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章吸血鬼醉心网购

从刀子般的阴冷寒风中脱身，穿过自动门，温暖明亮的光和便利店里的味道包裹住了虎木。「早上好。」晚上九点，虎木交班开始工作。变成一堆灰之后又在一日之内复活，日常生活还没有被打乱，说明白点根本就是奇迹。「早上好啊小虎。昨天多谢你陪我了。」直到跟一如往常的村冈说上话为止，虎木对此还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松了一口气，换上制服后，村冈向他招手。「那么，虽然有点抱歉，但有点事要跟你交接一下。白天警察又来宣传了，说是有SV（监督者）要来」听到警察二字时，今早的事一瞬间在虎木脑内闪过。「应该不是发生了什么犯罪，就是平时那种提防诈骗的宣传。」「啊啊。原来如此。」「说是利用点卡的诈骗多发，所以如果客人大笔消费的话要留个心眼。」村冈指向昨天还没有贴上的警方宣传海报。海报贴在来结账的客人容易看到的位置。「这种骗术之前挺流行的吧？盗取SNS的账号，装作友人来骗取卡号的那种。」「哦哦，你很懂嘛。我就算听了说明也完全没头绪，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呃，算是吧。」近年来便利店里会贩卖能够用于购买各种电子商品的礼品卡，也就是点卡。几年前，在社交软件上，盗取他人账号并乔装成本人，骗他人去购买点卡并拍照发去卡号，以此牟利的诈骗相当流行。『把点卡号拍给别人是诈骗！那个账号背后，真的是你的朋友吗？小心盗号，安全第一』这种宣传海报由都道府县警分发给各公司和营业场所，由监督者来管理分发事宜。然而，这种海报上警方警告的内容也就只有以前流行的诈骗手法或者类似的东西而已。虽说如此，跟以往一样，想在便利店收银台制止这一类型的诈骗的话，能做的也就只有把这海报贴在醒目的位置了。「那么，要怎么做？」「什么都不做，把这个贴在醒目的地方就好。只是姑且告诉你一声罢了。」似乎银行那边也发起了防止特殊诈骗的运动，所以便利店也收到了在客人购买大额点卡的时候需要跟客人确认其用途的命令。不过虎木实际上并没有遇见过需要通知警方的案例。各大社交媒体运营商也加强了安全措施，频繁进行宣传之类的，听说这类诈骗也减少了。「但是……案例增多的话就会来这种事情啊。」想到这一点的话，警察向各种场所配发这类海报这件事，说不定也会引起某些新形式的事件。「这世界，不管过去多久都只会重复些无聊的事啊。」「诶？」「不，没什么。」「这样啊。那我在后面干点别的事，忙起来的话就叫我吧。」村冈刚进到员工室。「欢迎光临——」「……来五千円的。」年轻的女性顾客拿着刚提到的点卡来结账了。「明白了。请在那边屏幕上按一下确认按钮。」虽然只是虎木的感觉，点卡用得最多的面额是一千五百円和五千円的。一千五百円的卡常被小孩和年轻人用来充值游戏，或者给音乐付费，五千円的卡则通常被作为礼物赠送出去。女性顾客同时还拿了信封、圆珠笔和矿泉水来结账。「这些装进一个袋子里可以吗？」「啊，点卡请分开装。」大部分的点卡都是纸质的，和随着温度变化会结露的商品一起购买的话要小心。今天交班后一小时内，有五人来购买了各种类的点卡。全员都是年轻人，但都没有购买超过一万円的大额点卡。村冈的精神状态似乎也恢复了正常，工作也没有变化，除了那张多出来的海报之外。对于虎木来说，今天本应是跟往日一般无二的日常。他这么想的时刻，自动门打开了，入店音响了起来。「欢迎光……啊。」那位客人径直向着把目光投向门口的虎木走来。「两包佳士达。」「……好的，我明白了。」报出香烟名字的是一位脸上刻有深深皱纹的白发老人。那圆眼镜后的锐利目光注视着虎木的动作。虎木感知着背后的视线，从柜台里取出香烟，走出柜台。「昨天的电话啊，去看了看，结果什么也没有。」然而老人没有接过虎木手中的香烟，而是向他出声道。「诶？」「去确认了一下报告。但是，指定地点什么也没有。给，一千円。」「诶？啊，好。」老人突然递来一张纸币，虎木手忙脚乱地收银。「真的是【那个】吗？」在收银机往外吐找零的时候，老人如此询问。虎木点了点头。「眼睛和牙齿都能确认，对方也使用了特有的技能。因为时间到了……那个，没有确认灰化。」「嗯，那就那样吧。找零呢？」老人伸出满是褶皱的手，虎木将找零放在上面。「对了。名字是小此木嘉治郎。」「哦？知道名字倒是挺好。怎么知道的？」「啊……这个，是巧合……」「……哦，我刚才说了现场『什么也没有』吧。正确地说，是『什么也没剩下』。」「诶？」「灰化的痕迹，被人抹掉了。」「真的吗！」「另一方面，也有没被抹掉的灰化痕迹……你被烧成灰了？」「嗯。」老人在香烟旁边放下一件坚硬的、小小的事物。那是红黑色的结晶制成的，形状扭曲的十字架。「今早才被烧成灰，这就回来上班了。发生了什么？」「……那个，我现在还在上班。」虎木弱弱地这么说，老人于是转头看去。收银台前的队列排起来了，不知何时村冈也站到了另外的收银机前，分流队列。「最近会找时间去趟你家。到时候再说。」老人拿走香烟，转身走出了店门。下一位客人马上就来到了虎木面前，他连目送老人离开的时间都没有。虎木一边用余光望着柜台内侧老人留给他的那扭曲的红色小十字架，一边暗下决心，明早一定要把爱丽丝赶出去。虽说如此。「小虎小虎，过来一下！」深夜两点，村冈慌慌张张地进来叫走进饮料冷库里准备补货的虎木。「能不能来、来一下收银台这边？话说小虎你会英语吗？」「英语？虽然不是很有信心……」「有个外国顾客啊，站在收银台前完全不讲话，说什么都没有反应……小虎？你没事吧？露出了从没见过的不得了的表情啊？」「不是，只是打心底觉得麻烦罢了。」虎木一边全力地皱起眉头，一边手上还在补货。「小虎你讨厌工作到这种程度还真少见啊。哎呀拜托你了！因为是年轻女孩子，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想着十二点都过了她还没来就大意了。虎木伸展了一下因长时间蹲着而变得僵硬的腰身，回到店内。收银台前杵着一位眼熟的女性。「……这位客人，有什么需要吗？」虎木刚一开口，那位女性便猛地回过头。认出虎木的那一刻，她紧绷的表情垮了下来，从快要哭出来的程度变成了普通的不安。光看眼圈就能稍微看出爱丽丝的疲劳了。虎木进入柜台的时候，她一直盯着虎木看。「店里哪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被骗了。」「不好意思啊，在里面补货。都这个点了怎么了？」「咦？日语？」稍远处探头探脑看着这边的村冈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红茶。」「诶？」「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所以睡得不好，醒来之后就，想喝红茶。」「冰箱里不是有瓶装的红茶吗？」「那种甜甜的东西才不是红茶。我不喜欢喝甜茶。」「啊这样啊。我倒是很喜欢的。」「倒是常备些番茄汁啊。你不就是这种生物吗？」还好她不是会在这种场合随便使用吸血鬼这种词的笨蛋。「我不喜欢番茄汁啊。非要说的话，连番茄我也不怎么喜欢。只要是红色的液体都行，怎么可能嘛。」了一样。「顺便一提我会在休息时间去附近的深夜拉面馆点豚骨拉面和可乐。只是想活着的话就吃普通的食物就够了。」「这有点不健康啊。」爱丽丝皱起眉头。担心吸血鬼的健康还真是奇妙的话题。「便利店可没什么高级红茶哦。」「茶包总有的吧。只要泡得好，便宜的红茶也很好喝的。」「行吧行吧。那边的架子上，我记得是有三种左右。选个喜欢的吧。」「嗯。」爱丽丝点点头，去虎木指的货架上物色起来。村冈趁此时机溜了过来。「小虎，你们认识？」「呃，嗯，算是吧。怎么说呢，确实算是认识。她很怕生，又刚来日本，还不太习惯。」虽然完全没说谎，但自己为什么要找这些借口呢，虎木有种不自然的感觉。爱丽丝马上就回来了。她嘴角微微弯起，似乎很开心。「这不是有伯爵红茶嘛。日本的便利店，真厉害啊……啊！」爱丽丝开心地说着话走向收银台，但在注意到村冈的存在时立刻把话吞了回去。「啊、那……那个……」「那就交给小虎了。我去小睡一下，要是有什么事就叫醒我。」最初还很迷惑的村冈，大概是做生意做久了成精了吧，非常有眼色地从爱丽丝的视线里溜了出去，躲进员工室。村冈不见了，爱丽丝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你是真不行啊。」「……对不起。要是没有惹他生气就好了。」「没事的。村冈先生心胸挺宽广的。五百五十七円，炉子你会用吧？」「没问题。开水壶我就擅自拿去用了哦。」「啊。我快下班了，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点。」「嗯。不好意思打扰了。」爱丽丝抱着装有红茶茶包的塑料袋离开便利店。虎木一瞬间有种「她真能平安回家吗」的不安感，但都能安全过来应该也能回去吧。他这样想着。「小虎！」作为雇主的店长那无情而尖细的声音从背后逼近。「解释一下？」「不了。」「解释一下啊！」「都说不了！」「女朋友是吧？」「不是。」「但是住在一起？」「你听错了。」「你说过自己没女朋友的吧？」「确实没有。」「跟那种金发美人交往你还是爆炸吧。」「起诉你性骚扰哦。」「是女朋友对吧。」「起诉你职权骚扰哦。」「小虎。」「是你搞错了能不能赶快去睡？」「有件事情想拜托你。」「村冈先生！」「求你了！」「村冈先生？」「到我这个岁数了已经不会嫉妒他人的幸福了哦？」「刚你不是还咒我原地爆炸吗。」「不如说自己身处困境的时候，就更要期望他人幸福才行啊。年轻人的恋爱真是耀眼啊，真令人感动，真温暖，我和我妻子也有那种时候啊。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这世界上的幸福是不平等的，我女儿要是什么时候也能明白这点就好了。