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卷第八章成婚之日

那门扉如同漩涡般将我吸入其中，一阵天旋地转后，视线终于慢慢恢复清晰。

定睛一看，这是一个有着无垠蓝天、白云不断延伸而出的空旷世界，那碧空如洗的蓝天，给人心旷神怡的舒适感受。地面仿佛镜面一样，反映出了天空的景象，远处的天地仿佛连接成了一条线，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奇景。

「这里是……!!」

这里很像我与桓紫音老师曾经去过的，外国名为乌尤尼的小镇、附近的景点「天空之镜」。

场景之美，可谓如梦似幻。

可，这里明显不是现实世界。

因为，当我尝试迈出脚步时，以我所踏的地方为中心点，镜面般的大地上产生了轻轻往外扩散的涟漪。

而且，在视线的尽头，那几乎位于地平线末端的位置，正飘浮着一座散发温暖光晕的空岛。

「那空岛上，似乎有建筑物……」

如果仔细看去，会发觉那空岛上的建筑物……是教堂。

……众少女内心的渴望，最终幻化出形似教堂的建筑物，这代表了什么，即使是迟钝的我也能理解。

沉默片刻后，我往教堂的方向缓步前行。

仿佛代表我与众少女内心的想法有所牵连那样，随着我每一步走出，世界的镜面上也在不断产生涟漪。当我走出一小段路时，忽然有无数如同泡泡般的半透明圆球，从地面上钻出，慢慢飘飞至半空中。

那无数泡泡里，正如影带重映般，不断投射出某个人……过往的记忆。

在其中一个泡泡中……我看见了在Ｃ高中初次与沁芷柔重逢时的场景，那时她穿着和服，对影像中的我，露出带着黑气的笑容。

「这是当初，我拿着幻樱给予的攻略，打算攻略她的那时候……」

我也看见了另一个泡泡中……风铃独自关在阴暗的房间里，将自己与众人彻底隔阂，而我正在房外试图与其沟通。

「这是当初，我与风铃初见的时候……那时真的产生了很多误会。以一个前辈的立场，现在看来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

也看见了……往昔雏雪第一次来到怪人社，坐在教室的角落一言不发的时候。

「……是啊，那时候的雏雪还没有那么聒噪，她走不出自我设下的囚笼，无法坦白面对自己。」

看见了……桓紫音老师第一次与我会面时的场景，那时她统一了校园内的阶层，成为Ｃ高中实质上的领导者。

「那时老师十分不信任我，绷着脸称呼我为『零点一』……大概，老师本来就不是容易敞开心扉的那种人吧，直到后来……」

看见了……辉夜姬第一次来到Ｃ高中造访时，因为身体虚弱被我背负的景象。

「那时的辉夜姬，还是一位将自己束之高阁的公主……以残弱之驱对抗众多强敌，背负子民性命的她，受到的尊崇实在太过沉重……因此，她内心深处也倍加渴望，那以平等关系构筑的友谊……」

最后，在某个停留在我伸出的手掌上的泡泡里，我看见了幻樱。

当时以寿命做为代价，幻樱逆转了时空，隐藏身分来到Ｃ高中，披着黑袍，在大雨中，趴在我身上落下眼泪，希望我能够鼓起勇气正视现实。

「幻樱从始至终，都在为我着想……我亏欠她实在太多，多到我已经无法还清。」

是啊，我欠她很多，很多……

就像我拚上性命拯救其他人那样，幻樱亦一再付出沉重的代价……她不惜穿越时空，不惜轻看生死，将自身的一切做为代价付出，来到我的身边，只为了使快要沉沦的我重新清醒。

无数泡泡带来的无数画面，使许多原本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被勾引翻动而出，形成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

再遥远的道路，终究有其尽头。

在那无数回忆的泡泡包围之中，我缓步走到了这个世界的中心，亦即那飘浮在半空中的空岛之下。

走近仰望，会发现那空岛大约飘在五层楼左右的高度。就在我抬头看去的时候，空岛上有虚幻的光之梯逐渐产生，由边缘处逐渐延伸到我的面前。

我踏上光之梯。

拾级走上光之梯，视线也逐渐拔高。

这时候能观察出教堂建立在空岛的正中心，教堂前方还有一个占地极大的白石广场。

仿佛列队欢迎客人的侍者那样，白石广场的左右两侧，各自悬吊着一排比人还要高大的、通体橙黄的礼钟。像是在庆祝某种特别的节日，礼钟上还系着喜气洋洋的红色彩带。

而在那两排礼钟之间，有许多人影，此时立于空旷的广场之上。

……白色的人影。这是第一印象所产生的念头。

但是，仔细一看，会发现原来是大家都穿着以白色系为基调的婚纱，才会造成这样的印象。

幻樱、雏雪、风铃、沁芷柔、辉夜姬、桓紫音老师，原本这六位都是难得的美人，在穿上婚纱后，美貌变得更加耀眼。

那异样的美，美到让人不禁屏息，下意识害怕那如梦一般的人与景，会因自己的不慎而梦醒消散。

然而，这并不是梦境。

穿着婚纱的众人，提着蓬松的婚纱下䙓，向我这边小跑步迎来。

「柳天云。」

「前辈。」

「学长学长！」

「柳天云大人。」

「……零点一。」

除了幻樱之外的大家，呼唤我的名字之后，纷纷聚集在我的身旁。述说着被进入这个空间之后遇到的异事。

原来众人踏入光门后，就被传送到了这座空岛上，身上还各自穿着新娘专用的婚纱。

在我进入这个世界后，她们能够隐约感受到我的存在，也能感受到我正在靠近，于是一直在等我来到此地。

我也向她们解释自己刚刚看到的景物。

落在人群之后的幻樱，靠近听完我的叙述后，微笑着发言。

「……也就是说，柳天云你刚刚所看见的，都是来自过去的回忆。」

「是这样没错。」

我一愣之后，点点头。

幻樱对众人发话。

「依据柳天云的经历来推测……理解过去，迈步前进，才能获得抉择歧路的资格，并且迎接崭新的未来───我想，所谓的『未来与分歧』应该是这个意思。」

众人看着幻樱愣住，似乎只有桓紫音老师明白了幻樱的意思。

幻樱继续开口解释。

「也就是说，柳天云一个人独自走来，所看见的、所经历的，是过去……

「而在此地众人会合后，众人之间的羁绊彼此交织，才能铺出通往『未来与分歧』的真正道路……既然我们穿着婚纱，只要往教堂内部的方向走去，这样大概就可以满足需要的条件了。」

