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四话我的锦囊恋碍选项

招惹了沁芷柔、得罪了诈欺师幻樱，真是一个充满灾难开端的早晨。坐在靠窗的教室角落，我趴在桌子上，感到筋疲力尽——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能参与学校的课程而感到高兴。至少在这里，我碰不见充满恶趣味的师父。在教学大楼分开前，幻樱道出逃课的打算之后，就消失无踪。早上第一堂课来临，轻小说课。现在只剩下国文课跟轻小说课了。上课铃声准时响起，戴着厚重圆眼镜的数学老师，也十分准时地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抱着厚厚一大叠轻小说。等等，数学老师？应该由国文老师授课吧。「起……」原本正要高喊全班起立、敬礼的班长愣住，说道：「老师，你走错教室了，这堂是轻小说课。」「我们C高中总共一千四百多名学生，三个年级，共三十个班级。」数学老师扬起眉毛，解释：「现在全校都在上第一堂课，班长，你觉得我们学校有三十个国文老师吗？」「这、这个……好像没有。」班长低声回。「这就对了。」数学老师将一大堆轻小说散乱地放在讲桌上，「好，那敬礼免了，开始上课。」数学老师抓起一本轻小说，以藏在厚重镜片下的双眼观察，似乎在考虑从何教起，这对所有老师来说都是一项大挑战。《拿出妹控气概吧》，我看见了那本书的书名。封面上是一个身材娇小、俏脸生晕、头发略微蜷曲的褐发美少女。「妹系作品，轻小说流行的元素之一。」数学老师皱眉道：「其实老师也不是很懂，你们传阅一下这本书。今天的目标，是每个人写出一篇妹系短篇轻小说。「经过讨论，决定由老师们做为评审，参考段考公布名次的方法，每个礼拜五放学，在校内『公布栏』列出小说家排行榜，公布当周轻小说写得最好的前二十名学生，并集中起来，加以菁英式培育。」「今天刚好是礼拜五，每周的公布尔日——将以大家今天写的妹系小说做为参考，决定出第一周的小说家排行榜，并让前二十名进入菁英培育班。请各位同学把握机会。」教室里的大家正在努力消化新讯息……不过其实说来简单，就是每周公布一次排行榜，前二十名能受到更好的培育；而今天写的轻小说，决定这周的排行。数学老师说完话不久，教室后面就有一位留着平头的男同学大声质问：「进入菁英班有什么好处？一天到晚苦读书吗？我可不要！」数学老师一推眼镜，想了想，似乎考虑了一下，才道：「提早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其实晶星人在校长室内留下了二十部奇怪的仪器，一旁附有说明书……」他说到这停了停，卖了一个关子，确定全班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才继续说下去：「校长看过说明后，赫然得知那些仪器竟是『轻小说虚拟现实机』。「派人初步体验过机器，校长发现拟真度高到了惊人的地步，讨论后决定给菁英班学生使用，借由体验各式各样的轻小说剧情，增进菁英班的轻小说实力，」轻小说虚拟现实机？教室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也难怪大家惊讶。虚拟现实，这四字不知道是多少人追求的梦想，只要坐进类似太空舱的密闭空间里，意识就能进入游戏中，能如临其境地用亲身视角去玩游戏，比起用键盘、鼠标、游戏杆等方式来游玩，绝对是有趣万倍。而地球碍于科技因素，虚拟现实始终还停留在雏型阶段，只拥有最初步的体验措施——晶星人竟然已经研发完成、能够量产了。科技实力相差实在太大，或许在拥有先进技术的晶星人看来，我们跟还在钻木取火的原始人也相差不远。而轻小说虚拟现实机……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小说里各种令人羡慕的剧情，可以亲身体验——跌倒通常能与美少女摔在一起；讲话再怎么无趣，也会有美少女自动贴过来；吵架永远不会决裂，反而是感情升温的契机。有了虚拟现实机，二次元的美少女，将不再遥不可及、不再死板，能活灵活现地直接与其对话、接触，甚至牵手拥抱。我无意中转头一看，吓了一跳，因为听完老师的说明后，教室内的同学眼神全变了。「我要成为菁英班其中一员。」有人断然道。说话的人，就是刚刚大嚷着不愿意苦读书的平头男，他满脸兴奋，好像已经入选了菁英班那样。「我要赢！」又有人用力拍桌，「谁都别想跟我抢菁英班名额，想都别想！」教室里的情绪蓦然高涨，连女生们都不例外。也对，市面上女性向的轻小说为数不少。所有人都受到虚拟现实机的吸引，显露出强烈的获胜渴望。这或许就是校方的目的。在角逐压力下成长，然后尝试去夺冠。也就是说，C高中采取了竞争政策，将名次赤裸裸地公布出来，并抛出虚拟现实机做为香饵，名列前茅的学生受到后面学生的追赶，他们害怕被超越，自然会精进自身，不敢懈怠，长久下来，就会提升C高中的轻小说整体水平。由于国三就封笔隐退，我已经很久没有写作了。但这一次……我会重出江湖。虚拟现实机固然吸引人，但那并不是我复出的主因。幻樱对我的挑衅，激起了我的求胜欲望。想击败诈欺师的强烈渴望，从得知幻樱的真实身份开始，就缠绕在我的心头。除了想知道晨曦的消息外，我也决定向幻樱证明，不需要进行奇怪的攻略，在写作上，我柳天云……也能证明自身的强大。或许看见我的轻小说实力后，幻樱会改变主意，不再让我去做奇怪的事情。集齐揭开封印的要素，我终于久违地拿起笔，重新开始创作。这堂课的课题是「妹控小说」，而且根据作品好坏，直接决定了第一波入选菁英班的学生。那么，如果想要证明自己……这一次的写作内容，绝不能怠慢以对。我手持黑色原子笔，在作文簿上唰唰唰地划过，写出一行又一行字来——现实中，十个妹控里，有九个没有妹妹——唯一的例外，多半是在脑海里制造虚拟妹妹、借以逃避的有病家伙。「如果是哥哥的话……可以哦。」「长大了，人家要当哥哥的新娘子。」这是年幼时的妹妹，娇小可爱、纯真善良。「去楼下帮我拿东西上来，快一点。」「别开玩笑了，为什么我非得跟○○○一起出去不可啊？」而青春期后的妹妹，会变身为直呼兄长姓名的怪物，凶暴等级随着年龄不断增长。人类总会下意识地将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加于自身，期盼、希冀，变得飘飘然，最后被现实构成的大铁锤给敲醒，迎来从云端跌下的绝望。幻想破灭的刹那，有些人会苦笑摇头；而承受力差的人则会恼羞成怒，转而往脑海里制造虚拟妹妹，成为规格外的存在。不管是什么反应，对于现实妹妹的失望，都会化为挥之不去的苦涩感，让每一位曾经是妹控的勇者渐渐笑不出来。正因如此。正因如此——所以，没有实妹的人……才拥有成为最强妹控的资格。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失望的可能性，这样子的想法，绝对是无敌的。天下无敌。亡命之徒之所以可怕，是因为没有退路，才能毫无顾忌。没有实妹的妹控之所以强悍，也是同理。正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不用害怕失去——从最底端往上爬的人，不管最后攀到哪里，对他来说都是崭新的高度。