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二话通往乐园的泳装之路

离上次与人工智慧九千九百九十九号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天。

夜晚的走廊，即使刻意放轻脚步行走，依旧会在冷硬的墙壁上激起回音，「跶……跶……跶……」的脚步声不断响起。

「深夜独自走在学校的走廊上，简直是鬼故事的标准开局啊……如果用蜡烛照明的话，就更有气氛了吧？」

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时分。我穿着睡衣，沿着平常的路径，往怪人社走去。

「人工智慧……九千九百九十九号……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看到你……为什么我的思绪会如此紊乱，几乎无法进行思考……我不明白……」

正因为不明白，所以才要去探寻真相。

正因为不明白，所以才要让一切水落石出。

「喀啦」一声推开怪人社大门，我再次站到了那台奇异的机器面前，并将其开启。

「……」

随着萤幕接通电流，于无声的环境中，人工智慧九千九百九十九号像刚睡醒那样，慢慢睁开眼睛。

「——!!」

又来了。

人工智慧九千九百九十九号，有着樱花般的发色……娇小的身段，与出色的美貌。

可是，在看见她的同时，我的脑海里也不断响起激烈的呐喊声。

「——救救她……快救救她!!」

那声音里，蕴含着悲伤、恐惧、痛苦、难受、绝望等诸多情绪，拥有动摇人心的力量。

而且……那声音我相当熟悉。

——发出呐喊声的人，就是我自己。

在领悟到这个事实的同时，眼前再次幻现出多次目睹的梦中场景……于诡异的红光中，我的身体逐渐消失，在死去前拼尽全力喊出的话语，也随着红光一起消逝。

随着发生次数增多，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了某种诡异的想法：

这种情况……宛如那个「我」的死前喊声，穿越了梦境，度过了时空，最后抵达我这边一样。

……

人工智慧九千九百九十九号揉着惺忪的双眼，抱着腿坐在萤幕边缘。

「欸？主人，好不容易来到人家这边，您怎么在发呆呢？这次的交谈时间只有两分钟哦！」

一边说，她伸出手戳了戳萤幕，萤幕上漾起水波般的涟漪。

「啊、那个……不、不好意思！」

面对提醒，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盯着对方发呆，怎么看都是有失礼节的行为。

于是我切入正题。

「那个……你是人工智慧对吗？好厉害的科技力啊……」

对方太过灵活的智能让我不禁发出赞叹，毕竟地球没有这么高科技的产物，人工智慧始终处于雏型发展阶段。

人工智慧九千九百九十九号点了点头，回复：「是的，人家是由七六四二三四博士所创造的人工智慧，据说是模拟博士的一位故人所诞生的虚拟人格，性格跟外貌都与本人非常相似……但是没有本尊的记忆。」

「这样啊……我明白了。」

「——对了!!主人主人，您今天来看人家，九千九百九十九号很高兴喔！」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活力与雀跃，让人忍不住也报以笑颜。

简短的交谈过后，两分钟的时限很快来临。

九千九百九十九号将背部靠在萤幕的边缘，以手指抵着下巴。

「主人，这一次您的来访，似乎让记忆体里的资料多了一些，我隐约得知了一些情报。」

「情报？」

「是的，但这些情报之前是被上锁的，我有种预感，似乎您每次来访，原本被锁上的东西就会释出一些，人家就可以用更完整的姿态与您交谈。」

「……」

也就是说……现在的人工智慧九千九百九十九号不是完全体吗……

随着不断来拜访，到了某一天，随着资料完全解锁，真正姿态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号才会出现。

接着，两分钟的时限到了。

盯着转为漆黑的萤幕，回忆着九千九百九十九号的样貌，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莫名涌起强烈的寂寞。

「……」

下次再来吧。

✎

隔天。

沿着熟悉的路径走向怪人社，但是还没进入教室，光是隔着门板，我就能感受到一股肃杀的气氛。

进入教室后，我发觉沁芷柔撑着腮帮子，脸撇向窗外在生闷气。

「前辈，那个……刚刚芷柔跟雏雪吵架了……」

风铃对我解释现在的情况。

啊，又开始了吗？

可以想象「得不到关注的雏雪又开始刻意惹沁芷柔生气」……嗯，该怎么形容呢？简直就像捉弄心上人的小学男生一样幼稚。

如果让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等一下说不定又会吵起来。教室一片喧腾的话，桓紫音老师又要生气了。