沁芷柔在这时候耸耸肩，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咦？啊……那个，人家是不太懂啦，不过只要大家一起往教堂的方向走，就可以见识到所谓的『未来与分歧』，没错吧？」

幻樱点头。

理解幻樱的意思后，大家在白石广场上一起缓步前行，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这个两边列有礼钟的广场，大约有三百公尺宽。我们才走出几步路，我先前看过代表羁绊的泡泡，再次缓缓浮现于虚空中。

但这次的泡泡只有一个，而且体积更加庞大，大约有两个足球相加的大小。

而且泡泡的颜色，比起之前也更加鲜艳，仿佛在暗示着这段羁绊所包含的情感，更加深刻与浓烈。

「啊、泡泡里有画面……」

风铃低声惊呼。

出于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众人驻足观看泡泡映出的画面。

在画面里，有一个穿着高领衬衫与牛仔裤的青年，身处类似游乐园的热闹场景，而他正在贩卖冰淇淋与汽水的摊贩前排队。

这个青年的相貌，在场众人都很熟悉，不过比起现状，又有些许的差异。

「这个人是……前辈？」

「……确实是零点一，不过年纪似乎比现在大上许多……看起来大概有二十七岁？还是二十八岁？」

在风铃发言之后，桓紫音老师也出声附和。

显然，在众人集齐后，在羁绊彼此交织的影响下……这个世界正以泡泡彰显画面，将未来的我显示出来。

换句话说，如果将现今比喻为无数岔路的起点，那画面中显示出的……就是其中一种未来的可能性。

辉夜姬因为身材娇小，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此时，辉夜姬专注地盯着泡泡看。

「……柳天云大人也真是有耐心呢，画面中的天气似乎很热。啊、终于买到了……买了好多冰淇淋，是打算买给谁呢？」

众人向画面投以目光，然后看见青年时期的柳天云，终于买到了冰淇淋与汽水，拿着冰淇淋往回走。

随着青年柳天云移动，画面中的视角也随之转变。

青年柳天云走向不远处的树荫，在树荫下有一张纯白的长椅。

而纯白的长椅上，此时坐着一名穿着白色洋装，戴着太阳帽的金发美少女。金发美少女手上牵着两名小孩，此时她露出温柔的表情，正耐心地与孩子们说话。

青年柳天云向她们走去，而金发美少女与小孩们看见青年柳天云，几乎同时站起，向青年柳天云迎去。

青年柳天云将冰淇淋交给金发美少女后，一手一个地将孩子们揽在臂上抱起，露出开心的笑容。

「啊、那个……这个是……」

看到这里，沁芷柔已经满脸红晕，说话时不断结巴。她的声音里蕴含着紧张与期盼之意，在在彰显著声音的主人……内心正在遭受足以使语音发颤的巨大冲击。

沁芷柔为什么会如此表现，在场没有人开口发问。

因为，在刚刚金发美少女站起后，随着视角转换……真正看清她面容的那一瞬间，众人对于眼见的事实就已经有所理解，并且陷入有些微妙的沉默中。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桓紫音老师。

「这个未来……大概是暗黑乳牛……与零点一交往并结婚的未来吧。那两个小孩，明显也长得跟他们很像。」

「咦……啊……那个……呃嗯，好、好像是这样没错……这个……那个……」

沁芷柔越来越慌乱，在偷看我一眼之后，又飞快转过头去。

穿着婚纱的众少女，在沉默片刻后，又继续前行。

接着，我们遇见了第二个带有画面的泡泡。

在第二个泡泡中，我们看见在黄昏时刻，青年柳天云在街道上行走。他大约步行了两、三分钟的时间，最后走到一个颇为繁华的社区，并停在一栋五层透天的房子面前。

踏过铺有青石的院子后，青年柳天云按响门铃。

很快就有人前来应门，在大门敞开后，站在门口的是一名穿着居家服的紫发美少女，而她的相貌与风铃一模一样。

风铃对青年柳天云露出温柔的笑容，并且说出了某句话。虽然泡泡中没有声音，但依据口形，能够看出是「欢迎回来」这一句话。

风铃将青年柳天云迎进家门后，两人走到客厅，客厅的桌上已经备好满满一桌菜肴。

两人坐下，一边谈笑一边吃饭。

自始至终，风铃脸上始终露出幸福洋溢的笑容。

「这是首席黑暗骑士……与零点一交往并结婚后的未来……吧。」

桓紫音老师静静地说道。

而现实中的风铃，在看见泡泡中的内容后，害羞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出口。

未来与分歧……刚刚泡泡中显示出来的画面，那极为真实的景象，让众人明白……那是确实存在的某种未来。

等到泡泡的影像开始重复显现，又是沉默片刻后，大家继续前行。

在走到白石广场中段时，我们遇见了第三个泡泡。

「果然还有泡泡……」

桓紫音老师望着泡泡如此自语，然后带着大家一起靠近，观看泡泡中的影像。

第三个泡泡的景象，依旧是黄昏。

而青年柳天云也依旧在街道上行走，似乎打算回家的样子。

一切的情景，都与第二个泡泡极为相似，除了某一点以外。

「……这或许是妾身的擅自臆测……但是诸位大人，你们不觉得这个影像中的柳天云大人……好像有点瘦吗？」

辉夜姬盯着泡泡，如此出声发问。

「咦？经汝这么一提，如果仔细看零点一的话……确实是有点瘦。」

桓紫音老师也点头。

「前、前辈好可怜……居然连脸颊都有凹陷的趋势……而且一脸憔悴……仿佛浑身上下的精力，都已经被榨干了……」

风铃也不忍地发言。

而雏雪也紧握拳头，对于这个未来画面，愤慨地发表感言。

「───居然让学长感到这么辛苦与疲惫，雏雪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哦!!不管是妳们之中的谁让学长变成这样，雏雪都绝对不会原谅她!!绝对不会原谅哦!!」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注视中，青年柳天云走到某个宁静的小社区，在一栋民宅前停下脚步。

