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卷第四章在小叶城说感谢

又是新的一日。

我一向习惯在早上六点整起床，这天也不例外。

在清晨的鸟鸣声中，我踏进浴室，在洗手台前面刷牙。

可是，刷牙到一半时，透过浴室镜子的反射，我忽然惊觉辉夜姬就站在身后。

「噗哇……咳咳咳咳……」

因为辉夜姬就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一惊之下，我被牙膏的泡沫给呛到，忍不住连连咳嗽。

「……是妾身失礼了，柳天云大人。您可以慢慢盥洗，妾身会在此耐心等候。」

穿着淡绿色和服的辉夜姬，将双手叠在身前向我鞠躬致歉。

虽然她说要等我，不过这样压力反而更大了。

漱口将嘴里的泡沫吐掉后，我赶紧转身询问辉夜姬。

「那个……妳有什么事吗？」

「柳天云大人，今天是星期二。」

做出简单的答覆后，辉夜姬就不说话了。她只是站在原地，用一眨不眨的认真目光盯着我看。

……这是某种哑谜或整人游戏吗？我不禁无语。

因为不知道怎么接续话题，我只好点头附和。

「嗯，没错，是星期二。」

「……柳天云大人不觉得，今天您有尚未完成的事项吗？」

啊、原来如此。我明白辉夜姬的意思了。

「啊啊……是写作吗？有空时我会写的，妳不用担心。」

闻言，辉夜姬一怔，眉毛微微扬了起来。

「……柳天云大人，妾身都说了今天是星期二。」

她再次言及「星期二」这三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喔喔……嗯，是星期二!!」

我直觉性地察觉了───辉夜姬对于我的答覆相当不满意，否则她不会重启话题，又用这种方式说话。

……糟糕，星期二怎么了吗？

我就这样被辉夜姬拦在浴室内，不知如何是好，神态狼狈地与她互望。

幸好，在这时我忽然想起某件事。

「该不会……」

我拿出手机拿看日历。基本上每一天都被怪人屋的少女们瓜分了，而今天在日历上的重点标注提醒是「辉夜」。

今天是属于辉夜姬的时间，如果她想的话，我必须陪伴她。

可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在清晨就突兀地出现，直接挡在浴室门口拦路，所以我一时没有联想到这方面。

于是我连忙开口补救。

「啊、妳今天有事吗？需要我陪妳一起？」

「……是的，妾身今天打算离开家门，所以想要柳天云大人陪同。预计出行时间，是早上七点整。」

辉夜姬点头。

「呃……我知道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辉夜姬露出微笑。

然后她侧过身，让出了通往浴室外的路。

我从辉夜姬身旁路过，踏进走廊。

在往自己房间前进的路途中，因为想起某件事，我忍不住回过头，然后询问。

「那个……辉夜姬，妳刚刚怎么不直说呢？」

如果直接提出要求的话，我肯定也会答应的，就不用拐弯抹角地互相发愣那么久。

毕竟，拦在浴室门口一直强调「今天是星期二」的猜谜行为，怎么想怎么怪异。

然而，在我提出这样的疑问后，辉夜姬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大概比刚刚我猜不到星期二涵义时，还要惊讶十倍。惊讶到甚至必须用和服的袖子，遮挡住吃惊张开的嘴巴。

「───柳天云大人，您怎会这样问呢？在妾身那个年代，对尚未确认关系的男子明言提出要求，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喔。」

「喔……喔喔!!」

原、原来是这样吗？又是平安时代的奇特规矩。

「───以及，刚刚妾身站在浴室门口也是有起因的，在妾身那个年代───」

「我、我先去准备出门了!!等等见！」

辉夜姬似乎打算抓住我畅谈一番平安时代的规矩，我不由得落荒而逃。

✎

早上七点整，我们在一楼客厅集合。

辉夜姬换了一身淡蓝色的和服，早已经正坐在坐垫上等我。

看到我下楼，辉夜姬起身，与我一起到玄关穿鞋子，做好出门的准备。

这时我注意到辉夜姬的鞋子是木屐。

她虽然踩着木屐，增加了一些高度，但依旧极为娇小，甚至连我的肩膀高度都不到。

这也导致辉夜姬注视我的时候，每次都必须努力抬起头。

这种由下往上抬头看人的视线，莫名地有点可爱。尤其辉夜姬的气质清纯，更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受。

