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五章我不知道的你

翌日。走进教室，芹乃正在和日和聊天。表情十分僵硬，看上去很不高兴。日和注意到步：“早安，永野君。”“……”芹乃一言不发直接把头转到一边。步静静地回复了一句“早安”，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步步，姐姐昨天说了奇怪的事情，对不起啊。”隔壁的遥菜十分抱歉地说道。“还有……小堀井的事情也对不起。”瞥了芹乃一眼，遥菜越发抱歉了起来。“小堀井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要不要去向她解释我们只是朋友啊？”“不用。这是我和堀井的事。”遥菜露出有些哀伤的表情，垂着眉毛看着步，但终究还是露出了笑容。“这样啊。”遥菜用开朗的声音说道：“感觉步步现在变得好帅气。好羡慕小堀井啊。我会作为朋友为你加油的。”（是啊，我现在可是堀井的男朋友，得好好想一下才行）下定决心，步走上屋顶，露梅正等在那里。星色的长发，在初夏的热风中，静静摇摆。“给我看一下戒指。”声音冷漠，听不出感情。步解开了手上的绷带。露梅抓起步的手，直直地看着。手好像人偶一样，完全感觉不到温度。海色的眼睛，也不见一丝波澜。剑的戒指上密布细细的裂痕，勉强保留着戒指的形状。“就差一点了啊。”露梅松开了手，喃喃自语。“有挽回的机会吗？”“……不清楚。”步认真地回答：“但是，我现在不想去考虑命题的事情。我想要认真思考一下堀井的事。”堀井芹乃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呢？步到底是怎么看芹乃的呢？在她面前感受到的那份心痒与悸动，到底是什么？天朗气清，可以从屋顶上清楚地看见远处的群山。露梅淡淡地说道：“身为陛下忠实的仆人，我会在一旁静静地守护。”◇如今，最熟悉芹乃的，就是她的好友三田日和吧。放学后，芹乃因模特的工作先行离开，步朝还在教室里的日和打了个招呼：“我想和堀井重归于好，能帮帮我吗，三田？”日和圆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嗯，我就知道永野君会这么说。”◇“这周就是小芹的生日哦。”“欸，这样吗……”虽然是芹乃的男朋友，但步发现自己几乎对芹乃一无所知。之前虽然收集了许多芹乃的情报，净是想着抓住芹乃的把柄，做一些邪恶的事情，关键的部分却完全漏掉了。“之前每年，我们都会在小芹爷爷的店里开生日聚会。爷爷还在的时候，是三个人一起。之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是即便如此，每年我们还是会在店里庆祝。今年就让给永野君，你来给小芹庆生吧。”“可以吗……？”日和微笑着点点头：“嗯。我觉得那天小芹肯定最想和你待在一起。”“……谢谢你，三田。”步心中充满了对日和的感激。“送堀井什么礼物她才会高兴呢……”“小芹的喜好我还蛮清楚的，一起去挑礼物吧。”日和肯这么说，实在是太好了。说实话，让步自己去买的话，还真不清楚该买些什么好。其他认识的女性的话，就只能拜托露梅了，可是看她平时毫不在乎地穿着养父为她准备的、像是要去参加钢琴发表会似的轻飘飘的衣服，看来也完全无法依赖她的审美。心想时间越早越好，一放学，步和日和便到了镇上。到了那日遇见遥菜和千织的厨房用品区，步听从日和的建议，挑起了礼物。“啊，这个是小芹喜欢的系列，已经出新品了啊。啊，这个小芹应该也会喜欢……”笑着看着杯子的日和，和芹乃昨天紧紧盯着杯子的样子慢慢重合起来，步感到由衷钦佩。（三田果然很了解堀井的事啊。）“嗯，这两个哪个好呢？小芹每次买了新杯子，都会拍照发给我，所以应该还没买才是。”昨天堀井好像什么都没买就直接回去了啊。想起昨天芹乃那僵硬的背影，步感到有些心痛。“永野君，你觉得哪个更好？”日和的手里，分别拿着一个绿底金花的杯子和一个木莓花纹的杯子。“……这个吧。”步指向那个木莓花纹的杯子，日和露出了微笑：“嗯，小芹肯定会开心的。那我就送这个好了。”买下日和推荐的木莓花纹杯子和杯托，拜托店员扎上了彩带。杯子花了步一个月的零花钱，价格稍微高了些，不过相对地，手提纸袋也看上去十分高级。日和也拿着包装好了的绿色杯子，露出满意的微笑。之后，两个人快餐店点了杯茶，步听日和讲起了芹乃的事情。“小芹从小学时候起就十分活泼可爱，十分受欢迎呦，不过和永野君还是小芹第一次和男生交往。”关于芹乃榨光男生的钱后将其抛弃的传言，日和解释说：“那只是男生们为了讨小芹喜欢主动送她各种高价礼物罢了。