这样的人，能将己身化作最强之矛。而二次元中，存在着所有人理想中的妹妹——傲娇、病娇、天然呆、冰山美人，只要你想得到的，应有尽有。不曾被现实所污染、完美无缺的妹妹们，当然也不会随着时间荏苒而逝，变成陌生的存在。小时候一句认真的承诺，就算过了十几年，诺言只会更加深刻，牢记于双方心中。而不是变成「哈？你傻了吗」这种满是绝望感的台词。体！将对于妹妹与妹控的理解载之于纸，这时大家传阅的妹系小说，《拿出妹控气概吧》传到了我的手上。我稍稍翻阅了一下，立刻明白这作者是真正的妹控。接着花了几个小时，我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午餐时间。我从头到尾迅速复读了一遍，这篇妹系轻小说还是相当不错的，起承转合都十分完美，如果没有意外，在今天公布的排行榜里，我一定能够拿下第一。我呼出一口长气。「……」从忘我的写作境界中退出，精神松懈下来的瞬间，我才察觉教室里的气氛异常低迷。环顾四周，有些人紧皱眉头，有些人咬着指甲，有些人心不在焉地转着笔——他们的面前，都摆着只写了寥寥数页的作文簿。可以理解眼前的情况。就算再怎么想赢、想玩轻小说虚拟现实机，也不会忽然化身写作之神。而且第一次写小说，总是特别难下笔。作家有个通病，写作多年、成长茁壮，再回头去看当年写的处女作——就算当初的拙劣，相对也印证了今日的成长，还是会害羞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觉得自己当初写的东西简直不堪入目。要将心中所想、跃然于纸上传达给众人，可没那么容易。有一百分的好点子，却只有六十分的说故事能力，那最后能发挥出来的，最多也是六十分罢了。但如果相反过来，一个六十分的点子，让拥有一百分说故事功力的人来讲述，很有可能会达到七十分、甚至八十分的水平。即使排除本身实力，我的写作经验也遥遥领先众人，光是说故事的功力就差了一大截——面对许多初尝写作的菜鸟，我现阶段真正的敌人其实很少，但随着时间过去，有天分的人掌握了诀窍，强敌就会迅速增加。在仓促的先决环境下，凭我过去累积出来的实力，就像已经先参加过新游戏的封闭测试、公测再跟纯新手比赛那样，在其他人还相对弱小的此刻，我的胜算达到了最高峰。今天的小型比赛结果，将决定进入菁英培育班的前二十名学生。进入菁英班，不但意味着能使用虚拟现实机，一旦享有更多资源、师资，就能在写作上继续领先别人，维持不败地位，以胜利带来接连不断的胜利。我的大体方向，自然是进入前二十名。不过就我个人猜想，这一次拿到冠军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写作……并不是写越多的人越强；可是写作强的人，几乎都累积过大量练习。这是毫无取巧余地、只能以个人腹中墨水去挥洒出一片天地的考验。我写过的小说字数总量，是三千万字。爱情小说、轻小说、奇幻小说、武侠小说等等，几乎全部尝试过，并且参加不少文艺比赛得到奖项。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到初中三年级为止，足足九年的时间，我每日不曾间断地练习写作，每日至少写七千到一万字，直到「晨曦消失事件」发生，我才停止写作，中断了这个习惯。可是，说一句不客气的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升上高中后我不曾写作，此刻重新动用尘封的技艺，我也不认为会在现在这个阶段……这个到处充斥写作新手的阶段，输给C高中任何一人。所以我的目标是冠军。就算明知道是在被幻樱利用，我的目标依旧是冠军。不是屈服在幻樱的淫威之下，也不是受到晶星人的愿望诱惑……只是不比则已，若是参与比赛，在写作之道上，我不想输给任何人。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上缴作文簿后，宣告午餐时间的铃声恰好响起。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教室门口的方向，传来刺耳的摩擦声，听起来很像奔跑中的皮鞋在地板上紧急煞住所造成。「弟子一号，我来接你了。」娇脆的嗓音传来。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是一个被宽大黑袍裹住全身的身影，她连脸孔都藏匿在斗篷的阴影下，只露出一对闪闪发亮、充满狡狯之意的双眼。「我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幻樱解释。我明白她的意思，幻樱意指她太过漂亮，如果像沁芷柔或风铃那样抛头露面，会引起大量学生围观、追随，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她只能罩上黑袍。……不过，一个黑袍人在校园中行走，也够惊悚了；如果在学校留到太晚，这种装扮，说不定会被警卫当作可疑人物逮捕。我忽然想起之前在沁芷柔团队面前现身时，她的伪装是鸭舌帽跟口罩，看来她的花样还挺多的，外表如同她的个性一样千变万化，让人无法认清。我站起身，无视其余同学惊异的目光，朝着黑袍少女走去。「啧，动作好慢！」幻樱一边咂嘴，同时将一团异物塞到我的手中。「给，拿好了。」我伸展手心。三个直径约两公分的布制小包，静静地躺在我的手掌上。布制小包作工有些粗劣，开口以金丝绑住，整体是淡蓝色，上面有海水般的波浪纹路。仔细一看，锦囊上面按照顺序，分别绣着「一」、「二」、「三」这样的数字。我看来看去，依旧一头雾水，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锦囊。」幻樱回得很迅速。「……锦囊？」我狐疑。「是的，亲爱的弟子一号。」「为什么给我锦囊？」「为师听到消息，今天沁芷柔心血来潮，决定降临学生餐厅用午膳。很明显这与早上的事件有关，她将机会抛给你，期待着『再次见面，邀请共进午餐』这种充满粉色气息的事件发生。「也因为你总是不听人家的话，喜欢自作主张。」幻樱说道：「你可以把这当作新的攻略本，待会跟沁芷柔吃饭时，遇到难题就将锦囊递给对方，让她拆开来看，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记得要按照顺序打开。」遇到难题就让对方拆开锦囊？问题迎刃而解？哈哈，别开玩笑了。我正想这么说，看到幻樱认真的表情后，又把话缩了回去，「……来真的？」我充满怀疑地道。幻樱肯定地朝我点了点头，并对我比出大拇指。得到肯定的答复，我心脏一揪，恐慌爬满全身。「不不不，师父，我觉得这不妥，大大的不妥。」我急忙道：「沁芷柔又不是游戏中的ｎｐｃ，只会按程序做出固定答复……要知道女人心海底针，用锦囊来解决难题，这完全不现实。」「哼，愚蠢的弟子一号！」幻樱柳眉慢慢竖起，「无知也要有个限度，你难道没听过『锦囊妙计』这个典故吗？」我当然听过。所以才想吐槽。「锦囊妙计」是指封装在锦囊中的神妙计谋。《三国演义》里曾写到这一段：东汉末年，魏、蜀、吴三国鼎立，某次碰到危急情况，蜀国谋士诸葛亮将三个锦囊交给赵云，里面有三条妙计，赵云在遇到难关时依序将锦囊打开，果然成功解决难题。