准备万全后，我们踏出家门。

虽然已经到了这里，但我依然不知道目的地。

所以，我只好发问。

「那个……我们要去哪？」

听见我的疑问，辉夜姬忽然陷入沉默。

盯～～～～

她转过身，用由下往上的视线，一直盯着我看。

被辉夜姬这样注视，我忽然有种超级不妙的预感。该不会……？

过了片刻，辉夜姬接续话语。

「……呵呵，柳天云大人，今天是星期二。」

呜哇!!果然又来了!!

「───辉夜姬公主大人，请原谅身为现代人的愚蠢在下，用更浅显易懂的方式告诉我吧!!」

我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手势，发出快要崩溃的大喊声。

「……呵呵。」

看到我的样子，辉夜姬用和服的袖子盖住半张脸，发出调皮的笑声。

「……柳天云大人，妾身只是开玩笑的，请您不要在意。」

「呜……」

我居然被辉夜姬戏弄了。

平常一向端庄自重的辉夜姬，很少开这种玩笑，看来她今天心情很好。

良好的心情不减，辉夜姬依旧微笑。

然后，她开口解释今天的目标。

「柳天云大人，妾身一直很想去小叶城看看，那边有许多特别的古物展出……所以今天想邀请您，陪同妾身一起前去。」

「小叶城？是在东北部Ｐ县那里吗？」

我曾经听说过这座城池，据说已经有上千年历史，是国内仅存的最古老遗迹之一。而且随着城池伴生的，还有著名的景点小叶湖。

我对辉夜姬点点头。

「嗯，其实我也想去看看，我们一起去吧。」

东北部离这里很远，即使搭高速列车前去，也要五、六个小时吧。

难怪辉夜姬特意早起，找到我提起出游的邀请。

先在便利商店简单吃过早餐后，我们搭乘附近的地铁，转到最近的高速列车站。

购买高速列车的车票之后，我们坐在月台的等候座位处，等待列车进站。

因为时间还很早的关系，所以月台上只有我与辉夜姬两人。于空旷的月台里，狭小的座位上，辉夜姬轻轻在空中踢着踩不到地板的小脚，然后对我露出微笑。

「柳天云大人，您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您背着妾身攀爬楼梯，将妾身带到了怪人社里。以此为契机，妾身认识了许多珍贵的友人。」

「……嗯，我记得。」

那时候，辉夜姬还没有被文之宇宙的愿力治愈，身体极为虚弱，就连攀登三层楼梯都无能为力……劳心费力进行写作时，甚至会口吐鲜血。

「可是，现在妾身不一样了。妾身即使靠着自己，也能行走这么远的距离，自己搭乘地铁，走到列车的月台，得到了能够正常生活的资格与权力……」

辉夜姬说到这，话声一顿，才继续说下去。

「……就连妾身最喜欢的写作，现在也能自由自在地进行，不用受到身体的限制。能够自由徜徉于深爱的文字之海中，体会那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是妾身这一辈子，所体会过的最大快乐。」

我也对着辉夜姬微笑，由衷地向她道贺。

「恭喜妳，这是妳应得的。」

辉夜姬闻言，却笑着对我摇摇头。

她的笑容很温柔。

「不，柳天云大人，这不是我应得的。妾身并没有赢得六校之战最后的胜利。妾身现在所获得的一切……是当年您拚了命地与文之宇宙进行交换───甚至连文意、道心等视若性命的珍宝也一起押上，这才换来了现今的妾身，换来了妾身继续生存的机会。」

「我……」

我本来想要说话，但辉夜姬却在此时低下头，再次轻声开口。

「如果不是柳天云大人的话，哪怕妾身最后赢得了六校之战的胜利，在拯救麾下的子民后，剩下的愿力，恐怕也不足以用来治愈妾身自身吧……原先体弱多病的妾身，断然无法活到现今……

「……也就是说，柳天云大人，妾身的性命，是你赐予妾身的。现在的每一回看见月亮，每一次步伐迈出，对于妾身来说，都是原本无法触及的崭新开始───所以，妾身想要向您道谢，真的非常感谢您，柳天云大人。」

