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六话古老誓约与竹中的公主

「学长、学长、学长！呐，学长！」

「……怎么了？」

第二人格型态的雏雪蹦蹦跳跳地跑到我身边，接着将嘴唇凑到我耳旁。

「呐呐、学长，晚上要来雏雪的房间练习当插画家吗？」

「低级的黄色笑话也要适可而止，你是老头子吗!!」

「痛、痛痛痛痛!!学长怎么敲人家的头！」

如果扣除雏雪的骚扰、桓紫音老师宣传的暗黑教典、沁芷柔为了贯彻设定的奇怪行为，我现在在Ｃ高中的每一天，都过得既充实又愉快。

写作本来就是我唯一的兴趣与专长，能待在以修炼、撰写轻小说为目标的地方，没有比这更适合我的容身之处。

某天，为了躲避怪人社那些正在掀起吵架大战的怪人，我跟风铃躲起来聊天。

身为晨曦的风铃，曾经成为我寂寞的世界中唯一的光……对于我来说，风铃是特殊的存在。

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风铃，即使面临必败的战斗，也不会选择逃避。

在夕阳即将完全落下的时刻，某间废弃的教室里，我与风铃一起坐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大海。

海浪轻缓地冲刷岸边，在沙滩上留下许多贝壳与螃蟹。对了，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好好去海边玩过。

风摇曳枝叶的声响、隐约传来的海浪声、如火般艳丽的夕阳，还有一位温柔又可爱的美少女——这些事物，组成了我此刻拥有的全部。

在夕阳照射下显得更加美丽的风铃，露出迷人的微笑。

「这样子偷偷躲起来，嗯……风铃上次在某部轻小说里写过类似的剧情呢……」

「哦哦，你是说上礼拜那一部社团作业——《美少女与龙不可能共舞》吗？我还记得喔。」

「啊、没想到您竟然还记得，不愧是前辈，真是细心呢。」

「这也没什么……」

不过，《美少女与龙不可能共舞》里面的这一幕场景，一起并肩坐着的男女主角，在当时已经是情侣了，只不过瞒着朋友偷偷躲起来交往。

我与风铃却只是名义上的情侣。

因为其中的差异让气氛变得十分微妙，风铃的脸蛋有点红了。她慌慌张张地挥舞手掌，急忙表达想法。

「啊、那个……风铃不是那个意思哦！」

「啊哈哈哈说得也是呢！」

结果因为我的回答，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风铃偷偷瞄了我一眼，我刚好也向她看去。视线在重迭的瞬间，像同时触电般，两人一起挺直了背脊。

「咳……咳咳。」

「是、是的!?」

本来想借着咳嗽带开话题，却不幸引起风铃激烈的反应。呃啊……真是麻烦啊，这种情况。

花了不少时间之后，我们才终于恢复到能够正常交谈的状态。

然后，就像平常那样，我们聊起写作的事。

风铃问我：「前辈，如果有一天回到了现实世界，您会选择成为轻小说家吗？」

我像侦探那样摸着下巴思考。

「作家啊……我其实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可能会吧，可以兼顾收入与兴趣。啊、但我并不是为了钱才想当轻小说家的哦，即使没有成为轻小说家，我也会继续写作。」

「嗯嗯……原来如此……其实风铃也是哦，刚开始是因为前辈而开始写作……不过呢，现在风铃是因为喜欢写作而写作。如果可以的话，以后风铃也想成为轻小说家。」

风铃对我倾诉她的想法。

听着、听着……我渐渐明白，风铃也找到了属于她的『道』。

只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道』的作家，文字里才会寄宿灵魂。假如是风铃的话，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轻小说家吧。

于是我点点头，对风铃表示肯定。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那个……被这么厉害的前辈称赞，风、风铃会不好意思的哦。」风铃小小声地说。

我笑着摸了摸风铃的头。

海浪的声音依旧不断传来。

过了一会，风铃又说：「对了，晶星人降临后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要是放在以前的话，大家一定不会相信吧……这些事情，简直就跟轻小说的展开一样呢。」

听见风铃的话，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像轻小说的展开？那我们也是轻小说里面的人物啰？」

风铃搔了搔脸颊，红着脸说：「风、风铃只是开玩笑的而已，前辈不会笑人家吧？」

「……不会啦，你这是很有趣的想法。」我停顿了一下，「不过……如果这里是轻小说的世界，把我设定成除了写作之外一无是处、充满衰运又在人生之道上到处跌倒，交了不止一个女朋友却全部都是名义上的，应该不会有这么恶趣味的轻小说家吧？」

风铃却持反对意见，摇摇头，「风铃反而觉得他是天使哦，因为他把前辈派到了风铃身边。还有，前辈您是很优秀的哦，不可以这样看轻自己。」

风铃似乎觉得我不应该贬低自己，轻轻嘟起了嘴唇。

我比出安抚的手势，「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对于目前的我来说，怪人社的大家每一位都无可取代而宝贵，拥有超越一切的真实性——珍惜所有、守护怪人社，是我现在唯一的愿望。至于回到现实世界什么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Ｙ高中的怪物君真的太可怕，就连Ａ高中也还有辉夜姬、飞羽这两位强大的轻小说家存在，Ｃ高中想在最终一战里打赢Ａ、Ｙ两所高中，势必得付出许多代价。」