作为父亲我还是希望女儿的恋人能是成熟独当一面的人啊，所以小虎……」「怎么了？」「听我说啊。」「绝对不要，赶快去睡。」「对雇主说出这种话你可别后悔啊！」「你再继续废话就让你长眠不醒啊。」「啊啊，不想着明天之类的东西的话就会越来越困啊……可恶……晚安。」「是，晚安。下班之前会叫醒你的。」「我是不是继续追问比较好呢……」村冈一边说着放弃的台词一边看了眼钟，恋恋不舍地消失了。村冈这时间确实是要休息的。深夜期间的休息时间大抵都是在假寐。Frontmart池袋东五丁目店和大部分的便利店同样，都是以勉强够数的人数不断换班维持着运作。作为店长的村冈在轮班人数不够的时候必须自己补上，如果还不趁闲时休息的话，就只是单纯地在损害身体罢了。「明明不那么做也还差不多是壮年嘛。他简直像是要把自己身体搞坏一样地在工作啊。」这时候顾客入店的声音响了起来，虎木看向门口。「欢迎光……咦！？」看见了一张令人意外的脸。在这种时间和她相遇还稍微有点问题。「小灯里？怎么这时候来？」「……你好。」板着脸走向柜台的是今年十六岁的村冈灯里，村冈先生的女儿。「……父亲，在吗？」是学校的运动服吧。她穿着运动服，肩上随便披着一件大衣。「刚刚去休息了，我去叫他吧。」她的声音微妙地有点低沉，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因为深夜犯困。不管是哪个原因，作为一个便利店员，碰到深夜来店的高一女生，都得小心应对。更不用说她还是店长的女儿。虎木昨天才刚听过关于村冈家的微妙话题。虎木加快了点脚步走向员工休息室。「不用了，虎木先生。他睡着了吧。我只是来买东西的，马上回去。」「是、是这样的吗？」<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3/3076/153009/182448.jpg" class="imagecontent">村冈的家离便利店比起虎木家还要近，差不多是走路五分钟的距离。不仅是虎木，这家店的员工都不止一次见过村冈的家人。但虎木觉得这一次的气氛比以前见面的时候都要阴沉，大概是因为知道了村冈家的那些事吧。灯里就像是普通的顾客一样在店里挑选，像普通的顾客一样拿来几样商品结账。「……那么，请在屏幕上点一下确认。」点心和饮料，还有不知何用的茶色信封，和一千五百円的点卡。「……不要告诉父亲哦。他最近好烦，把氪金什么的当眼中钉一样看待。」高中生充个一千五百円也不算什么值得非难的金额。但村冈搞不懂点卡是什么，说不定在家对女儿的购物发了不少牢骚吧。「嘛，现在的游戏氪点金也很正常吧。」这时候为了附和她而啰嗦两句也是无可奈何。不过灯里却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不是给游戏氪金哦。是为了下载音乐，还有看直播。」「是、是这样吗？」「『歌咏次典』这个乐队，虎木先生听说过吗？」「抱歉，我不怎么关注音乐……」「是最近在Newtube上出现的乐队。我很喜欢的。在他们的网站能以一曲三百円的价格下到他们的音乐。」「诶。一曲一曲卖的啊。」「父亲他们那个年代可是花好几千円买一张CD呢，比起那样，这么花零花钱不是聪明多了吗。可惜父母是不会明白的呢。」「……说不定就是这样吧。」对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抱有无条件的不安感，这是为人父母的天性一般的东西。虎木对这份光景相当熟悉，几乎是要看腻了。说到这份上，灯里似乎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她像是要警戒着父亲突然出现一般看向员工休息室，同时压低声音。「我来过这里的事就不用告诉他了……不过你非要说的话就说吧。」「不，如果你现在径直回家的话我是不会告诉他的。要是不回家的话又要另当别论，你知道的吧？」「……操空心。」对年轻人说这种话就会得到这种回。虽然知道这点，但也还是必须提醒，这是大人的责任。特别是灯里正处在这个年纪，有时候虽然能明白道理但感情上就是无法接受。「抱歉啊。虽然我只是你父亲的员工，但最近有认识的人在这附近被醉汉缠上了惹了一身麻烦，所以还是很担心你。」他指的是那位认识还不到一天的修道骑士和在黑暗中活动的吸血鬼的纠纷。确实也是认识的人，而且惹上麻烦也是真的。「……」姑且是衷心的劝告，但灯里也不知怎么理解的，只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那么再见，辛苦了。真的不用跟父亲说哦。」灯里低着头这么说，随即拿着购物袋走出店门。就拜托你了！」「呼啊？」不等村冈回答，虎木就飞奔出去。在不远处的街灯下，他找到了缓步走着的灯里的身影。「小灯里！」「……诶？」灯里回过头，一脸惊讶的表情，停在原地等着虎木。「果然还是很担心你，我送你回去吧。」「诶，可是店里怎么办？」「跟你父亲说有客人把东西忘在店里，把他叫醒看店了。把小灯里送回家后我就跑着回去。好了快走吧，我没穿外套大衣什么的真的很冷！」虎木强调着自己身上的便利店制服，像是刻意般地催促她。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抗呢，这么想着的时候。「……嗯。」灯里老实地点点头，和虎木并肩而行。「难道说，是听说了什么吗？」「……什么？」「我家的事情。」灯里并没说具体指什么事，但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既然灯里敢于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虎木也不打算说谎。「从你父亲那里，听说了一点。」「父母他们有自己的想法，都很拼命，这点我虽然能理解，但还是会感觉『到底怎么回事呢』。母亲也是，对父亲那副工作狂的样子已经死心了，我知道哦。不过如果不能出席我的演奏会的话，至少也要送我一程吧？至少至少，去哪里了也要跟我说一声吧？家里少了一个人，实在是……」单程五分钟的距离。短暂的对话之间，村冈家住的公寓楼已经出现在眼前。以前村冈似乎说过，他家住在三楼的走廊尽头。然而，那里没有灯火亮起。是因为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呢，还是因为家中没有人呢。「谢谢。到这里就可以了，拜拜。」她并不是真的想和虎木谈心吧。只是将心里积存着的东西倾吐出来了而已。灯里没有等虎木回答就跑向公寓楼的大门，带着塑料袋碰撞的沙沙声。「找不到倾诉的对象，真辛苦啊。」灯里能对虎木稍微抱怨一下，是因为虎木知道内情。反过来想的话，对那些不知内情的人，比如学校的朋友那些的，是没办法说出口的吧。「要让吸血鬼来听高中女生倾诉烦恼，世风日下啊。真是的。」为了把寒冷和不耐甩掉，虎木跑步回到便利店。村冈不知是不是因为困倦，摆着一副呆滞的表情站在收银台后。「村冈先生不好意思，我回来了。」「啊，嗯。那我就再去睡会。」「好，麻烦你了。」「小虎。」「怎么了？」「好像，让你费心了，不好意思啊。」「诶……」虎木回头看去的时候，村冈已经消失在员工休息室里了。说不定村冈其实注意到了灯里来过的事吧。「这个问题他人没法插手啊。而且……」虎木盯着自己的手掌。「自己的问题自己都解决不了的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这之后平安无事地到了下班时间。跟早班的员工要交接的也就只有那个警方宣传海报的事，虎木告诉他请尽量让村冈多睡一会之后就离开了便利店。「我这边亟待解决的问题可也是堆得像山一样多啊。」虎木努力滑动着碎了屏看不太清楚的手机，搜索着附近会上夜班的房地产中介。结果搜到了不少大公司的店铺，丰富的选项让虎木松了一口气。不陪着爱丽丝办完租房手续的话，估计麻烦还是要落回到他头上。光是这点事倒也算了，但虎木实在不想和她背后那麻烦的组织扯上不必要的关系。虎木思考着这些返回公寓时，和村冈家不一样，他房间的灯亮着。恐怕是爱丽丝一回来马上就把红茶泡上了吧。这种时间还醒着在喝红茶，她多半是根本没睡。虎木用疲于工作的大脑如此思考着，从门厅进入走廊，一边翻找着自己的钥匙。「……喂喂，怎么这么大意啊。」然而，手上的手感告诉他，门根本没锁。「我回来了，爱丽丝。你回家后倒是把门锁上啊，真粗心……」「哦，回来了啊。」回应虎木抱怨的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古旧的日光灯下，餐厅的桌边坐着昨夜向虎木买香烟的那个老人。他面无表情，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虎木。老人面前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爱丽丝坐在老人对面，中间隔着红茶和桌子。「由……由……由良……欢、欢……欢迎……回……！」爱丽丝的表情紧张得好像稍微碰一下就会碎成粉末撒一地。爱丽丝流着冷汗，眼含着泪，仿佛是在求助一样。「不好意思啊。我想着你反正会回来，就擅自进来等着了。不过你也是，有客人在家的话提前告诉一声不行吗。」老人理所当然一般地说着。「……不，我也没想到你今天就会来啊。」虎木含糊不清地小声回答。「我可是吓了一跳啊。没想到你带了个外国小姑娘回家来。还是说，其实她是日本人？」「不……不是……那、那个……」「语言长期不使用的话就会忘记啊。还想着我应该没忘干净，用英语跟她搭了下话，结果小姑娘好像根本听不懂。」她不回答的理由跟英语没关系，就算说了也没用吧。「赶紧给我介绍一下。」「大早上的催着人干这干那，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给我待在自己家睡觉啊。」