辉夜姬慢慢说完这些话后，原本低垂的视线慢慢抬高，凝视着我的双眸。

「如果……如果真的有不顾一切的勇者……愿意到月亮上，拯救孤寂清冷的辉夜姬的话……」

她红晕着双颊，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那么，柳天云大人，您毫无疑问……就是只存在于妾身的故事中，那个令身为辉夜姬的妾身……也必须仰望的英雄。」

✎

大概是因为不习惯早起，辉夜姬在高速列车上睡着了。

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头颅慢慢往我这边靠来，最后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望着辉夜姬像小孩子一样的睡脸，我不禁露出微笑。

中午的时候，我们抵达了小叶城。

在小叶城的外围处，有穿着铠甲的工作人员在扮演武士，工作人员也热情地邀请游客上前合照。

「柳、柳天云大人!!您看，是武士喔！是穿着铠甲的武士喔！」

辉夜姬猛盯着武士不放，她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我甚至能感受她的身躯，因情绪亢奋而不断颤抖。

啊、确实辉夜姬似乎很憧憬武士。

曾经，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我们与怪物君所在的Ｙ高中进行友谊赛───事后，辉夜姬听说在交战时曾有武士出现，个性一向成熟稳重的她，居然流露出渴望的表情，对桓紫音老师说出了「再发起一次友谊赛吧」这种不合情理的言论。

想到当初辉夜姬为了奇怪的事情认真起来的样子，我忍不住感到好笑。

接着，我提出建议。

「既然妳喜欢的话，要不要过去与他们一起合照？」

「妾、妾身吗？与那些武士大人一起合照？」

辉夜姬瞪大双眼，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如此发话。她不知为何，似乎有些犹豫。

「对，我想他们会很乐意的。」

「可、可是妾身……并不是他们的主公，甚至连友谊之邦也算不上，这样贸然前去，可能会冒犯到那些大人心中的『大义』……!!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明明渴望到了极点，但又因为奇怪的烦恼而勉强自己止步不前。在内心不断天人交战之下，辉夜姬开始捧着胸口「哈啊……哈啊……」地喘气，脸颊也带上兴奋的潮红。

所以我说，别因为奇怪的事情烦恼成这样啦！

「不会冒犯到他们啦，放心！妳看，那边不是很多人都上前合照了吗？」

「真、真的不会吗？」

「不会！」

「真的真的吗？」

「真的不会！我保证！用我这辈子最诚恳的态度来保证！」

「既、既然柳天云大人您都这么说了……」

终于，在我的劝说之下，辉夜姬小心翼翼地朝着两名工作人员靠近。

因为辉夜姬的穿着十分显眼，很快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

「喔喔!!真是可爱的小姐，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合照？今天有活动，是免费的喔！」

左边持长枪拄地的武士这么说。

辉夜姬闻言，有那么一瞬间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但她很快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强行使情绪平稳下来。

接着，辉夜姬用双手提起和服下䙓，膝盖微弯，视线收敛，朝两名工作人员行了一个标准的古礼。

「……妾身，不胜荣幸。」

✎

工作人员用立架上的相机，替辉夜姬拍了好几张漂亮的合照。

拿着快速冲刷出的相片，辉夜姬与我坐在树荫下的石阶休息。

辉夜姬宝贝地看了许多遍照片后，将那些照片抱在怀中，露出幸福的笑容。

她在发言时的情绪，也比往常都还要激动、亢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柳天云大人，妾身光是在城门口，就已经体会到这种会令人晕倒的幸福，妾身……妾身此刻的身心已经被幸福所占据，除了柳天云大人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

「……咦？」

「───啊!!」

夹带不同情绪的轻喊，同时自双方口中传出。

闻言感到讶异发出「咦？」的是我。而辉夜姬则是在话语出口后，忽然惊觉地发出「───啊!!」的声音。

……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原因无他。

刚才，辉夜姬在极度兴奋的情况下，似乎说出了……某些令人无法忽略的话语。

除了我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吗？

因为感到尴尬，我一直不敢看向辉夜姬。坐在树荫下的两人，紧盯着远处的小叶城，陷入不语的沉默。

体感时间，仿佛在沉默的空白之间，被无限拉长。

经过好一阵子后，我偷偷向辉夜姬看去，但这时辉夜姬也正好向我看来，双方有些胆怯的目光，终于在空中互触。

辉夜姬早已经满脸通红，她那忸怩不安的模样，实在非常可爱。

接着，又一次，我们不约而同地一起开口。

「呃，那个……」

「妾、妾身───」

双方的话语声一顿，辉夜姬的脸变得更红了。

我伸出手，示意辉夜姬先说。

「柳、柳天云大人，妾身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您，但、但是妾身一直很想知道答案。」