也就是说，身为社长的我有责任进行劝架。

……坦白说，好麻烦。

然而，独行侠的作风就是事先消灭所有的麻烦因子，再不济也得跳过会让自己陷下去的大坑……

所以我决定缓和教室内的气氛，至少稍微消弭她们的怒火。

「咳咳咳……」

我走到教室前端，站在讲桌的正前方。

接着我一击掌。

「好了，我来讲一个笑话吧！」

经过上次「模拟愚人节」的课程后，我说笑话的等级又提升了。

对于讲笑话，现在我相当有自信，这可以说是我除了写作之外的少数专长。

笑容可以化解尴尬，消除隔阂，对于一般人来说是这样的。

「欸？你又要讲笑话吗？」

但是，听见我的发言，沁芷柔明显被吓了一跳。

「……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唔嗯，就某种层面来说，柳天云你还真是个有自信的人呢……竟然不会因为打击而倒下……」

沁芷柔露出混合同情与鼓励的复杂表情。

虽然在「有自信」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沁芷柔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

……哼。

接下来，教室另一头的雏雪竖起绘图板。

「……好了，雏雪已经做好听笑话的准备了，学长请说。」

「……」

我看着雏雪。

里里外外、一共套着三件动物布偶装的雏雪也看着我。除此之外，她还围上了围巾。

如果单纯看装备，我会以为眼前的少女即将进行极地攀登的险峻挑战。

勉强压抑自己吐槽的冲动，我决定以「讲出好笑的笑话」这一点来分出胜负。

事实胜于雄辩，只要以笑话让她们笑出来，眼前的鄙视与羞辱，将不再具有意义。

「咳咳咳咳咳……」

我用力清喉咙，把观众们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从前从前……有一个浪人，因为肚子饿上街买食物，经过一番犹豫后，他买了五粒苹果与六粒桃子。

「但在回家的路上，他碰见了以前的仇敌。仇敌立刻拔出刀来，说：『终于找到你了，这次俺会以手中的刀，来见证你的实力！』

「浪人听了却无动于衷，只是淡淡一笑。最后，他把怀中装着水果的袋子打开，给仇敌看了内容物——

「『五粒苹果……六粒桃子，这里总共有十一粒水果，很可惜，你无法见证我的实力（十粒）了！』。」

「于是，仇敌知难而去。

「可喜可贺、可喜可乐！

「完。」

我说完了。

而底下……

雏雪趴在桌上，抱着手臂发抖。

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那样，雏雪以颤抖的手朝沁芷柔竖起绘图板。

「雏雪不想被冻死，沁芷柔学姐，我们还是和好吧。」

「呜嗯……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便是这么回事吧？为了阻止柳天云继续讲笑话，也只好这么做了。」

「……」

刚刚还在以言语激烈交火的两名少女，忽然达成奇妙的共识。

虽然达到了劝架的目的，然而看见她们勉为其难的表情与语气，有种尴尬的感觉油然而生。

……哼。

刚刚那笑话明明很棒啊？这两个家伙一定是傲娇了，像轻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明明想要称赞，却因为害羞故意唱反调。