青年柳天云站在门口，按响门铃。

就在他刚按响门铃的那一瞬间，门后有一个早已蓄势待发的娇小身影立刻打开大门，然后扑到青年柳天云的怀中。

这个娇小的身影，全身上下只穿着围裙。身材曼妙的她，看起来异常性感。

此时，众人也看清了这个身影的长相。

……雏雪。

开门的人是未来的雏雪。

桓紫音老师转而看向现实中的雏雪，静静地开口发言。

「……『不管是妳们之中的谁让学长变成这样，雏雪都绝对不会原谅她』？」

重复着雏雪之前所说过的话，桓紫音老师的赤红之瞳仿佛在隐约发光。

辉夜姬则眯起眼向雏雪看去。

「……雏雪大人，妾身真是对妳太失望了。」

雏雪在发现画面中开门的是自己后，先露出震惊的表情，遭到伙伴们指责后，那震惊又很快转为想要狡辩的慌乱。

雏雪满脸涨红，往旁用力一挥手。

「───狡、狡猾死了！狡猾死了!!妳们明明还没有证据是雏雪的错就怪罪雏雪，这样是很不好的行为哦？是会让友谊破裂的行为哦？雏雪觉得超级过分的喔!!」

众少女听完雏雪的解释后，纷纷陷入沉默。

盯～～～～

然后，她们盯着雏雪看，露出怀疑的眼神。

盯盯盯～～～～～～～～

然后，然后她们继续盯着雏雪看，露出更加怀疑的眼神。

「烦、烦死了！不要那样盯着雏雪看啦！啊啊啊啊啊啊───不是雏雪的错啦!!」

雏雪终于承受不住众人给予的无形压力，在大喊大叫宣泄羞愤的同时，往泡泡画面中指去。

「妳、妳们看，雏雪也有煮料理给学长吃哦？而且很丰盛哦，超级丰盛的喔!!」

再往泡泡中的画面看去，会发现未来的雏雪已经与青年柳天云来到客厅，双方坐下一起吃饭。

桌上确实摆满了菜肴，至少有十多样菜色，而且每盘都色香味具全。

而未来雏雪自己似乎已经吃饱了，她就只是将手肘撑在桌上，以双手捧住脸颊，笑吟吟地等待青年柳天云用餐完毕。

见状，现实中的雏雪振振有词地发言。

「妳们看吧！未来的雏雪明明已经尽力了！甚至连自己都忙碌到吃不下饭，明明煮得这么用心，花费那么多心力却还要被同伴们怀疑，雏雪很伤心哦，超级伤心的哦！」

桓紫音老师皱起眉头。

「确实菜色是很丰富，但是种类……」

虽然桓紫音欲言又止，但大家明白她要说些什么。

……如果仔细一看，会发现菜色里虽然也有不少青菜，但更多的却是山药、海鲜、羊肉之类的大补食材。

而且，在吃完饭后，未来雏雪立刻笑着拉起青年柳天云的手，往放有双人床的卧室走去，接着关起房门。

泡泡里的画面，至此正式结束，又从头开始循环播映。

看完影像后，众人待在原地沉默片刻。

而从刚刚就一直在替自己辩解的雏雪，敏锐地察觉伙伴们藏在沉默中的异样目光，于是涨红着脸，又想要开口发言。

但是，以桓紫音老师为首的少女们，却在此时干脆地继续迈步前行。

众人将雏雪抛在身后。

将一直想要解释，涨红着脸似乎委屈到快要哭出来的雏雪抛在身后。

「大家听雏雪解释

听雏雪解释～～～～～啦～～～～～！！！！」

提着新娘婚纱的下䙓，在大喊大叫的同时拚命从后面追赶大家的雏雪，在这时候看起来有点可怜。

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我只能摇头苦笑。

✎

大家继续前行，在白石广场过半处，碰见第四个泡泡。

第四个泡泡里的影像，是一片幽静的竹林。

于晴朗的下午时分，青年柳天云沿着竹林中的石头小径，在蓊郁的绿意里穿行。行走许久后，能够看见石头小径的延伸尽处，有着一座矮小的茅草屋。

那茅草屋占地不广，样态平凡……但那处处斑驳的建筑体，在说明屋龄悠久长远之余，也予人一种古荒之意，仿佛世代变化的沧桑尽在其中。

青年柳天云走近茅草屋，然后掀起静室外的竹帘，朝内望去。

在铺上榻榻米的静室内，有一名穿着和服的娇小身影，正坐在矮桌前，手持毛笔，正聚精会神地在白纸上书写墨字。

虽然只能望见背影，但因为众人对褟上的那人太过熟悉，都明白那人无疑是未来的辉夜姬。

青年柳天云没有惊扰未来的辉夜姬，悄声踏进室内后，在后方不远处旁观辉夜姬写字。

只见未来辉夜姬写了一张又是一张，感到差劲的就揉成一团随手抛进一旁的竹篓里，不久后竹篓就塞满了小半。

而用于盛装墨水的砚台，也渐渐被写干了。

不知道第几幅字被撕掉后，由于砚台墨水缺稀，辉夜姬想要再次磨墨。

就在这时，青年柳天云缓步走上前，在辉夜姬身旁坐下，对她露出微笑。

「……我来磨墨吧。」

读其唇语，话语应当是如此。

辉夜姬也没有拒绝，对青年柳天云微微一笑后，静静待墨研成。期间，她注视着柳天云的一举一动，眼中满是温柔。

墨成后，辉夜姬再次下笔。

两人一个写，一个磨墨，时间渐渐流逝，夜色渐暗。辉夜姬点起了烛火。两人并未感到不耐，在跳动的烛光映照下，偶尔视线相触时，会对彼此露出温柔的微笑。

在月亮已经高悬夜空时……终于，未来的辉夜姬，写出了至今为止最满意的一幅字。

她将字展示给青年柳天云看，那幅字上写着一个「月」字。

然后，她侧头，凝视着柳天云的双目，轻声开口说话。

因泡泡中的画面无声，因此侧着头的未来辉夜姬，说出的话语难以被读出唇语。

然而，现实中的辉夜姬，却微微一笑。

她并未看向画面中未来的自己，反而转过头，看向了我。

「……柳天云大人，这个『月』字，始终写得并不好。而其中的缘由，大概……是因为身为辉夜姬的妾身，对于月亮感到既憧憬又害怕吧。妾身憧憬月的孤高，又害怕月的清冷……所谓的妾身，虽然自诩为辉夜姬，终究也只是个无法割舍欲望的凡人。」