「……」

谈着谈着，我们聊起了现实世界的事。

可丽饼、车轮饼、大阪烧、五花肉球、高丽菜肉卷……我想起跟现实世界有关联的地方，几乎都是食物。

风铃则记起家人，还有她养的两只猫咪。

现实世界……吗？我忽然很怀念曾经觉得毫不稀奇的那里。

提到现实世界，风铃像是想起了某些事，露出感伤的表情，「可是，如果回到现实世界，怪人社也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了。到了那时候，风铃或许又会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我立刻纠正风铃的想法：「不会，你不会孤零零一个人。如果我们活着回到现实世界，我会去找你。到了那时候，就算你想躲在房间里也没有机会了。」

至于会合之后要做什么，风铃没有问，现在的我也还不知道答案。

听见我的答复后，风铃低下头，轻轻开口回复：「……嗯，如果我们回到现实世界，风铃会乖乖等前辈来。」

我会去寻你，而你……会等我。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在这一刻，却变成了坚定的承诺。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夕阳已经完全落下。

「我们回去吧，怪人社那些家伙应该吵完架了吧？」

「嗯！」

于是我们返回怪人社。

不过……很可惜，最后我们还是被卷入了一场有关吸血鬼皇女暗黑血之力的继承仪式。

……最后还是不走运啊。

✎

之后的某天深夜。

原本我正在睡觉，黑暗中，却忽然听见房间的某处传出电视机开启时的「沙沙」声响。

我睁开眼睛，首先看向放在床头的萤光闹钟。

「……半夜三点吗？」

我早就已经搬到单人房居住，照理来说，这种时间房间内应该非常安静。

但是，那沙沙声响越来越明显，逐渐到达令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我坐起身。

就像我的动作触发了某种机关那样，耳边忽然响起类似于比赛时……人工智慧发出的机械混合音。

「Ａ高中的辉夜姬使用了『转转桥梁君』，对您发起了通话请求。通话过程中，双方可以透过光幕直接进行交谈，但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危害。」

「若是十秒钟内没有接起『转转桥梁君』，将视为拒绝通话请求。」

我的面前忽然浮现一个松鼠造型、看起来就像儿童玩具一样的塑胶电话。

此时电话正在不断震动，扩音器也发出「铃铃铃——」的提醒声。

「十……九……八……」人工智慧的倒数声传来。

……怎么办？要接吗？

异样、令人困惑的突发事态，使人心中犹豫。

尤其对方的身份十分敏感——辉夜姬，同时也是数千名Ａ高中学生的领袖，与桓紫音老师在Ｃ高中的地位相当……再加上辉夜姬身为该校最强的轻小说家，完全可以代表「Ａ高中」这个整体决定一切。

「转转桥梁君」吗……虽然人工智慧已经说明通话不会有危险性，但是真的有接起电话的必要吗？

啊、对了，之前Ａ高中在落败后，由于使用了某种避免排名下降的道具，虽然勉强维持第二名的位置，但必须付出失去大多数道具的代价。

Ａ高中那时候选择留下「转转城堡君」与另一个神秘道具……那个神秘道具，看来就是「转转桥梁君」了。

「……」

「七……六……五……」

人工智慧的倒数声，依旧不断传来。塑胶电话的震动渐渐变得微弱。

之前在幻象中，我曾经目睹飞羽的过往。

在那里，我看见了从中学时期慢慢开始成长、始终执着于「大义之道」，即使身体不佳，也没有放弃过写作的辉夜姬。

与身体正常的轻小说家相比，辉夜姬笔下写出的每一个文字，都必须付出让自己更加虚弱的代价。

以自身的高洁与正直，辉夜姬收服了原本差点成为小混混的飞羽，引导飞羽那份强大的文字之力走上正途，这样子的她……绝对不是坏人。

Ａ高中的学生能过得无忧无虑，正是因为辉夜姬选择承担起一切……忍耐、努力、辛酸、苦衷，一直独自与几近绝望的痛苦战斗着，将病痛产生的苦楚默默吞入腹中——正是因为拥有这样的觉悟，辉夜姬才会成为这么厉害的轻小说家吧。

当初在红白色小球遗留的影像中，我们看见棋圣去找飞羽，请示使用「诅咒草人」时的场景。

那时候飞羽是这样回答的：

「不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如此卑劣、缺乏骑士精神的行为，辉夜姬公主肯定无法认同——吾是辉夜姬公主的骑士，是替公主斩除一切的剑，永远不会背叛她的期望，所以也不会认同。」

虽然后来狡诈的棋圣利用了飞羽担忧辉夜姬的心情……但是，进攻Ｃ高中的一切行为，很明显辉夜姬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也就是说，辉夜姬并非一切罪恶的元凶，只是一个独自背负所有、付出诸多心血与努力、默默守护Ａ高中的病弱少女。

而这样子的她……这样子的辉夜姬，目前正在对我请求通话。

「四……三……二……」

人工智慧依旧在持续倒数，眼看就快要倒数完毕……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辉夜姬，你对于写作的执着……心中想要守护Ａ高中所有人的柔软……因恪遵本心而产生的『大义之道』，不管拥有其中的哪一样，都足以让我产生敬意。