好一个典故。好一个……锦囊妙计！《三国演义》里的内容，有许多是虚构的，所以我才对幻樱的提议充满了不安；再者，我也不认为幻樱能跟诸葛亮一样厉害。此外，与诸葛亮做法相异的是，他吩咐赵云自己打开锦囊，而幻樱则让我将锦囊交给对方拆开。「我听过这个典故，师父。」我无奈地捧着三个锦囊，试图说之以理：「不过那个……这个……你不是诸葛亮，我也不是赵云，是不是能换个比较可靠的方法？」「你是想说，我的方法不可靠？」幻樱露出可怕的笑脸。「……」「我不管。」幻樱双手抱胸，蛮横地道：「你照做就对了，别再耍小聪明，不然就公布你的袭胸照片，让你尝尝被众人鄙视的痛苦。」……她再次祭出了必杀绝招。感觉这三个锦囊会出现，完全是幻樱玩了三国志游戏后，突发奇想：「真想做做类似的事。」于是就拿我来开刀，愉快地将唯一的徒弟当作实验品，并聪明地料到我会违抗锦囊里的命令，所以锦囊得交由沁芷柔来开启。完蛋了。我就把袭胸照片贴遍校园每个角落。记住，我会在暗中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在幻樱的威逼下，我被迫往学生餐厅走去。我看不见幻樱躲在哪里，或许藏身于某棵树后，又或许伪装了起来，不过总能感觉到一股冷洌的视线射在我的背上，刺得我背脊生疼。我明白，沁芷柔早上的脱序行为，大概只是宿愿得偿、心情激荡之下，如同醉酒般的豪放举止——当她清醒过来后，很有可能会羞愧得想除掉我这个看到她真面目的该死苍蝇。因为沁芷柔肯定想要在众人面前保持女神形象，完美而尊贵，傲然不可高攀。只要她冷静后仔细想想，就能想清楚……以我柳天云的身份，根本不配陪她玩这种角色扮演游戏。这推论的正确性，就我来猜测，高达百分之九十。现在沁芷柔大概已经想通了一切。如今出现在餐厅，只不过是想引我过去，然后狠狠羞辱我一顿，让我死了这条心。也就是说，这是一趟九死一生、无异于自杀的鲁莽行动。运筹帷幄的智者不做没把握的事，骁勇善战的将军会避开差劲的战局。……而我柳天云，正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境中，避无可避、闪无可闪，被难以处理的事情，直接砸上脸，弄得灰头土脸。三三两两为一组的用餐人潮正往学生餐厅移动，往常点缀了许多花草盆栽、看起来清新整齐的餐厅大门，此刻看起来简直像散发着阴气的地狱入口。幻樱在后方窥视，沁芷柔在前方等待我。……前有狼，后有虎，让人心中充满了不安。两股压力综合起来，令空气仿佛变得焦灼，每一口呼吸都要加倍用力，才能让缺氧的心脏得以舒缓。我跨过大门，走进餐厅。在进入建筑物掩体的那一瞬间，我却笑了。笑得嘴角上扬，笑得灿烂。「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我无声大笑。被逼得无路可走后，如狗急跳墙般，反而使我毫无顾忌地发挥出所有潜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至高境界。如果自己现在照镜子，肯定能见到疯狂之色。脑海翻搅，思绪转念之快，让我几乎要头疼起来。在刚刚有限的时间内，顶着饱受幻樱注视的压力，我想通了一切。原来如此。「幻樱，你毕竟还是小看我了。「被逼到绝境的柳天云，那是连我自己本人……都会为之畏惧的存在！「『遇到困难，就将锦囊交给对方拆开』，你自认这是戏耍我的最大武器……但这点，却也是我升起反击狼烟的关键！」以手按胸，感受着热血澎湃的心跳，我的心脏怦怦直响，犹如战事挑起前的擂鼓声！「既然你订下蛮不讲理的规则，那我就照着你的规则去走，并利用你的规则……来击败你！以牙还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在心中做出了豪气的宣言后，我环顾餐厅，轻易地发现了沁芷柔——或者说，透过被众人环绕的中心点，推测出她的所在位置。就像当红明星不管走到哪都会引起骚动，平常从不莅临学生餐厅的沁芷柔，今天罕见地来到这里……这举动就像往湖里投下一颗大石头那样，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打算一睹芳容的爱慕者、凑热闹的无聊分子、众多的亲卫队，一层又一层结起人墙，犹如不落之城的防御壁，将沁芷柔用餐的餐桌给牢牢围起。人声吵杂，时不时有推挤发生。看到那浩大的声势，做为混入人群中孤独者，我的情绪其实也有些不安。不过，在击败幻樱，夺回袭胸照、摆脱「弟子一号」的身份前，我只能勇往直前。「很好，树藏于林，人隐于市……这替我提供了绝佳掩护。」我将额头上的汗珠抹去，试图安慰自己，「反过来想，把旁边那些家伙都想象成观众，在争着欣赏本大爷死里逃生的美技，这样就行了。」简直是自欺欺人。然而……现在的我，也只能自欺欺人。很多时候，人必须连自己都骗过，催眠自己「能够做到」，才能临场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实力。「幻樱，你的计划……你的智谋，就算再怎么高，也会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所谓的『陷入困难处境、交给对方拆开锦囊』，困难两字……其实是自由心证，每个人对困难的定义都不同。「假设不管沁芷柔说什么，我都将其视为『困难处境』，她开口说话就交给她第一个锦囊，说第二句话给她第二个锦囊……如此一来，三句话后，所有的锦囊也就拆完了。「接着我只要解释那些锦囊都是恶作剧，沁芷柔就会对我的无聊玩笑感到厌恶，很快就会挥手把我赶开。「一箭双雕，简直完美……不，这比完美还要完美，堪称人间第一机灵！」我略微回头，视线一扫，看向餐厅外不知道隐身于哪里的幻樱。「幻樱！你的局……我柳天云破了！」「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这次我真的放声大笑，扯开了嗓子将笑声远远传了出去。我双手负在背后，一边笑，一边大步往前走。很快就有人发现我的不对劲。毕竟一个边走边大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苹果的人，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我的怪异举动在这些「正常人」眼里看来，显然接近于疯子，所以他们争先恐后地避开了我，如摩西分海般，原本拥挤的层层人墙，在我的大笑声中，被破出一条开口。「沁芷柔，我来了！」我来……领死。也是来……摆脱幻樱，获得新生！但C高中就这些学生，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我——「啊，他就是早上那个冲撞沁芷柔大人的怪人！」「他又来了，这次又想干么！」「挡住他，派男生上去挡住他！」透过摩西分海的壮举，我看见沁芷柔正坐在五十公尺外的一张圆形餐桌前，手上端着小巧的咖啡杯，悠闲地啜饮着饮料。咖啡冒着腾腾热气，她藏在氤氲雾气后的一对凤眼，也正注视着我，眼神冰冷。沁芷柔挥手阻止了想上前挡住我的亲卫队，显然想亲自与我对决。看见那眼神后，我知道自己所猜不错。