家，至少会被削弱三成实力。

虽然在战斗的起初，我就已经料到这场战斗会非常艰辛，但是幸运之神似乎更眷顾Ａ高中，在题目轮盘的运转下，正中靶心的竟然是「倒叙之战」。

我在脑袋构思完大纲之后，就开始撰写轻小说。

然而，才刚开始动笔不久，居然有大量迷雾向我涌来。那些迷雾渐渐产生各式色彩，眼前的世界像是坏掉的日光灯那样，不停闪烁。

「这是……幻境……？」

人工智慧九十九号曾经说过，对战中有可能会出现幻境。

我努力维持平常心继续写作，可是那些五颜六色的迷雾越来越多，像一道道墙壁那样朝我身体开始挤压。

渐渐地，有些迷雾钻进我的体内。

随着时间流逝，像是电影一样，我眼前渐渐幻现出一幕幕场景。

✎

我被拖入了幻境中。

身体像鬼怪故事中常见的幽灵一样，呈现半透明状，可以自由飞舞在空中，幻境中的人却看不到我。

「还是陷入了幻境吗……这里是哪？」

我转动视线，开始观察周遭。

一栋栋雪白色的教学大楼耸立，建筑物里面可以看见许多学生在奔跑嬉闹。

那些学生的模样，都非常年轻，看起来应该是中学生。

「……Ａ中学？」

仔细辨认他们的制服后，我认出了Ａ中学的校徽。

不过，为什么是Ａ中学呢？

我在幻境里到处飘来飘去，忽然发现某间教室特别热闹，那里似乎有大量的学生聚集，不断传出开朗的笑声。

那间教室的门口，挂着一年Ｄ班的牌子。

大概是因为休息时间的缘故，许多学生随兴地坐在地上或桌面，聚成一团聊天。

「哈哈哈哈……昨天那个节目你看了吗？真的好好笑喔。」

「可恶！我不小心睡着了，网路会有吗？我回家上网查看看！」

一个看似非常懊恼的男学生抱着头，对好友抱怨。

「欸？真的假的，小百合喜欢隔壁班那个足球队的男生？高高瘦瘦、刘海染成金色的那个对吗？」

「……嗯。」

「害羞了、害羞了……小百合好可爱！我蹭～～我蹭～～」

「啊……唔……!!那个……请不要把脸贴上来……」

叫做小百合的女生脸颊被闺密用力磨蹭，忍不住出声抱怨。

「放学后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去吃汉堡！」

「上次也是吃汉堡吧……这次换成拉面怎么样？」

两个胖胖的男生在讨论食物话题。

一切都显得祥和而平静，所有人不需要为了生存而烦恼。虽然晶星人降临只是几个月的时间，但感觉起来，与这种日常生活已经产生遥远的心灵距离。

就在这时候，教室角落忽然传出「砰」的一声巨响，有一张桌子被人踢倒。

「吵死了！这样老子不是不能好好睡觉了吗!?」

维持着踢翻桌子的出脚姿势，一名留着蓝色刺猬头短发、看起来完全是小混混模样的男学生如此开口。

仔细一看，这个小混混的五官其实颇为帅气，但遭愤怒的情绪扭曲之后，此刻的脸孔显得十分狰狞。

然而，这个中学生我认识——飞羽。

虽然比起之前看过的飞羽更显稚嫩，原本的长发也变成刺猬头，镇定的气质改作小混混的模样……但这个少年，肯定是飞羽没错。

或许这场景是从前曾经发生过的事，因为棋圣使用「智慧灯泡贴纸」复制出飞羽，导致我陷入这种幻象中。

「……」

教室内，遭到飞羽差劲的口气对待后，所有学生都安静下来。

因为恐惧而没有出声抗议，但这些中学生厌恶的心情，却明显而强烈，形成所有人孤立飞羽的局面。

年轻的飞羽承受不住群众压力，凶狠地瞪视所有人，转身离开教室。

他的表情与语气都充满怨恨。

「……算了，只不过是一群没用的家伙。」

半透明存在的我，仿佛真的拥有了幽灵的超能力，可以直接体会到飞羽的想法。

幻境的画面再次闪烁，重新出现的画面中，我看见了飞羽的成长历程。

原来在飞羽五岁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而父母双亡，只剩下孤零零的他一个人活着。

那之后，碍于道义与舆论压力，有一户亲戚勉强收养了飞羽，但原本就有孩子的亲戚，将飞羽视为拖油瓶，给予不公平的待遇，还常常对他冷嘲热讽。

对于年幼的飞羽而言，那些大人是一只只由阴影化为的怪兽，以言语在不断啃蚀着他的内心。

「……捡来的孩子果然缺乏教养呢。」

一次次。

「啊，那家伙回来了吗？把披萨收起来，免得他看到。」

一回回。

「就算他的家人没死，也养不起这种孤僻的孩子吧？哈哈哈哈哈……」

言语的寒意流遍了飞羽全身，一直蔓延到他的意识深处。

为了不被那股寒意冻僵，为了在挣扎中寻求解脱……同时也是为了自我防卫，飞羽学会像刺猬一样缩起自己柔软的弱点，将带刺的一面展露在外。