「而你……却拥有三项特点……既执着也柔软，与此同时不失本心，仿佛可以为了『理想』而牺牲自己的一切——这样子的你……究竟是什么样子，口中会说出什么样的话语，我柳天云……很好奇。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透过这个『转转桥梁君』……见一面吧。」

在人工智慧倒数到「一」的那一瞬间，我快速睁开眼睛，抓住震动中的塑胶话筒，接起电话。

「已确认接起通话……请稍候……系统正在生成通话光幕……」

随着奇异的光芒亮起，空气中起了涟漪，一道圆形的光幕渐渐产生。

光幕里的影像，刚开始还十分模糊，过了一会之后，画面稳定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铺满榻榻米的和式房间，整体布置简单而大方，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坐垫，一名少女静静地坐于其上。

黑发少女穿着古式和服，身后凭空飘浮着轻飘飘的彩带，和服上点缀着碎星、月纹等美丽的图案，全身像月亮一样闪烁着柔和的银光，看起来就像神话故事中走出的古典美少女。

如水般的沉静——这是辉夜姬给我的第一印象。

不过，如果无视辉夜姬眼中蕴含的聪慧，她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高中生。即使摆出正座的姿势，也能看出身材的娇小，再加上那稚气的脸蛋，就算说是国小生，也会有人信以为真吧。

那出众的气质，如雪般洁白的皮肤，与任何美女相较都毫不逊色的美貌，都无愧于「辉夜姬」这个神话中的名号。

我坐在床上与辉夜姬对视。

「请原谅妾身的冒昧行为，但是……妾身必须对您致上十二万分，不，一百二十万分的歉意。」

以清脆的声音如此开口，在说话的同时，辉夜姬的腰弯了下去，朝我鞠躬。

「直到Ａ高中失去了大部分的道具，小飞羽才鼓起勇气向妾身说明一切……竟然以如此无礼的方式对贵高中进行骚扰，试图消灭柳天云大人您……对于过往发生的一切，妾身深深地感到歉疚。

「这件事情的主谋……小飞羽以及棋圣，妾身已经严厉地指责过他们了……并且，妾身于此以己身的大义郑重进行宣誓，以后Ａ高中绝对不会再犯。至少在最终一战来临以前，我们都可以和平共处。」

辉夜姬的腰弯得更低了，双手手掌贴在地上，额头也几乎触到地面，以几乎接近土下座的方式持续鞠躬。

「所以，妾身想斗胆请求您的原谅。如果柳天云大人您无法原谅妾身，妾身会一直默默于此低头祈求，直到您消气为止。」

对于如此诚挚的恳求，我完全无法生出拒绝的想法……就像被真正的公主跪拜一样，心中还会掠过某种不协调感。

虽然Ａ高中确实一度对我们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威胁，但既然Ａ高中的领导者——辉夜姬，是被人蒙蔽而导致如此情况发生，其实Ａ、Ｃ两校并没有不可化解的仇恨。

而且以大义进行宣誓，对身处「大义之道」上的辉夜姬来说，恐怕已经是倾尽一切的发言。

我沉默了一下，接着开口：「Ｃ高中现在过得很好，对于我来说，这样就够了……辉夜姬，你的道歉，我柳天云接受了。」

听见我的话，辉夜姬低伏的背脊微微耸起，身后的彩带也不断晃动。

「……谢谢您，柳天云大人。」

然而，辉夜姬并没有就此抬起头来。

「除了请求您的原谅之外，妾身来此还有一个目的。」

以任何人都无法质疑的坚定语调，辉夜姬如此说。

……目的？

听见辉夜姬话中的关键词汇，我忍不住惊讶。

始终保持接近土下座的鞠躬姿势，辉夜姬缓缓开口：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妾身想要与Ｃ高中结盟。」

「——什么，你想要跟Ｃ高中结盟!?」我吓了一大跳。

辉夜姬继续说道：「柳天云大人，妾身知道曾经的您，巅峰时期的您……很厉害，目前也正在快速恢复实力——但是，请原谅妾身的狂妄自大——妾身同样也很强，非常强。即使您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写作水准，成为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轻小说家，妾身也有与您一战的自信。我们如果全力一战，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下场。」

说完这段话，辉夜姬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势。

「——!!」

在辉夜姬气势散出的同时，她身边也掀起了狂风，身后的天女彩带如孔雀开屏般，朝上方飞起，形成扇子般的弧形，将辉夜姬本人巩护在内。

光是这气势……就足以震慑一切弱者。

光是这气势……就使人心中无法升起反抗的念头。

……好强，辉夜姬所说的一切，并非谎言。

如果Ａ高中上次以「诅咒草人」进攻时，辉夜姬不顾一切出手的话，Ｃ高中……现在或许已经成为满布石像的死亡之地。

辉夜姬慢慢抬起头，她绝美的俏脸，诚挚地与我对视。

「妾身不想欺骗您，妾身的身体并不好，如果全力出手的话，妾身有可能会重伤……甚至会死……

「……假设在模拟战妾身就死去的话，那么，Ａ高中那些学生，就没有人保护了。所以，至少在最终一战之前，妾身想尽量保存Ａ高中那些学生的笑容，替他们承担一切烦恼。

「妾身很清楚，迟早必须与柳天云大人在轻小说的赛场上相见，当然以您现在退化的实力，妾身可以出手轻易地消灭您……但这是严重缺乏骑士精神的卑劣行为，为了心中的执念，还有为了大义，妾身不会做出这种事。