果然，她后来仔细思考过后，已经恢复女王模式，明白我根本不配与她玩「角色扮演游戏」，所以想除掉我。之所以会依约来餐厅，不过是想给我一个惨痛的教训，让癞虾蟆再也不敢生起吃天鹅肉的念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的，你也无法让一个执意要输的人，害怕输的感觉。羞辱我……然后击败我吧，沁芷柔！」我越笑越夸张，终于，我穿过人海，走到了沁芷柔面前。一决胜负。沁芷柔放下咖啡杯，发出「登」的一声轻响，娇声娇气地道：「你可别搞错了，本小姐……」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我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了绣有数字「一」的锦囊，就像摸到烧红的铁块那样，快速扔给了沁芷柔。沁芷柔没有伸手去接，锦囊最后落在桌上，滑行了一下，碰上咖啡杯的边缘。「？」沁芷柔低头看了看锦囊，以目光对我做出质疑。「打开来看。」我哈哈一笑，故作神秘。其实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沁芷柔依言打开了锦囊，我看见她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由于纸条很小，上面的字似乎也写得很小，沁芷柔凑近观看。过了几秒钟，她再次抬头看向我——双眼满含经过深沉压抑的怒气，如同要喷出火来，就像跟我结了八辈子的深仇大恨。……那纸条是挑战书吗？我观察沁芷柔的表情，做出推断。「纸上写的……是真的？」沁芷柔竟然气到发抖，连声音都在发颤。算了，是挑战书也没关系。我毫不思索，立刻继续计划，又将锦囊二抛给了沁芷柔。这次沁芷柔竟然伸手去接，急不可耐地将锦囊夺下，也不等我催促，立刻打开锦囊来看——又是一张纸条，沁芷柔看完后咬牙切齿，脸色变了又变，连我都开始好奇里面究竟写了什么。纸条之外，她还摸出了两枚作工粗糙的金色戒指。我看见她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饱满的胸部更显硕大。过了几秒后，沁芷柔终于睁开了双眼，离开桌子，缓缓向我走来，接着抓起了我的左手，将其中一枚戒指套在我的左手中指上。并把另一枚戒指，套在她白嫩的手指上。接着，她像是举起赢家手臂的裁判那样，抓起我的左手腕，高高抬向天花板。两枚戒指互相辉映，发出粲然金光。餐厅内众人的注意力，本来就被我们两人所吸引，沁芷柔这举动，让四周的人看得更加入神。「……」沁芷柔的五指紧抓，深深陷进我的肉里。我吃痛，但没有出声痛呼，只是继续保持微笑。好强的握力。她的力量甚至比我还强，就算基于义愤，这握力也太夸张了点。然后沁芷柔以极度压抑的语气，开口向众人宣布事情——「从今天开始，我打算跟柳天云交往！」「请大家别再追求我了，给我们两人安静的相处空间。」所有人都错愕了，包含我在内。那震惊、那意外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初晶星人现身的情形。随着沁芷柔抛出言语炸弹，偌大的餐厅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四周静到可怕，那是由气愤、不解、嫉妒、惊讶、失望，众多负面情绪所混合的……可怕沉默。沉默越久，也就代表众人正在共同酝酿的喧哗态势，爆发出来时越是惊人。「这戒指……就是我跟柳天云的定情信物。」沁芷柔向众人晃了晃左手，「一人一个，象征坚定的爱情。」她再次扔下言语炸弹后，终于闭口不言，缄默下来。但她的这两句话，已经引爆了全场学生的情绪！……群情沸腾！「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男的有什么好！」许多人崩溃倒地，捶胸哭喊。「宰了他，将他大卸八块，用拳头、用刀、用棍子……让他知道沁芷柔女神不是区区人类可以亵渎的！」比较激进的恐怖分子，开始做出死亡宣告。「沁芷柔……大人？」亲卫队们也愣住了。而离沁芷柔本人极近的我，能察觉到她每一下急促的呼吸，与那捏得死紧的粉拳。她本人显然正在承受极大的愤怒……与屈辱。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幻樱，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我有些茫然地注视四周，数百对如尖刀般的目光齐戳在我的身上，身为一个惯性孤独者，我从来没有吸引这么多目光过。何况每一道目光都如此强烈、满含负面波动，好似恨不得以视线消灭我。就像长期穿梭于地底的土拨鼠被强行拉离了土壤，暴露在天敌的目光下，这是我不擅长面对的领域。我其实有些害怕，害怕眼前的陌生。但就像绷紧到极限的橡皮筋会断掉那样，我的理智线，也往往会随着到达临界点的压力值，一起炸裂。不！我柳天云……不会败在这里！被逼到了极处，我忍不住又笑了。很好，既然早就打算疯狂一回……那就疯狂到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以手掩面，仰天大笑，将张狂的笑声远远传了出去，许多人被我笑得一脸莫名，反对我的声浪隐隐有增强之势。要无中生有写出一部好的轻小说，本来就需要丰富的想象力与强大的说故事能力。要把天马行空的幻想，写得让人心悦诚服，是一项相当艰巨的工程。厉害的轻小说家，必定十分会幻想，同时具备将不可思议的世界观、角色、设定，自圆其说的本领。也就是说，论自圆其说的能力，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及得上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笑声上拔到最高点后，我笑声顿止，并对四面八方、餐厅里的所有人，投以挑衅的眼神。无声的交流过后，我沉声大吼！「你们……难道还不懂吗！」我气贯丹田，将心中的郁闷化为吼声，一口气宣泄而出，「这是两情相悦！」「沁芷柔是我的女朋友，所以……她会保护我。「不止如此，我病了她会难过，我倒下她会哭泣，也就是说，你们伤我，就等于伤害了沁芷柔。你们刚刚谈论的傻瓜行为、粗鲁举动，最后换来的报酬，只会是沁芷柔的眼泪。「我说得这么清楚，你们究竟听懂了没有！」被逼到绝境后，我急中生智，扯出了这么一番话来。许多人身躯一震，脸上露出的表情，除了无法置信，还传达着「这家伙究竟能有多无耻」这样的讯息。是的，今天的我……耻力无极限。我本来就是独行侠，独行侠早已一无所有，只求自保。若是能够活命，我根本不在乎摸不着、看不见、卖不了半毛钱的脸面。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四周的怒骂声，逐渐转为嗡嗡耳语。没错，显然我先前（自认）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已经说动了这些人。为了增加气势，我早在大笑时以手按脸，现在手掌仍盖在脸上。