之后看到小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去到处说小芹的坏话。”——他们都觉得我是个喜欢名牌、奢侈任性的女人，所以就虚荣地送我各种昂贵的礼物。——在他们眼里，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可以用来炫耀的名牌货罢了。只是看中了我的外表罢了。谁要和这样的家伙交往啦。芹乃一直都这样说。“之所以会搭讪司君，也是因为看到他明明那么受欢迎，却完全不会处理与女生的关系，看不下去才拔刀相助的。毕竟小芹也有热心肠的一面。”（司好像也说过来着……）说是芹乃主动唱白脸，到处宣传自己在和司交往。说是教会自己各种各样的事情，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小芹肯定是一直都很在意永野君的事。因为永野君和小芹的爷爷长得很像，所以才会不经意间说出过分的话。小芹才不会去理会自己讨厌的人，更不会没有理由就随便发火。永野君对她来说，肯定从最初开始就是个特别的存在。”日和的眼神温柔而善良，听了她的话，步不由脸红了起来。“不过……小芹是一个十分顽固、不善于道歉的人。”日和担心地说道。因为芹乃不善于道歉，所以日和才一直替她道歉的吧。为了芹乃不被别人讨厌，十分努力地。与美丽的芹乃相比，日和看上去十分平凡。一般说来，日和应该会像其他女生一样，对芹乃感到嫉妒和自卑，完全无法和芹乃和睦相处才对。但是，说着芹乃事情的日和，表情和语气中，流露出的只有对芹乃温暖的友谊。与对自己的弟弟司感到自卑的自己相比，日和显得那样耀眼，让步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三田日和或许是个很厉害的女孩子啊……，因为日和要去做公交，步就把她送到了公交车站。“今天谢谢你了。”步低下了头。“不。我才是要谢谢你。永野君对小芹这么上心，我很高兴呦。”那是不带任何虚假的温柔眼波。“永野君果然是个很棒的人。”日和直率地看着步，温柔地说道。步不禁感到有些慌神。“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小芹会喜欢你了。”眼神中不带一丝恶意，日和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步感到有些害羞，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日和似乎没有注意到步的情绪波动，依然温柔地笑着。突然，她拍了下手：“啊，我又想起了一件小芹希望永野君做的事情。”“什、什么？”“那个……”日和小声说了出来。（这、这种事？）看着吃惊的步，日和温柔地笑着。“小芹一直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心急呦。所以请在小芹生日那天实现她的愿望吧。”日和神秘兮兮地说道。“再见，永野君。为了防止小芹买了一样的杯子，我会暗中帮你的。”说完，就慌慌张张搭上刚来的公交回去了。步思考着刚刚日和留下的“作业”，脸却渐渐红了起来。（堀井的生日，是星期四。）在那之前，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要是堀井能感到开心就好了，要是能和她和好就好了。）这样想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也慢慢温暖起来，就像刚刚日和的笑脸一样。在站台等电车的时候，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好像是有人发来消息，步看了一眼手机，吓了一跳。（哎，是堀井。）车站内响起了电车入站的广播声。慌慌张张打开消息，步直接愣住了。“对不起我们分手吧”电车呼啸着开进站台，扬起的风吹乱了步的刘海。短短的两行文字，即便是电车关上门开走之后，步还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它。◇翌日，芹乃没有来学校。“好像不是因为忙模特的工作，而是生病了。”向班主任询问了芹乃请假的原因之后，日和一脸担心地告诉了步。日和虽然也给芹乃发了消息，但芹乃好像还没有回复。“之前得麻疹昏睡的时候还有吃牡蛎食物中毒的时候都有好好回复的啊……”从昨天起，步也一直在给芹乃打电话发消息。