「所以，综上所述，妾身想让Ａ高中与Ｃ高中结盟——换取一个在最终一战前的『互不侵犯盟约』。必须以生死进行厮杀条件，本来就是轻小说家的悲哀，如果势必得分出高低，妾身希望把所有的恩怨……一切的一切，都留到最终一战。」

听完辉夜姬的话，我缄默许久。

大义……执念……骑士精神，仅仅只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理念，辉夜姬放弃了更大的生存可能性，选择与我们结盟。

如果把追逐利益的现代人比喻为黑夜，辉夜姬的高洁精神就是炽烈的阳光，足以消融一切黑暗。

不过，想想还真是讽刺。

——因为病弱而无法照射阳光的辉夜姬，却远比行走于日照恩惠之下的人们更加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

并非出于实力差距，而是被辉夜姬高洁的人品给震惊，即使是身为独行侠的我，也感受到了辉夜姬身上那一份如果自居「邪恶」、世上就等于再无正义留存的气魄。

辉夜姬……吗？

不愧是以神话之名，冠以己身的人。

「……柳天云大人？」

「喔、喔喔！」

大概是思考太久的缘故，辉夜姬终于试探性地催促。

在深思熟虑过后，我得出结论……我并不是Ｃ高中的领导者，所以无法直接答应辉夜姬的请求，一切还是要看桓紫音老师的想法。

我将这一点告诉辉夜姬，但她似乎并不意外。

「是的，妾身从开始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起初提出请求时，才说出『如果情况允许的话』的话语。」

辉夜姬说到这，一顿。

「那么，请您带我去见Ｃ高中的领导者。」

✎

听完辉夜姬的介绍，我才了解原来开启交谈光幕，只是「转转桥梁君」的基础功能。真正的用途是在两所学校之间，搭建起空间转移的隧道，就像桥梁一样，可以让Ａ高中的人来Ｃ高中作客。

并且在参访Ｃ高中的过程中，「转转桥梁君」会替辉夜姬提供能源防护罩，只要有Ｃ高中的学生意图进行攻击，防护机制就会启动，使辉夜姬瞬间返回Ａ高中。

当然，如果主动攻击别所学校的学生，使用者也会被强制遣返回自己的学校，并且「转转桥梁君」会彻底损坏。

隔天我找到桓紫音老师，告知她有关辉夜姬的事。

「嗯，那就让她来吧，吾也想看看……Ａ高中的领导者·辉夜姬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我明白了，辉夜姬说下次会在白天联系我，但是她不能照射阳光，只能挑阴天过来……她如果过来了，我就把她带到怪人社去。」

「没问题，零点一，那就交给你了。」

「……好。」

「对了……坦白说，吾对辉夜姬很感兴趣。」

「呃，感兴趣……？怎么说呢？」

「一个开口闭口就是大义之道或理念，外表像个萝莉、又穿着微妙的古式和服的家伙，怎么想都是个怪人，吾想见识一下这家伙到底有多怪。」

「……」

其实比起辉夜姬，我觉得开口闭口就是吸血鬼历史或暗黑教义，外表像个美少女、却中二病又自我中心到爆炸，用脚趾头都能看出是怪人的桓紫音老师比较怪。

但这句话我当然不敢说出口，只是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一个很牵强的笑容。

桓紫音老师眯起眼睛。

「……零点一，看汝的表情，该不会在心里偷偷吐槽本皇女吧？」

面对尖锐的质问，我吃了一惊，下意识想借着笑声来掩饰。

「怎么会呢！呵呵呵……哈哈哈哈……」

还没笑完，我头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铁拳。

✎

过了两天，终于迎来一个乌云密布的雨天。

而这天中午，辉夜姬再次使用「转转桥梁君」与我沟通。因为Ｃ高中的领袖——桓紫音老师已经同意，所以辉夜姬开启通道，整个人从Ａ高中移动过来。

随着「转转桥梁君」发动，辉夜姬在带着粉末的亮光中登场。

辉夜姬本人比光幕里的影像更可爱，拖着长长的和服下摆，走到我的面前。

……好小只。

近看比想象中更小只，我忍不住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对方的身高……竟然连身高也像小学生一样啊……

面对我略显失礼的举动，辉夜姬并没有生气。

与此相反，她充满仪态地拉起和服的下摆，向我弯腰鞠躬。

「……初次见面，柳天云大人。按照礼仪，请容许妾身正式介绍一下自己，妾身名为辉夜姬，以后请多多指教。」

「啊、你好，初次见面……呃，我的名字是柳天云……」

仿佛不自觉地被对方周到的礼节所引导，我以相当拙劣的言语技巧回应辉夜姬。

像是看穿了我的窘迫，辉夜姬微微一笑，这行为使她流露出的威严略微松散。

——仅仅是不经意的小动作，也展现出久居上位者的宽容。

辉夜姬……吗？

默默念诵对方的名讳，同时内心对于眼前的萝莉再次提升评价——这绝对属于很难应付的那类型啊。

我们此刻并不是在进行轻小说实力的比拼，而是像两头陌生的动物在野外相遇——停住脚步互相打量、感应彼此的实力那样，每一小步都充满谨慎与试探。

「……」

啊……记得怪人社的大家，今天也约好一起吃午餐，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全员都待在社团教室里。