像个小混混一样，看到不顺眼的事就动手揍人，被打扰了就高声咆哮，以脆弱而又悲哀的「恶之壳」武装自己，这是飞羽唯一能做到的事。

然而，恶意只会招来更多的恶意，飞羽仅有的自卫手段，在群众的压力下显得如此可笑……而弱小。

人是一种群居动物，除非成为以孤独为食粮的独行侠，否则就会被寂寞侵蚀殆尽。

如果情况继续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飞羽就会变成真正的小混混吧？

但是，在升上八年级后的某一天，飞羽遇到了「辉夜姬」纱罗纱。

「……」

两人的初遇，是在一间废弃的图书室里。虽然这里已经废弃了，但依旧有些书残存着，没有搬走。

这间图书室是飞羽的秘密空间，他很喜欢阅读，因为阅读是唯一能让他暂时忘记现实世界的手段。

刚走进图书室的飞羽，看见一名穿着古式和服的幼女。

幼女的和服上点缀着碎星、月纹等美丽的图案，像月亮一样闪烁着柔和的银光，看起来就像神话故事中走出的古典人物。

「你也喜欢书吗？」

从书后探出脸来，这是辉夜姬对飞羽说的第一句话。

✎

飞羽原本对任何人防备的「恶之壳」，在幼女天真无邪的目光注视下，像大太阳下的雪一样悄悄融化。

然而，这个转变，连飞羽自己本人都无法察觉。

「什么！你也是国中生？还跟我同年纪!?骗人的吧，你看起来这么幼小！」

飞羽被辉夜姬的发言吓了一跳。因为眼前的辉夜姬，那娇小迷你的躯体、稚嫩的脸蛋，怎么看都是小学低年级的学生。

「请相信妾身，妾身一点也不幼，而且也不小。如果还有疑虑的话，这里有Ａ高中的学生证可以说明身份。」

板起脸孔以「妾身」这种古朴的词汇自称，还穿着仿古式的和服，辉夜姬看起来简直像从江户幕府时代穿越过来的公主。

飞羽感受到对方言语中的真诚，一时却无法接受事实。

「那你为什么穿成这样？Ａ中学的制服呢？」

「请原谅妾身的胆大妄为，但这是妾身的标准穿着，请您视而不见。」

「就算你这么说……」

就算辉夜姬这么说了，飞羽依旧很在意。不过在对方优雅的气质影响下，他最后还是盘膝坐下，默默开始看书。

「……」

飞羽很快看完了一本书，伸手抓向自己早就摆好的书堆，打算拿下一本书来看。

可是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

「奇怪，我刚刚没有拿这本书吧？」

飞羽感到困惑，将书翻到正面，念出了标题。

「呃……《竹取物语》……」

辉夜姬保持正坐姿势阅读，小小的脸蛋再次从书本后冒出，认真地注视飞羽。

「妾身希望您可以看看这本书。」

「哼，老子为什么要……」

飞羽习惯性地要发挥小混混风格，辉夜姬却将雪白的手掌郑重地贴于地板，美丽的头颅也跟着低下，对飞羽行了恭敬的正座鞠躬。

那行为让飞羽冷汗直冒，感觉仿佛成了故事中让公主屈服正拜的坏人。

他只好拿起《竹取物语》开始翻阅。

「……」

《竹取物语》是在描述古老神话中的仙女——辉夜姬的故事。

传说中，古时候有一对叫做竹取翁的老夫妇，他们以采竹子维生。有一天竹取翁上山时，发现某节竹子放出了亮光，里面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女婴，竹取翁将她当成女儿收养，后来又请有名人士替女婴命名，于是「辉夜姬」这名字诞生了。

辉夜姬长大后，由于过人的美貌，许多男人纷纷上门求婚。在竹取翁的拜托之下，辉夜姬决定对其中五人进行求婚的考验。她分别要这些求婚者取来「佛前的石钵」、「蓬莱的玉枝」、「火鼠裘」、「龙头上的珠子」、「燕子的子安贝」等稀罕的东西，但是求婚者们或者敷衍、或者用假的东西打算欺骗辉夜姬，最终没有任何人通过考验。

之后，连天皇都听说了辉夜姬的美名，打算迎娶辉夜姬，只是连国家最有权势的人也没办法得到她的认同，辉夜姬的美名与名气从此更加响亮。

最后的最后，辉夜姬在使者的迎接下，回到了月球，替这份传奇划上句点。

飞羽放下书，询问声跟着响起。

「我看完了，所以呢？」

辉夜姬回答：「妾身天生没有办法承受阳光照射，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上课，一生只能在夜色下过活，加上父母赐予的容貌，于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被人称为辉夜姬。」