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我？辉夜姬郑重的模样，让我对即将来临的问题，感到有些紧张。

「嗯……妳问。」

为了缓解紧张，我喝了一口自己带的矿泉水。

「那个……就是……妾身曾听雏雪大人说，关于喜欢的女性类型方面，您……您异常喜欢上围丰满的女性，这是真的吗？」

「噗───!!咳哈……咳咳咳咳咳咳……」

闻言，我忍不住喷出刚刚喝的水，被呛得不停咳嗽。

连做梦都想像不到的惊悚问题，像攻城的巨木那样直击我的胸口，使我几乎喘不过气。

雏雪那家伙───!!

我的脑海中，甚至都浮现了雏雪用双手比出胜利手势，一边笑着说：「喵哈哈哈哈哈───雏雪超级清楚的哦!!学长那家伙喜欢巨乳喔，超级喜欢的喔!!」的可恶模样。

我擦去嘴角的水渍，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急忙开口解释。

「───别听雏雪那家伙胡说八道!!」

盯

盯盯盯～～～～～

不知为何，明明听了我的解释，辉夜姬却用奇异的目光盯着我看。

「这样啊……但是，看到柳天云大人您慌乱的模样，关于雏雪大人发言的真实性，妾身……对此也有了几分猜测。」

「───不不不，不要随便猜测！因为妳肯定会误会些什么!!」

我越来越是着急，甚至都站起身，想要向辉夜姬仔细解释。

但是，看到我的模样，辉夜姬却笑了起来。

「……呵呵。刚刚那句话，妾身是开玩笑的，柳天云大人您别紧张。」

「呜啊!!」

───又是「今天是星期二」那种类型笑话吗!!不要每次都用这么严肃的表情开玩笑啦，我真的会相信耶!!

幸好误会解开了。事态发展至此，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我内心松懈，重新在石阶坐下的那一瞬间，辉夜姬却冷不防地抛出了、炸弹般令人更加震惊的发言。

「……不过，即使柳天云大人您喜欢丰满的女性也没关系。因为妾身的胸部，其实还是挺大的。」

「咦咦!!」

炸弹般的发言，依旧在持续。

「……上个月，妾身去平民所开的店里测量过了。若以现代社会的标准来衡量的话，妾身大概是Ｆ罩杯。」

Ｆ罩杯!?明明辉夜姬的身高连一百四十公分都不到!!

「……虽然没有沁芷柔大人、风铃大人那么壮观，也不及雏雪大人，但算上妾身的身材比例，视觉效果最大的，应该是妾身才对。」

「呜哇……等等、别再说了！别再说下去了!!」

我赶紧阻止辉夜姬，避免再说下去，她又产生奇特的误会。

但辉夜姬的固执在这时展露无遗，她坚持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替自身的论点划上句号。

「为了佐证妾身所言非虚……柳天云大人，您看，妾身也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所以，您选择妾身也是可以的。」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辉夜姬用手指微微勾开了和服的前襟，将刚刚入手的照片，轻松塞进了乳沟里。

……好大。

辉夜姬似乎没有裹惯用的缠胸布，在庄重和服的掩盖之下，那些微露出的性感，更令人感到心跳加速。

然而，最令人在意的是，辉夜姬刚刚说出了「所以，您选择妾身也是可以的」这样的话。

───这句话令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努力想要做出不失礼的回应，却越来越感到手足无措。在这句话之后，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