虎木以阴沉的表情看着老人。「怎么会是外人呢，我们是一家人吧。」「要是一家人的话，你也给我考虑一下时间啊。年纪大了醒得早我知道，但我可是现在才正要休息啊。」「…………啊……诶……家、家人？」虎木和老人互相说出了『家人』二字。爱丽丝的紧张感缓和了一些。「嗯。这老头是我的家人。所以……虽然我觉得有点难，不过你还是试着冷静一下吧。」虎木把外套在一旁放好，同时向爱丽丝介绍了老人。「对、对、对不……起……我、我……失礼……了……」「这家伙是爱丽丝，因为各种原因暂时留她过夜而已。然后她其实非常怕生，不过会说日语。你也稍微照顾一下她吧。」「哦，原来如此。那么就是突然有个老头开门闯进来吓到她了吧。干了件坏事啊。」老人说话声音很高，爱丽丝的肩膀害怕地颤抖着。「年纪大了说话声音不大一点就听不清了。别那么害怕。」「嗯、嗯……」「老夫名叫和乐，虎木和乐。一如外观，就是个老头。由良平时受你照顾了啊！」「没、没、没有……」「这家伙一个人住我一直很担心的，偶尔就会像这样来看看他。不过，就像他说的一样，老人醒得总是太早，这家伙又生活又一直黑白颠倒，总是没什么机会。所以这次就算知道时间太早也还是来了。」「是、是、是、是这这这这样吗……」「没想到这家伙会把女性带回家，我可真是吓了一跳。综上所述，非常抱歉。」「没、没、没事……」「是这样的话在店里就该跟我说一句的啊，这家伙。」「吵死了，说了的话你又要产生奇怪的误解吧。我已经被各种有色眼光打量过了啊。」「是在我去便利店买完东西之后吗？」「都知道了就别说些多余的话了啊。」「嗯，这样啊。不过呢……」名为和乐的老人，透过眼镜凝视着爱丽丝。仿佛要躲避那老人特有的平静视线般，爱丽丝低下头去。「小姑娘那么害怕男性，却又能住在这里，一定是从由良身上感觉到了跟他人不同的什么东西吧。」「……」「喂。」「呀，没什么。那么，我也见过由良一面了，差不多该告辞了。小姑娘，多谢你努力给我泡的这杯红茶了。」「啊！？这就要走了？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啊！」「虽然有话要说，不过也不是很急，再给小姑娘制造更多压力就不好了，下次再说吧。」和乐一口气喝干杯中的红茶，轻轻挥手，站起身来。他那平平无奇的外套和围巾还穿在身上。。「……对、对不起，由良。难得你祖父来看你，我却……」「不……」「虽然我知道他是你的亲人……但是……由良，果然……」「嗯？」「你的祖父他，是人类吧。」「嗯。」「你是吸血鬼的事……」「他知道的。客用的被褥和牙刷，那些平时都是那老爷子在用的。」「由良，这么说的话，你不是纯种的吸血鬼吗……」和乐老人是人类，虎木却是吸血鬼。这样的话，理所当然地就会得出这个结论。虎木昨夜并没有说自己的来历。虽然被别人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但也不想特别声张，所以仅仅是没有说而已。「离日出还有三十分钟。我去送送他。」「……嗯，抱歉。真的，那个，受你的祖父照顾了……」虎木拍了拍几乎要喘不上气的爱丽丝的背，让她平静下来。他披上刚刚放下的外套，追着和乐出门。然后。仿佛早知道他会追出来一般，和乐就在公寓外的小道上抽着烟。「喂喂，丰岛区可是禁止在路边吸烟的。」「有时候就是想抽啊。你还真是吓了我一跳。」「那还真抱歉啊。本来今天就打算把她赶出去的。」「真的好吗？她已经知道不少了吧？」果然，和乐老人也察觉了爱丽丝知道虎木身份的这件事。虎木微微摇头。「至今为止知道我是吸血鬼的人也不少了。只是这样还不算真正知道内情。」「你不顾我的反对开始独自生活已经十年了吧？反正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有一个知道内情牵扯进来的人类也不坏。觉得试试看也挺好，是不是？」老人深吸了一口香烟，从口袋里取出便携烟灰缸，把烟头收了起来。「一个人生活的理由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也接受了吧。不过，那跟这件事没关系。」「我可是很担心的。都说年纪大了就会变得达观，对世界也没什么留恋了，但那是骗人的啊。年纪越大，担心的事越多，遗憾也越来越多。」老人的眼镜映照着逐渐开始泛白的云层，寂然地一闪。虎木看着老人的侧脸，像是要安慰他一般说。「你也很努力了啊，和乐。」「拿不出成果的话，就和什么都没做一样啊，大哥。」最少也有七十岁的老人和乐，对着不管怎么看都是二十岁上下的虎木由良，称呼着『大哥』。※呼出的空气逐渐不再冒着白雾了，他却没有注意到。在雪地中，像是要把双膝折断般狂奔。汗水与泪水遮住了眼睛。紧握着刀的手已经不记得挥动过多少次了。即使是这样，沾满鲜血的左手扣住脖颈的时候，他还是会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发生变化。无星无月的雪夜。害怕又紧张，牙齿都在打颤。本应是那样的，但是，『那东西』一点点、一点点地逼近到眼前。并不是「眼睛已经习惯了」那种常见的现象。像是白昼一般看清了无光的雪夜。然后，踩着深深的积雪悄无声息地出现的，是一双和自己一样能将雪夜视如白昼的赤色双眸。「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胡乱挥舞着刀刃早已卷折、已经跟一片铁板没什么两样的菜刀，他大叫着。不可思议的是，这声音却穿破了风雪。「哎呀哎呀，没事吧？摔倒了呢。膝盖没有受伤吗？」外貌如同鲜血一般的那东西，说着仿佛坐在炉火旁爱抚膝上幼子般的温柔言语。「都是因为贪玩一直玩到晚上的缘故哦？来吧，好孩子，到这边来吧，该睡觉了。」「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发青的嘴唇颤抖着，呼出的气息已经逐渐没有温度了。他用右手挥舞着卷刃的菜刀，左手拼命地护着身后。「啊……啊……啊……」他背后那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小身影，全身都颤抖着，恐惧从口中断断续续地呼出，凝成白雾。「听话，哥哥就是要当弟弟的榜样。我们赶快回家休息吧？」那东西在他和弟弟面前停下，玩弄地俯视着他们。雪夜中，有赤色的寒星亮起。他确信了。自己和弟弟的性命，马上就要终结了。他那变得能够透视黑暗的双目，看见了。简直不似人类的端正容貌，还有仿佛要溶化在夜色里的和服。被红黑的血染透的和服。父亲的血腥味。「别过来……不要靠近我弟弟啊啊啊啊！！」他仿佛要拒绝那血腥味一般，重复挥舞着卷刃的菜刀。但攻击全部都被『那东西』柔软纤细的手掌接下来了。连一点伤都没有受。不知是谁的红色双眸中泛起笑意。下一瞬间，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夜色中，向着『那东西』的脖颈呼出冰冷的吹息。展露出锐利的『牙』。「！！」直到那一刻为止，一直像传说中的雪妖一般游刃有余的那双眸中，骤然亮起惊愕。那双眸凝视着咫尺之内的，他口中生出的『牙』。「怎么可能！！」『那东西』以可怕的怪力将他扔了出去，摔进脚边的雪中。积雪纷飞中，『那东西』的呼吸乱了片刻。弟弟笨拙地抱住被打飞而失去意识的哥哥。『那东西』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这场面片刻，忽然露出了与最开始的游刃有余完全不同的笑容。像是要让慌乱的小孩子也能明白一般。『那东西』清楚地，像是诅咒一般地说。「……来追我吧。」「哥哥！哥哥！不要，不要啊啊啊！！」那话语确实传达到了哭叫着的弟弟耳中。说不定，失去意识的哥哥也听见了。然后，仅仅是几分钟后，他醒来时。『那东西』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甚至没有在雪上留下来过的痕迹。那一天开始，他就再也见不了阳光了。※东京的寒冷和两兄弟的故乡东北有本质的区别。即使如此，在天气真正变冷，身子被刀子般的寒风吹袭时，还是会想起那时全身冻结般的恐惧感。「这种时候，就会想着『那时候我也一起变成吸血鬼就不用操心了』。每晚都会这么想。」「别说蠢话。真要是那样，我们早就一起曝尸荒野了。」「啊啊，是啊。『要是当初那样就好了』这种话，我这个年纪也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啊，对了。我当初也受过君江的照顾，还有良明君，不是成了个成熟的大人了嘛。江津子家的大儿子，在少年棒球联盟里当上了投手，你不是很开心地跟我说过吗？要是当时跟我一起变成了吸血鬼，这些幸福可就不会有了。不如说，要是那样的话我拼上的命就没意义了。」「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想着大哥你是不是也理应享有同样的幸福呢。至少是和我差不多的幸福吧。」虎木由良的亲弟弟，虎木和乐。他的叹息比烟草的烟气还要沉重苍白，就那样轻飘飘地消失在早晨的天空中。冬日的寒冷，会让他们想起那一天。被不属于此世的妖魅随手改变了未来的兄弟二人，那无力的幼童身影。「小此木嘉治郎，对吧。」和乐重新点上一根烟，换了话题。「当时马上让良明去调查了。此人似乎是二课追捕了很久的特殊诈骗犯。」「是这样吗。」「不过很巧，公安和警备部那边好像也有名字相同的注意对象。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这些都是同一人物，但这名字实在是少见。」（※译注：日本的公安部门主要负责监视激进社会团体，警备部则负责灾害对策、警卫之类需要出人手的活，以及给公安收集情报。）和乐从怀中拿出的笔记本上写着『小此木嘉治郎』。「这名字净是些老旧的字拼在一起啊。」