辉夜姬依然并未看向画面中的自己，她就只是凝视着我，轻声接续话语。

「……因此，被誉为传奇的辉夜姬，害怕身为凡人的事实被发现。或许，她曾经想要的火鼠裘、玉树枝、龙首之玉一类的宝物，也不过是为了虚张声势，想要借着宝物的灿灿光辉，掩藏起那个实际上软弱的自己。」

我望着辉夜姬，细细思索着她话中涵义，不禁沉默下来。

而辉夜姬将话语接续。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妾身即使是个凡人也没关系，即使不再逞强也无所谓……妾身不愿要虚荣，不愿要宝物，也不愿要名声……甚至那混杂憧憬的月色也能尽数舍去……只要您愿意对妾身微笑───只要您愿意对妾身付出真心……妾身这辈子，将再无所求。

「心因所求，笔势变化万千……然而，这入木道，只取一笔真心。」

语毕，我看见泡泡影像中的未来辉夜姬……将原本花费大半天时间，那已经极尽完美的「月」字从中撕开。

然后，她对青年柳天云温婉一笑，重新提笔写过。

这次笔墨灵动，一气呵成，只花了极短的时间，就完成了新的一幅字。

未来的辉夜姬，将新写好的字，缓缓拿起展示。

新的这幅字，并非「月」字。

在烛光的映照中，脸色微红的辉夜姬，所写下的是一个「柳」字。

这一幕的涵义，在平静的外表下，可谓蕴含着汹涌的情感。

「……柳天云大人，妾身曾在小叶城对您说过，妾身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因此，必须背负的业果，也会随之变得沉重……沉重到，必须就此知足。

「……那么，柳天云大人。如果妾身愿意放下已有的事物，愿意舍去原先内心渴求的月色……舍去追求的珍宝……甚至可以连辉夜姬的身分都可以不要，那么……那么───」

在泡泡画面中，未来的辉夜姬，放下「柳」字后，缓缓将头靠向青年柳天云的肩膀。

「───那么……如果、如果妾身已经一无所有，已经只剩下您的话……」

接着，满脸红晕的未来辉夜姬，轻声道出最后一句话。

「……也可以请您，将心中的位置让予妾身吗？」

至此，影像彻底结束。

影像无声，然而现实中的辉夜姬，却一字一句，亲口道出了这些话。

望着辉夜姬，我的内心满是复杂。

而在旁听见这些话的其余少女，也沉默着久久不言。

✎

至此，白石广场已经走过了大半，样态庄严的教堂已然距离不远。

第五个影像泡泡，在白石广场的道路仅余百公尺时，缓缓自虚空里钻出。

在这个泡泡影像中，青年柳天云牵着桓紫音老师的手，于薄雾弥漫的清晨，走在花景瑰丽的湖边。

未来的桓紫音老师，不再披着西装外套做那么严肃的打扮，而是穿着精心配置的珠丝上衣搭配短裙，模样极为娇俏。

原本桓紫音老师的年龄就只比我大上些许，在泡泡影像中的画面，走在青年柳天云身旁的老师，依旧是二十岁左右的样貌，看起来已经远比青年柳天云年幼。

现实中的辉夜姬，对此发表感言。

「桓紫音大人……是那种到了特定年纪，外表就会冻龄的类型呢。」

「咦……啊……咳咳，算是吧。那个……该怎么说？身为吸血鬼皇女的本能天赋？」

现实中的桓紫音老师干咳几声。注视着影像的她，露出有点既期待又焦急的表情，导致被辉夜姬如此一问，应对能力也有所下降。

再看向泡泡影像中的画面，青年柳天云与桓紫音老师共乘一条小船，船身在湖面上缓缓划动，逐渐往湖泊中心前进。

到了湖中心后，沿着水面所弥漫的雾气更加厚重。被围绕在雾中的两人，在水面微微的反光衬托下，犹如置身于仙境。

抵达湖中心后，青年柳天云拿出一本书。似乎是已经成为作家的他，想要与桓紫音老师探讨其中某个问题。

未来的桓紫音盯著书看了片刻，露出柔和的神情，对青年柳天云微微摇头。

然后，她在船上侧身而坐，轻轻扶着青年柳天云的身躯使其侧面躺下，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之上。

双颊泛起幸福的红晕，桓紫音老师对青年柳天云露出娇艳的微笑。

画面至此结束。

得知自己也身处「未来与分歧」之中，现实中的桓紫音老师满脸通红，害羞地转过头，甚至不敢向我投以视线。

那模样与泡泡影像中的她很相似。此时穿着婚纱的她，如同尽情绽放艳丽的花朵，使美貌程度更加升华，拥有让绝大多数男人心动的魅力。

但看向桓紫音老师的人，并不止我一位。

其余怪人屋成员也看着桓紫音老师，发觉众少女都对自己投以视线，桓紫音老师手足无措地上下挥舞手臂。

「啊、呃……吾……吾……啊、那个……嗯哼……总、总之吾等先继续前进吧？」

试图含糊地带过有点微妙的气氛，像是想将尴尬也抛在身后那样，桓紫音老师提着婚纱下䙓，率先走在前方。

我们紧随其后，缓步继续前行。

虽然白石广场极为巨大，但走了这么久，已经剩不到一百公尺距离，就能够抵达象征着终点的教堂。

到了这里，已经能够看清教堂里的布置。里面有许多纯白色的长椅与宣誓用的神台，神台上还缠绕着庆贺新人的红色喜带───这是婚礼中，神父替结婚的新人证婚时的布置。

换句话说，我们一路前行的目标之处，就是结婚的地点。

大概众少女对此也有相当程度的理解。她们先是遥望教堂里的摆饰，随着步伐前行，内心明白前方所代表的意义后，眼神也渐渐产生变化。

此时，距离白石广场走完，还有大约五十公尺的距离。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雏雪、风铃、沁芷柔、辉夜姬、桓紫音老师的泡泡影像浮现……怪人屋的众少女中，只剩下一位的影像尚未出现。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我的内心隐约变得紧张，步伐也忍不住放慢。

我忍不住看向幻樱。

幻樱察觉了我的视线，也回眸向我看来，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怪人屋的其余少女，此时都望着前方教堂中的景色，神色之中带着些望眼欲穿的焦急，唯独幻樱十分平静。