没错，肯定是这样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心里发出狂笑的同时，我迈步走回座位上。

——但是，在路途中，因为心不在焉的关系，我不小心跌倒了。

以非常难看的姿势摔倒在地，还没爬起身，我就能感受到来自前方火辣辣的视线。

「……」

瞬间，我推断出一切。

被嘲笑 → 跌倒在地 → 失去格调 → 无法成为合格的独行侠。

……这是堪称连锁反应、每个独行侠都想避免的痛苦绝境。

于是，为了取回格调，让自身不至于跌落到人生的谷底，在爬起来的同时，我做了紧急处理。

「哼……真是脆弱啊，人类的躯壳。」

我拍去膝盖上的灰尘。

即兴套用昨天写的轻小说里的台词，我感觉自己的格调上涨了五十个百分点。

「会被区区的Ｂ级结界给困住，看来人类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

接着，我若无其事地坐回位子上。

盯——

即使不转头，也能察觉雏雪跟沁芷柔的视线正盯着我看。

「死要面子呢……学长。」无口人格的雏雪难得开口。

「嗯，真的是死要面子！」沁芷柔也赞同。

「……」

别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也达成共识！

幸好，如同曙光女神般的风铃，在此刻发言了。

风铃露出温柔的笑容，双手合十，发出由衷的称赞。

「好厉害！不管陷入多么恶劣的局面，都坚持保持自己帅气的一面，不愧是前辈呢。」

好温柔……得到治愈了！

「呜恶……狐媚女，你这家伙眼睛瞎了吗？」

相较于沁芷柔扯起嘴角露出不屑的表情，雏雪则是立刻拿出钢笔。

「啊！雏雪明白了！原来要这样才能得到学长的好感度……笔记笔记……」

接着。

接着……「哐啷」一声，教室的大门忽然被以巨大的力道推开。

桓紫音老师弯着腰出现在门口，并不强壮的她，非常吃力地扛着辉夜姬。

「竟然走几步路就差点晕倒……身为吾之盟友，汝也背负着千千万万黑暗子民的希望，体质怎么能如此差劲!!给吾好好反省，知道了吗？辉夜姬！」

「是的……妾身知道错了……请原谅妾身的失礼。竟然让身为皇女的桓紫音大人，在走廊上像拾起一颗酱菜石那样把妾身捡回来，简直让妾身感到无地自容。」

辉夜姬以耗尽体力的姿态，将全身的体重伏在桓紫音老师的背上。

尽管模样狼狈，她的语气依旧像古代的贵族那样，非常果断且充满高洁感。

「咯咯咯咯咯……吾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吸血鬼，既然汝都致歉了，吾就宽宏大量地原谅汝吧！」

「可以吗？妾身……感激不尽。」

「「「「……」」」」

我、风铃、雏雪、沁芷柔沉默地注视着门口的两人交谈。

……好中二。

这两个家伙简直中二到无下限的地步，嗯……这个社团里，大概没有人比这两个家伙还中二了吧？

然而，很可惜……就算再怎么安静，最后还是逃不过吸血鬼皇女的关注。

「零点一！还不来帮吾把辉夜姬搬到座位上！」

「好，开始上课！」

桓紫音老师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大概刚刚搬人真的很累吧。

「暗黑眷属们唷，听好了！今天的社团课程是——水上乐园!!吾等要利用晶星人的机器，一起进入水上乐园！」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水上乐园就是拥有水上溜滑梯、旋转水杯、碰碰船等游乐设施的场所。

如果是几个月前，可能还会有社员举手发问：「桓紫音老师，我们不是要修炼轻小说吗？为什么要去水上乐园呢？」

但是，换成现在的话，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产生任何疑虑。

反正无论如何，都是轻小说修炼的一环，所以我们才能心安理得地去一个又一个新地点玩耍……不，去一个又一个新地点修炼。

接着，桓紫音老师兴高采烈地搬出一台从来没见过的新机器，并做出最后总结。

「好，那么事不宜迟——Go、Go、Go！」

✎

在柔和的传送光芒消失后，我们出现在水上乐园的入口。

那是单纯以「巨大」来形容也完全不够力道的庞然建筑。

在上方高空处有可以防水的白色采光罩，宽阔的场地内，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可以通往各处游乐设施，放眼望去全是清澈的水浪与载浮载沉的游客，光是旁观就有种爽快的清凉感。