「往上追溯记录，几十年前在东欧还有个同样名字、最终失踪的日本人。大哥觉得他那时候看起来多少岁？」「大概三十上下吧。」「柏林墙拆除前，小此木嘉治郎在东欧就再无音信了。那时他三十岁。之后在香港回归前一年的1996年，他在香港被通缉了。」「1989年三十岁时失踪的小此木如果就是我遇见的那个，那么他成为吸血鬼至少有三十年以上了。但我并没感觉到他有多强……」「是背后有什么人物，还是单纯地回到故乡，这点仍然还在调查中。吸血鬼要渡海可不容易啊。告诉大哥那家伙的消息的，就是刚才的小姑娘吧。她是什么人？」「说是什么暗十字骑士团的。圣十字教会里的一个派系。虽然我觉得黑暗什么的挺亵渎的。」「其他骑士团还有翻译过来叫什么光墓、银鹫羽之类的。不过这个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之后去查查吧。不……」「怎么了？」「说不定就算不去调查，情报过几天也会自己送上门吧。因为大哥你明明变成了灰，『血之刻印』却还是那样没变啊。」「……啊。」虎木从和乐提及的消息中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现在还没什么，不过，想想我为什么要把那恶趣味的首饰给你吧。不远的将来，一定会有什么话对你说的。」和乐这么说着，看向虎木房间的窗子。「不想沾上没必要的麻烦的话，就尽早跟她分手吧。」「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分手是什么意思啊。听起来好像我跟她关系不一般啊。」「她跟大哥你能正常交谈吧。这不可能没理由的。」「她说是因为我是吸血鬼，实在不行可以干掉。」「就她那样，工作内容却是『杀死吸血鬼』，反而让人担心她啊。」虽然只和爱丽丝接触了片刻，和乐却也跟虎木有相同的感想。「如果那全是装出来的倒也真是了不起了。莫非，把大哥你的灰全收集起来的也是她？」「说是已经习惯了。」「你们俩倒是绝配。」「饶了我吧，你什么时候变得像到处介绍相亲的大妈一样了。」「上年纪了嘛，越发担心年轻人的将来了啊。」和乐把第二根烟抽到一半，就按灭在烟灰缸里。「那可是烟鬼的抽法，你差不多也该把烟戒了吧。」「现在开始戒也没什么用了。」和乐这么说着，笑了。「聊太久了啊，天都亮了。下次再慢慢聊吧。」「嗯。代我向良明君问个好吧。」和乐转过身，轻轻摆手，消失在朝霞逐渐逼近的街角。虎木像是被太阳追赶着一般跑回房间时，爱丽丝还坐在原位等着他。「你的祖父他有生气吗？」「没事。他说下次再来。」「这、这样啊……下次我会尽可能地保持礼貌的。」「前提是下次他来的时候你还待在这啊。」一瞬间话题好像僵住了。「怎样都好，我差不多要睡了，还有十分钟就日出了。」「嗯，我知道了……说起来，由良，有件事我很在意……」「啊，对了，爱丽丝，你洗过澡了吗？」「这房间里怎么没有棺……诶？洗澡？昨天晚上借用过浴室了，也好好打扫干净了，怎么了？」「我平时是睡在浴室里的，所以到今晚为止浴室是没法用的，得告诉你一声。」爱丽丝睁大了眼睛。「啊，虽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家的浴室和卫生间是分开的，所以上厕所不用担心。」「不是，你睡在，浴室里？」「我被烧成灰那时候的留言条里有写吧。把灰收集起来放进浴室。」「那不是因为怕灰烬弄脏房间或者棺材吗？」「哈啊？棺材？」「因为，吸血鬼不是睡在棺材里的吗？」爱丽丝这么一问，只见虎木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知道了。爱丽丝，你没睡过棺材吧。」「哪有活人没事去睡棺材的啊？」「那种睡起来超难受的东西哪有人会去睡啊。毕竟是为了装不会动的死人而造出来的东西，在里面翻个身都会碰到，你应该知道吧？不小心伸个手盖子就开了啊。」吸血鬼口中说出了死人这种话。「棺材盖不是做成打不开的样式的吗？」「那得有人从外面封上才行。」「啊。」「西式的那种更糟糕了。日本能买到的西式棺材多半都是装饰用的道具，毕竟日本基本没法土葬啊。道具的话装合页的那地方多半都有空隙的。」虽然虎木有着睡过日式、西式不同棺材的经验这点很奇怪，但爱丽丝最惊讶的还是别的。「棺材这么简单就能买到的吗？」「最近网上很好买到的，价格也不贵。」想着要买的话棺材随便就能买到，这也是事实。「所以我的结论就是现在这样。用不透明的门封闭起来、也没有窗子的浴室，再用布堵上缝隙，门上挂上遮光窗帘。顺便一提不睡浴缸，而是睡在地板上的话会比较舒服。对于吸血鬼来说阴凉的空气也很舒服。」「光想一想就出现了风湿的幻痛啊。」爱丽丝毫不作伪地发出感想。「我睡习惯了。我住的这一间房的浴室格外大一些，不如说我就是因为有这么个浴室才捏着鼻子选了这个连洗脸台都没有的房间。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虎木强调自己一个人住的言外之意当然是希望爱丽丝赶紧搬出去。可惜爱丽丝沉浸于吸血鬼睡在公寓的浴室里这一震惊的事实中，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潜台词。「行了，我差不多要睡了。今天发生了一堆事，真的很累。」虎木这么说着，走进爱丽丝住的房间隔壁，从扎紧的塑料袋里拿出某种柔软的圆筒状物。「那是什么？枕头？」「气垫床，户外用的那种。直接睡浴室地板就算是我也很难受。这东西很厉害的，可以手动打气，能够水洗，而且还很便宜。以前试过用睡袋，也试过硬着头皮用被子和靠枕，不过最后还是这个最好用。」「……诶。」听着吸血鬼的生活小妙招，爱丽丝除了这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那再见了。啊……对了，吃饭的话，有什么就随便吃吃吧。」本来打算今天就把她赶出去的。但是，爱丽丝面对村冈时明明只能一言不发地杵在收银台前，面对虎木的家人和乐时，她却拼命地战胜自己，为和乐泡了一杯红茶。看在这份心意的面子上，吸血鬼大发善心，让她再待个一两天也行。「谢谢你。晚安。」「……嗯。晚安。」虎木消失在浴室门后。浴室门被小心地关上，然后传来上锁的声音。这并不是在提防爱丽丝，只是单纯地防止误入。虽然以为他进去之后就会立刻就寝，但浴室里传来了噗噗的打气声。虽然不知道气垫什么尺寸，不过大小足够睡下一个成年男性的气垫床光靠手动打气总归是相当费劲的。于是爱丽丝听了三十分钟左右的打气声。在那声音消失后，爱丽丝知道虎木睡下了。「像是佛教的即身佛一样啊。」即身佛，也就是僧人形状的木乃伊。制作方式是将活着的僧人封入专用的地穴中，僧人在其中不断敲钟，若是钟声停止，那就是涅槃入灭了。就是这么一种相当可怕的方法。爱丽丝从没想过，自己会听着吸血鬼自闭在浴室里给气垫打气的声音而想起这种世界宗教杂学。「……」她对于自己给虎木添了麻烦这点是有自觉的。刚才也是，她知道虎木本来肯定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吞回去了。得要尽快处理好自己的生活。就在爱丽丝给自己鼓劲的时候——「咦？」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手机的震动声。这样下去打扰到虎木休息就不好了，爱丽丝慌慌张张地寻找着声源，最后在借住的房间里的修道服中找到了。「糟了！」是骑士团的公务用机。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取出来，发现是专用APP收到了消息。标题是『关于赴任日本支部的手续』。要点是，前往暗十字骑士团日本支部的『东京驻地』赴任的日期已经决定了。继续翻下去，还附上了日本支部所在位置的地图。爱丽丝松了一口气。虽然收到了地点的指示，不过爱丽丝已经见过支部所在的那幢建筑物了。是认识的地点，再加上还是从她现在待的虎木家可以走路过去的距离。这次怎么说也不可能再跑错到宇都宫去了。「太阳城60。这次总不会再迷路了……吧。」爱丽丝自言自语，但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法相信自己。池袋是被铁道线和车站完全分断为东西两片的，不同方向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各人的感觉可能有差异，但总之东和南侧是家庭向的，西和北侧则偏向成人。结果是，东和南侧夜晚沉睡着，西和北侧则是白天沉睡着。不论如何，这里总归还是能代表东京的一大繁华街道。爱丽丝小心地在地图APP上选择了路径，才找出一条能避开繁华街道的路线。「要是不算走错到宇都宫那次，这还是第一次坐电车啊，果然有点紧张。」爱丽丝在都电杂司谷站乘上都电荒川线，到东池袋四丁目站下了车。荒川线上有有轨电车，所以车站是开放式的。拜其所赐，爱丽丝一下车就能远远地看见目的地了。躲开主干道，穿过交错的小巷，爱丽丝潜入太阳城60大楼的脚下。进入大楼后，里面到处都是繁华的人流。爱丽丝低下头，被人流裹挟着前进。「没事的……太阳落山还早呢……没事的……」她自己有所自觉，自己在白天出行基本没什么问题。跑到宇都宫去的时候，电车里也有很多男性在爱丽丝身边来来去去、或站或坐。虽然她知道自己一身黑色的修道服在日本算是相当引人注目的，但在路上走着的时候，附近的大部分人还是在『自己走自己的』。所以没人会看着爱丽丝，也不会注意她。和她无关。「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推车！」「好、好的！」所以像这样在被什么商店的员工搭话借过的时候，也能勉强忍住恐慌，让开道路。问题是，晚上。夜晚遇见的男性，不管是多明亮的街道上遇见的，都很可怕。「……真的是在这里吗。」随着她按照指示前进，附近的人流逐渐减少了。