「这跟你让我看这本《竹取物语》有什么关系？」

「因为妾身希望能明白你的想法……对辉夜姬这故事的想法。」

「……」飞羽犹豫了片刻，但是就心理构造而言，他毕竟还是个正常的男人，所以没有拒绝美少女提出的请求。

「对辉夜姬的看法啊……我想想……嗯，是个抢手的美少女。」

辉夜姬露出关心的表情。

「还、还有呢？」

飞羽耸肩。

「没了。」

辉夜姬先是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接着皱起秀气的眉毛。即使是有点不悦的样子，她看起来也很可爱。

「……妾身认为，如果那些狡猾的人认真完成辉夜姬的考验，辉夜姬其实是有可能嫁给他们的。」

「什么？」

「……总而言之，辉夜姬是一个重承诺的人才对，她之所以出难题考验那些求婚的男人，是想看看他们的决心。」

「你怎么知道？那只是故事耶。」

「因为妾身也是辉夜姬。」

「……」飞羽无言。

但辉夜姬说话时很郑重，娇弱的身体，在这一瞬间散发许下誓言般的魄力。

她接着开口：「也就是说，如果找到了通过妾身考验的人，妾身就愿意委身于他。」

「委……委什么？」飞羽吓了一跳。

「就是嫁给通过考验的人，并进行生殖行为。」

辉夜姬没有半点扭捏，似乎这些话对她而言非常自然。

飞羽上上下下打量辉夜姬。

几乎完美无瑕，完全无愧于「辉夜姬」称号的美丽脸蛋。

即使隐藏在宽松的古式和服底下，仍可以看出纤细的腰部曲线，视线再顺着下探，底下是一双比例美好的雪白大腿。

并且，虽然是幼女体态，但辉夜姬的胸部并不小，如果以整体体型来对比的话，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丰满。

辉夜姬注意到了飞羽目光，但她并没有做出害羞遮挡的动作，而是任由飞羽审视。

「妾身有缠裹胸布，所以其实比目测更大。」

一向在心里以超级小混混自居的飞羽，在辉夜姬毫无犹豫的直白言语中，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但是，在听到辉夜姬接下来的答案后，飞羽却觉得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对方的做法。

「妾身的身体并不好，不只是没办法接触阳光，一旦拼尽全力思考或者做事，就会吐血。据检查的大夫所说，很可能没办法活超过二十岁……也就是说，今年十四岁的妾身，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

就像神话中的辉夜姬一样。

或许辉夜姬也是因为快要回到月球上了，才会在走之前缔造许多传奇。离开了之后，故事也能继续在大地上流传，让自己没有遗憾。

对飞羽解释时，辉夜姬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快要死的人并不是自己。

「无法踏出室外的妾身，在看了许多许多书本之后，喜欢上了轻小说，也开始动笔写，梦想是成为轻小说家。但是，妾身如果用全力来写作的话，病情就会加重，导致不断吐血，直到晕过去为止。

「所以妾身嫁人的愿望……与考验，也和轻小说有关联。」

辉夜姬说到这，忍不住咳嗽了一阵，身体真的很不好的样子。

「……请原谅妾身的狂妄自大，但其实妾身写轻小说的本领非常厉害，小时候用本名参加比赛的时候，只出了一半实力，也可以拿到前三名。只要有人可以用轻小说让妾身心服口服，妾身就会把自己托付给他。」

飞羽抓了抓脑袋，身为现代人的他，还是有点无法接受神话中的理念。

「你认真的……？」

辉夜姬则点点头。

「是的，心灵跟身体都托付给那个人。」

飞羽听到后摇了摇头，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不过，飞羽没有告诉辉夜姬的是，其实他从小时候开始就投稿参加写作比赛。孤独的他，唯有拥抱写作这项兴趣。