迎上幻樱那笑容，因为读不出她内心真正的情绪，我不禁一怔。

这时距离白石广场走完，只剩下三十公尺的距离。

到了这种迈出几步就能跨越的距离，那带有「未来与分歧」影像的泡泡，却依然未曾浮现。

哪怕内心再怎么焦急，注意力遭到分散……怪人屋的其余少女，在此时也察觉到了异样。

先是直觉敏锐的桓紫音老师偷偷看向幻樱，但很快的，像是害怕被幻樱察觉自己的视线那样，桓紫音老师又很快转开目光。

接着是辉夜姬、沁芷柔、风铃……就连在这方面最迟钝的雏雪，也在白石广场只剩下最后十公尺距离时，悄悄向幻樱瞄了一眼。

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雏雪，在打量幻樱的神情后，罕见地没有开口发言；反而像是在担心对方那样，有点不安地皱起眉头。

众少女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异样。

唯独幻樱自己，脸上始终带着那似笑非笑的招牌神情。

「啊……那个……我、我们到了。」

风铃感到不安的声音，在教堂中激起回音。

在无声的沉默中，透过眼神所交织的众多心思。在众人正式踏入礼堂的那一瞬间，产生了微妙的气氛变化。

像是害怕勾起幻樱某种情绪上的反应那样，众人小心翼翼地朝她看去，又很快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整座教堂中有奇妙的现象逐渐产生。

「白色的……光点？」

自教堂的天花板上，慢慢飘落点点白色光点。

我伸手想要捞起那光点，那些光点却虚幻地穿过了我的手掌，持续在整座教堂内不断落下。

眼看白色光点如同雨滴般越来越多……光辉也越来越盛，整座教堂里逐渐遭强盛的光芒所淹没。

「……好刺眼。」

耀眼的光芒如潮水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我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的事物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

更精确地形容的话，众人身处的依旧是原本的婚礼教堂，但四周却忽然热闹了起来。

原先空荡荡的教堂，那一排又一排来宾长椅，此时已经坐满了来庆贺婚礼的宾客。宾客的谈笑声所混杂成的含糊人声，那话语中的欣喜笑闹之意，哪怕只是旁观者也能深切感受。

而教堂最前端的神台上方，已经站着神父。神父手上持着圣经，眼望门口的方向，耐心地等待新人来临。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有一条色彩鲜艳的红地毯，从神台下方笔直延伸到白石广场上。那明显是为新人而准备，让他们能从代表外界的白石广场，沿着红地毯不断前行，一直走到神父的面前，接受双方共结连理的见证。

正当我们左顾右盼观察情况时，风铃忽然发觉一件事。

「那个……周围这些人……好像看不见我们？」

确实如此。

如风铃所言，穿着婚纱的六名少女，以及穿着休闲外出服的我，站在礼堂的正中心，如同夜色中的荧光那样耀眼。

但是，那些宾客甚至都没有向我们看上一眼，哪怕视线凑巧对上，也像望着空处那样很快转开目光。

为了确认真相，我向不远处一位中年男子的手臂捞去。

随后，我的手掌如空气般穿过他的手臂，就像我的存在是虚幻那样。

「不……并非我的存在是虚幻的……事实应该正好相反。如同先前在白石广场的泡泡影像那样……这些人的存在，大概也是『未来与分歧之钻』所幻化出的……某种未来分歧中会登场的存在……」

正因为是某种未来分歧中的存在，所以我才无法加以干涉。

理解这点后，我先向众人解释自己的看法，最后拉着大家站到教堂角落，打算静观其变。

时间过去不久后，教堂内宾客的气氛越来越热烈，神父在此时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

然后，在中午十二点整时，在「当……当……当……」的报时钟声响完后，悠扬轻快的庆祝乐声也随后响起。

又经过片刻，我们看见在视线的极处，远方白石广场的红地毯上，有一对揽着对方手臂的新人，正在慢慢向这边走来。

当那对新人走到接近门口时，我辨认出他们的长相。

男方是青年柳天云，比先前的泡泡影像中所看见的，大约还要年轻一两岁。

而女方则是……沁芷柔。

与现实中的沁芷柔身着同样款式的婚纱。未来的沁芷柔红着眼眶，与青年柳天云一起站到神台上，在极近的距离彼此对视。

神父同样站在神台上，他看看两人，然后用极为庄重的语气对青年柳天云发话。

「这位先生，你愿意娶这位女士为妻子吗？无论贫困、疾病、残疾都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

注视着沁芷柔的青年柳天云，在微笑中点头。

神父又转而注视沁芷柔，然后再次发问。

「这位女士，妳愿意嫁给这位男士吗？无论贫困、疾病、残疾都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

未来的沁芷柔，在点头应允之后，顿时落下泪来。

而现实中的沁芷柔，看见这一幕之后，同样也落下泪来。

接着，在神的面前，青年柳天云与未来沁芷柔……在双方宣誓共结连理的爱情证词后，教堂之外，忽然响起了大量鸟类振翅的声音。

有无数脖子上挂着红色缎带的白鸽，在耀眼的晴天下展翅高飞。

在那振翅声中，青年柳天云与未来沁芷柔再次拉近与对方的距离，近到能够轻轻拥抱对方的身体，进行誓约之吻。

仿佛经过许久，又好似只过了片刻，在誓约之吻结束后，有捧着鲜艳花束的花童从角落奔出，将花束递给青年柳天云。

「沁，谢谢妳。谢谢妳一直以来始终陪伴在我身旁，原谅我幼时的鲁莽，包容我年少时的轻狂。而现在，轮到我了，我会照顾妳一生一世，直到海枯石烂，天长地久。」

未来的沁芷柔哭得更厉害了，她用力抱住青年柳天云，泪水无法克制地涌出。

那是多年的心愿……得以实现的欣喜之泪。

✎

未来沁芷柔的婚礼结束后，漫天的白色光点再次飘落，耀眼的光芒重新带来周遭的变化。

周遭的光芒消失后，我开始观察附近。

我们所身处的地点……依然是同样的教堂，仍旧看见观礼席上满满的来客，而神父也依然注视着门口等待着。

再看看壁上的时间，原来时光已经倒流重回十二点之前，这时婚礼还尚未开始。

经过先前泡泡影像的经历，我隐约能够猜出现在身处的境遇。

大概，在「未来与分歧」之中，刚刚是与沁芷柔交往并结婚的未来，而现在则是分歧之路上……走向别条道路的另一种未来。

观看刚刚婚礼影像后，现实中的沁芷柔双眼泛红不断抹去眼泪，而其余少女大都陷入沉默。

只有雏雪开口说话。

她望着沁芷柔，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话说回来，雏雪发现一件事。」

「发、发现什么？」

沁芷柔因为哽咽，回话时有些断断续续，她红着眼看向雏雪。

面对沁芷柔的询问，雏雪依旧歪着头，继续道出内心的困惑。

「那个呢，刚刚在广场上已经看见了，未来的雏雪，好像胸部跟妳差不多大。」

「那、那又怎么样！」

沁芷柔一怔之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质疑雏雪。她不明白雏雪为什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这时，雏雪忽然用肩膀轻轻擦碰我的肩膀。