此时，或许察觉了我的模样相当狼狈，辉夜姬凝视着我。

看了一阵后，像是理解了什么，她忽然露出温柔的微笑。

「……柳天云大人，请不要介意，刚刚妾身那些提问……也只是玩笑，您可以只视为玩笑。」

只是玩笑吗？像「今天是星期二」那样的？

我在一怔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接着，辉夜姬首先站起身。

「那么，柳天云大人，我们走吧，去小叶城看看。」

「嗯……嗯嗯!!」

辉夜姬离开树荫，走到了阳光下。

有那么短短几秒钟，她走在我的前方。这是今天首次，我们没有并肩而行。

「……───!!」

在那未曾并行的短暂时光中，我凝望着前方辉夜姬的背影。

恍若错觉，那穿着和服的娇小身影，在沉默之中，似乎带着一丝落寞。

✎

小叶城的占地范围很大。

穿过城门后，从登城口进入，有些楼层挂着许多会自动播映动画的液晶荧幕，上面介绍着这座城池的历史。

也有些楼层摆放着武将铠甲，用绳子围住让游客能够远观。那铠甲的陈旧与斑驳感，与城外工作人员所穿的不同，充斥了杀伐与血腥之意，可以从中略微窥见、当初穿着这些铠甲的武士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厮杀。

更珍贵的铠甲，则是用透明的玻璃保护住，这些都是有名的武将所穿过的铠甲，其中也不乏令人久闻大名的一方诸侯。

「呜哇！是铠甲耶!!真正作战过的铠甲!!」

在观赏古物的过程中，辉夜姬的双眼始终闪闪发亮，充满对于旧时文物的喜好与渴望。

「……咦？那个女孩子好可爱，是来这里拍摄的模特儿吗？」

「确实呢，真的超级可爱的！不过她身边那个男的是谁呀？准备扛摄影机的工作人员吗？」

在游览小叶城各层的过程中，有很多游客注意到辉夜姬出色的美貌，即使他们压低声音讨论，也有些许低语传入耳中。

……果然辉夜姬很可爱啊，即使是在这种拥挤的观光潮中，也能引起不小的关注。

无视周遭的闲言蜚语，我与辉夜姬登上了天守阁。

站在天守阁的栏杆旁，辉夜姬注视着远处的景色，露出微笑。

「柳天云大人，这里所能入眼的景色，真是漂亮呢。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群……容纳麾下子民所居的宅邸……远处那绿意盎然的山峦，从这里看来，所有的东西，形成了一条融为共景的天下之线。」

「嗯，确实很不一样。」

我点头回应。

辉夜姬沉默片刻后，继续说了下去。

「……然而，哪怕将那天下之线尽收眼底，曾经立于小叶城之颠的大名，终究也没能完成统一天下的霸业。哪怕以他身分之尊贵，站在千万子民拱立而出的制高点，终究……还是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我仔细聆听辉夜姬描绘心中所想，缄默许久后，再次点头。

天守阁处于高处，强风迎面而来，一刻未曾止息。

辉夜姬仿佛要迎接那风势，又好似打算触摸某种未能索及之物，她轻轻向空中伸出右手，手掌轻轻虚抓。

「……妾身呢，在六校之战结束后，曾被Ａ高中的子民们备加拥戴，他们全都流下泪来，表达过去那段时日，他们受妾身所守护的感激……透过他们做为基础，妾身在成为轻小说家之后，读者的扩张速度十分惊人，此刻能够超越妾身的作家，已经不多……

「换句话说，妾身此刻已经拥有了名望，拥有了健康的身体，更拥有了追寻喜爱事物的资格……妾身早已经得到超乎预期的幸福，应该要满足于现状……妾身必须心满意足才是。」

辉夜姬原本虚伸到半空中的手掌，原本呈现虚握的样貌。

「……因此，不该要求更多，妾身……没有资格再要求更多了。」

语毕，像是要放开某种事物那样，辉夜姬的手掌慢慢张开。

望着辉夜姬的侧脸，听着她静静地道出内心所想，一种令内心深处感到酸楚的感受，逐渐涌上……最后形成了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在那几乎会令身躯摇晃的劲风中，辉夜姬娇小迷你的身躯，显得如此脆弱与单薄。