这么说起来……辉夜姬的本名是……纱罗纱？

飞羽小时候参加写作比赛时，已经注意到除了柳天云跟晨曦之外，还有一个超级厉害的强者——纱罗纱存在。

用排除法的话，柳天云跟晨曦每次都是第一或第二，其他还有可能拿到前三名的人，就只剩纱罗纱了。

假设辉夜姬是纱罗纱的话……她刚刚说自己参加比赛时只用了一半实力，或许……她全力参加比赛，就可以战胜柳天云与晨曦！

柳天云、晨曦这两个人，都拥有彻底碾压飞羽的实力。但眼前的辉夜姬似乎也是同等级的轻小说家，这点让飞羽感到非常震撼。

又看了几本书后，飞羽起身离去。

在他即将踏出图书室时，辉夜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妾身一个人看书，很孤单。」

「……」

飞羽沉默片刻。孤单这个词汇，挑动了他的心境。

从小到大都孤独一人的飞羽，忽然产生了找到伙伴的奇妙感受。

站在门口的飞羽，停下脚步。

「我会再来。」

✎

那之后，辉夜姬跟飞羽常常躲在旧图书室看书。

随着时日流逝，辉夜姬也得知了飞羽曾经参加投稿的事。

「啊、原来你就是那个飞羽！」

「……看名字不就知道了吗？」

「请原谅妾身的迟钝，妾身在这方面比较笨拙。」

「……」

又过了很久很久，随着樱花的绽放，飞羽跟辉夜姬升上了九年级。

「呐，飞羽。妾身有个提议。」

「什么？」

「我们来成立社团吧，轻小说社。」

「……为什么？」

「因为妾身很无聊，二十岁就快到了，想在仅存的时间内，过得更加精彩。」

「……」

看到辉夜姬仰望空处的唯美侧脸，飞羽感到心中的柔软处被触动了。

这个自认为是小混混的少年，第一次没有办法拒绝别人的提案。

✎

在找了几个幽灵社员补充人数后，社团申请书递了出去。

原本应该还要有个指导老师，但辉夜姬似乎是校方有力人士的女儿，所以申请书顺利通过了。

「……话说，原来你真的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啊……有点意外。」

「请收回您无礼的话，女孩子比您想象中的还要纤细，就算是妾身也会听进心里的。」

「那个……毕竟你看起来很像偷偷混进来看书的小学生……」

「再说的话，妾身要生气了。」

说是这么说，辉夜姬却露出了微笑。

几天后，照着惯例来到旧图书室的飞羽，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询问：

「话说，我们只招收幽灵社员，图书室里一样只有我们两个，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辉夜姬听到飞羽这么问，小小的嘴巴吓得张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飞羽。」

「？」

「……飞羽。」

「……？」

「——飞羽!!」

「——!?」

连续重复了对方三次名字，辉夜姬手按着胸口，一副心痛的样子。

「妾身……妾身没想到你会不明白!!」

「……到底怎么了啊？我说错话了吗？」

「这是写作之道的大义！大义啊！所谓的大义，必须要有正统的身份与名誉，古时候的武士与大名为了维护名誉不惜一死，甚至会进行切腹的行为，以鲜血洗刷耻辱!!所以就算轻小说社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也必须将这份大义维持下去！」

「呃……」

「你了解妾身的话吗？飞羽。」

飞羽抓了抓脑袋，脸上充满问号，但还是点了点头。

✎

又过了半年。

这时候，飞羽与辉夜姬的轻小说社，出现巨大的危机。

原来Ａ中学本来就有一个历史悠久的轻小说社，据说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成立了，甚至现任校长当年也曾担任过社长。而且现任社长就是校长的儿子，一向骄傲的校长儿子，听说别间轻小说社的存在后，觉得无法容忍，于是派人向辉夜姬与飞羽喊话。

「证明你们有存在的价值，否则就废社吧。我们两间轻小说社，分别在校刊上刊登一篇轻小说，再搜集读者回函，哪一方能获得比较多的读者喜爱……就是那个月的赢家。

「校刊每个月发行一次，为了公平起见，我建议三战两胜制，以三个月来搜集三次读者回函，」

虽然辉夜姬的人脉背景也是校方有力人士，但这次对方是校长的儿子，所以他们只能依靠自身解决危机。

根据调查，社长儿子其实写作实力十分普通，他只是将社长的身份视为一种经历，打算做为未来升学推甄时的跳板，根本不是真心喜爱轻小说。

飞羽考虑过后，对辉夜姬说：「那间社团里招收的成员，几乎都是想要巴结社长的轻浮家伙，最厉害的一个，实力也不到我的三分之一。」

辉夜姬点头，目光十分平静。

飞羽继续说了下去：「也就是说，这场决战，我们必定是胜利者！」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飞羽所预期。

第一轮校刊由飞羽参战，在校刊发行后，读者回函很快统计出来，校长儿子一方得到的投票数是两千零九十四，辉夜姬一方得到的票数是四百零二。

足足差了五倍之多。

「不可能……这家伙的轻小说文笔普通、人设拙劣，没有任何意境蕴含在内……我怎么可能会输！」

手上捏着校刊，盯着对方刊出的文章，飞羽努力想维持平静，但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与他相反，辉夜姬端坐在一张榻榻米上，手捧茶杯慢慢啜饮。

辉夜姬身上的灵气，以及仿佛受到星辰环绕的神秘感，随着她慢慢长大，越来越明显。

「你没注意到吗？飞羽。」辉夜姬放下茶杯，「对方刊出的轻小说，不止文字而已，还跟绘画社合作，附上了精美的插画。除此之外，他们还不断大力宣传，派人到处介绍他们的作品，请大家投票给他们。」

飞羽楞了一下，「可、可是我的作品明明比较好呀！」

辉夜姬微笑，「妾身了解。飞羽，你是很厉害的，并不像外表那样是个浮躁的小混混。除了偶尔会偷偷盯着妾身看之外，没有什么缺点。」

「谁、谁偷偷盯着你看！才没有那回事。」

辉夜姬做出安抚的手势，飞羽辩解了一阵子后，终于安静下来。

由于采取三战两胜制，下个月的校刊回函，如果再输的话，这间轻小说社就得被迫解散。

为了杜绝两个人的后路，校长儿子还放话说如果他赢了，就会派人清空这间教室的所有藏书。

飞羽不想看到那样的事发生。

就像起始之竹那样，在遇到合适的机缘之前，这里是辉夜姬仅有的容身之处。

而且，对于飞羽来说，这里也同样重要。

在这里，他可以不用以刺猬般的「恶之壳」武装自己，即使露出软弱的一面，也不会被狠狠咬住弱点，伤得再也无法迈步前行。

「飞羽……你不用担心。」

仿佛察觉了飞羽的担忧，与他相反，辉夜姬却更加镇定。在展露微笑的同时，她身上的灵气越来越浓，让飞羽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看见了辉夜姬的身后，隐隐幻现出像天女般的浮空彩带。