「所以说、所以说，学长学长───如果是在意身材因素的话，选雏雪也不会吃亏的哦？绝对不会吃亏的哦？」

语毕，雏雪对我抛了个媚眼。

呃……

我因为错愕，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沁芷柔恶狠狠地瞪着雏雪，眼看怒气就要窜升。

而雏雪则像猫咪那样伸出弓起的手掌，在半空中来回抓了抓。

「───喵哈哈哈哈，雏雪只是开玩笑的啦。」

「一点也不好笑！难笑死了!!」

虽然对于沁芷柔来说很不好笑，但幸亏雏雪忽然打岔，众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确实有所缓和。

接着，悠扬钟声再次回响，十二点整再次到来。

这一次，在贺客的目光中走进教堂的新人，是风铃以及青年柳天云。

风铃满脸羞涩，而青年柳天云则轻轻扶着她的腰，引导其前行。

两人来到神父的面前，接受礼词的询问。

「这位先生，你愿意娶这位女士为妻子吗？无论贫困、疾病、残疾都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

青年柳天云专注地望着风铃，在微笑中点头回应。

神父又转而注视风铃，然后再次发问。

「这位女士，妳愿意嫁给这位男士吗？无论贫困、疾病、残疾都不离不弃吗？」

「我……我……」

风铃颤声说了两个「我」字，已经红了眼眶，话语难以接续。

因为过度激动，风铃就连身躯都开始发颤。

她与青年柳天云温柔的视线对上，双方互相注视片刻后，未来风铃像是心中的那道框架受对方温柔所融化……于是，她扑到青年柳天云的怀中，在放声大哭的同时，竭尽全力地喊出答案。

「───风铃愿意！不管再问几次都愿意！风铃已经等了好久了，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好多年……本来以为等不到了，因为风铃不会说话，不擅长表达自己，就算是在怪人屋里也不是最接近前辈的存在───本来只打算在远处默默注视前辈就已经心满意足……可是……可是前辈居然对风铃这么温柔。温柔到愿意握住风铃的手，与风铃一辈子就这样走下去，所以、所以───」

青年柳天云温柔地拭去风铃眼角旁的眼泪，静静地待其说完。

像是从对方温柔的神态中……取得了面对未来的勇气，风铃终于将最后一句话诉诸于口。

「───所以，从今往后，请让风铃以妻子的身分，一直待在前辈您的身边!!」

原本在风铃将自己的心声呐喊出来时，受其话语所感动，所有观礼的贺客都屏息以待，等待风铃将一生一次的誓言道出。

而在风铃说完话后，偌大的教堂内更是静到落针可闻。

然后，也不知道是由谁先开始的，先是稀稀落落的掌声开始响起。

最终，稀落的掌声变为了如雷的鼓掌，以及赞扬的口哨声。

在交换誓约之吻后，未来风铃害羞地将脸藏在青年柳天云的怀里。青年柳天云用公主抱将风铃抱起，走进教堂侧边的内室暂做休息。

这时，我转头看向现实中的风铃。

她也哭了。

与未来的她一样，掩面哭得稀里哗啦。

一向内向害羞的她，确实是怪人屋里最少主动与我搭话的人。但暗藏在内心的情感，与表面所相反，风铃或许才是最热情汹涌的那一位……

正因为此刻深刻理解到风铃对自己的情意，所以内心深处，开始渐渐涌现出一种又甜蜜又苦涩的感受。

风铃整个人缩在桓紫音老师身后，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向我。

就在这时候，雏雪忽然又发话了。

她走来走去转换角度，试图看向风铃，接着疑惑地歪了歪头。

「……话说回来，雏雪发现一件事。」

「妳又发现什么事了！烦死了妳，真的烦死了!!」

回话的人并不是风铃，而是从刚刚就一直不爽到现在的沁芷柔。

雏雪望着沁芷柔，眨了眨眼，露出无辜的表情。

「但是但是，雏雪真的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啦!!反正又是妳的胸部比较大之类的吧？」

「并不是。风铃她呢，还是比雏雪要大一些。雏雪在这点上还是很诚实的。」

「混蛋!!那妳刚刚还说妳的胸部跟本小姐差不多，我明显比她还要大吧！这样来推论，妳怎么会跟我差不多大？」

雏雪听到这，闭起单眼轻吐舌头，并伸手轻轻一敲自己的额头。

「───耶嘿☆★☆，雏雪就说自己是开玩笑的了。」

「啊啊啊啊烦死了，妳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气人啦!!」

沁芷柔抓着头发的烦躁大叫声，在教堂内四处回荡。

✎

随着风铃的婚礼到达尾声……空气中，再次飘落散发光辉的白色光点，将时间再次倒回婚礼开始之前。

依然是满堂宾客，依旧是眼望新人在红地毯上共同前行，但这一次……身为过客的我，观看的心境已然不同。

踩着红地毯，互相扶持彼此前进的新人，是未来的雏雪，以及青年柳天云。

这时，我听见贺客的窃窃私语。

「……新娘好漂亮啊。只是，她的瞳孔怎么是爱心的形状？」

坐在他旁边的贺客也好奇附和。

「是啊，真奇怪。还有为什么新娘服下面会露出黑色的尾巴？」

新人并没有听见贺客的私语，但是走在红地毯上，满脸幸福的雏雪，在此时侧头对青年柳天云说道。

「……对不起呢，学长。明明是结婚的日子，但雏雪却这么任性。但雏雪从一开始，正因为相信自己是魅魔，才能鼓起勇气接近学长……所以在最后的最后，也请让雏雪以魅魔新娘的打扮，将最好的自己呈现给学长。」