当然，既然是水上乐园，里面的游客们全部穿着泳装。

先不提有名的游乐设施「狂啸浪鹰」那边的排队人潮，甚至连入口收票处都略嫌拥挤。看着眼前的光景，我忍不住感到头痛。

「所以说……为什么要设定这么多游客出来？不觉得很挤吗……？」

「呼呼呼……愚昧的零点一啊，吾就大发慈悲告诉汝吧……与朋友一起排队等候，也是水上乐园的乐趣之一！甚至可以说是必不可免的项目喔！」

排队算什么乐趣啊……真是够了。

抱怨归抱怨，我们还是排队入场。

现场入口附近有间泳装店，大家约定换完泳装后，在门口的「冲浪小子」雕像处集合。

「啊，这么多类型……原来泳装分这么多种？」

不愧是水上乐园里的泳装店，泳装的款式非常齐全。

挑了一件蓝黑色泳裤试穿，大小刚好，于是今天的装备立刻决定下来。

相较于随随便便就做好决定的我，在店里挑选泳装的怪人社成员们，则显得过于认真。

包含桓紫音老师在内，每一名少女都抱着几乎高出头顶的的泳装走进试衣间。

「有得等了……」

仰望着天空，我忍不住发出呻吟声。

天上的遮罩似乎可以防止紫外线，如同玻璃般的透明度，使人依旧可以看到蓝色的晴空。

勉强穿越遮罩的防守、再照到身上的阳光，已经不再炽热，只剩下些微的暖意。

「好久……」

经历长久的等待，首先抵达集合点的是雏雪。

「……」

处于无口状态的雏雪静静走到我旁边。

她穿着纯白色的两截式泳衣，上半身是带着花边的低胸小可爱，下半身则是同样带着花边的短裙。被胸部撑起的泳装前襟，边缘处可以隐约窥见雪白的侧乳。

啊，对了，因为要下水的关系，雏雪没有带绘图板。

由于平常都是用纸笔进行交谈，所以缺乏绘图板的无口雏雪，等于丧失了沟通能力。

不过，如果只评论外表，雏雪大概可以获得满分。

两截式泳装可谓最诚实的泳装，人体最容易堆积赘肉的腹部与大腿、将会毫无防备地露出，供所有旁观者打量。

雏雪纤细的腰肢与漂亮的大腿，是最能恰到好处地发挥女性魅力的比例。

再加上可爱的脸蛋与丰满的胸部，如果是在美少女游戏里的话，足以把各项美少女力冲到Max的程度。

「——不是雏雪要说，但沁芷柔学姐真的太过分了！」

「……咦？」

雏雪忽然开口说话，让我不禁陷入错愕。

脑袋还没真正明白「雏雪开口发言」代表的意义，雏雪就气愤地继续抱怨。

「刚刚在店里也嘲笑雏雪！真的是太可恶了!!雏雪的胸部明明就很大!!举个例子来说，一百个女生里面，雏雪的罩杯可以赢过九十八个人哦!!

「只是风铃跟沁芷柔学姐更大而已，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擅自把雏雪划分到『贫乳』的范围里呀！感觉就跟桓紫音老师一样悲哀，超级～～超级～～悲哀的喔!!」

因为接近我而转换人格的雏雪，靠在「冲浪小子」的雕像旁，比手画脚地发出愤怒的宣言。

「……」

我无言地望着雏雪，忍不住心想：「啊，美少女力忽然降到零分了。」

失去气质的话，其他指数再高也没有意义了。

「——所以说！」

「啊？」

「——所以说！学长是怎么想的，雏雪想要知道这点！」

「……」

「不要沉默，雏雪想听实话！」

握着小小的拳头凑到我面前，雏雪的表情看起来格外认真。

嗯……

那就坦白告诉她吧！

「坦白说，我认为你的美少女力已经降到零分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零分是怎么回事！学长已经不爱雏雪了吗？在尽情使用完肉体之后就想抛弃雏雪了吗!?好过分，学长比沁芷柔学姐还过分一百倍!!心灵受伤了，呜呜……雏雪已经痛苦到站不起来了哦！」

发出吸引路人注目的崩溃大叫声，雏雪蹲了下来，双手掩面装作哭泣的样子。

「……」我抓了抓头。

……不是你说想知道感想的吗？简直是无理取闹。

正在考虑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因为水上乐园里游客很多，有不少路人驻足观看，并发出足以让我们听见的议论声。