似乎她是进入了一般购物的客人不会进入的办公楼栋。外面照进来的光线突然减少，人潮的嘈杂也远去了，爱丽丝进入只有日语标牌的区域，稍微有点不安。「啊！」「啊！对、对不起……」走路的时候没好好看前面，因此经过转角的时候突然和某人撞到了一起。「你没事吧！」「嗯，没事。是我走路太着急……哎呀？」撞到爱丽丝的，是比她要矮一个头的，身着和服的黑发女性。年岁似乎和爱丽丝相近，所以爱丽丝才能够平静地道歉。「怎么了？」「不，只是你比我想的要年轻，所以有点惊讶。」「啊……？」爱丽丝在心中歪头。听说日本人比看起来要年轻，但不管怎么看，面前这位女性也没有年长到可以评价爱丽丝「年轻」的岁数。「总之，两人都没受伤就好。暗十字骑士团（Dark·Cross·Knights）的事务所在那边转角的地方哦。」女性这么说着点点头，从爱丽丝身侧穿过。「啊，多、多谢。」爱丽丝稍微行了个礼，但在那一瞬间——「宇都宫的饺子，好吃吗？」她耳边传来有些轻慢的低语。爱丽丝猛地回过头去——「你说什么？」可身着和服的女性身影已经消失了。爱丽丝吸了一口凉气。Dark Cross Knights。暗十字骑士团。和虎木说起的时候一直用的是翻译过来的日语名称，刚才的女性用的却是原名，爱丽丝一时没有发现。在无处藏身的办公楼走廊上感觉到了令人不快的气氛。爱丽丝下意识地想要将手伸向腰间的锤子，但是——「还是优先工作吧。」爱丽丝整理好心情，确认了地图。地图指向的方位和那位女性所指的一致。向那方向前进了约二十米后——「……真的是这里？」暗十字骑士团是圣十字教徒组建的，不过是实务集团，所以爱丽丝也没有期待着里面会是什么神圣的教会之类的样子。不过，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见放着电脑的三个工位，此时其中两个位置还是空的。里面还有一扇门，但门后绝对也没有比这更大的空间了。唯一有人的那个工位上，有一位明显上了年纪的修女正对着电脑。那位修女注意到爱丽丝后，便站起身出来迎接。「欢迎，叶蕾伊修女。我是暗十字骑士团日本支部的东京驻地骑士长，中浦节子。」「初次见面，中浦修女。赴任的报道来迟了，非常抱歉。」爱丽丝提起裙摆微微屈膝行礼。中浦以手抚胸，微微回礼。她那圆眼镜和圆圆的脸颊很相称，脱去修道服的话就是一位普通的日本女性。「日语很流利呢。请进来吧。很惊讶吧？办公室这么小。」「不，我认为骑士团轻装上阵是最重要的。不过，我以为会是更隐秘一点的场所的。」「这间办公室是从一家小旅行社那里租来的。毕竟没什么预算嘛。来来，坐下吧，因为是个小小的驻地，所以繁杂的礼节就免了。」「失礼了。」爱丽丝被催促着坐下，中浦隔着柜台坐在她对面。这么一看，果然是旅行社才会有的布局。「请用吧。」「那就不客气了。」爱丽丝啜了一口刚泡好的上品日本茶，将香气四溢的茶汤喝下，表情缓和下来——「还没正式上任就击杀了一只吸血鬼呢。辛苦你了。」「噗咳！」爱丽丝差点把茶水全喷出去。「而且在日本警察到达现场之前你就回收了吸血鬼·小此木嘉治郎的灰烬，对他施行了圣别处理。虽然他并不是很强，但他是个足够狡猾的吸血鬼，总是差之毫厘地从我们手下逃脱，十分碍事。能将他击杀并且连目击者都不留，不愧是本国来的修道骑士。」中浦一边看着预先准备好的文件，一边笑着评论昨天的事——「不、不是，呃，那个……」爱丽丝冷汗如注。「小此木还被怀疑跟国外的黑社会有联系。多亏你的功劳，世界和日本又离和平更近了一步，作为骑士长，我要感谢你。」「……不敢当……」被卷进来的人类男性吓到不敢动弹，还被素未谋面的吸血鬼搭救之类的，这些话哪怕杀了她也说不出口。「虽然我觉得你在本国应该已经听说过了，近年来在日本，不仅是吸血鬼，所有的幻影行动都活跃了起来。尽管事情的重要性远比不上本国或是世界的各个危险地区，但怎么说日本也是排得上号的几个平稳安定的发达国家之一，要是治安被幻影搅乱的话，各国的情势也会越发严峻吧。」「是的，这我已经了解了。」「叶蕾伊修女，如你所见，日本支部绝不是什么大规模的组织。虽然由于组织本身所限，没办法维持太多的驻地，但是就算在日本人口如此众多的情况下，暗十字骑士团也仅在札幌、仙台、东京、名古屋、福冈五处都市设置了驻地。」正是如此。爱丽丝在决定前往日本赴任时就已经知道了，骑士团在日本国内的发展非常畸形。西日本的驻地只有福冈一处，剩余的驻地全部都在东海地方以东。连日本第二的商业都市——大阪，和世界各地的游客都会前来游玩的、对于日本历史来说必不可少的古都——京都，这两个城市都没有骑士团驻地，只能说是不自然。「我们日本支部骑士团负有义务，必须阻止别有用心者动摇此世的和平。请谨守修道骑士的道路，肩负起责任，从幻影们带来的黑暗中照亮世界吧。」「……我明白了。」爱丽丝老实地接受了。不过，她等一下就会回到一间浴室里躺着吸血鬼的房间里去。正如虎木所说，在现代，很多骑士也有幻影作为协力者。然而，上任第一天就寄住在幻影家里的修道骑士，恐怕自己还是第一个。「叶蕾伊修女？」「啊，呃，是。我向神的圣名起誓，必将践行修道骑士的责任。」「这就足够了。然后，作为上任的祝贺，把这套骑士的正式装备配发给你。」中浦严肃地说着，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雕有精致花纹的小箱子。「这是你的『圣枪』。」爱丽丝稍有些紧张地，用双手揭开箱盖。颜色令人联想起鲜血的红色绢布中，放着一柄银色的枪。「……」那柄枪简直就像是沉在血海之中一般，令爱丽丝的脸色有些发青。不过，这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在这极东地域被认可为一名修道骑士的证明。这时候必须要忍耐。爱丽丝取出那柄与她的圣锤刻有同样花纹的精致手枪，有些慌乱地合上箱盖。这是一柄连身为女性的爱丽丝也能完全掌握的小型手枪。只能装填两发弹药，但那两发弹药是古今东西所有的幻影都能杀灭的纯银弹。与圣锤·解放并列的圣枪·狄乌斯克利斯，是在对幻影战斗中必不可少的神圣武器。（※译注：圣枪叫デウスクリス，不同于圣锤直接取的法语词Libération有典可查，这个クリス的意义是实在没法确定，只好音译了事。这名字看起来像个太刀0分台的弱鸡飞龙种呢。）虽说如此，不管是希斯罗机场还是成田、羽田机场都不可能让手枪过安检，所以枪械由赴任地发放就成了惯例。「十分感谢，我收下了。」「好的。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你来日本的第三天吧。这几天是潜伏在何处呢？」「诶！？」「……怎么了？」「啊、不，是住在……旅馆……」爱丽丝一瞬间想要回答住在野外，但忽然想起昨夜在虎木家洗过澡这件事没法解释，只好赶快撒了个近似的谎蒙混过去。中浦应该知道爱丽丝是第一次来日本，所以爱丽丝也没办法说自己找到了固定的住处。中浦并没有注意到爱丽丝话语中一瞬间的停顿，表情不变地点头。「是这样吗。退房的时候记得开发票来报销，太高级的旅馆就算了，财务那边不好商量哦。」「好、好的……」这么说清楚之后，感觉旅馆的房费贵得都有点可爱了。「稍微去和日本支部的骑士们打个照面吧。我等的圣务虽说迫在眉睫，但还不至于必须天天枕戈待旦神经紧绷。给你办个欢迎会还是没问题的。」「好的，我会期待着的。啊，说起来……」爱丽丝忽然想起了什么般，转头看向房间门。「我可能已经见过日本支部的前辈之一了。」「诶？」「虽说是骑士，也不一定要一直穿着修道服吧。在日本还是挺显眼的……刚才在外面的走廊上，我遇见了一位穿和服的年轻女性，她给我指了来这里的路。那位是不是就是……」「爱丽丝小姐！那个女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诶、啊？」直到刚才还公事公办地称爱丽丝为「叶蕾伊修女」的中浦，忽然激动地直起身子，上半身探出了柜台。爱丽丝不知所措地回答：「什么……？我们只是在转角不小心撞到，互相道了个歉……」「这样啊……」简单说明过之后，中浦松了口气，坐了回去。「只是和那个女人交谈了几句对吧。你的下一个圣务已经决定了，在任务完成之前，不需要在意这件事情。」「哦……」虽然听到这种话肯定是会心有疑虑的，不过作为上司的中浦都当面这么说了，也没办法。不过想到这里，爱丽丝的脑内，两段本没有关系的记忆突然联系起来了。「咦？难道说……让我坐上前去宇都宫的电车的就是……」「宇都宫？」「啊，不，没什么。」爱丽丝在上野站问路的对象也是身着和服的年轻女性。刚才的女性也对初次相见的爱丽丝提到了宇都宫的事。不过，且不论怎么想那位女性和爱丽丝都是初次见面，光是「圣务之前迷路到宇都宫，最后还大吃了一顿饺子」这件事就已经根本说不出口了。「叶蕾伊修女。」中浦总算是从动摇中重整了姿态，将几份文件摆在爱丽丝面前。「这些是接下来的圣务。本来是另一位骑士负责的，但那位骑士在侦察时被敌人发觉，受了很严重的伤。」「……」爱丽丝甩掉关于饺子的记忆，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起来。「根据情况不同，有时候任务也可以移交给警方来处理，因此先派了一位从骑士去侦察情况。但那位骑士潜入对象周围时暴露了，从而受了重伤，不能继续执行任务了。」中浦提到的「对象」，是「作为对象的幻影」的略称。「虽说那孩子只是从骑士，但却是长于战斗的类型，不是半吊子的吸血鬼能轻易解决的。对象是值得一位本国正骑士来处理的对手。请务必迅速完成圣务，有可能的话请将对象捕获。」「我知道了，中浦修女。我将竭尽全力。」「这是已确认的情报，请记好。」爱丽丝凝视着中浦递来的文件，默记在脑中。为了避免外泄情报，所有的骑士都受过记忆对象情报的专门训练。「……诶？」可是，在看到对象主要潜伏地点的情报时，爱丽丝的表情僵硬了。「叶蕾伊修女？」仿佛没听见中浦的疑问般，爱丽丝的脸上浮现冷汗。「……中浦修女，这个，是真的？」