「这一次，妾身会亲自出战。」

于是辉夜姬开始动笔。

为了不留下任何遗憾，她没有任何保留，全力以赴进行写作。

但是，原本就罹患重病的辉夜姬，病情也因此恶化。

她不停写……不停写……但每当写到一个段落，她就会感到头昏眼花。

足以伤到气管的猛烈咳嗽。

令人不忍心的昏厥。

「别再写了！」

过程中，飞羽试图抢走辉夜姬的稿纸，但在她恍若蕴含了魔力的注视中，还是把稿纸还给了她。

就这样，飞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辉夜姬不断衰弱。

最后，辉夜姬开始吐血，嘴角流下了血丝，她小心地避免血滴到稿纸上。

付出了比常人多出万倍的代价，辉夜姬才能在自己最喜欢的文字海洋里优游。但她游得并不快，也不久，身体越来越冷。如果在海洋里待久了，她就会葬身于此。

她笔下的每一行文字，仿佛都是以血为墨写下的故事。

以挥发生命做为写作的代价，辉夜姬换来的是强大至极的轻小说战力。

「……」

最终，校刊回函的结果出炉了。

校长儿子一方，获得了一千八百票。

而辉夜姬一方……仅获得七百票。

带着一群学生亲自拆除旧图书室，校长儿子哈哈大笑，那里已经看不见辉夜姬与飞羽的踪影。

✎

顶楼。

在太阳晒不到的阴影处，辉夜姬静静正座在那里，如星星般灿烂的双眸，此刻紧紧闭着。

过了不久，「砰」的一声，顶楼的门被人踢开了。

飞羽冲了进来，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辉夜姬……与她嘴角依然存在的血迹。

「为什么!!」飞羽仰天大喊。

他质问的不是辉夜姬，而是整片天空。

「明明是我们比较厉害……明明是我们比较强……为什么输的人是我们!!」

那喊声十分沙哑，带着浓厚的悲怆与不甘。

「他们只不过是凭借关系到处宣传……仗着有人脉得到了绘图社的帮助……然后随随便便写出一篇文章交差，凭什么这样就能获得胜利……获得荣耀……获得拆除我们社团的权力!!」

「……」

辉夜姬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对于写作的纯真与喜爱，即使败给了外人，依旧没有半点减少。

「……飞羽，请听妾身一言。」

听到辉夜姬呼唤，飞羽红着眼睛转过身。

他看见辉夜姬的表情后，原本几乎要发狂的情绪，奇异地缓和了下来。

「这一次妾身会输，是因为妾身不够强。」

「……!!」

飞羽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但他忍住了反驳辉夜姬的冲动，选择继续听下去。

看见飞羽的举动，辉夜姬眨眨眼，嘴角挂起微笑。

「小飞羽成长了呢。」

「……」

接着，辉夜姬站起来，立于阴影处，望向自己无法立足的阳光下，缓慢地开口，对于自己刚刚的发言……做出解释。

「会输，确实是因为妾身不够强。

「如果妾身凭借自身的力量，强到能跨越困境……强到能超越所有人……强到能忽略对方的小手段，一切都不是问题。

「写作之道，没有那么简单。

「为了追求心目中的大义，就算不被他人所认同，即使遭恶意侵袭，也必须继续前行，这就是吾等的宿命。」

辉夜姬说到这，一顿，接着向飞羽伸出手。

就像神话中，真正的辉夜姬在对来自月球的使者招手那样，她全身都在散发柔和的灵光。

「但是，一个人追求大义的话，毕竟有点寂寞呢。

「……飞羽，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在那条道路上吗？」

飞羽沉默了许久，最后走到辉夜姬面前单膝跪下，郑重地行了一个骑士礼。

如果是以前那个自认为是小混混的他，此刻大概会觉得……自己是为了配合辉夜姬的神话游戏，才做出这样的行为吧。

然而，现在的飞羽，这样的行为却被赋予了正式的意义。

「……」

他虽然不讲话，但是在幻境中做为幽灵旁观的我，能听见他的心声。

……我与辉夜姬的道路，并不同。

……就算同样是大义，大义也有本质之分。

……在遇见辉夜姬之前的我，浑浑噩噩，人生没有丝毫目的，是辉夜姬给了我真正的目标。

……如果说，辉夜姬追求的是「大义之道」，那我……飞羽，脚下所走的，将会是「守护之道」。

……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再跨过我的防线，能够触碰到辉夜姬……不……辉夜姬公主。