我从指缝中打量众人，打算观察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以我柳天云的优秀计谋，兼之爆炸性发言，肯定能完美解决一切。如何？让我听听……你们的感想！我拉长了耳朵，将精力集中在听觉上——「……那就暗杀。」「对，修饰成意外。」「我曾自修化学，成果相当不错，不如由我来调配毒药。」「国家每年的失踪人口，其实为数不少，我看不缺这一个。」……暗杀你妹！开什么玩笑！我正要再次大笑化解危机，却感到手臂一紧。沁芷柔黑着脸，用力抓住我的手臂，沿着我之前「摩西分海」开出的道路，拖着我往前飞奔。如果是我一个人单独逃跑，肯定会被愤怒的群众给拦下……然而，此刻是沁芷柔带着我跑，她是众人心目中的女神、大人、公主，当然没有人敢阻止。外表看不出来，沁芷柔竟能跑得如此之快。以十一秒钟能跑完百米的速度，强行拉着我跑。在跑步时，她丰满的胸前不住上下晃动，她以另一只手臂压在胸前，稍减波涛汹涌带来的摇动。在喘息、心跳加速的奔跑中，我听见大队人马的尾随叫喊声。幸好餐厅外地形复杂，有教学大楼，有假山、竹林，我们沿着墙壁拐了几个弯，躲进了假山山腹中挖空的部分，听着远处追兵的叫喊声渐渐模糊，显然其他人都追错了方向。这时沁芷柔终于放开了我，她柔嫩的掌心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我的手臂上。「我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卑鄙的人。」她背对着我，面朝假山外面，淡淡开口。「？」我一愣。「竟然用私下偷拍的裸照，来威胁我发布虚假的情侣关系，柳天云……我看错你了。」「你在说什么鬼？」我皱眉。沁芷柔依旧没有回头，只以背影传达浓烈的恨意。这时，她一挥手，将三个东西砸在我的胸膛上。是那三个锦囊妙计。我手忙脚乱地接住锦囊，抱持着强烈的怀疑，照着顺序打开观看。锦囊一：「我手上有你的裸照。不要声张，这是真的。」锦囊二：「你右胸侧乳部位有一颗细小的黑痣，这是我拥有照片、看遍你全身的证明。」锦囊三：「立刻当众宣布我们成为男女朋友关系，不然我就公布你的裸照。」……简直是十足的恶人声明啊！难怪沁芷柔会这么生气，看来右胸旁真的有黑痣。幻樱，真有你的，你应该出一本书，叫做《如何三句话激怒别人》，肯定会大大畅销。幻樱总是喜欢骗人，手上到底有没有裸照也很难说，说不定她只是在女子更衣室看见沁芷柔换衣服，偶然看见了那颗黑痣。「……」我转念一想，心头忽然一阵紧缩。——不对！锦囊是我交给沁芷柔的——也就是说，沁芷柔认为这些内容是我写的，我才是那个偷拍她裸照的恶徒！着……我现在是安全的。就像玩游戏进入了安全区那样，野外的幻樱恶龙不管怎么狰狞可怖、等级再高，也无法伤我一根寒毛。所以说……幻樱，很可惜。我只要在这里跟沁芷柔坦白一切，说明你的奸计，借此拉拢沁芷柔……以她的人脉，不只能保护我，运气好还能说服她加入阵营，以大魔王对阵大魔王，一口气扳回一城。这场胜利……来得如此突然，而老天终究是下起了及时雨，拯救我这个心灵干旱的独行侠。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笑得露出牙齿，嘴角勾起只属于胜利者的弧度。幻樱，这一次是我赢了！我正要对沁芷柔解释真相，一直背对着我的她，忽然开口说话。「柳天云，你等一下。」她淡淡道：「千万别走开，站在这里等三分钟，我马上回来。」我不解她的用意，愕然点了点头。罢了，反正迟早要解释，已经被误会了这么久，不差这区区的三分钟。在我的注视中，沁芷柔步出了假山，踏到校园主道上，沿着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石格地板前行。石格地板边缘处有一排高大的校树，下方生长着极为茂密的树丛，沁芷柔移动到位于枝叶阴影里的树丛后方，身躯隐没不见，接着该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人的目光无法穿透树丛，我只好听音猜测……那声音，听起来很微妙，让我不得不在意。「你在干什么？」好奇心发作，我不禁往树丛靠近。沁芷柔并没回话。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响了。换作平常的我，根本猜不出那是什么声音。然而，我刚刚才在心里转过沁芷柔更衣时被偷拍照片的推测，很快就联想到了……那是衣服与身体摩擦时的声音。沁芷柔似乎正在树丛后换衣服。……你忽然间哪来的衣服换啊，难道你肚子上偷偷贴着百宝袋吗？再说，沁芷柔干么要换衣服？就算刚刚跑步流了一点汗，也没有严重到需要更衣的地步吧！仿佛以行动回答我心中的提问，终于，沁芷柔自围篱后方缓缓走出，与我一起藏到了假山山腹的掩蔽下。「……」看见她的瞬间，我陷入发呆状态。一名娇小秀丽的少女莲步微移，她淡金色的长发披散到肩下十公分处，身着的淡红色和服随着步伐在风中飘动，衣袖轻舞。和服上绣着碎花图案，绑得恰到好处的腰带，将纤细的腰部曲线衬托而出……接着若是视线下移，可以看见和服的下摆既短且分岔开来，露出少女娇嫩的大腿，美好的腿部曲线亦展露无遗，这情景足以让所有男人看得眼睛发直。但是，最具有致命诱惑力的，却是少女饱满圆润的丰胸，深深的乳沟自衣襟交叉处露出，白晃晃的引人注目。少女身躯娇小，像洋娃娃似的，和服前襟却被撑得极高，让人有衣服快要涨裂的错觉感。和服少女朝我嫣然一笑，笑得又娇又媚、又甜又腻，我心中猛然一跳，感到灵魂几乎要被那笑容给掳走，视线完全无法自她身上抽离。「你在看哪里呢？别乱看。」她双手交迭，轻轻护住胸口，柔声道：「坏蛋。」她明明以「坏蛋」这两字骂我，我却没有半点被羞辱的感觉，灵魂深处甚至产生嗡鸣，似乎内心深处也希望她多骂几声。那娇俏可爱的脸孔，确实是沁芷柔。但她给人的气质却变了——变得又娇又媚，就像相同的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同时，仿佛十分在意我无礼的目光般，沁芷柔避开我的视线，白嫩的脸蛋羞红。「……」我闭目。在彻底变成沁芷柔的恋爱俘虏之前，我以独行侠的强大毅力闭上了眼睛，接着默念了十次「恶灵退散」。是的，恶灵退散。俗话说，反常必为妖。原本任性到像天之骄女的沁芷柔，现在忽然变得楚楚可怜，背后一定有其原因。「那个……那个……人家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沁芷柔忽然提出了请求。她将双手合十，摆在丰满的胸前，摆出恳求的标准姿势。「什么事？」就在我话出口的瞬间，如同被电流贯穿身体般，我忽然理解了一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仿佛有无数拟人化的脑细胞正在大量活跃，并沿着眼前的线索不断开着脑中评议会，最后，一个飒爽推导真相，拍桌定案！这推论之巧妙、可能性之高，就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其实很简单——沁芷柔认为裸照被我掌握→她想求我不要散发裸照→只好低姿态求我→换上和服展开温柔攻势增加成功率→与柳天云和好。想通了一切之后，我忍不住笑了，毕竟面对一个有求于己的美少女，就算是独行侠如我，也无法摆出孤傲的嘴脸来响应。