然后，辉夜姬慢慢转过头，与我视线相接。

「柳天云大人，您还记得吗？曾经，在六校之战中，那时妾身已经死去，而妾身残存的执念，幻化为妾身的模样……询问您……可否成为妾身的月亮。」

这件事我当然记得。辉夜姬在复活后，大概也收纳了残存执念的记忆……不，或者该说，哪怕是残存的执念，同样也是辉夜姬。

辉夜姬轻声接续话语。

「当时，柳天云大人您答应了，答应成为妾身的月亮。」

「……嗯。」

我点头。

辉夜姬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哀伤，也带着仿佛即将割舍重要事物的……不舍之意。

「……可是呢，就像曾经小叶城的城主一样，他不满足于一城之主的身分，想要成为天下人，因此他失败了……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也太沉重，进而压垮了他。

「……而《竹取物语》中的辉夜姬，同样如此。被求婚的辉夜姬，从未迎来理想之人。因为她想得到的东西太多，多到已经掌握不住……所以，辉夜姬最终孤居于清冷的月亮上，是她……从提出要求的那一瞬间，就已注定好的宿命。

「……而此刻，自居为辉夜姬的妾身，同样如此。

「……拥有了崭新的幸福人生，妾身已经得到了太多，相应的……必须背负的业果，也会随之变得沉重。」

辉夜姬转过身，对我微微一笑。

「因此，能够拥有独占柳天云大人的今日……」

语毕，辉夜姬转过身，慢慢步下天守阁。

「……妾身，已然知足。」

✎

夜渐渐深了。

小叶湖位于小叶城外围，是独立于小叶城的景点。即使在晚上，也有不少游客划船其上嬉戏。

日行城，夜游湖，是此地景点的最佳写照。

而因应众多游客，每当月圆之夜，小叶湖湖畔都会有热闹的庙会举行。

此时，我与辉夜姬适逢其会，两人站在庙会入口，望着里头众多摊贩。庙会的布置呈现狭长形，左右两边的灯笼不断往内延伸，摊贩林立于两边的灯笼之下。

我们随意漫步，逛着众多棉花糖、章鱼烧等食物摊贩，我们甚至还看见简易寿司的摊子。

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辉夜姬忽然「啊」了一声。

「柳天云大人，您还记得飞羽吗？」

「嗯，我记得。」

是在六校之战中，跟在辉夜姬身旁，守护她的骑士吧。

辉夜姬露出有点怀念的神情。

「小飞羽呢，被文之宇宙的愿力复活后，顺利从高中毕业，目前回到老家那边，在一间知名寿司店……进行寿司师傅的修业。据说他是所有学徒里学得最快的，具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师傅，都对他赞不绝口。」

「原来如此……」

听见故人的名字，我不禁微笑。看来飞羽那家伙还是过得不错。

在逛到庙会尾端时，我们路过贩售苹果糖的摊子，辉夜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完全无法掩饰对苹果糖的喜爱。

见状，我忍不住失笑。

「……我买苹果糖给妳吧？」

我原本以为辉夜姬会点头。

可是，听见我的询问，辉夜姬露出轻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柳天云大人，您还记得吗？以前在六校之战中，有一次同样在庙会里，您买了苹果糖给妾身。」

我一怔，颔首。

「嗯，我记得。」

「……那么，这一次轮到妾身回礼了。」

语毕，辉夜姬缓步上前，买了两支苹果糖，并将其中一支递给我。

「啊、谢谢。」

我接过苹果糖。

辉夜姬望着我，露出微笑。

「当年的妾身，正是因为柳天云大人您买苹果糖给妾身……才开始暗自萌生期盼与希冀，最后……情不自禁地开始追逐、本不该存在于妾身身侧的月影……沉浸于注定不被实现的美梦中……」

虽然辉夜姬在笑，但她的语气，却带着浓厚的感伤。

见状，我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辉夜姬则继续发言。

「……取之于此……亦去之于此。妾身对于追逐那月影的脚步，究竟该不该再持续下去，还该不该……再抱有无谓的希望……」

接着，像是在勉强自己那样，辉夜姬对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抱歉，是妾身妄言了。无论如何，妾身会将与您之间的回忆，当成一辈子最珍贵的宝物，谢谢您……柳天云大人。」

轻声将最后的话语出口，辉夜姬转过身，缓步往入口的方向走去。

我慢慢跟在辉夜姬的身后。

望着手中的苹果糖，思及辉夜姬方才的话语……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于内心深处逐渐滋生。

第12.5卷 第四章 在小叶城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