……我不会再输了。

……绝对不会！

随着飞羽的心声结束，幻境的画面再次改变。

原本是稚嫩国中生的飞羽，就像在时间隧道中漫步而行那样，从远处缓缓走来，每一步都会长大一点，逐渐更加成熟。他的蓝色短发慢慢变成长发、容貌变得稳重而帅气，或许是仿效了辉夜姬，称呼别人的词汇也变成了古式的「阁下」。

随着他跟从辉夜姬，写作的实力也不断快速成长，最后到达相当惊人的程度。

如果我、晨曦、辉夜姬当初都没有参加写作比赛，那此刻的飞羽……或许就会是整个写作界的最强新星。

然后，我看见幻境中的画面，转换到了晶星人降临……当时还是Ｂ高中领袖的棋圣，前来挑战Ａ高中的画面。

穿着白色骑士袍，已经是高中生的飞羽，站在棋圣面前。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彼此感应对手的气势。

「阁下，很强……」飞羽先开口了。

当时的棋圣，则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老朽已经调查过你们的底细，如果你还是当年的实力的话，老朽将会……」

「然而……还不够强。」

飞羽刚刚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冷静地打断了棋圣的话。

这一战，飞羽走进了骰子房间，彻底碾压棋圣，并且用道具收服了对方，让他加入Ａ高中，成为Ａ高中的第一道防线。

这一战也奠定了辉夜姬与飞羽在Ａ高中的地位，在所有学生眼中，写作实力近乎无敌的两人，就是Ａ高中的救世主。

幻境的画面再次晃动。

飞羽再次走过幻境中的时光隧道，变得更加沉稳，身上属于强者的气势也愈渐庞大……最后，他走到我的面前。

我明明在幻境中只是一个幽灵，他也只是这里产生的幻影，飞羽却直接看到了我。

「……柳天云阁下。」

「!?」我吓了一跳。

身材高挑纤细，穿着骑士袍的飞羽，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飞羽继续说了下去：「当年的你，非常强大……Ａ高中里，大概只有辉夜姬公主能够与阁下交手。」

「……」我沉默。

飞羽的幻影望向天空，仿佛想要眺望蓝天，但因幻境而只能看见缥缈虚无的天花板，他慢慢收回了目光。

「很可惜……现在的阁下，与巅峰时期的实力差距太大，比当年弱了太多太多，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我是辉夜姬公主的骑士，是替公主斩除一切的剑——不管阁下背后有什么理由……脚下踏着什么样的道，只要进攻Ａ高中，我将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阁下！

「棋圣所使用的『智慧灯泡贴纸』，拥有我的六成实力，应该足以击败此刻的阁下。

「所以……请阁下败退吧。」

「！」

在飞羽说完话后，我化身的幽灵，被一股狂风卷出了幻境。

真正的我，依旧在比赛空间里，与棋圣进行比赛。

这一战，非常重要。

如果没办法赢过Ａ高中的话，在「诅咒草人」的持续影响下……梦中出现过许多次的——Ｃ高中的灭亡场景，就会以不同的形式出现。

所以我不能输。

不管对方有多么强大，背后存在什么样的理由与羁绊，我都不能于此地败北。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在怪人社经过刻苦的训练，早已习惯于短时间内进行大量写作。

然而，即使如此，在几乎与死亡划上等号的巨大压力面前，握笔的右手滑过稿纸时，留下的笔迹仍存在些许颤抖。

「……」

三万字……

五万字……

八万字。

终于，我完成了轻小说作品《漆黑的折翼天使》。

而过了不久，棋圣也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接着，审判的时刻来临了。

那是以文字做为胜利的铁证，以双方的战斗意志左右胜负，在晶星人的裁判下……所降临的轻小说审判！

「已收到双方的轻小说作品……请稍候……系统正在审核当中……」

「……审核完成。」

「现在由我人工智慧九十九号ＱＱＱ，来宣布这场轻小说比赛的结果。」

双方的轻小说原稿上缴后，迷雾就消散了，我跟棋圣可以直接看到对方。

棋圣在整理扇子上的折痕，似乎并不是很紧张。

晶星人九十九号复述着基本规则。

「本次比赛满分为一百分，在单场比赛中取得胜利者，可以获得继续挑战敌校其余胜利者的资格。」

……也就是说，如果我赢了棋圣，就算Ｃ高中其他人都输了，我也可以继续挑战其他两名Ａ高中学生。

人工智慧九十九号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宣布柳天云选手的成绩，您的作品《漆黑的折翼天使》，获得的分数为九十五分！」

「！」

九十五分吗？似乎是相当高的分数。

这时候，似乎评判棋圣的轻小说也要花上一段时间，人工智慧九十九号陷入停顿。

在停顿过程中，棋圣转头看向我。

他听到《漆黑的折翼天使》的分数后，表情有点变了。

棋圣思考了一下，开口：「柳天云，还记得你上次的《亚特留斯之剑》，只拿到九十分而已……只过了一个月，你的实力竟然进步了这么多吗？虽然老朽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是，现在的老朽……确实已经不是你的对手。