决定目的地后，我替辉夜姬带路，一起前往怪人社。辉夜姬的走路速度很慢，我配合她的步伐前进。

户外阴云密布，雨点覆盖了整片天空，即使是走廊也有一半范围会被雨滴给溅到。我想起辉夜姬身体并不好，于是让她走在走廊内侧。

「柳天云大人……您与妾身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怎么说？」

「妾身本来以为您是个十分腼腆的人，但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明白辉夜姬的意思，于是满脸疑惑地向她看去。

「请原谅妾身的无礼，不过根据妾身的观察，您似乎是个风月老手。也就是说，十分擅长与女孩子相处、并懂得怎么样讨取女孩子欢心。」辉夜姬的语调很平静，说出的话却令我汗颜。

为了解开辉夜姬的误解，我立刻回答：「不，我想这绝对是你的误会。」

「……是吗？那么失礼了，没想到妾身也有眼光失灵的时候。」以一贯冷静的腔调做为结尾，辉夜姬不说话了。

一路上闪避雨势与积水，顺着回廊跨越一栋栋大楼，我们终于来到教学大楼，怪人社就位于顶处。

但是在一楼的楼梯口处，辉夜姬却止住了脚步，抬头往上层眺望。

「柳天云大人，现在是要往上层移动对吧……如果可以的话，能改为搭乘名为『电梯』的便利事物吗？」

我楞了一下，「电梯啊……那个，抱歉……教学大楼的电梯坏很久了，我们也没有晶星人道具可以维修……一直都是慢慢爬楼梯上去的。」

辉夜姬迟疑了一下，对我坦承真相：「妾身的身体不太好，如果爬楼梯的话，可能会晕倒的。」

爬楼梯也不行吗？我被辉夜姬的脆弱吓了一跳。

这个光靠气质与仪态就可以收服追随者的辉夜姬公主，没想到有这么大的身体弱点。

「呃，这样的话……我去请桓紫音老师下来好了……」

辉夜姬立刻摇头，「不，柳天云大人……妾身身为要求结盟者，又来到贵领地进行拜访，怎么可以做出让领主前来迎接这种失礼的事情呢……这种举动有违大义，妾身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

我感到头痛。

大义啊……好吧……那……呃，现在该怎么办呢？

辉夜姬自己找出了答案，她像初次踏上魔王城的勇者那样，露出豁出一切的坚决表情。

「果然，妾身还是靠自己的力量走上去吧。」

辉夜姬用非常小心的动作抓着和服下摆，跨上了第一级阶梯。

我见状一楞。

「那个，你刚刚不是说自己爬楼梯会晕倒吗？」

「确实如柳天云大人所言。除了搭乘电梯之外，妾身有生以来的最高纪录是爬了两层楼之高——」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松口气，心想：「原来能爬两层楼啊！这样中途稍微进行休息的话，也就能爬到顶楼了吧？」

辉夜姬接下来的话，却打破了我美好的想象。

「——但是，那一次爬了两层楼之后，妾身差点死掉。」

「你究竟有多脆弱啊!!」

这一次我终于无法忍耐，高声喊出内心的吐槽。

✎

辉夜姬不肯让桓紫音老师下来迎接，又坚持要上楼，最后只好由我背她。

她非常轻，体重大概不到我的一半吧。

「……有劳柳天云大人了，妾身感到非常羞愧。」

趴在我的背上，把头颅靠在我的肩膀旁，辉夜姬这么说。

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爬楼梯上去，明明这么聪明、却又在某些方面像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这样子的辉夜姬，让我无法置之不理。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孩子，上楼的步伐并不会因为背一个少女而特别吃力，然而辉夜姬那软软小小的身体伏在我背上，那倾注生命的所有重量，让我确切地感受到辉夜姬的存在——

——在我的认知中，她早已不是所谓的「Ａ高中的轻小说家」，又或者「自称辉夜姬的怪人」，而是有血有肉、确确实实能感受到温度与话语的人类。

如此娇小又柔弱，仿佛背脊稍微僵硬就会将其碰伤……以这样子的病弱身躯，辉夜姬竟然支撑起了整座Ａ高中。她自己明明才是最孱弱、最需要被保护的对象——却义无反顾地成为Ａ高中最坚固的防线。