「……小秀你看，玩弄女孩子的感情之后再狠心抛弃，真的有那种人渣呢。」

一对年轻情侣指着我们，女生对男生说。

「不，称之为人渣怎么够呢？我觉得『杂碎』这词汇比较适合这家伙。」

男生也露出鄙视的嘴脸。

……

「——!!」

幸好，就在最危急的时刻，救星们登场了。

桓紫音老师带着怪人社成员们从泳装店里一起走出，抵达了集合地点。

「唷！零点一，吾等降临了！」

「前、前辈，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

「哼……柳天云，仅限今天哦，就算看着本小姐的泳装流口水，我也会宽宏大量地原谅你。」

然而，这些怪人社成员的开场白，让旁观者的眼神更加冰冷。

大概……在他们的眼里，我与蛆虫的地位不相上下。

议论纷纷。

「带着三个女人……难怪那个蓝头发的女孩会哭泣……」

「真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种人!!」

「真想看看他父母长什么模样……竟然会教出这种道德败坏的混球……」

议论纷纷。

「啊哈哈哈哈，真受欢迎呢，吾之眷属！」

桓紫音大力拍着我的背部，发出听起来相当刺耳的爽朗笑声。

在看见大家抵达之后，雏雪吐了吐舌头，从地上站起来，露出诡计得逞的狡猾微笑。

「……」

在多管闲事的路人终于散去后，桓紫音老师开始点名。

「零点一……首席黑暗骑士……暗黑乳牛……暗黑小画家……啊，还缺辉夜姬！」

辉夜姬换衣服的速度似乎特别慢。

在虚拟世界里，辉夜姬的身体是十分健康的，不用担心体力问题。

那么……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慢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

总之，在等待的时候，众人开始闲聊。

聊天的途中，桓紫音老师不停打量大家，从雏雪到风铃、再到沁芷柔，用审视的目光仔细观察。

「咯咯咯咯咯……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她忽然发出诡异的笑声。

「终于被吾……等到这一天了吗？」

桓紫音老师双手举高，摆出万岁的姿势朝向天空。

「说实话，就连三万三千年前，吾第一次能抗拒阳光……在太阳下行走的那一刻，也没有这么激动过……」

她继续自顾自地添加设定，并自顾自地说话。

终于，以感叹的语气，桓紫音老师做出结论。

「在今天，吾……终于得到了伙伴啊……不必因为身材比学生差而独自承受嘲笑。辉夜姬哦！不愧是月之一族的传人，只有汝……能够真正理解吾的痛楚……」

啊，原来如此。

虽然桓紫音老师一直假装不在意身材问题，可是在上围丰满的雏雪、风铃、沁芷柔面前，难免还是会介意。

尤其身处这些人的包围中，更凸显桓紫音老师的劣势。

然而，然而……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在过去，独自承受贫乳恶名嘲笑的桓紫音老师，终于获得了可以同甘共苦的伙伴——辉夜姬。

不过，以扭曲表情喃喃自语的桓紫音老师，完全浪费了那标致的容颜。

「咯咯咯咯咯……看外观来推断，辉夜姬那家伙肯定比吾更小……呵呵呵呵呵……吾不再独自垫底了，这是属于吾的胜利！」

喂喂，你心中的邪恶思想都说出来了喔！

就在这时，靠着雕像休息的我们，身后响起辉夜姬的声音。

「……不好意思，妾身来迟了。」

「这声音……唷，这不是吾之盟友吗——欢……」

桓紫音老师满脸笑容地转过身。

接着，她脸上的笑容就像被「诅咒草人」石化了一样，瞬间凝结。

「你是谁——!?」

甚至连吾、汝的称呼都忘了使用，桓紫音老师在不断的后退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就像心脏被最信任的人狠狠捅了一刀那样，那声音中充满了无法置信。