我呵呵地傻笑，打算仔细倾听……沁芷柔究竟要怎么拜托我。接着，双手合十的沁芷柔，终于道出了酝酿已久的台词——「人家想……拜托你去死。」「……」我的笑容戛然而止，嘴巴依旧维持张开的状态，脸部肌肉却变得僵硬。……什么？她刚刚说了什么？然后，在我尚未回神的震惊中，沁芷柔也笑了。「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她发出了诡异的笑声。那笑声，让我的手臂一阵发痒，鸡皮疙瘩不断冒起。原本在我眼中娇俏可爱的和服美少女，身上仿佛开始散发出黑气，以及几乎能冻伤人的寒意。……？怎么回事？面对眼前的突发事件，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这一退，就是步步退，不争气的双腿带着我退到了山腹边缘，直到背脊碰到岩石。「——快跑！」我的双腿，乃至仿佛在尖叫战栗的脑细胞，似乎都在向我这个主人传达恐惧的念头。……冷静。柳天云，冷静下来！我在心里对自己大喝。事出必有因，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这种怪事。只要运用你写小说的经验，对事情展开逆推理，就能摆脱眼前的困境，真相自然水落石出。于是我开始分析眼前的金发少女。沁芷柔，目测G罩杯，身材前凸后翘，容貌清丽，追求者一人吐一口口水就能淹死我。对外人展露出女王型的性格与作风，实际上是个设定系患者，对于轻小说中的情节十分向往，甚至不惜让自身化为演员，演出梦想般的情节。综合以上，就等于是……沁芷柔照着「他人所希望」的姿态，如众星拱月般，在众人面前扮演完美的梦中情人。而早上我看到的沁芷柔，则是她「自身所希望」的自己，就算是昙花一现的美梦也好，只要能担任过理想中的女主角，那就心满意足。想到这里，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同时强烈的懊悔涌上心头。——太慢察觉了！在全身细胞都在疯狂尖叫的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实。眼前的金发美少女乍看之下胸大无脑，实际却是大智若愚，用肤浅的举止来伪装自己，甚至藏得比幻樱还深！他人所希望的完美女神、自身所希望的天然呆傲娇——这两种都是沁芷柔刻意扮演出来的性格，也就是说……我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沁芷柔」，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到底有多少「自我设定」，还有多少种面貌，我也不得而知。「咯咯咯咯咯咯……嘎哈哈哈哈哈哈！」沁芷柔在娇笑声中，缓步往前逼近。这是两人躲入假山后，我第一次与她正面对视。她是真的在笑，跟我那种虚张声势的笑容不同，她打从心底感到愉悦。「有趣，有趣极了。」沁芷柔双眼笑成两轮弯月：「柳天云，在被我带着跑的那一瞬间，你就已经输了。」「因为……人家很强。」和服下摆飘起。沁芷柔线条美好的右腿，如鞭子般甩向放在突出山壁上的装饰用盆栽，顿时枝叶纷飞，塑料制的盆栽竟然被她的鞭腿直接踢碎，而她的腿上依旧洁白无瑕，连半点擦伤都没有。我皱眉。简直比电影特效还夸张，如果刚刚那一脚是踢在我身上，大概肋骨会断掉几根。沁芷柔笑容满面，一边扳着指节，发出「喀喀喀」的声响，一步一顿，缓缓朝我接近，「我小时候跌下山谷，碰见专门教授『水云流』古武术的绝世高人，并成为她的弟子。而我……沁芷柔，就是『水云流』古武术，最后一代传人。」水云流？从来没听过。听见陌生的词汇，我皱眉思考，过了一下才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反正又是什么奇怪的脑补设定吧，就跟之前跌倒时扮演的吐司少女一样。不过她肯定是练过某种武术的，刚刚她拉着我跑出人群时的速度快得夸张，握力更是堪称恐怖。然而，就算理解了真相，我心中的恐惧也只有越来越盛。沁芷柔认为我是个偷拍裸照的淫贼，而且对发现她是「设定系少女」的我……十分仇视。我原本能学幻樱，仰仗「泄漏照片」这种前提，在解开误会前，让沁芷柔不敢派敢死队来袭击我，因为我很有可能在死前散布照片给刺客，照片从此广为流传。不过——这是建立在沁芷柔是个弱女子的前提上。没了这个大前提，沁芷柔将我带到了偏僻处，而她本人又藏有足以杀人灭口的超高武力值，在这里解决我……谁也不会怀疑外表娇弱的她是真正的凶手。「人家……就给你个特别优待。」沁芷柔嘻嘻一笑，将和服前襟拉得更开，露出令人目眩神迷的雪白乳沟。「乳杀。」沁芷柔双手由下而上，一托软绵绵的胸部，「用胸部闷死你好了，让你做个风流鬼。「还是说……你比较喜欢支离破碎的玩法？」在自认已经胜券在握的这时，沁芷柔扮演的「水云流末代弟子」终于暴露出真正的本性，忘情地自语着打算如何处理掉我，兴奋到双眼发亮。如果说早上咬吐司的女孩是天然呆傲娇，那……在新设定下的和服少女，完完全全是个抖Ｓ病娇。「可以打个商量吗？」我苦着脸，问道：「换个设定，让早上那个傲娇吐司妹子登场，你看如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沁芷柔摇了摇头。似乎不同角色共通情报，是不被沁芷柔允许的，所以水云流少女假装听不懂我的话。看着转换成病娇角色的金发美少女，我忽然想起了幻樱，明明处在紧张状态中，强烈的惋惜还是涌上心头。……为什么C高中的美少女全都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和服少女满脸带笑，缓缓朝我逼近。随着她的接近，我心中的逃跑念头迅速升起。……如果她继续保持「水云流病娇少女」的设定，我真的会被杀死。一脚就能踢破盆栽的强者，我根本无法抵抗。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我柳天云……还是个处男，还没交过女朋友，还没打倒可恶的诈欺师幻樱，绝不能死在这里！见证对方武力的强大后，顿时被复杂难言的骇异情绪给包覆，在表情泄漏自己的真实心意之前，我必须争取时间，并想办法……做出反击！仿佛面临火场时爆发的怪力，又像是狗急跳墙，我脑袋飞速思考，危机潜力倏地被尽数压榨而出，最后……终于在众多思绪死胡同的转角处，我柳天云……寻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没错，用这一招……肯定可以脱离险境！「沁芷柔，你听好了。」这一刻，我竭尽所能发挥轻小说家的想象力，将自己与在昆仑山上修道、仙风道骨的仙人重合，渐渐的，我恍若能够看见自己站在山上的最高峰，脚下云雾盘绕，达到「万物繁枯皆不介于怀」之境。于是我冷静了下来。沁芷柔大概也察觉到我的异样，稍稍谨慎了起来，眉头一挑。「在C高中，老夫没有半个朋友。」我淡淡说道：「但……那并不代表老夫失去了想梗的能力。」「……老夫？」沁芷柔眯眼，对我的自我代称好像有意见。太过入戏了，糟糕。「咳咳，身为一个对于写小说非常拿手的男人，我其实非常有梗。」我改变称呼，转开话题，「不如说，我就是因为有梗……所以写小说才会这么厉害。」