逐渐了解辉夜姬后，我的心情相当复杂。

但是，还没等到那心情开始发酵、产生后续反应，伏在我背上的辉夜姬就先开了口。

「柳天云大人，劳驾您背妾身，此乃大恩……妾身不知道要怎么报答……」

「没什么……当作锻炼体力，你也不用报答。」

「不行，妾身必须报答……有了！妾身想到了！」

「呃，你想到什么？」

「——请原谅妾身的直白，然而妾身对自己的身材与长相其实相当有自信，请柳天云大人将此刻背后的触感牢牢记住，日后如果空虚寂寞，可以做为回味之用。」

「……我已经搞不懂你到底是谦虚还是狂妄自大了……还有长相就算了，对于身材的自信这就有点……」

「啊、有关这个，请容许妾身解释。妾身认为刻意炫耀自己的身材是很失礼的事，所以是有裹缠胸布的，如果解开的话，想必柳天云大人会满意。」

「满意个头啊……我就说不用了……」

才刚刚因为辉夜姬的高尚行为而有点感动，她又马上以超脱思维的想法，将我的感动打得粉碎。

为了不让对方奇怪的想法持续延烧，我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我们现在要前往的是名为『怪人社』的社团，桓紫音老师是里面的指导老师喔！」

辉夜姬果然被激起了好奇心，「怪人社……好特殊的名字，可以请您说得再详细一点吗？」

「啊，具体来说，就是把学校里所有顶尖的轻小说家聚集起来一同修炼的社团。」

「……柳天云大人，您的言下之意是，您也是怪人社里的成员之一吗？」

「是这样没错，貌似我还是社长。」

虽然我被指定为社长的过程……非常不甘愿就是了。

辉夜姬十分惊讶地「唔」了一声，在经过短短的思考过后，报以诚恳的赞赏：「厉害、真的是太厉害了……那个名为怪人社的所在地，就连柳天云大人您这种高手都只是其中一名社员，指导老师肯定更优秀，妾身现在对于会晤桓紫音大人充满了期待。」

……千万别太期待啊。

我不忍心戳破辉夜姬的幻想，所以没有开口反驳。但辉夜姬的猜测还在持续。

「……妾身明白了，总而言之，怪人社里有许多因为稿纸与墨水而群聚的同好，学习过程也十分庄严、隆重、规矩、专注，因而造就出许许多多轻小说高手。难怪柳天云大人您的实力能恢复得这么快，像这种写作圣地，简直令妾身无比向往！」

呃，也千万别太向往……

糟糕，辉夜姬的误会好像越来越深了。

不过应该没关系吧……反正怪人社那群家伙现在也只是平平常常地在吃午餐而已，单纯带辉夜姬过去露个面，大概没什么问题。

聊着聊着，我们爬到了顶楼。

接着我转了个弯，很快走到怪人社教室的大门前，将手搭在门把上。

「这里就是怪……」

在这一刹那，忽然有巨大的声响淹没了我的话语——

「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决斗吧，跟本小姐决斗吧，你这闷骚Bitch！竟然连本小姐的和服设定都要抄袭，这完全就是挑衅，乖乖穿你平常的熊熊布偶装不就好了吗!!」

「雏雪并不是在挑衅哦，只是认为自己更适合和服而已。」

「大笨蛋!!这就叫挑衅!!啊、啊啊……本小姐明白了，那我们就来赌上和服的尊严，一决胜负吧!!」

「老、老师，芷柔跟雏雪她们吵起来了耶，该怎么办？」

「首席黑暗骑士，吾等静观其变即可。在黑暗眷属的划分中，也往往有意图取得爵位的野心血族，想借着武力强行上位……这是很正常的族群变化。如果有一天她们想夺取汝的黑暗骑士之位，汝也必须奋勇还击。」

「咦……？」

「汝为什么迟疑，就好像汝不想要这个爵位似的!!」

「那、那个……风铃其实……」

嘈杂。

嘈杂声。

——尚未打开的大门，从里面传来一片可怕的嘈杂声。

如果我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恐怕会以为里面是一群正在开宴会的醉鬼吧。

「哼……只不过是个连和服前襟都撑不起来的贫乳，闷骚Bitch，你……」

「呜呃呃呃啊啊啊啊——乳牛，汝刚刚说什么!!给吾收回刚刚那一句话，衣服的价值绝对不在于被无用的脂肪给撑起，而是在于整体的美感!!」

「老、老师，您刚刚不是说要静观其变吗……」

「吵死了吵死了，吾的麾下已经把脚踏到吾的脸上了，吾身为暗·维希尔特·玫瑰一族的吸血鬼皇女，难道能容忍一个区区的暗黑乳牛冒犯吾的威严!?」

「咦……？」

「噗哧。」

「啊啊、啊啊啊啊！闷骚Bitch!!气死我了，都是你害的，你还偷笑!!」

「乳牛，不要转移话题！」

「那、那个，大家好好相处吧？呐？前辈还没回来呢，大家等前辈回来后，一起快快乐乐地用餐吧？呐？好吗？」

「首席黑暗骑士，汝……」

「……」

我沉默了。

我背后的辉夜姬……也沉默了。

在有外人光临社办时，我才意识到这些怪人的日常，在常人看来有多么羞耻。

尤其目击者还是直到刚刚都在畅想怪人社的美好、对其产生憧憬的辉夜姬，这让我握住门把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

最后，我不禁干笑，心灵也不自觉地选择逃避现实。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我也真是粗心大意呢，竟然走错路了！我们的目的地怎么会在这里呢，真正的怪人社肯定……」