辉夜姬一楞，但还是含蓄地点头回应：「妾身是辉夜姬。」

辉夜姬穿着深蓝色的连身泳装，背后飘浮着蓝色彩带。失去了宽大的和服遮掩，她的身材曲线完全暴露出来。

整体而言，辉夜姬十分纤细娇小，身材比一般少女还要缩小一号。她滑嫩的肌肤反映着微光，肌肤充满幼女特有的白嫩水感，属于混到小学生里也不会被察觉的完美萝莉。

但是，她的胸部却超乎想象的丰满。

单纯比较大小的话，确实输给怪人社其他少女。不过如果连身形比例也一起计算，那辉夜姬的乳量可以说是相当惊人。

「背叛者——叛徒!!」

撇除一旁不断惨叫的桓紫音老师，我忽然想起之前辉夜姬说过的话：

「有关这个，请容许妾身解释。妾身认为刻意炫耀自己的身材是很失礼的事，所以是有裹缠胸布的，如果解开的话，想必柳天云大人会满意。」

竟然不是随口说说的啊……身材真的很好。

尤其因为身高的缘故，比起怪人社其他少女，更有一份异样的美感。

「吾要以吸血鬼皇女之名——歼灭汝！异端的走狗，叛徒，骗子——!!心灵之友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失去理智的桓紫音老师，就像ＥＶＡ初号机暴走一样恐怖。

有鉴于桓紫音老师的情况，我们只好暂时分开行动。

✎

大家分开了。

我带着辉夜姬，怪人社其他成员带着桓紫音老师，分成两团行动。

之所以会这么配置，是因为辉夜姬需要人带领、保护。如果桓紫音老师不失控的话，她会是最合适的人选，但现在情况恰好相反，只能由我出场。

「柳天云大人，来到这种地方还要劳烦您，真是不好意思。」

辉夜姬紧跟在我后面。

「我是无所谓啦……但桓紫音老师那边，之后你可要好好缓和关系喔。」

我搔着脸颊，向辉夜姬提出建议。

「实话实说，妾身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可是既然桓紫音大人这么介意，那妾身之后会去好好道歉。」

道歉啊……总觉得事情很微妙呢。

如果说出「啊，对不起，我胸部太大了」这种话，恐怕初号机会产生进化吧。

不过，其实辉夜姬与桓紫音老师有一点很相似——那就是令人安心的领袖气质。

就算在小事上会犹疑不决，但遇上真正重要的事，只要跟在她们身后前进，必定能迈向胜利的彼岸吧。

居于城堡里的Ａ高中的学生们，肯定是如此相信。

Ｃ高中的学生们……也是如此。

然而，如果有一天，两间学校被迫要对决时，我们与辉夜姬真正成了敌人，现实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我不愿多想。

至少在Ａ、Ｃ两所高中缔结起「互不侵犯条约」的同盟期间，我们双方都是利害关系一致的。

在这关系结束前，我们可以与辉夜姬成为朋友。

可是，简单明了的「仇敌、朋友」这种二分法，随着时间逐渐过去……双方的情谊逐渐深厚，最后会产生什么变化，谁也不清楚。

至少，现在的我们明白一点，那就是：辉夜姬是个好人。

在写作之道上，拥有自己的坚持——秉持着「大义之道」。那是连我都不得不佩服的艰辛道路，以辉夜姬的身体状态要走在那条路上，想必更加艰辛。

原本差点成为小混混的飞羽，会被辉夜姬折服，也是因为感受到那动人心魄的「大义之道」吧？

一边思考，我们走到「风浪海盗船」的队伍最末端排队。

「柳天云大人……」

这时候，辉夜姬忽然出声呼唤我。

「妾身曾经听棋圣说过……您的写作道路……是『本心之道』。」

我点头回答是。

虽然与周围的欢乐气氛相比，辉夜姬此时提出的话语有些违和，但是她独特的静谧气质，悄悄化解了那份怪异。

辉夜姬静静地问：「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呢？」

我想了想，才做出回答。

「……维持本心，不忘初衷，这就是本心之道。」

辉夜姬点点头，表示她理解了。

「那么，您的本心是什么呢？您是为什么而写作的呢？」

「……」

我是为什么而写作的？

几乎是下意识，我就要脱口而出「晨曦」这个名字。

晨曦就是风铃。

但是在话语即将冲口而出的一瞬间，我的脑海忽然一阵刺痛，接着那个死前的「我」所发出的呼喊声……还有承载人工智慧九千九百九十九号那台机器的漆黑萤幕……忽然全部混合在一起，化为了血红色，崭新的场景出现在我的眼前。