「那又如何？」她问。「所以……你不应该杀我。」我非常认真地分析，「就算不看在轻小说家的面子上，你也不能动手杀我！因为如果我死了，世人就再也看不到我那神妙莫测的好梗，那是轻小说界的损失……乃至全人类的损失！」我接连不断的话语，让沁芷柔一呆，明显有了些微动摇。……没错。没错！河了貂(注)，就是要这种效果！（注：为日本漫画《王者天下》的女主角之一，为人聪明伶俐、智计百出，现担任主角李信的军师。）沁芷柔成为「设定系少女」，扮演其他角色，就是因为想要把轻小说写得更好！现在我把自己对于轻小说界的重要性大大吹捧提升，她如果想要继续取得进步，当然就会开始犹疑！这想法如同美国当年想搭乘飞机的第一批人，不会莫名去招惹莱特兄弟一样！「那柳天云，你要怎么证明自己说的话？证明……你能非常有梗，有梗到认为本小姐会手下留情。」沁芷柔一语直击窍要。我双手抱胸，哼哼唧唧一笑，「好吧，我就讲一个有梗的笑话给你听——「八是跑得最慢的数字。」「哈？」沁芷柔一脸不解，发出了困惑的声音。「八是最慢的数字，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朝她摇晃右手食指，道：「因为数字里最大的就是九，九为极，而八最接近九，但又不是九，所以是『不极』。『不极』跟『不急』同音，不急的数字当然跑得最慢，所以八是最慢的数字。」「呵、呵呵、呵呵呵……」如我所料，沁芷柔果然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观众既然如此捧场，我当然也不能失礼，于是双手扠腰，仰天大笑。——！在两人的笑声中，腿影一闪，沁芷柔纤细的小腿已擦过我的耳边，强烈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梗在哪？」沁芷柔维持一只脚高高抬起的侧踢姿势，寒声道：「笑点呢？我说那个笑点呢！未放入笑点的笑话，没有存在的必要。」刚刚那一脚虽然没有踢中我，但她接续的话语，却等同于将昆仑山上的仙人一脚踹下。我心中构想出来的仙人，发出被风声模糊的呐喊，身躯迅速下落，掉进了万丈深渊中——我一愣之后，惊愕迅速涌上全身。不可能！我打从心底感到震惊。绝对不可能！这……我柳天云引以为傲的压箱宝笑话，加上「虚张声势大笑」两招齐上……竟然毫无效果！沁芷柔原本举在我肩膀上的小腿，这时转势下压，我的双腿竟然撑不住那股力道，开始剧烈颤抖。「跪下。」沁芷柔露出诡笑，柔声道：「给我向『梗』这个字道歉……然后舔我的鞋子，或许本小姐会考虑原谅你。」她虽然如此说，但表情不含一丝诚意，满是想尽情戏耍猎物的恶趣味。从沁芷柔的态度看来，再不另想计策，转眼我就会玩完。还有办法吗？还有办法……逃出生天吗？由于沁芷柔高抬左腿，和服下摆已经滑到大腿根部，春光乍现。蓝色条纹的。不过颜色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更换沁芷柔的设定！只要她愿意更换设定，把「水云流病娇少女」换掉，例如换成天然呆吐司少女，那我就能保有希望！我承认，水云流少女武力值很强。但就像拿取任务道具，解除游戏里魔王的剧情无敌那样，世上没有无懈可击的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针对弱点……那就能打倒！然而……真的有办法吗？有办法解除她的无敌、转换她「水云流少女」的状态吗？沁芷柔是换了和服后，才化身为水云流少女，脱掉她的和服会不会有用？我脑海里闪过强行扒掉她和服的念头，却也马上抑止了这危险的想法。看来着装可能是「化身其他设定」的一部分过程，但我完全打不过她，伸手去扒衣服只会让她动怒，一脚把我踹成猪头。我依旧在拼命想着对策。于是坚挺圆润的双峰，有一大半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我的面前。以连续技般的动作，沁芷柔用看似怀抱的扣姿，将我上半身的行动能力彻底地箝制住。随着她双手用力将我的头颅压下，我的脸孔被压进了沁芷柔丰满的酥胸里，饱满而温软的双球，随着压力富有弹性地改变形状，肉感遮盖了鼻孔，使我完全无法呼吸——「死前的惨叫什么的，太难听了，就这样用胸部闷死你吧。能死在本小姐的怀抱里，你也该知足了，柳天云。」十秒钟过去。二十秒钟过去。紧张的脉搏加速了氧气的消耗，我很快就感到头部发热涨红，喘不过气来。……真的会死。我的眼前，闪过了许多事物，有家人、有师长；有快乐的回忆，有痛苦的经历，最后停格在当年与晨曦进行比赛的画面。逐渐模糊的意识里，剩下一个念头——我……还没找到晨曦……我不能死在这里！近乎本能地，为求活命，我张嘴一咬，沁芷柔发出一声惊叫，急速往后跳跃。她和服开口露出的白嫩胸肉，留下了一排淡淡的齿痕。沁芷柔低头抚着齿印，满脸通红，又怒又羞。……我并没有咬得很用力，那齿痕很快就会消退。但她的怒意……只会如怒潮拍岸般，累积蓄势，更加汹涌！见状，我马上明白眼下的情况。接下来，她必定会用尽全力，动手铲除我这个咬了她一口的害虫，而且是碎尸万段。「……」我一抹嘴角，牙齿上仿佛还能感觉到一丝弹性。接着，如回光返照般，在多次临近死境的这一刻，我终于想到了……堪称孤注一掷的逃生之计。原来如此。沁芷柔是设定系少女，这点是确定的事。就像幽灵系要用圣光系技能对付，既然沁芷柔是设定系少女，那我就必须以设定……破除她的设定！不是之前那种无聊的昆仑山仙人幻想，而是以她自身的设定化为武器，一击刺穿她层层建立的内心防御！「沁芷柔。」我连忙调匀呼吸，装出淡然的样子。她的美目仍带怒火。「教你水云流武术的高人，可是留着满脸蓬松胡子、双眼精光四射？」我淡淡道。沁芷柔一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话，过了一下，她才道：「呃……呃……不是！他没留胡子、双眼无神。」在极端的愤怒之下，沁芷柔表情依旧产生变化，并做出回答，我心中忍不住涌出狂喜。奏效了！没错，归根究柢，她的「设定」是依据轻小说的写法，从而衍生的东西。因为我问出了关键句子，触动她的背景，只要沁芷柔还身为「水云流少女」，就不能不回话。与不讲道理的三次元不同，轻小说里不存在毫无意义的设定，一个大设定的诞生，必定随之衍生出无数小设定来。也就是说……「水云流少女」这个设定的诞生，必须有其余设定做为搭配，例如她之前提到的……坠下山谷时遇到的高人！沁芷柔比谁都坚持于设定，刚刚她之所以急忙否认我的问话，大概就是害怕我顺着她的设定，找到她的破绽。也就是说，有机可乘！「啊——」我用力发出了近乎痛苦的干号，用力揉了揉眼睛，假装拭泪，「山谷下的高人，那是我爸！原来我二十年前失踪的爸爸，就是跌下了山谷，还变得那么凄惨！」沁芷柔原本抚着胸口的齿印呆呆听着，接着脸色一变，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肯定是猛然醒悟过来：我如果把高人设定成父亲，那我就变成了恩人之子……也就是说，她身为设定系少女，就不能恩将仇报对我动手！这一招……如何？我斜眼看向沁芷柔。沁芷柔脸色青白，想了一下，高声喝道：「对了，我记得高人对我说过，就是他的儿子把他推下山谷，导致他一生受困！」