「嗯，虽说我们这一驻地的情况欠佳，但情势应该也不会变化得那么快……」所以说为什么会把跑去这种地方侦察的任务丢给自己呢。这一任务和爱丽丝实在是八字不合。而且抛开这一点不谈，这份情报显然也太模糊了。「那个，这份情报好像只提到锁定到了对象的名字和潜伏地点，其他的辅助人员在……」「诶？」『诶』是什么意思啊。「除了潜伏地点之外的情报几乎是一片空白，比如对象的协助者、潜伏地点的建筑物地图什么的。负责辅助收集这些尚且空白的情报的从骑士之类的……」「哎呀……」「不，哎呀个什么劲啊……」忍不住说出口了。「……没问题的。毕竟是本国来的优秀骑士，一定能全部解决掉的。神明祝福你。另外请不要使用太多经费，预算实在是挤不出来了。」「这……」这回轮到爱丽丝无言以对了。————爱丽丝走出太阳城60，怔怔地想着刚才的事。虽然有听说日本的职场倾向于依靠个人能力而拒绝根本上的改革，但中浦那个态度……到底要怪日本人的气质呢，还是该怪日本支部呢。总之这样下去，爱丽丝一个人绝对完成不了接下来的圣务。从东池袋四丁目站到都电杂司谷站的片刻之间，爱丽丝烦恼了片刻，而后得出了结论。※黑暗的浴室中，虎木打了个呵欠，坐起身来。打呵欠的同时，他听见透过墙壁传来的某人活动的声音，看来爱丽丝还在这里。这倒也在预料之中。虎木伸展着身体，走出浴室——「由良！求你了！帮帮我吧！」虎木看见爱丽丝那美丽的金色头发伏在脚下。「……我说，土下座其实并不适合用来表达诚意啊。现实里有时候反而会被认为做太过了，进而被怀疑……」「只有你能帮我了！」爱丽丝用近乎悲鸣的高声盖过了虎木的声音。「对你来说还真是这样。怎么了？」「新任务来了啊！上级指定我去处理紧要的目标……吸血鬼！」「哦，这不挺好的嘛。目标越是重要，对治安的影响也越大，正是能体现你能力的时刻啊。」「可、可是……目标主要的潜伏地点，是池袋站西口附近的繁华街道。」「哦，西口的繁华街道啊。」「然后……必须要去潜伏地点打探情报，但那是在地下的Livehouse里……」「哦，地下的Livehouse啊。」「目标出现的时间是晚间七点以后……」「哦，晚间七点以后啊。」「……一个人，我不敢去……」「就不能放弃吗？」「求你了由良！不会让你和我一起战斗的！只是去打探情报！求求你了！我请你吃饭！要是有入场费什么的也由我出，所以陪我一起去吧！」「不干。」总之先拒绝了，但虎木也能理解为什么爱丽丝要这么求他。虎木想象了一下。近年来池袋西口街地区其实比一般人印象中的要好了很多，只要不自己去作死，一般是不会惹上什么麻烦的。过不去而失眠的。再反过来想想，要是这位暗十字骑士团的修道骑士真的大展身手，搞出了什么骚动，最后引来警察的视线的话……「最差的情况，警察还会找到我这里来啊……唉……」爱丽丝现在诚心诚意地低着头求他，但虎木却注意到，原本放在他钱包里的那张『被烧成灰时用的名牌』她可没有还回来。虎木不知道是她忘记还了，还是她刻意留在手里的。可是如果万一她被什么人抓住了，抓到她的那个组织就会跟着那张名牌找到虎木身上。「……好吧，我知道了。只是调查的话就陪你一次。」「真的吗！？」「作为交换把我的名牌还来。先说好，你的正事我可绝不参与啊。」「谢谢你！谢谢你由良！调查完毕后，名牌一定会还给你的！」果然这家伙是刻意不还的。然后，虎木那吸血鬼的锐耳，可没有放过爱丽丝话语里那点微妙的模糊。「说什么『调查结束后』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啊！仅此一次！仅此一天！」「求你了啊啊！！就当是行善积德吧！！」「圣十字教徒说什么积德啊！我也要上班的好吗！！」到底是不是仅有一次——这无意义的言语之争持续到虎木出门上班。然后爱丽丝一直追到便利店去坐在堂食区域，村冈又在旁边说了些这样那样的话，最终只好以虎木的退让告终。※虽然这时才开始想好像有点晚了，但虎木还是开始怀疑爱丽丝是修道骑士这点到底是不是真的。乘东京地铁副都心线杂司谷站前往池袋站，还有一站到达。走出检票口，从东武百货店一侧登上地面。这是和家庭向、青少年向的东口一侧不同的，成人向的繁华街道的风景。晚上九点，虎木和爱丽丝漫步在池袋西口侧的繁华街道上。爱丽丝抓着虎木的左手，紧跟着虎木前进。考虑到周围的气氛，可能看起来像是沉醉于繁华街道气氛的情侣一样。不过其实是因为爱丽丝害怕周围的行人而几乎无法行动，只好靠虎木支撑着移动。「……」偶尔爱丽丝和揽客的店员、推销奇怪东西的销售员之类的人对上视线时，就会用力抓紧虎木的左手。害怕的反应相当明显。但是，平时走在路上应该也常会跟人目光相碰，揽客的店员也不只是繁华街道上才有的。「真亏你平时能正常生活啊。」今天的目的是潜入打探情报，所以爱丽丝穿着看起来像是便服的白衬衫和黑色吊带裙，披着一件苏格兰格纹的外套。苏格兰格纹好像是苏格兰的民族服饰，再往上跟修道服具体有什么差别虎木就不知道了。不过比起这个，真正的问题是爱丽丝的容貌比虎木想象中要更加引人注目。不光是给打探情报的任务带来变数，在街上也容易被揽客的盯上。然后爱丽丝一旦被搭话，就会颤抖着贴近虎木。虎木能感觉到从手上传来的微微的震颤。「……没事吧？要不然今天还是放弃吧？」爱丽丝的男性恐惧症跟单纯的不想接近男人已经有本质上的区别了。反应激烈到这种程度，她之前被吸血鬼小此木操作的人类逼进绝路也就可以理解了。甚至还会让人好奇她从英国到日本来的时候，过海关到底是怎么过的。虽然说是对吸血鬼和其他幻影这类的生物就没问题，而且她也不会害怕虎木，但就连面对身为虎木的家人且全无攻击性的和乐时，爱丽丝也会害怕成那个样子。爱丽丝的目标潜伏的地点马上就要到了。不过，就连在大街上也没法离开虎木片刻的爱丽丝真的能顺利潜入目标地点打探情报吗？「喂，没问题吧，就要到了。」「嗯、嗯……」爱丽丝点点头，以决死的气势抬起头来。『Stage Bar Crimson Moon』前往地下的楼梯口处摆着这样的霓虹灯招牌。陡峭的楼梯狭窄到虎木和爱丽丝两人无法并肩通过的程度。尽管看建筑物的规模，地下室应该不至于这么狭窄……不过已经这样了还打着『舞台』的招牌，给观众自由活动的空间大概不会太大。入口处的看板上罗列着一排名字，恐怕是预定登台的音乐人的名字吧。楼梯的墙上贴着乐队海报，从年轻的传统流行乐队到金属风的乐队，各种各样的海报贴在这狭窄的楼梯间里。这家店会吸引怎样的音乐人，大概也能想象得到了。站在楼梯口，能听见地下传来的、扬声器中震荡的重低音。要是登台的音乐人吸引了一群狂热粉丝把整个店都挤满，那爱丽丝应该连入店都做不到吧。「好像不是重金属那么激烈的气氛，但也应该不是古典音乐那么上流安静的环境。今天既然已经确认了店的位置，就打道回府怎么样？」「是、是哦，那样好像也行……」就在要转头逃离的这一刻。「！？」虎木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双方都是一惊。「虎木先生？」「小灯里！？」站在那里的村冈灯里一身和昨天深夜大相径庭的显眼打扮，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舞台上，虎木从没听说过的乐队在激烈地演奏着经典曲目。乐队为了点燃气氛而放出的效果烟雾、狂热的人群、隐约的酒精和烟草味道，这些气味强烈地渲染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家长的熟人啊。唉——」灯里抱着一杯插着吸管的可乐，摆着阴沉的表情坐在吧台边。「不，那个，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小灯里……」虎木只是被爱丽丝拉来帮助调查吸血鬼，他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灯里。「我们能不能装作互相没碰到过啊？虎木先生是在约会中吧。」灯里语气里一股嫌麻烦的意思。她看向坐在虎木另一边的爱丽丝。「约、约会什么的，不是那样的！这是工作！」「哈？工作？」「不是，是在约会啦。」虎木早料到爱丽丝会有这种反应。他叹了口气，应下了灯里的话。「那我就是电灯泡了。所以现在开始我们各玩各的，没问题吧？」「啊，不是，先等一下。」「……怎么了？要对我说教一通吗？还是说要把我父亲叫来？」<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3/3076/153009/182449.jpg" class="imagecontent">向着叫住她的虎木，灯里明显地展露出了敌意。「不不。不会那么做的。」各种意义上，虎木都不能放灯里这么离开。不能把还是个高一学生的灯里一个人放在这种场合不管。不仅是虎木这么想的，似乎灯里在的话，爱丽丝那修道骑士的信念也能让她抱着类似的念头，从而保持平常心。搞清楚灯里的现况，这件事关系到虎木的雇主村冈的心灵安定。爱丽丝是否能在这种场合下继续保持平常心也关系到虎木今后是否能平稳生活。「想让你介绍一下这家店啊。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喂，由良？」「……别说话，安静听着吧。」稳住惊讶的爱丽丝，虎木刻意摆出一副笑容，向灯里询问。「小灯里，来过这里几次了？」「……问那个干什么啊。要向父亲告密吗？」她好像完全不相信的样子。不过援兵却意外地在这时候登场了。「好像今天是第三次来吧？」「诶、喂！相良先生！」吧台里的男性店员忽然出声了。被灯里称作相良的这位店员一头脏辫，身穿着T恤衫，手臂上纹有大量对于日本人来说很少见的纹身。「小灯里啊，这种时候比起笨拙地反抗，还是老实回答比较好哦。反正我在这里，要是有人问我关于出入这里的未成年顾客的事，我也没办法不说实话啊。」「可是……」「这两夫妻看起来不像是小灯里的家人或者老师什么的，是亲戚吗？」「夫、夫、夫、夫妻！？」