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最终话一切都无须费心

——如此，王如今依然存在于彼处。超越者。太古的大恶魔。堕落与怠惰之主。永远卿。杀戮人偶。邪神。雷西•斯洛特道兹。我的——应该侍奉的主人。其为堕落之王。只是存在就会被辉光万象所忌避的暗之王。从无尽的遥远的过去君临于此世的恶魔。「您辛苦了……魔王大人」「……啊啊」久违苏醒的雷西大人的样子依然毫无改变。漆黑的宝座。据说从影寝殿完成前遥远的过去就存在的，只有堕落之王被允许使用的那个宝座上，他空虚的视线投向某处。位于视线前方的是，一名少女。鲜亮的银碧头发与眼瞳。略显稚气的双眸中蕴含着明确的坚强充满危险的魅力，其背上背负的纯白翅膀在黑暗之中如同展示其灵魂一般强有力地闪耀着。但是，她不会再动了。从脚底到发梢被极高透明度的冰层覆盖的她，如今不过是个物品。女武神(Valkyrie)。『银碧』瑟洁•色列娜德的末路。看到那美丽到令人心惊的身姿，即便我是恶魔、是同性，也仍然感到些许心动。「……请问怎么样呢？」忍不住说出的这句话是种越权行为。区区以服侍雷西大人为职的我，没有寻求雷西大人意见的权力。即便……雷西大人对那行为不抱有任何感情。这是侍奉者与被侍奉者，从者与主人的明确界线。连余光都没有看向我的雷西大人如自言自语般地低喃。「……普、通，而已……一旦结束，就觉得，不过如此……。大部分事物都是那样……」普、通……才怪重重叹了口气的那副身姿，看起来仿佛真的没有丝毫感想。但是，我能够隐约察觉到。司掌怠惰的雷西大人特意在宝座上等待，并且用三个字以上的语句说出感想的含义。当然，无论服侍了多少岁月那份深思也不是我这种程度所能揣测的……一定是因为其中，包含了某种并非『怠惰』的情感。不知为何那令我格外痛苦。哪怕一点也想了解的欲望，才是真正的越权。「变得……太强了、吗……是太晚了还是太早了呢……。不，全都是徒劳的假想，吧」竖靠在宝座一侧的黑色手提箱（Briefcase）被转移到雷西大人手中。移动期望之物的力量。就连长年侍奉的我都不曾见过的那份力量是雷西大人在最近入手的『超越魔王』之力。或许是没有好好扣上吧，包中的东西露了出来。其中嵌着西洋棋的棋子。那是雷西大人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西洋棋的棋子。无法确定到底是在哪个时代被制作的，漆黑棋子。最初有六种十六个，一个不缺的摆放在里面吧，但现在底座上已经有着好几个空缺。滚落在地的被切成两半的步兵（Pawn）棋子被转移，收入了其中一个空缺。不过，死亡的棋子应该无法再度被使用。那是武器。是拥有杀戮人偶（Slaughter Dolls）这一别称的雷西大人重要而特别的武器。其陪伴于大人身旁的时间大概比我侍奉的时间更为长久……我十分清楚那本应由我捡起。尽管清楚却没能接近。由于雷西大人的表情太过悲伤，太过消沉……身体恐惧到无法行动。彼此的存在之力差距太大，即便想站在身侧却无法接近。其御身有着被其他愚蠢魔王所轻蔑的容貌和与其相反的令人无法置信的高度。高到无论经过多少年，数十数百数千数万年依然连脚边都无法看见的程度。雷西大人缓慢地左右挥动他的右手。「……魔王大人，请问有什么事？」「……从刚才开始……很烦」「！？很烦……吗？」一瞬间以为是对我说出的话语差点让心脏停止，但很快就明白事实并不是那样。雷西大人的眼睛看着并非此处的某处。那是我看不见的遥远彼方。我是为了照顾雷西大人而存在的。为了那个目的而接受训练，将几乎大半的生命花费在那上面。但是，还有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这一点令我羞愧。