「……!!」

那血红色的幻觉画面忽然转变，我看见一棵非常巨大的樱花树。

樱花树矗立在一个巨大的庭园中，朝天空延伸的枝丫处处盛开，粉红色的花瓣在地上铺成了地毯。

在奇异的幻觉中，我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树……先生……花……开……」

……

幻境消失了。

但是，随后涌上的是脑袋裂开般的疼痛。

超乎想象的神经疼痛在脑海里蔓延开来，一直扩散到全身。

「呜……」

剧烈的痛苦，让我忍不住弯下腰，整张脸皱在一起。

幸好，那疼痛消失的速度很快，几秒钟之后我就恢复正常。

茫然。

不解。

从对决Ａ高中之后，我身上就发生许多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

不管是那个死前的「我」，或是人工智慧九千九百九十九号，又或者突兀地出现的幻觉与梦境……都让我感到不知所措。

我不明白。

但是，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事情都有所联系，共同串联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柳天云大人？」

辉夜姬温柔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似乎察觉到我的异常，辉夜姬不再追问有关我的事。

「风浪海盗船」带起的水珠，有几滴溅到了辉夜姬的脸上，晶莹剔透的肌肤与水珠相互辉映，更增添她的美貌。

露出温和的微笑，辉夜姬开始叙述自己的事。

「妾身……多年以来，秉持着『大义之道』，不断前行……前行，一直走到今天。

「拖着这样的身体，与无止无尽的写作真理进行战斗，试图取得更好的成绩。

「妾身所认为的大义，就是守护己身的信念。

——不违背承诺，此谓信念。

——不欺骗他人，这是信念。

——保护追随自己的人，也是信念。

——即使未来可能会成为仇敌，只要此刻互为友人，亦付出真心相待，同样也是信念。

与小飞羽只对单一目标的『守护之道』并不相同，妾身明明如此脆弱，却固执地想要守护一切。但是……

但是，妾身必须固执，这点妾身不会让步。

只要信念不灭，大义也就不灭……为了守护大义，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一切，即使以生命做为代价，妾身也必须赢得这场战争最终的胜利。」

……

太正直了，辉夜姬这个人。

仿佛散发着神圣的光辉，她就是这样子的人。

对未来可能会成为强敌的我坦承以告，不管是她的弱点……还是信念，抑或写作之道的终点，丝毫不加隐瞒，一切就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友人」两字。

根深蒂固地相信我们不会背叛。

明明Ａ高中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的道具，我们如果违背盟约，一旦越过了飞羽这道城墙，那无法使出全力写作的辉夜姬，就是任由宰割、只能闭目等死的城中大名。

……耀眼。

这样子的情怀与作风，对于一度堕落至黑暗中、封笔了两年的我来说……太过耀眼。

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即使面临无数困境也未曾喊苦，这样子的辉夜姬……在写作之道的心态上，已经遥遥领先我不知道多远。

她的强，并非偶然。

能在自己的写作之道上走到极致的轻小说家，注定会是登峰造极的强者。

过往的苦楚被辉夜姬散发的光芒所刺痛，像是想要寻求答案、试图辩倒对方进行垂死挣扎那样，我不禁发出疑问。

「……你不怕吗？你相信我们不会背叛吧？Ｃ高中如果背叛你，你的信念就垮了。」

「……呵呵。」

辉夜姬做出想要用袖子掩住嘴巴轻笑的动作，但她现在穿着泳装，所以无法做到。

「妾身……在亲眼见证过后，确信怪人社的大家不会是那样的人。文如其人，轻小说家笔下的文章，可以反映出作者的性格与思想……虽然相处的时间还短，但是妾身可以看出怪人社里……每个人内心的想法，都向往着光明面……」