，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不巧，对你们来说都是。」相良露出带点讨好的苦笑来。「那这样的话，小哥你们也要稍微拿点诚意出来吧。要是什么都不点就干坐在这里问话，小灯里她可不会相信啊。」原来如此，似乎很有道理。「那就来两杯金汤力……嗯？」像是要对虎木的点单发出抗议一般，爱丽丝扯了扯虎木的衣服。「难道说，你不能喝酒？」「……在日本还不到能喝酒的年纪。」（※译注：英国合法饮酒是18岁，低于日本的20岁）「啊，那就一杯金汤力，一杯可乐。」「好的。金酒要哪一种呢？」「诶？」虎木惊讶地抬起头，相良指向吧台里陈列的酒瓶。「从这里到那里，这些全部都是金酒。」「这样啊。虽然我不太懂金酒之间的区别……嗯？」爱丽丝又扯了扯虎木的衣服。「……蓝色瓶子的。」「蓝色瓶子？」「啊，是庞贝蓝钻呢。我明白了。」只说颜色相良就理解了。他取下方正的蓝色酒瓶，熟练地向皮尔森式酒杯中注入金酒和汤力水，简单地搅拌后在杯里加上柠檬片和薄荷叶，送到虎木面前。接着他从刚才接汤力水的饮料机里接了一杯可乐，同样插上柠檬片，放在爱丽丝面前。「好，接下来就干一杯，暂时忘记外面的世界，和好吧！」「「「……」」」虽然表情很是复杂，但灯里终究敌不过相良的笑容，和虎木碰了碰杯。至于爱丽丝那杯可乐，则并没能碰到。「哦，不错嘛。」没多想就喝了一口金汤力，结果口感比虎木印象里的要更加清澈醇厚。「真好喝啊。」「是你女朋友选得好呢。庞贝蓝钻是很好的金酒。」「女、女女女女女……啊呼！」「诶，还有这种差别啊。我从没有选过金酒呢。」在爱丽丝说漏出多余的话之前，虎木抢过话头，表达了自己的感想。「……虎木先生也会喝酒啊。」「在家不怎么喝哦。只有这种时候才喝一点。」「我还以为虎木先生是那种会在家喝气泡酒或者烧酒之类的人呢。」「……喝倒是也喝过啦。」灯里似乎觉得喝酒的选择有种固定的模式。「相良先生，那什么庞贝的是什么？」「是一种金酒的酒名哦。庞贝蓝钻，感觉上像是固执挑剔的人会固定点的那种酒。」梳脏辫的相良从柜子上拿起酒瓶，如此回答灯里的疑问。「英国是金酒的名产地，这位小姐莫非是英国人？」「我、我、我……」「看来日语说得还不是很流利啊。毕竟是外国人嘛。」今天姑且是来潜入打探情报的，灯里一登场都快忘了。不管怎么想，直接发问都不是什么好办法。「那么，小灯里，你经常来这家店吗？」「……来这家店，不如说是为了活动而来。因为歌咏次典会登台表演。」「好像是小灯里喜欢的乐队吧。原来在这里演出啊。诶？那这之后是不是还要付门票钱什么的？」「啊，那个不用担心。本次的演出基本是免费的，点一杯饮料就可以了。」相良代替灯里回答道。「诶……真大方啊。」乐队在Livehouse演出的时候，一般会把门票和门店的酒水费事实上绑定，观众可以用门票的副券或者门店准备好的代币去换一杯饮料。「这次的演出是Roomwell的网村先生主办，似乎是打算把来自Newtube的收益回馈给观众。所以不会收门票费用，可以自由地享受演出。」「！」「……诶，Roomwell是乐队名吗？」Roomwell的网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爱丽丝的表情严肃起来，虎木的声音也因此染上了些紧张感。「网村先生以前是做乐队的呢，不过现在负责主办这次演出，所以原来的乐队名就成了像公司名一样的东西。其实我也不属于这家Livehouse，而是属于Roomwell的。可以的话请看看这个吧，这是我们在做的活动的视频。」相良给出一张印有二维码的卡片。虎木模棱两可地应付着收下卡片，这时舞台那边忽然骚动起来。「开始了！我过去了！虎木先生拜拜！」灯里留下还剩半杯多的可乐，跳下吧台，跑向声浪爆炸开来的舞台方向。「现在出场的就是小灯里喜欢的歌咏次典哦。」「……诶。」虎木对音乐没什么造诣，但也听得出歌咏次典的曲子不一般。并不花哨却也不老套，都是不错的音乐。场中的观众有百余人。虎木在随着旋律舞动的狂热观众们之间找到了灯里的侧颜，看得出她是真心在享受演出的气氛。那一夜里虎木在她身上感觉到的那种冷淡的寂寞感已经不见了。虎木用手机查了一下歌咏次典。在一个小小的音乐情报网站上记载着这支乐队，似乎他们才开始活动第二年，是一支以视频网站为中心不断发展人气的业余乐队。「免费的啊。」所以才显得奇怪。身为高中生的灯里出入繁华街道上的Livehouse这件事是否合适暂且不论，不管是从相良的态度还是会场的氛围来说，都令人感觉不到违法的要素。似乎年轻人和繁华闹市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就直接跟有伤风化联系起来了。但是夜还不深，对未成年人不提供酒精饮料这一点也严格地遵守着。而且客人有九成以上是女性，也不太可能发生男女之间的混乱关系。「……我说，真的是这里吗？」「……应该没错。」主办了这场活动，且被暗十字骑士团认为必须对其采取紧急措施的吸血鬼，真的存在吗。歌咏次典出场只表演了三首曲目，接下来不知多少乐队轮流登场。虎木和爱丽丝就这么坐在吧台上听着没听过的曲目，过了大约两小时。全部出演者的演奏都结束了，最后一个乐队的主唱向观众们的鼓掌回礼。然后，一位身着西装的男性从旁登台。『感谢诸位今日大驾光临！各位，今天还开心吗！？』随着西装男的呼喊，会场再度沸腾了。「那就是我们的代表网村哦。」「诶。」虎木对相良的话没有做出特别的反应，但他的眼睛仔细地盯着西服男人。他那一身西服、发色和眼镜，色调明亮得说是背叛了『活动主办者』这一职业也不为过，但又恰好不能说是『轻浮』。端正又可亲的面容，搭配丰富的表情。是那种会算计着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的人。网村胜世。这就是暗十字骑士团东京驻地交托给爱丽丝的目标，似乎是吸血鬼的样子。『那么稍等片刻！接下来就是欢乐的投票环节！』好像被网村的言语诱惑着那般，听到音乐的观众们纷纷向着舞台上的网村递去什么东西。网村的容貌即使以身为同性的虎木看来也称得上周正，因此围绕着他的观众们看起来简直好像全部都是他的粉丝一样。「那是什么啊，粉丝来信？」前往舞台的所有人手中都拿着信封。一般看到这种场景，像是爱丽丝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不过，虎木感到了违和。灯里也跟周围的观众一起把信封递向网村。那一瞬间虎木紧张起来。但网村只是露出笑容，像是对待其他客人一样从灯里手中收走信封，再点点头。网村手中的信封越来越多，很快一只手就拿不下了。工作人员拿着托盘登台，将他手中的信封拿走保管。「不……那个大概是……」「嗯？」「……没事。」虎木本想说些什么，但旁边就是相良所在的吧台。其他地方说不定也有Roomwell的工作人员之类，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说出来可就是蠢了。可是，看见灯里『投票』后那高扬的侧颜时，虎木胸中还是燃起了一点小小的怒火。』的感谢，歌咏次典再度登台，向观众们行礼。『今天的演出会放出仅限会员观看的录像，请再度观看哦！下次演出的预告视频也请不要忘记点赞！』直到最后都在不停炒热气氛的网村和歌咏次典的成员都离开了舞台，即使这样热烈的氛围也没有冷却。「……回去吧。」「诶？」「今天的活动本身已经结束了对吧。」虎木询问相良，相良一边玩着他的脏辫，一边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片刻。「嗯……舞台演出确实结束了呢。不过这之后出演者们也会下场和粉丝们一起喝点，所以也不算完全结束吧。」「原来如此。不过，现在已经十点了。」「……啊。」「虽然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说扫兴的话，不过正如相良先生所说的，在这里碰到她实在是『不巧』。之后要是出了问题，我可就要丢饭碗了。」「那也没办法呢。不过，要带她走的话可不要弄出太大乱子哦。那样就扫兴了。」「多谢。走吧。」「诶、啊啊。喂，等、等一、下，你要去哪？」爱丽丝像是被虎木拉着一般离开吧台。虎木并没有走向出口，而是径直走向兴奋还未冷却的舞台那边。虽说大半都是女性顾客，但其中还是有少数男性，爱丽丝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虽说如此，她注意到虎木是在直直地往灯里的方向过去，所以还是认命般地跟了上去。「小灯里，我们回去吧。」「哈？你在说什么啊夜晚才刚开始啊！」「我要是你的父母的话倒是可以允许。但如果就这么不管你，让你在这里待到差一点就违反条例的十一点，然后被警察送回家的话，那可就对不起村冈先生了。」灯里察觉到不妙的氛围而开始向周围的人潮靠近——「这时候说出『跟父亲有什么关系』这种话的话，你跟那抛弃了你人间蒸发的母亲可就没有区别了。」「！！」激动的灯里想要抬起手的瞬间，爱丽丝按住了她的手。「相良先生也说了可以把你带走的。你也不想在这里引起骚乱的吧？」「……！」灯里仿佛受到冲击一般向吧台那边看去，但不巧的是相良已经不在了。「……我不打算跟你父亲说。但是，前提是小灯里在常识容许的范围中，没有越界。再这样下去，就是越界了。」「……常识什么的，无聊透顶！大人的容许范围，我怎么会知道啊！」发泄般地这么说着，灯里甩开爱丽丝的手，气冲冲地向出口走去。爱丽丝追向灯里，虎木却又一次返回舞台。正在此时，几组出演者现身于人群中，会场里又沸腾起来。观众们围到出演者们身边，向他们递出信封。那些信封华丽而又多种多样，和『投票』时所用的信封完全不同。「……可恶。」--「由良……」虎木走出Livehouse时，爱丽丝一副不知怎么办好的表情，向虎木求助。能看见灯里摆着不满的表情蹲在出口旁边。「我才不回去。」「诶？」「不回家。绝对不回家！」「……可是……」「回了家又有什么区别啊！