即便明白那只是主观上（Ego）的——「啊啊……哈啊……就算有办法也，很麻烦……虽然无视也没问题，但还是会在意」「……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啊啊……不用，已经没了。吾为」大大地叹了口气，雷西大人抬起头，用缓慢地动作指向冰像。「把那个搬到我的寝室」「搬去……寝室吗？」「啊啊」「了解了」我什么都不问地深鞠一躬。弯腰，将双手放在围裙上。亲自坐在宝座等待的对手。应该有着某些考量吧。将我、将米蒂雅驱离，期望一对一面对的对手。应该有着某些考量吧。接近冰像。轻轻用指尖触碰。那里没有温度。不冷也不热。看起来似冰而非冰的那个一定是封印。在大约一年之前将大地全部闭锁的冰之力的一鳞半爪。如果那个结果能够令雷西大人感到些许救赎就够了。什么都不要多想。大人手上拿着的手提箱消失。应该是被送到了本来应在的地方——雷西大人的寝室吧。不久之前那还是我的工作，但面对用技能瞬间送走这一选择我没有抱怨的权利。只有，对被给予搬运冰像这一重要工作感到喜悦。照顾雷西大人，同时获得雷西大人恩泽。那是自遥远的过去，从最初侍奉雷西大人的祖先那里脉脉相传继承下来的关系。「不行……总觉得——好累啊」突然，原本视线在脚边仿徨带着幽鬼般凛然的表情的雷西大人看向我。视线交汇。与不怎么看着他人眼睛讲话的雷西大人对上视线的机会很少。电击般的冲击从脚底窜上背脊，只是那样我的身体就僵直了。那是近似于快感的冲动，是非常光荣的事。被司掌怠惰的雷西大人看在眼中这件事，并不是很常见的情况。其唇瓣呼唤我的名字。心脏发热颤动。尽可能的保持自己的表情不变，提醒自己仅是个忠诚的佣人。「萝娜」「……是……」但是，下个瞬间雷西大人说出的话语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外。若无其事，真的若无其事地做出的『宣言』「给予你闲暇」「……诶……？」我没能理解自己被告知了什么。数秒之后，在理解的同时感觉到脑袋仿佛受到了重殴般的冲击。至今未曾感受过的激烈目眩。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尽管蜡烛被确实地点亮着，却感觉世界全部都变得沉重仿佛落下了帷幕。自然地用手捂住耳朵摇头。心脏停止了一瞬间，接着，几近破裂地猛烈势头跳动。听错了……不，我不可能听错雷西大人的话。嘴唇颤抖。为了冷静下来而进行的呼吸反而令自己无法呼吸。隔了数秒才说出的话语却是与我的意志相反的破碎语句。「我、我……有什么……做得、不好……呜……吗？」混杂着泪水的那句话是与雷西大人的完美仆从不相称的东西。在翻涌的感情波浪面前，我切实的体会到至今为止的训练毫无意义。不……光是没有哭喊大闹就……已经，很好了吗。听到雷西大人的回答，我连自己那就快消失般的程度跳动的心脏都不在意了。「不……不是。我的留恋……减轻了。看不到下一个希望。只是睡着等待，而已……」「……请问进餐……要怎么办呢？」「不需要。本来，我就没有吃饭的必要」「……您房间的，打扫——」似乎是觉得麻烦了，最后只有两个字。但是，大人的表情并没有开玩笑的气氛。原本，雷西大人就不会做开玩笑这种麻烦事。我被赋予的职责是遵从雷西大人的心意。我的前任者，再前任者全都以那为至高意旨而生存。既然雷西大人真心那么期望，觉得我碍事的话……我就不得不吞下泪水从雷西大人身前离去。不，干脆……直接死掉会比较好。没错。死了还更好。我不知道其他生存方式。也没有想做的事。我懂的。早就注意到了。不可能注意不到。对雷西大人而言我的献身——不，还有祖先们的献身，全部不过是连尘埃都不及的微末之物。雷西大人自己一个人就能活下去。依赖那份伟大力量的是我们这边。再次确认。「……请问……是否已经不需要我了？」「吾为」雷西大人十分冷淡的回答。