「看来提前扼杀你的成长，是十分正确的事。如果是当年的你……就算是现在这种必杀之局，你也能凭借实力强行突破吧。

「幸好，现在的你……还是不够强。

「——在你重返巅峰之前，就像你写的轻小说《漆黑的折翼天使》这书名一样——你骄傲的翅膀将会折断，然后从云端不断坠落……坠落……最后跌得粉身碎骨！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确认自己胜利的高傲角度，棋圣开始大笑。

就像要把当年无法夺冠的痛苦，一口气返还、报复到敌人的身上一样，他虽然在笑，给人的感觉却充满怨气与仇恨。

在胜负即将揭晓的此刻，棋圣抛弃了一切算计，将感情彻底流露出来。

「柳天云……你大概没办法想象吧。当年，不管老朽写得再怎么好……赢过同侪多少，得到的评语也永远含带杂质。

「『这孩子也写得很不错，但如果是柳天云的话……』、『这个题材如果是柳天云的话……』、『如果柳天云有来参加这次比赛的话……』、『让柳天云来发挥的话……』——太多次、太多次、太多次、太多次了!!

「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你的名字，老朽已经听腻了！

「晶星人降临后，老朽打听到你在Ｃ高中的传闻，那时老朽终于明白了……这是我被名为『柳天云』的乌云所笼罩的写作生涯，能够去除掉所有杂质、得到完整自我的最佳机会。

「所以老朽收了有同样痛苦的小秀策为徒弟，打算复仇……只是没想到，Ａ高中也有两个恐怖的怪物存在……最后老朽输了，进入了Ａ高中。但是，老朽从来没有一天忘记……你柳天云带给老朽的屈辱!!」

棋圣的脸上充满冰冷的愤怒。

他在说到「老朽从来没有一天忘记……你柳天云带给老朽的屈辱」这一句话时，发狂似的将手中的纸扇用力折断。

我静静听着棋圣的自言自语。

最后他松开手，任由断为两截的纸扇落地。

「还有晨曦也同样令老朽厌恶，但是后来晨曦不见了，老朽找不到她。

「柳天云！今天的这一局……老朽已经准备了很多年、很多年。可以说，老朽所有的智慧、一切的成长，都是为了在这一刻击败你……然后越过你这道墙，继续变得更强！

「这就是老朽的……『以局困人之道』！

「你即使不认同也无所谓，老朽无论是棋艺、辛劳、苦痛、眼泪……设下的局……走过的写作之道，一切的一切，本来就不需要敌人的认同！就像棋局里吞噬对方的棋子，借此换来更多的发展空间那样——老朽只要击败了你，在名为『写作』的人生棋盘上……就会是老朽的胜利！」

我望着棋圣，沉默下来。最后，我叹了口气。

「棋圣……你还是错了。愤怒会蒙蔽人的双眼，仇恨会使人失去理智……还记得你初次写作时获得的快乐吗？能够想起第一次写出完整的文章……得到评论时的那份欣喜吗……？失去了初衷、脱离了本心，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具受到负面情绪操纵的傀儡罢了。

「在刚刚的幻象中，我看见你被飞羽所碾压。现在的你，甚至要乞求飞羽六成实力的『智慧灯泡贴纸』，才有与我交战的勇气。

「不觉得奇怪吗？飞羽为什么会这么强……而你，却这么弱小。因为你早已放弃了变强的可能性，将心灵放在仇恨之火中灼烧……那火，烧光了你进步的可能性，燃尽了你成为强者的决心。最后，你什么也不剩了，脑海里只剩下名为『柳天云』的阴影。

「然而，就算这一次你借由飞羽的帮助赢了我……如同铭刻在灵魂上那样，我的身影也会一辈子依附在你的记忆中。

「所以……你的道，错了。」

我摇了摇头。

「凭借如此扭曲的道，你是没办法击败我的。」

棋圣紧紧握住双拳，脸孔痛苦而僵硬。

就在他的意志被怒火烧到溃散之前，整个比赛空间里，终于响起了人工智慧九十九号的声音。

「——成绩评判结束。」

「Ａ高中的棋圣选手，您的作品《白棋里面寄宿着美少女之魂》，获得的分数为……」

人工智慧九十九号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我与棋圣，两个人分别有不同的心思、不同的理念、不同的写作之道，但在这一瞬间，全都专注地听着人工智慧九十九号的评判。

我的作品《漆黑的折翼天使》拿到了九十五分，跟使用了晶星人道具、拥有六成飞羽实力的棋圣写出的《白棋里面寄宿着美少女之魂》比起来……到底哪个分数更高？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结了。

人工智慧九十九号的片刻停顿，在心情焦急、迫切的我感受起来，就像一个小时那么久。

但是，随着宣布声再次响起，时间终于重新恢复了流动。

「……您的作品《白棋里面寄宿着美少女之魂》，获得的分数为……」

最终，答案揭晓。

「九十四分!!」

……

……!!