反正父亲他肯定是在工作，母亲也不会回来！要说我一个人很危险的话，在这里跟在家都一样！」「……小灯里。」「由良……她家……」「是我打工的便利店的店长女儿，刚才你听过了吧。其实最近，她母亲跟蒸发一样突然就离家消失了……」「……是这样啊。」爱丽丝完全理解了一般点点头。「这里，交给我可以吗？」「诶？」「怎么说我也是修道士啊。在本国的时候也是，开导那些有家庭问题的孩子这种事我也做过不少。虽然没法现在就立刻解决她的问题，但让她放松抵抗应该还是能做到的。」「……我知道了，就拜托你了。不好意思。」虎木不论说什么，灯里都会从他身上看到村冈的影子吧。既然如此，让身为同性的外国人爱丽丝去，说不定意外地能说通。「你是叫小灯里吗？」「……」「扫了你的兴真对不起呢。想要尽情地放纵一下，所有人都会有这种时候，我明白的，今天的我也是这样嘛。」爱丽丝这么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片状的东西，递给灯里。「诶？不是吧，姐姐你是修女啊？虽然我感觉你的打扮确实很像……」修道士也有这种身份证一样的东西吗——虎木把一瞬间涌出来的疑问吞回去，继续观察情况。「嗯。就算是修女，也会来看Live哦。」虽然不知道爱丽丝到底是给灯里看了什么才让她接受『修女=修道士』这一点的。不过看着爱丽丝这样弯着腰、亲密地和少女对话的样子，根本想象不到她和那个摆着耍帅pose、嘴边还沾着咖喱的是同一个人。「不过，我也好由良也好，都看见了你身上的灰暗和迷茫。这样的街上，有很多沾染着那种灰暗和迷茫的影子。你如果能真心享受Live的乐趣就最好了，但你的迷茫，一定会从你身上夺走那种纯粹享受事物的愉悦心情。我们就是为了和你一起分担那些烦恼和迷茫才在这里的。」分担，这种话怎么想都是不可能从虎木嘴里说出来的。是他的话，只会一边倒地说教，然后让灯里越来越固执吧。虎木大概是第一次，认同了爱丽丝适合这份职业，对她的职业有了尊敬。「不想回家的孩子，平时的话我们会邀请到教会或者修道院里过夜。但我才刚来日本，没办法邀请你去修道院之类的。所以，今夜住在我家怎么样呢？」「……姐姐的，家……」「嗯？」「虽然很窄小也没什么东西，但是至少可以招待你一杯暖和的红茶。」「嗯？嗯嗯？不对劲啊，喂爱丽丝，等一……」「今天的Live相当有趣，能不能请你作为前辈跟我介绍介绍看呢？有录像可以看吧？一起看怎么样？」「……好吧。」「……嗯。」两人已经谈妥了，虎木连插话的空隙都没有。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爱丽丝拦住出租车，跟灯里一起坐上去。※「诶。姐姐你住得离我家好近啊。」「哎呀，是这样吗？小灯里的家就在附近啊。」「嗯。我家也在杂司谷，然后虎木先生也住在杂司谷吧。」「啊……嗯……是啦。」「嗯？诶？两人都住在杂司谷，然后两人一起来看Live……难道说我是个大电灯泡！？」既然被带到这间杂司谷蓝玫瑰庄园104号房了，理所当然会有这种反应。「呵呵，很可惜我和由良并不是那种关系呢。两个人一起去看Live也是第一次哦，因为他说想带我去。」「……………………」「诶，虎木先生，嘿诶——」「……怎样嘛。」「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也有这种挺可爱的地方呢。」「……谢谢你啊。」虽然很想立刻就给爱丽丝来个裸绞放倒她，但爱丽丝可是正巧妙地操纵着灯里的心，反抗殊为不智。不得不承认她的办法很有效果。不过，明明爱丽丝只是被店员相良称呼一声虎木的女友就慌张成那样，如今这份游刃有余又是哪里来的呢。「哎呀，不过真是对虎木先生刮目相看了呢。虎木先生平时总让人觉得是那种干巴巴又有点土气的人嘛，根本看不出来还会带着这样的漂亮姐姐去Livehouse呢。」「还好啦。」灯里的判断完全没错。要是虎木没有认识爱丽丝，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跟Livehouse什么的扯上关系。「孩子们会对大人保守秘密，同样地大人也有不会让孩子看到的各种面孔哦。好啦，由良就先不管了，Live的录像应该放出来了吧。」「的确应该已经放出来了，但是这房间里有wifi吗？话说，这房间真的好空啊。」「呃……我也是才搬过来没多久嘛。那个，嗯……」虎木在爱丽丝的视线里摇头。打心底十分开心的样子。「……真是的。」虎木耸耸肩，为了不打扰到她们，自己钻进里面的房间。这之后的几小时里一直能听见两人说笑的声音。终于声音向爱丽丝住的房间移动了。再过了一会，声音突然切断了。「久等了。」爱丽丝从门边露出半张脸，向虎木招手。去看的时候，灯里已经盖着被子在隔壁房间睡着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嘿诶。我还以为你会更生气一点呢。」「你帮忙把小灯里带出来了啊。我一个人的话绝对做不到的。」虎木关上房间门，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长声叹气。「你还真是个修女啊。真了不起。」「那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爱丽丝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开始用之前买的伯爵红茶茶包泡两人份的红茶。「……她母亲出走的事，她好像忍耐很久了呢。」「……这样啊。」「大概是小灯里她上初中的时候吧，父母之间吵架的频率好像就开始逐渐增加了。也就是那时候，她父亲开始经营便利店了。」「差不多也是我认识村冈先生的时间啊。」虽然村冈常在虎木面前丢人，但其实他在经营一道上相当有能力，除了东池袋五丁目店，还经营着两家连锁便利店。东池袋五丁目店是村冈经营的一号店，所以时常待在这边，但他也经常去别的店铺。虽然不关虎木的事，但虎木还是觉得他回家的时间应该很少。「小灯里的钢琴演奏会那件事只是个契机罢了。母亲和父亲都不顾家庭，对此她其实一直抱有不满的。」「小灯里她自己向你这么说的吗？」明明隔着墙壁听见的只是她们在聊天而已，爱丽丝却套出了这种话来，该说不愧是修道士吗。「嗯。那时候她还是选择了原谅父亲。然后母亲就被逼到无路可走，离开了家，即使那样父亲也还是要以工作为最优先，在家里也基本不和小灯里说话。所以她好像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装作很理解的样子而选择支持父亲。」当时村冈家实际的气氛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不过，在灯里看来，双亲间决裂的直接契机就是她创造出来的，这种想法挥之不去。然后才对大人们产生了多余的反抗心理吧。「Live的事也是，之前她似乎是想光明正大地去的，但被不了解那方面的父亲训了，然后好像是吵了一架呢。」母亲对只顾工作的父亲彻底死心而出走。她选择和父亲站在一起，但父亲却连这一点也没理解，不光基本不在家里露面，还要对女儿的爱好说三道四。令人烦闷的事塞满了她的生活，对她来说境况真是无以复加地辛苦。「『那时候要是站在母亲那一边的话……』她哭着这么说呢。」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村冈家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错。但是，他们各自的正确却没能互相拼合在一起，所以家庭这个『机器』就卡死了。这件事情对谁也无法明说，灯里的心绪无处可去，只好向外寻求发泄。那家Livehouse，那次演出，对于灯里来说只是自我保护用的隐秘角落而已。然而。「那个演出活动，很危险。」「怎么回事？」「跟网村是不是吸血鬼没关系。不能让小灯里继续参加那个活动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惹上警察那边，然后村冈家会无法挽回地崩坏的……要怎么做。」「诶？」「……我在说我要帮你抓住那只吸血鬼。要做些什么？」「诶？由良！？突、突然就？」「我这个人没那么高尚。比起为了世界啊为了他人之类的理由，我更愿意自己按自己的想法做决定。现在只是认识的人陷入了麻烦的状况，我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罢了。既然你都跟小灯里说了这里是你家了，直到这件事结束为止就让你留在这里吧。」「……由良，嗯，谢谢你！」「作为条件，这件事结束之后就给我搬出去。」「当然！」虽然爱丽丝答应得很爽快，虎木却感到一丝不安。不过，对于悄悄接近灯里和村冈的危险暗影，他没法放着不管。虎木苦笑着，向看起来相当开心的爱丽丝询问。「我想确认一下。暗十字骑士团选择修道骑士来『负责』相应任务时，是简单地把案件丢过来吗？还是会提供一定程度的详细调查结果，只将实际行动的部分交由骑士实施？」「是会提供最低程度的调查结果的。但是，因为亲身与幻影战斗的是我们骑士，所以大部分的调查也要由我们来进行。」爱丽丝迅速地用上了『我们』这个词，坐实了结成搭档的既定事实。不过虎木也无所谓。「那么，关于组织演出活动的那个组织『Roomwell』，我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关于演出快结束的时候，网村收上去的那些信封。」「信封？不是粉丝们的粉丝信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可不是粉丝信。」

第一卷 第二章 吸血鬼醉心网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