在我说话时，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绑着双马尾的可爱美少女就站在我的面前，双手合十，发出混杂惊讶与喜悦的话语。

「前辈，欢迎回来，风铃刚刚听到您的声音，因、因为想赶快见到前辈，那个……就自作主张开门迎接您了……」

我：「……」

辉夜姬：「……」

好吧，我认输。

✎

终于，我们进入怪人社。

桓紫音老师交叉着手臂，盯着辉夜姬。

「也就是说，汝就是辉夜姬对吧。」

「是的。」辉夜姬礼貌地点头。

桓紫音老师仰起头，继续说：「哼，汝似乎是个重视礼节的人呢，那吾就配合汝一下吧，首先是互相通报姓名——吾世俗之名为桓紫音，真实身份为暗·维希尔特·玫瑰一族的吸血鬼皇女。辉夜姬啊，谨记吾的世俗名字。」

辉夜姬「嗯……」了一声，紧接着就恢复平静，真是厉害的适应能力。

「再来那位胸前赘肉很多的是暗黑乳牛，世俗之名叫做沁芷柔……啊、还有，她是零点一……是柳天云的女朋友。」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女朋友就是了。

接着她指向风铃，继续介绍：「这位是首席黑暗骑士，是吾麾下的得力爱将，世俗之名为风铃。对了，她也是柳天云的女朋友。」

「……」听到风铃又是我的女朋友，这次辉夜姬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但桓紫音老师还不肯罢休，她又指向雏雪。

「最后这位是首席暗黑绘手、暗黑小画家、暗黑Bitch，世俗之名为雏雪，平常担任插画家，她也是柳天云的女朋友。」

穿着布料稀少的和服，第二人格型态的雏雪抱住了胸部，像蛇一样扭动自己的腰。

「没——错——的唷——!!雏雪是学长专用的肉奴隶，啊、啊、啊、啊、啊……学长那愤怒的眼神真让雏雪受不了，请调教雏雪吧，用学长的怒火及欲火填满雏雪全身上下吧!!」

雏雪这家伙……很明显就是故意在陷害我！

于是在桓紫音老师与雏雪的联手陷害中，辉夜姬看向我。

但是与我想象中会立刻大喊「变态」、「花心男」并投来鄙视目光的反应不同，辉夜姬单纯地看向我，似乎只是想看看我的反应。

「……原来如此。妾身先前就觉得柳天云大人您可能是个风月老手，现在看来果然没错。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柳天云大人不必感到窘迫，妾身完全不会在意您有几个女朋友，或有几个肉奴隶。」

相比冷冷淡淡的失望，辉夜姬此刻的反应更让我无地自容。

就像偷了奉献金的扒手，被神父撞见后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宽宏大量地表示体谅一样，那是出于难以接受事实、混合了歉疚与不安的羞愧感。

于是，在众人目光的环伺下，我因为承受不住压力，忍不住盖着脸开始大笑。

我的心态已经很久没有崩溃、被逼到这种绝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柳天云……」

为了增加自己的格调，我洋洋洒洒地发表了至少三百字的独行侠宣言，在我慷慨激昂地进行表态时，怪人社众人都沉默地听着我说话。

最终，当我说完之后，辉夜姬依旧以平静的目光注视我。

「……妾身已经明白了，怪人社顾名思义，就是聚集了许多怪人的地方。」

她的话声很温柔，内容却很无情。

「但是，柳天云大人您是里面最怪的一个。」

……呃!!

我的心灵受到严重创伤。

✎

哼，竟然说我柳天云是怪人社里面最怪的一个，这怎么可能。

就算我有身为战斗力破万怪人的自知之明，也绝对不会是社团里最怪的一个。

设定系少女。

肉食性画家。

中二病老师。

不管怎么看，我的怪人指数都只能排在倒数第二，成为仅次于风铃之后的正常人。

在我于心里默默抱怨时，辉夜姬与桓紫音老师已经达成共识，完成了Ａ、Ｃ两所高中的友好结盟。

辉夜姬一鞠躬。

「也就是说，除非Ｃ高中再次进犯妾身必须守护的Ａ高中……否则在最终一战前，妾身以大义起誓，绝对不会对Ｃ高中出手。」

桓紫音老师回答：「吾明白了，那Ｃ高中这边也是一样。」

辉夜姬慢慢直起身，认真地表达谢意：「妾身代替所有Ａ高中的学生感谢您，吸血鬼皇女殿下。」

「哦……哦哦哦哦哦！只是小事而已，不用介意。不过……汝还真是懂事啊，吾的学生虽然写作实力都不错，却始终不肯承认吾的吸血鬼皇女身份，简直是愚蠢至极。」

「妾身明白您的苦衷，偶尔也会有人质疑妾身不是真正的辉夜姬，这是一样的道理。」

「嗯……唔！原来如此，呀哈哈哈，汝……不，辉夜姬，那吾也承认汝辉夜姬的身份了!!」

「妾身……不胜荣幸。」

被承认是吸血鬼的桓紫音老师很高兴，她一边笑、一边拍着辉夜姬的肩膀。

「哈哈哈哈……真是越看汝越顺眼呢，怎么样，有没有成为吸血鬼的打算？吾会给予汝很高的地位哦。」

「妾身原本就行走于夜色之下，与吸血鬼一族是天生的伙伴，所以没有成为吸血鬼的打算。」

桓紫音老师越听越满意，不断用力点头。但是旁边的我、风铃、雏雪、沁芷柔都以怪异的目光看着她们两人，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可以完美配合桓紫音老师玩吸血鬼扮演游戏，而且获得她的彻底认可。