全力运转自己的思考。不需要……不，我该怎么办。……接着，我第一次做出了自说自话的解释。吾为……好自为之……不，当尽善而为。「……魔王大人……不，雷西大人……我、无论如何、都想要侍奉您……那个、我什么……都会做。……能请您……和至今一样让我留在身边吗？」「吾为」雷西大人冷淡地回答。吾为……好自为之……不，当尽善而为。让我好好去做……随我喜欢地做就行……「十、十分感谢，雷西大人……您那宽容的裁定，令我感激之至」对于战战兢兢试着这么说的我，雷西大人用仿佛在说这家伙真麻烦的视线看了过来，然而他什么都没说。视野被泪水模糊。我深深地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时雷西大人的身影消失了。大概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吧。看向破破烂烂的绒毯，裂缝的墙壁。不能允许王之间留存这种破坏的痕迹。必须进行修复……之后还要在给雷西大人做饭的同时顺便给米蒂雅做饭——雷西大人的头发也差不多该修整一下了。当然，尽管维持现状也没什么问题，但为了不被舍弃要好好发挥作用——在脑中安排待做事项的顺序时，我的视线突然移到了瑟洁•色列娜德的冰像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战意的宁静表情。我不知道那个瞬间她在想什么。关于雷西大人的留恋是什么这件事，虽说我有所猜测但真相不明。问不出口，就算问了也得不到回答吧。但是，一定——「雷西大人，您的留恋一定——会消失吧……」我不是战斗人员。只是女仆，只需要照顾雷西大人身边的事项。但是，情势全都储存在脑中。我们一族。侍奉雷西大人的影之一族并不只有我和希萝。在遥远太古的过去，死者众多的魔界中在雷西大人的庇护下，顺利扩大的一族以魔界屈指的规模为傲。族人们，分散在魔界各地。从各地聚集而来的情报勾画出形势。从哈德•洛达的反叛开始，至今一直停滞着的魔界情势逐渐产生巨大的变化。并且，力量会自然地被吸引到拥有更大力量之人的身边。没错。简直如同……被火炬光芒所引诱而群聚的飞蛾一般。凡提•赛德斯隆的动向。从天而降的女武神和天使们的动向。大魔王军介入无法忽视的情势变化中，令情势进一步变化其中最为麻烦的是——『教团』的动向。目前知道的一定只有我。只有倾慕着的我。色欲（Luxuria）的力量让我了解了爱慕着的那个人的『力量』司掌怠惰的『邪神(Evil God)』那个称号就算与身为魔界的支配阶级的『魔王（Demon's lord）』相比，也显得沉重无比。不仅力量强大，更有冠以『神』之名的意义。魔界的两大势力。第一势力，『大魔王军』第二势力，『邪教神团』可是，两者间的力量平衡随着卡侬造成的魔王减少而逐渐崩溃。在其『教义』之下，着重抑制欲望重视纪律的『教团』在这魔界中尤为异质。并不是很强，只是——异质。『邪神』崇拜的那一方一定会，妄图以大人为目标吧。我能够做的只有留在雷西大人身边。但是，我想这样已经足够了。「请您安眠，雷西大人。一切都无须费心……」堕落之王。其名远近皆知，知晓实情者缄口不言无知者只能战栗。曾经的荣光在悠久时光的缝隙中逐渐褪色，但其神威会被脉脉相承。尽管并未抱有宽慰大人的无聊傲慢，但希望可以永伴御身之侧。扛着冰像，我离开了王之间。那么，这个王之间，是否还有雷西大人再次置身、端坐于宝座之上的机会呢。像是要消去无可奈何的思考般，伴随着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关上了大门。

第二部 最终话 一切都无须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