不过，电话一直打不通，消息也没能发出去。（是被拒接了吗？）想起昨天那条“我们分手吧”的消息，步感到一阵寒意。向日和说了消息的事后，日和大吃一惊，脸色直接就变了。“哎？”日和眉头紧锁：“小芹并不是生病了，而是发生了设么事情……不然的话，她是不会给永野君发这种消息的。”在挚友日和看来，芹乃的行动十分异常。“放学后，我去小芹家看一下。”“不，现在还是我一个人去为好。永野君去的话，说不定小芹又会说一些过分的话。那样你们两个都会受到伤害的。”日和看上去那么真诚，步也只好顺从了。“我一定会联系你的。”这样说道，放学后日和就去了芹乃的家。步在屋顶上焦急地等待着日和的消息。“不管陛下再怎么瞪手机，陛下的心声也没法传到芹乃小姐那里。”露梅用海色的眼睛看着步，淡淡说道。“你想说，我也该跟过去是吗？”“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言，如果触怒了陛下，我感到很抱歉。”“……”沐浴在耀阳的阳光下一个劲瞪着手机，步感到越发焦躁起来。虽然完全没有这个心情，但步还是向露梅询问：“女人什么时候会跟男人提分手？”“当两个人没有感情了的时候吧。”“唔……”“又或者，有了新欢。”“唔唔……”“又或者，开始厌烦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吧。”“喂，别一脸淡然地净说些伤人的话啊！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陛下在这种时候竟然想看我的内裤？在这种情况下还真是令人难以苟同。难怪芹乃小姐要和陛下分手了。”“我才没说！别在那儿胡说！”大喊大叫之后，步一下泄气起来。坐在地上，步垂头丧气地说道：“竟然会问你，我还真是个笨蛋。”“说起来，提出分手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嗯？”步随便应付了一下。反正露梅的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象牙吧。“在讨厌自己的时候。”露梅平静的话语很快就消散在了这广阔的天台上。然而，直到刚才为止都热得直冒汗的步，突然打了个冷战。露梅的话在步的耳中不停回响。此时，步的手机响了起来。“！”步吓了一跳，接起了电话。“三田！堀井怎么样了？”步焦急地询问，日和的回答听起来十分沮丧：“我没能见到小芹……不管是按玄关对的门铃，还是呼喊的小芹的名字，都没能得到任何回复……”步的心脏一下子揪紧了。“难道说她不在家？”“不，因为小芹房间的窗帘动了一下，我猜她肯定在……但是，她却不肯出来见我……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才好……小芹的父母要到很晚才能回家……”步握紧了手机：“我现在就过去！”◇日和想必也十分不安吧。听了步的话，日和有些困惑地回答：“我知道了。”将露梅留在屋顶上，步搭电车朝芹乃家赶去。一出车站，步就连忙跑了起来。终于，这座近代四方的住宅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日和站在门前，看见步，便露出一副抱歉的神情。“对不起。我明明做了保证，结果到头来还得依靠永野君。”“没关系。能借一下三田你的手机吗？我的号码好像被拒接了。”“嗯、嗯。”结果日和的手机，步拨通了芹乃的电话。传呼声静静地延伸。“没用的，永野君。我之前也打过好几遍了，但是小芹完全不接。”那样的话，就发消息。“你现在立刻从里面给我出来！我数到十，你要是不出来的话，我就要开始高唱《三秒一次说爱你了》！”发完消息，步高声喊了起来：“一——！二——！”“永、永野君！你在干什么啊？”日和看上去好像有点吓到了。“三——！四——！五——！”（别小看我了。这种丢脸的连我可是早就不在乎了！）“六！七！”芹乃心里也明白。那些一般人怯于去做的丢脸事情，步虽然也会感到害羞，但却完全做得出来。“八！九！”（就是这样，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要开始唱歌了！就算被周围用看怪人的的眼神看着，我也毫不在乎！在你出来前，我会一直唱下去的！）“十！”步深吸了一口气。玄关的门一下子打开了，芹乃冷着脸跑了出来。披在芹乃肩上的茶色秀发，变得乱糟糟的，长款的T恤上也满是褶皱。芹乃用通红的眼睛瞪着步，脸色铁青，嘴唇不住颤抖。“小芹……”日和瞠目结舌地看着变了模样的芹。在芹乃打开门的瞬间，步也行动了起来。