「很好，那吾再次重申，辉夜姬，汝所率领的夜之一族——也就是Ａ高中，从此就是Ｃ高中的伙伴！」

「万分感谢您的体谅。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请与妾身缔结古老的盟印。」

听到「缔结古老的盟印」这句话，桓紫音老师的笑容微微凝结。

过了片刻，桓紫音老师问：「汝是指……要用晶星人道具来缔结契约吗？」

辉夜姬摇头。

「不，请伸出您的左手小指。」

「？」

桓紫音老师依言伸出左手小指。

接着，辉夜姬也伸出了左手，勾住对方的手指。

以清脆悦耳的歌声，摇晃着双方的手指，辉夜姬忽然开始唱起了童谣：

「打勾勾～～说谎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骗人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违约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三句结构相似的句子，只在「说谎、骗人、违约」之间进行转换，这些话似乎出自某首童谣。

「打勾勾～～说谎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骗人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违约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辉夜姬歌声悠长而绵远，不断重复……不断重复……

于是，Ａ、Ｃ高中双方就此正式立下盟约。

完成目标后，辉夜姬向我们恭敬地鞠躬一礼，眼看就要透过「转转桥梁君」转移离去，重新回到Ａ高中——

这时候，桓紫音老师忽然开口叫住对方。

「辉夜姬。」

「？」辉夜姬转过头，大大的眼眸里带着疑惑，看向桓紫音老师。

桓紫音老师对她微笑，「汝已经是吾等的盟友了，如果寂寞的话，怪人社随时欢迎汝来。」

「……」

辉夜姬神情意外。

从头到尾，不管发生什么事，始终都很镇定的她——罕见地展露出一丝慌乱的情绪。

「那、那个……妾身可是Ａ高中的人喔？」

风铃对她微笑：「没关系哦，大家不会介意的。」

沁芷柔则是撇过头去，说：「随便啦，本小姐没意见。」

雏雪则看向辉夜姬，盯着她的身材擦了擦口水。

「嘻嘻……雏雪也欢迎你哦……」

被大家包围、注视，辉夜姬似乎想说话，最后却又闭上了嘴巴。

「……」

她转过身，踏进「转转桥梁君」的光芒中。

在快速变得炽烈的光芒中，辉夜姬的话声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妾身……谨遵吩咐。」

✎

头好痛。

在结盟的当晚，于睡眠中，我感到剧烈的头痛。

并非平常被捉弄时、所开玩笑的那种形容上的头痛，而是真真正正、像受过伤的疮疤被人掀开那样的剧烈头痛。

紧接着，疼痛转化为血光，那血光不断勾勒出场景，最后组织出梦境。

梦境里……我看见一名少年的背影。

少年穿着Ｃ高中的制服，独自走在巨大的城堡里。城堡里火光冲天，满地鲜血，虽然周遭没有半具尸体，但那景象宛如地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发出刺耳的狂笑声，那名我只能看见背影的少年，不断在城堡里前行……前行……最后往上攀爬。

他的嗓音沙哑，话语蕴含心死神伤的凄厉感，让人不寒而栗。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少年登上城堡的五楼，经过一柄断折的骑士配剑。那颜色……与飞羽平常身上穿的衣服基色，一模一样。

「命运如果要阻我……我就斩断命运……苍天若是想欺我……我就踏破这天!!

「我需要更强的实力……更强……更强……强到无人可挡！」

维持疯子般的大笑，少年就像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不断沿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鲜血之地往上攀爬。

「不管代价再怎么高昂，只要能换取复活你的力量……即使身化写作之鬼也无所谓……」

明明在不断大笑，那笑声中透出的却是浓厚的悲哀。

「哪怕是连自己的本心之道都舍弃了……也无妨……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活过来……」

最后的最后……少年走到了城堡的最顶端，那塔尖之处。

塔尖之处……有一扇紧闭的房间。那里面似乎有人居住，门板上绘着月亮的图案。

少年站在那房间前，不断流下眼泪。

泪里……带着血，染红了地面，染红了少年脚踏的世界。

与此同时，从风声中带来了恍若来自极遥远、极遥远处的歌声。那歌声仿佛不属于这世界，而是来自过去的回忆中。

「打勾勾～～说谎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骗人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打勾勾～～违约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最后于整个世界中响起的……是仿佛饱受内心所煎熬的少年，充满悲伤与痛苦的嘶喊。

「——!!」

我自噩梦中醒转。

在醒来的瞬间，头不痛了，眼前的红光也消失了。

此刻，我已经不记得刚刚作了什么样的梦。唯一还残存在心里的，是梦境中那浓浓的绝望以及悲伤。

第六卷 第六话 古老誓约与竹中的公主

第六卷第六话古老誓约与竹中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