什么见鬼的「高人说过」！你到底想把这个故事设定成什么模样！这次轮到我脸色一变，因为沁芷柔又有了动手的理由——铲除恩人的逆子。我急速思考，赶在沁芷柔利用这理由动手前，装出愤怒的样子道：「没错，那是我弟弟！我早就发过誓，总有一天要替父亲报仇雪恨！」我知道沁芷柔在胡说八道，沁芷柔也明白我在随口乱扯，但鬼话连篇的双方，却陷入了「不得不胡说八道、不得不鬼扯」的窘迫情形。沁芷柔想痛宰我、我想从沁芷柔手下逃掉，双方都在「设定系少女」的限制下，争夺成为设定上占据优势的那一方！如果沁芷柔争赢了，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斩杀我；反过来说……我胜了，或许就能逃掉！所以我必须辩论功力全开，取得言语上风！双方的争执仍在继续。「……」沁芷柔眉头一皱，接着冷冷道：「你自称是高人之子，但我听说高人只有一个儿子。」「不，有两个。」我坚持。「只有一个。」沁芷柔反驳。「两个！」「一个！」沁芷柔冷冷一笑，「竟然敢冒充高人的儿子，今天我就……」我还没听完她的话，就知道情况不妙，眼前的少女未免太不讲理，只有她说出的设定优先算数，不容别人有置喙的余地。眼看她慢慢走近我，似乎又想动手，情急之下，我连忙摇了摇手，示意她等一下。看来只好使出「那一招」了——「没错，高人只有一个儿子。」我咳嗽了一声，道：「其实我是他的女儿。」沁芷柔注视着我，朝我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嘴角不断抽搐，颜面有些失去控制。「你到底哪里像女儿！」她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朝我怒叱：「疯狂瞎扯，你敢不敢再夸张一点！」沁芷柔怒火上涌，朝我胸前一抓，「你的胸呢！没有人家的二十分之一，这么平，好意思说是女的！」「是你太大了，不是我太平。」我淡然，「再说贫乳错了吗？要知道，贫乳可是珍贵资源。」我继续道：「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验下面。」沁芷柔一听，用力朝地面跺脚，双颊气呼呼地鼓起，俏脸染上绯红。她明知道我是男的，所以不可能伸手去摸我的下面……但如果不验的话，我的谎言就正式成立，「恩人之女」的身份会让她无法下手。……沁芷柔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局面。什么都要遵照设定的设定系少女，同样只会败在设定之下。高傲的沁芷柔，唯一无法否认的就是自己立下的规则——因为一旦否认，就等于否认了自己。所以……是你输了！沁芷柔！沁芷柔露出挣扎的表情，脸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紧咬下唇，黛眉互相聚拢，表情不停变幻，最后转为……不顾一切的毅然。「本小姐豁出去了！」沁芷柔恶狠狠地道：「给我脱掉裤子！检查就检查！」「什么？」我装作不懂，同时流下冷汗。原来，我低估了沁芷柔的获胜决心。我原本以为祭出这招已经必胜，没想到沁芷柔不顾一切打算检验，我顿时从得意洋洋的云端高处，一口气摔到了十八层地狱里，摔得不可谓不重，胃里还传来一阵恶心的紧缩感。她对于自己的设定，有着强烈的控制欲望，那是近乎于「不成功、便成仁」的求胜精神。我太天真了。「快脱！」沁芷柔加紧逼迫。……这裤子，不能脱。一脱之下，她含羞带怒出手，我必死无疑。但骑虎难下，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证明自己「高人女儿」的身份，我又怎么能不脱！我的神经绷紧，仿佛就要断裂。四周氛围凝重，如同液化凝固。不，我绝不能……败在这里！我柳天云，绝不会输给区区设定系少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逼到极限后，我按着脸仰天大笑。这个坏习惯总是没办法改掉。沁芷柔没有出腿中断我的笑声，只是冷眼以对，慢慢抚平自己和服上的皱褶，等着我笑完。很显然，她眼中的我，已经是一个死人。很少会有人介意让快死的人交代遗言。「……早上。」我缓缓道。…现在，我将迎来自身的终结，并带着故事本身一起陪葬。」沁芷柔先是不解，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慢慢睁大了双眼。「早上那个少女，是一个天真烂漫、很好的女孩子。她总是露出温柔的笑，思想都摆在脸上……会为刚碰见的人受伤而哭泣，为陌生人的喜悦而开心。「我喜欢她。「只是现在，我走到了人生的末端，却无法再亲口对她说出这句话了。这句告白，会随着我的逝去，归于尘土，不复存在。如果是她的话，知道我陷入这样的困境，肯定会悲伤、会哭泣，最后在蒲公英花开的日子，站在如残雪般的花海里……缅怀我的身影。「缘起缘灭，一个故事的终结，同样会带来另一个故事的开始。而悲伤的开始，注定前途黯然……注定带来连光阴之河也无法冲刷的寂寞。」我吐出了经典场景会有的台词，将话说完后，静静观察着沁芷柔的反应。我明白，沁芷柔很聪明。她绝不像表面上那样看起来胸大无脑，能完美扮演多种角色的设定系少女，揣测能力当然远在一般人之上。所以……沁芷柔肯定懂我的意思。早上咬着吐司的天然呆少女，现在想要杀我的水云流少女，两者共享的连接点……就是都曾与柳天云进行接触。沁芷柔不会违背自己的设定，设定是绝对的，是设定系少女至高无上的信条。而……天然呆少女身上，有着一个远超水云流少女的设定，又或者说「攻略进度」！第一次，我面对沁芷柔不再后退，而是反过来往她逼近。我的脚步沉稳，在假山里激起响亮的回声。我走到沁芷柔面前，朝着和服少女展露绅士的微笑，并弯下了腰，朝她伸出了右手——「真是充满意外与幸福的会面。「莽撞而充满朝气的少女啊，请按照承诺，当我们再次相遇时，与我共进午餐。」……我的脸孔朝下，盯着沁芷柔纤细的小腿，雪白玉足在微微发颤。与此同时，记忆倾斜翻出，如电影倒带般，早上的情景再次重现眼前——我望着坐在地上、充满期盼的沁芷柔。「……真是充满意外与幸福的会面，下次再见面，请与我共进午餐。」我以呆板的语调，照着三流游戏剧本，抛出直球。「咦？」沁芷柔竟然又惊又喜。「我想想……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好，下次我们一起吃饭。」——出来吧，天然呆少女。只要轮到你出现，就是我的胜利。如果继续让水云流病娇少女攻击我，那就是摧毁了我未来的可能性，也摧毁了……天然呆少女那条线的故事发展。也就是说，设定互相冲突。天然呆少女为了守护浪漫情怀，会奋不顾身地保护我，阻止水云流少女杀我。沁芷柔一个角色想杀我，另一个角色想救我，这是细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矛盾之处。然而……只要利用上了，哪怕细小、哪怕微不可见——星星之火也能燎原，直到燃起漫天神火，一发不可收拾。出来吧。出来吧！天然呆少女。你……无法不出来。

第一卷 第四话 我的锦囊恋碍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