「没关系，妳喜欢就好。」

青年柳天云神色温柔，态度也极为宽容。

在这时候，未来雏雪压低声音，向青年柳天云耳语。幸好距离足够接近，我们才能隐约听见这段话。

「那个……学长，雏雪可以再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吗？真的是小小的要求哦。」

「可以。」

「结婚之后，身为魅魔的雏雪，可以一天吸取十八次精力吗？雏雪已经忍耐很久了哦，超级久的哦！」

「……太多了，妳是在开玩笑吧？」

「───喵哈哈哈，当然是开玩笑的，十五次左右就可以了啦！」

「「「「「………………………………」」」」」

此时，旁观的众少女，在沉默中，纷纷对现实的雏雪投以异样的目光。

首先开口的是辉夜姬。

「……雏雪大人，请原谅妾身如此直言，但妾身必须说……在婚后，您还真是放纵自我，难怪之前在属于您的泡泡影像中，柳天云大人看起来像是干瘪的海绵。」

闻言，雏雪露出不满的表情。

「太过分了，居然这样误会雏雪！雏雪是那种不知节制的人……是那种不知节制的魅魔吗!?刚刚未来的雏雪已经说自己是开玩笑的了哦，明明已经说过了哦!!」

「───那是因为妳的玩笑都不好笑，才会被大家当真啦!!」

沁芷柔气呼呼地回应。

此时，神台上，立于神父面前的未来雏雪与青年柳天云，开始接受神父的询问。

「这位先生，你愿意娶这位女士为妻子吗？无论贫困、疾病、残疾都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

神父又转而看向雏雪。

「这位女士，妳愿意嫁给这位男士吗？无论贫困、疾病、残疾都不离不弃吗？」

「雏雪愿意！」

交换誓言后，白鸽的振翅声再次响彻天际。

新人应对完宾客后，再次踏在红地毯上走出教堂。

而在两人即将离去前，青年柳天云微笑着对未来的雏雪发话。

「……我还以为，妳会哭。因为很多人结婚的时候，都会因为感动而落泪，不是吗？」

而雏雪也对青年柳天云一笑，难得地露出认真的表情。

「───那个呢，在学长向雏雪求婚之后，雏雪就决定不再哭泣了。因为只要学长还在，所有的痛苦与泪水，就会与之前那个沉默寡言的性格一起消失不见哦。」

「还真会说话呢。」

「耶嘿嘿……是在称赞雏雪吗？可以多称赞一点哦。给雏雪一天吸取十八次的奖励也可以哦？真的完全可以哦！」

「所以说十八次太多了啦!!」

「───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目送着新人背影逐渐远去之后，现实中的众少女再次陷入无言的状态。

沁芷柔首先发言。

「……话说回来，本小姐也发现一件事。」

「啊、妳偷了雏雪的台词!!这样太可恶了！真的太可恶了哦!!」

无视雏雪的抗议，沁芷柔继续询问。

「……妳明明想做魅魔新娘的打扮，为什么未来的妳，头上没有装饰角呢？」

「───啊!!对耶!!」

雏雪掩住嘴巴，如同大梦初醒般发出惊呼。

她向远处背影已经缩小成一个小点的新人看去，试探性地开口发言。

「……这样的话，就想办法把他们叫回来，再结一次婚？」

众少女先是沉默，接着在沉默中蓄势爆发。

「不要闹了啦妳！本小姐真的会生气喔！」

「雏雪大人，请原谅妾身的失礼……但是，请停止您怪异的想法，即使是妾身那个年代，结亲也没有二度之说。」

「暗黑小画家，别光说一些愚蠢的事!!」

最后，在雏雪「喵哈哈哈哈」的笑声中，这场婚礼也落下帷幕。

✎

当我们第四次重回起始，十二点钟也再次来临时，从红地毯走来的新人，是未来的辉夜姬与青年柳天云。

两人脸上幸福洋溢，在这个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仿佛浑身都在散发光彩。

这次，我发现在贺客席位中，坐着一名俊秀的蓝发青年。像是在极力克制内心某种情绪那样，蓝发青年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起成为拳状。

这时，青年柳天云牵着辉夜姬的手，从蓝发青年面前走过。

蓝发青年终于忍耐不住，霍地站起身，发出压抑的叫喊声。

「柳天云！如果你之后敢让辉夜姬公主大人伤心难过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这个蓝发青年，毫无疑问是飞羽。哪怕他经过几年后打扮有些变化，不再是那种腰间配剑的骑士模样，但那熟悉的脸孔……只要凝望片刻，就会不断勾起过往的回忆。

未来的辉夜姬听见飞羽的叫喊，脚步稍停，对其露出微笑。

「谢谢你愿意来，小飞羽。但是妾身已经不是公主了，那些昔日的子民，已经变得足够独立坚强……已经不需要妾身来保护……在成为大人后，已经能够往下一个人生的阶段迈进。而妾身……也是如此。」

飞羽怔怔地望着辉夜姬，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见辉夜姬那幸福的神情后，又渐渐沉默下来。

未来的辉夜姬，将话语接续下去。

「妾身虽然不再是公主，但妾身却拥有了柳天云大人。他不会让妾身难过失望，哪怕不在神的面前宣誓也会一直如此。他可以成为妾身的月，可以化为妾身的笔……他也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来守护妾身原本因为身体衰弱，而无缘体会的下半生……」

说到这里，在平顺呼吸后，辉夜姬说出最后的话语。

「因此，妾身会委身于这个男人。即使不再是公主也无所谓，就算失去辉夜姬的称号也没关系……因为柳天云大人，会与妾身一起前行，走出通往未来的崭新道路。」

语毕，未来的辉夜姬对飞羽再次微笑。

然后，她转过身，继续与青年柳天云沿着红地毯前行，最后站上高台，接受神父的祝福与问句。

「这位先生，你愿意娶这位女士为妻子吗？无论贫困、疾病、残疾都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

神父又转而看向辉夜姬。

「这位女士，妳愿意嫁给这位男士吗？无论贫困、疾病、残疾都不离不弃吗？」

「妾身……不胜荣幸。」

站在远处望着两人的飞羽，沉默许久后，脸上慢慢现出一丝微笑。

「罢了、罢了……柳天云，虽然我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你，但既然你能够带给公主幸福，我就暂时勉强承认你吧。」

在一系列关于婚事的忙碌后，辉夜姬与青年柳天云的婚礼，终于宣告结束了。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的婚礼进行时，并没有白鸽振翅飞翔。

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天女羽衣延伸出的丝带，在天际之间飘舞飞扬，形成令人眼花撩乱的奇景。这原本是辉夜姬在六校之战时，曾配饰过的天女羽衣，此刻做为庆贺之用，倒也非常合适。