辉夜姬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掌。

她的手又软又小，带着些微冰凉的触感。

「柳天云大人，您的文章里充满了情感，坚定着自身的道路。坦白说，妾身觉得这样的男人非常帅气，以『英姿飒爽』来形容也不为过。很温暖……妾身可以察觉……您心中的情感，比手上的温度，还要温暖百倍。

「所以了，尤其是您，是绝对——绝对不会背叛妾身的。」

「……」

我沉默。

「风浪海盗船」的排队人潮逐渐缩短，眼看就要轮到我们。

在最后的最后，辉夜姬朝我伸出右手小指，露出温柔的笑容。

「如果柳天云大人会担心的话，我们也来打勾勾。」

我伸出小指。

辉夜姬依旧微笑，摇晃着我们双方的手指，再次唱起之前的童谣：

「打勾勾～～说谎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骗人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违约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清脆悦耳的歌声不断回荡……

不断回荡……

回荡……

回荡到了梦境中。

✎

水上乐园活动结束的当晚，返回现实中的我，作了一个梦。

这似乎是过往梦境的延续——

「打勾勾～～说谎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骗人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违约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之前我曾经作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看不见脸孔的少年，他有着孤寂的背影，独自走在巨大的城堡中。

城堡内，火光冲天，满地都是鲜血，虽然周遭没有半具尸体，但那景象宛如地狱。

他的嗓音沙哑，话语蕴含心死神伤的凄厉感，让人不寒而栗。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少年登上城堡的五楼，经过一柄折断的骑士佩剑。那颜色……与飞羽平常身上穿的衣服基色，一模一样。

「命运如果要阻我……我就斩断命运……

「苍天若是想欺我……我就踏破这天!!

「我需要更强的实力……更强……更强……强到无人可挡！」

维持疯子的大笑，少年就像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不断沿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鲜血之地往上攀爬。

「不管代价再怎么高昂，只要能换取复活你的力量……即使身化写作之鬼也无所谓……」

明明在不断大笑，那笑声中透出的却是浓厚的悲哀。

「哪怕是连自己的本心之道都舍弃了……也无妨……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活过来……」

最后的最后……少年走到了城堡的最顶端，那塔尖之处。

塔尖之处……有一扇紧闭的房间。那里面似乎有人居住，门板上绘着月亮的图案。

少年站在房间前，不断流下眼泪。

泪里……带着血，染红了地面，染红了少年脚踏的世界。

与此同时，从风声中带来了仿佛来自极遥远、极遥远处的歌声，那歌声仿佛不属于这世界，而是来自过去的回忆中。

「打勾勾～～说谎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骗人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打勾勾～～违约的话就要吞一千根针～～约定好啰～～!!」

饱受内心煎熬的少年，发出充满悲伤与痛苦的嘶喊。

……之前的梦境似乎到这边就停了。

然而，这一次……梦境延续了下去。

不断淌下血泪的少年站起，接着伸手往房门推去——

只是，还没等他的指尖触碰到门板，门内就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

「……为什么？」

简短的三个字，却满怀关切。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门内的声音也没有丝毫责怪，只是单纯地想要了解少年的心态变化。

「……大人。」

辉夜姬似乎呼唤了对方的名字，但我听不清，只听见结尾的「大人」两字。

「您不惜赶尽杀绝……舍弃自身的回忆，斩除过往的信念，也要走到妾身的面前，究竟是为了什么？」

少年沉默良久。

最终，带着浓厚的愧疚之情，他以嘶哑的嗓音，做出了回复。

「我只是想要……她活过来……」

✎

梦境再次结束。

但是……从梦中醒转的我，跟上次一样，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记忆。

血与火，这是梦境中唯一残存的模糊倒影。

「血与火……梦境里的东西……令我感到恐惧……不愿意去面对……

「我……到底遗忘了什么……

「诡异的梦境……九千九百九十九号……晶星人……晨曦……还有幻觉中曾出现的那一句『树先生』……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有什么联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的思绪不断下沉，抵达内心最深处。

但是，即使在那里，也依旧一无所有。

我找不到答案。

……

「不，或许……不是找不到答案……」

黑暗像一只恶魔的大手，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

「而是……我害怕找到答案……」

第七卷 第二话 通往乐园的泳装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