「九十四分！」

我复诵棋圣得到的分数，忍不住松了口气。

棋圣则像灵魂被抽出了那样，双眼失去神采，脸上的肌肉却不断扭曲，表情变得十分狰狞。

「恭喜Ｃ高中成为本场比赛的胜者，柳天云选手将拥有继续挑战其余Ａ高中选手的资格。」

「系统读取中……检查中……检查完毕！其余两个决战场地，尚未分出胜负，请稍候……」

「接下来……」

人工智慧九十九号，条例式的说明尚未结束。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候，原本几乎就要崩溃的棋圣，开始笑了起来，笑声盖过了人工智慧九十九号的声音。

「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

他不断重复我的名字，样子越来越疯狂。

「你这家伙……是真的……想成为我棋圣一生的梦魇吧。

「但是，老朽还没输……还没真正败北！

「——我棋圣的『以局困人之道』……没有如此肤浅，如此苍白空洞……而又无力！将有利的条件化为棋子，以大局困人……这就是老朽的『以局困人之道』。」

棋圣慢慢弯下腰，将地上断成两半的纸扇捡了起来，以缓慢的语速，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老朽的轻小说的分数输给你，人工智慧九十九号也承认了你的胜利……也就是说这一局，现在老朽的手上已经没有棋子可用了。

「可是。」

他深深吸了口气。

「可是——那又怎么样，就算老朽手上已经没有棋子了，那也无所谓！以老朽的意志化为局势……将生命的精华变成牢笼，最终把己身投向战场，化为最后、也是最强的一着……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所谓，老朽将不惜一切，拼尽全力……去斩杀掉你的未来，斩杀掉你继续变强的可能性！」

他发狂般的表情，让人为之震撼。

棋圣说完一切后，右手高高举起已经断掉的纸扇。

那纸扇是木头材质，因为被外力强行拗断，中间有许多不规则的木刺突起。

接着——棋圣将断裂的尖锐部分，用力刺进了自己的左手腕中。

「呃啊!!」

鲜血像泉水般疯狂涌出，棋圣的自残行为，显然刺破了动脉。

但棋圣没有停手，他将手上的纸扇拔起，再度深深刺进左手的小臂中。

「……!?」

我完全不了解棋圣的意图，只能站在原地，观望他乍看之下毫无意义的行为。

但是，整个比赛场地，紧接着响起的人工智慧九十九号的声音，无情、彻底地给予我一切的答案。

「……％＆＄％％＊◎＆％。」

「警告！警告！侦测到比赛场地内，有选手生命征象严重低于平均值，本次比赛将强行中止。」

「由于双方选手尚未离开决战场地，胜负尚未成立于电脑终端，所以本次比赛结果作废，并汰除两位选手的参赛资格。」

「受伤人员将传送回现实世界，进行紧急治疗……传送将于十秒后开始……十……九……八……」

好不容易入手的胜利，在人工智慧九十九号残酷的宣布中……消逝了。

我有点恍惚，耳边人工智慧九十九号的倒数声却不断传来。

「……六……五……四……三……」

整个决战空间开始扭曲，渐渐亮起白色的光芒，这是传送前的征兆。

在传送前最后的时刻，棋圣看向我。

他手臂上的血不断流下，染红了绿色的狩衣。

「老朽早已猜到……人工智慧……毕竟是人工智慧，不像真人那样聪明，只会照程序的设计来走。

「Ａ高中也有类似骰子房间的道具，之前在某次实验中，老朽研究出这个强制中断决斗的方法。

「但是，这个方法只能用一次，排名前三的高中之间的决战，对于晶星人来说肯定也是重要的事，事后调阅纪录，他们就会发现这个漏洞，并立刻加以修正。

「所以……一直到了这一刻，被你逼到了绝境，老朽才用出最后的手段。

「决斗被迫中止后，我与你都会被汰除参赛资格——也就是说，在牺牲了老朽这个出战名额后……在『智慧灯泡贴纸』的影响下，不光让剩下的两名Ａ高中学生拥有更强的战斗力……且能够同时排除你……Ｃ高中的最强者，柳天云！

「根据老朽的计算——Ｃ高中唯一生存下来的可能性，就是你……柳天云，一口气击败三名强者，然后将胜利带回Ｃ高中，解除所有人被『诅咒草人』石化的命运。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柳天云。」

棋圣把断成两截的折扇往地面抛去，其中有半截扇子，沾染着充满觉悟的鲜血。

接着，他朝向不断稳定成形、发出强烈亮光的外界出入口走去。

「这一局……老朽没有获得胜利。但是……」

一边走，他像是想展开扇子，却发现扇子已失那样——没受伤的右手在半空中习惯性地一挥，接着停住。

随后，棋圣的身影消失在强烈的光芒中。

同时，他的话声往后飘来。

「但是，没有赢过老朽的你……已经败了。」

第六卷 第三话 弱角天云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