那无数天女羽衣延伸出的丝带，最后彼此缠绕，形成了毯子的模样。载着两名新人一起飞出教堂。

在两人乘上羽衣，朝着青灿的天空飞去之前，我们听见辉夜姬与青年柳天云最后的交谈声。

「……柳天云大人，您知道在《竹取物语》的故事中，辉夜姬最后的结局吗？」

「嗯，辉夜姬回到月亮上了。」

「……是的，更仔细述说的话，辉夜姬在故事的尾声，披上了天之羽衣，因此忘记了忧愁……也遗忘了对于喜爱之人的重视……在漠视了一切后，她回到了孤寂清冷的月亮之上，成为众人只能仰望的仙人。」

辉夜姬朝青年柳天云望去，眼神中满是温柔。

「……说到这里，柳天云大人，您能够明白吗？妾身与故事中的辉夜姬，在羽衣上的不同之处。」

羽衣上的不同之处？青年柳天云一怔，他并不擅长猜谜。

眼看对方有些烦恼，辉夜姬对着青年柳天云一笑，然后轻轻向他靠去，亲吻他的脸颊。

「───答案是，妾身就算穿上这件羽衣，也不会遗忘对于您的喜爱哦，柳天云大人。」

因为体型娇小的缘故，辉夜姬必须努力挪动身躯才能做到亲吻脸颊的动作，模样可爱至极。

✎

辉夜姬的婚礼结束后，众人重返原点，又来到十二点之前的教堂之中。

但是，观看完刚刚的婚礼，有某个人一直皱着眉头，露出在思考什么的表情。

然后，这个人终于发话。

「……话说回来，雏雪发现一件事。」

「───雏雪大人您有什么指教？请说请说请说。」

雏雪先是歪着头提出疑问，而身为当事人的辉夜姬仿佛早有预料，几乎是前语黏接后语立刻答覆。

而且辉夜姬还浮现「又来了吗？」这种厌烦的表情。

啊啊……终于连平常脾气那么好的辉夜姬，也受不了雏雪了吗？

雏雪在气人的天赋方面，真的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天才，没有之一。

但哪怕是雏雪，被辉夜姬用闪电般的速度马上反问，也顿时有点慌乱。

为了掩饰那份慌乱，雏雪马上找借口掩饰。

「呜哈哈……那个……没什么啦，真的没什么哦？雏雪只是觉得今天天气很不错而已───啊、都出太阳了，真好呢。」

辉夜姬下意识想做出以和服袖子遮住下半张脸的动作，发现自己所穿的是婚纱后，又放下了手。

然后，辉夜姬露出笑容。

「是这样啊，幸好。妾身差点都要以为雏雪大人又要说些什么『果然还是雏雪胸部比较大』之类杀风景的话呢。」

她虽然在笑，但眼神里却隐隐约约带着寒气。

「怎、怎么可能呢，喵哈哈、喵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雏雪这家伙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啊。

在旁边看着她们的互动，我只能摇头苦笑。

✎

接着在又一轮婚礼中登场的人，是未来的桓紫音老师。

桓紫音老师与青年柳天云牵着手，身影自红地毯的尾端渐渐出现。穿着婚纱的她，此时的神态少了几分平常的狂气与傲然，多出几分少女的羞涩。

平素镇定的桓紫音老师，在面对婚姻大事时，表现得居然有些笨拙，甚至一度踩到新娘服的下䙓导致身形不稳。

正因为与平常表现迥异，反而显得特别可爱……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吧。

青年柳天云细心引领着桓紫音老师，一路慢慢往神台前进。

桓紫音老师双颊晕红，看着身旁的青年柳天云，轻声发话。

「……没想到，也会有轮到汝……来引领吾的这一天呢。」

青年柳天云，闻言也报以一笑。

「这代表我老了，妳却年轻了。」

确实桓紫音老师外表的模样，已经比青年柳天云还要年幼许多，但她听见这句话，却笑得更是灿烂。

「……哼，汝这家伙还真擅长讨女孩子欢心。」

「没有，怎么可能，我一向是最迟钝的……只是想到什么，就说出什么。」

青年柳天云如此自承迟钝，我顿时感到有些颜面无光。

我向现实中的诸位少女看去，眼怀希望，试图从她们那里听到不一样的意见。

「……嗯，确实很迟钝呢。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沁芷柔如此说。

「对，学长最迟钝了。」

雏雪也点头。

喂，妳们不久之前不是还在吵架吗！怎么忽然就变成盟友了!!

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我将目光投向怪人屋里个性最温柔的存在───风铃小天使。

「前、前辈其实也没有那么迟钝，只是一点点而已喔，一点点迟钝。」

怎么感觉是越描越黑！算了……

尴尬地咳嗽一声后，我重新将注意力投回未来的桓紫音老师，以及青年柳天云身上。

他们两人，此时已经快要接近神台。

未来的桓紫音老师，在这时低声向青年柳天云发出含笑的疑问。

「那个……话又说回来，吾明明是吸血鬼皇女，如果在神的使者面前见证爱情，不会被神的力量惩罚吗？」

「有惩罚的话，我替妳顶着。」

青年柳天云回话时的神态，很是温柔。

桓紫音老师面色更红了，想了想后，她又提出疑问。

「那、那这样的话，以前汝是吾麾下的眷属吧，如果我们结婚了，以后的关系该怎么理清？」

「不冲突，我是妳的眷属，也是妳的丈夫。」

「咦……？啊、嗯，那个……嗯嗯。」

桓紫音老师没想到青年柳天云会这么回答，她先是愣住后，嘴角的弧度才慢慢扬起，最终露出甜蜜的笑容。

两人走到神台上，在神父的见证下面对面。

接着，神父开始宣示婚礼誓词。

「这位先生，你愿意娶这位女士为妻子吗？无论贫困、疾病、残疾都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

神父又转而看向桓紫音老师。

「这位女士，妳愿意嫁给这位男士吗？无论贫困、疾病、残疾都不离不弃吗？」

「吾……当然愿意。」

在众人的注视中，两人交换誓约之吻。

那吻极为长久，仿佛永远也不会分开。

在婚礼结束时，青年柳天云用公主抱，抱起了桓紫音老师，一路往外，缓步而行。

一直走，一直走。

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了众人视线的尽头，走进了……只属于他们的人生之中。

第12.5卷 第八章 成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