步朝着芹乃跑了过去，芹乃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就强行跑进了门内。“！”芹乃惊得倒吸了一口气。下个瞬间，步已经靠门站在房内。芹乃胆怯地看着步。将鞋子甩开，就要朝屋内跑去，但步也随即脱掉鞋，踏上走廊，抓住了芹乃的上臂。“不——”芹乃一下子缩起了身子。芹乃退无可退，只能泫然欲泣地瞪着步。“不是告诉你咱俩分手了吗？你走啊。”芹乃拼命地挤出声音。步也强硬地说道：“我无法接受！为什么要分手啊？”“永野比起我，更喜欢春坂不是吗？”“我现在是在和你交往！而且，春坂同学的事才不是分手的原因吧！别糊弄我！发生什么了？”“放、放开我！”“在听到你真实的想法之前，我既不会放手，也不会回去！干脆我就在这儿高唱《三秒一次说爱你》好了！”“别、别。”芹乃用单手捂起耳朵，拼命摇着头。接着，就这样被步抓着胳膊，芹乃坐到了地上。“爷爷的店……”芹乃深深垂下了头，被头发遮住，看不清她的表情。芹乃发出苦涩的声音：“爷爷的店要消失了……之前爸妈就一直说要把店拆掉卖人，趁着我生日这个机会，昨天，爸妈告诉我这件事已经决定了……”步手中芹乃的手臂，是那样纤细而且冰冷，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芹乃爷爷的店，要被拆掉了吗？）这样的话，芹乃的梦想该怎么办啊？芹乃说要靠自己的力量复活爷爷的咖啡厅的时候，她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坚定。为了这个梦想，芹乃无论什么工作都肯接，一直拼命努力着。就连步，听到芹乃的话，都是如此震惊。昨天从父母口中亲自听到这个消息的芹乃，又该是何等惊愕绝望呢？只是想象一下，步就感觉自己的胸口痛到不能呼吸，仿佛马上就要晕过去了。——这是我最喜欢的红茶。爷爷以前经常给我泡……爷爷说，这里面施了魔法，能让芹嘟嘟鼓起来的小脸恢复原状……——这里……还残留着爷爷的魔法……之前明明还板着脸，但一打开店门，听到清凉的铃声，芹乃就立即眯起眼睛，露出了安心的微笑。那里，是能让争强好胜的芹乃，放下心中的妄执，回归本我的重要之所。瘫坐在走廊上，芹乃泣不成声。“爸爸他们已经把拆除的时间都决定好了……不管我怎么反对，他们都充耳不闻……那个店消失的话，爷爷的魔法也会随之消散。我就会一直都是个讨厌的女孩子。”芹乃抽抽搭搭地哭着，摇了摇头，又接着说：“我对永野也基本没说过几句好话。我性格这么恶劣。既没有小和那么温柔……也没有春坂那么可爱。永野一定也会讨厌我的！”露梅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浮现在步的脑海里。有关女人向男人提出分手的理由。——在讨厌自己的时候。心脏好像是被人握住了似的，左手的无名指也感到一阵剧痛。“对不起。我们分手吧。”芹乃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发出那条消息的呢？那肯定是听父母说完要拆掉爷爷的店之后的事情吧。“有眼光的男人，才不会喜欢上我这种人。相比我，大家一定都更愿意去选择小和。”——小芹从小学时候起就十分活泼可爱，十分受欢迎呦，不过和永野君还是小芹第一次和男生交往。听她说，借送她贵重礼物想要靠近的男人，芹乃打从心底鄙视他们，完全不想与之亲近。说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炫耀的女人，才不要和这样的人交往。（原来堀井……讨厌自己啊。）芹乃一直坚信，喜欢上自己的，都是些只看外表的渣滓；根本不会有人真正喜欢上这样性格恶劣的讨厌女人。真正的好男人不会选择自己。大家会选择善良的日和。完全没有自信，怀抱自卑感情的，并非是看似平凡的日和。而是任性跋扈、心直口快的芹乃。“现在的我太讨厌了——已经没法变得可爱起来了，所以我要和永野分手。”左手的无名指，好像是被冰锥刺穿了一样。戒指上又生出了新的裂痕，步眼睛一暗，浮现出一片荒芜的焦土。疾风咆哮。漫天飞雪。破破烂烂的斗篷下，倒着一个人。他戴着银色的假面，曾是这个星球的王——未来的步。他感受到的这份呢压倒性的绝望，与之前体验到的一样，直接深入到了步的内心。明明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何还会败北？明明这世上没有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存在！所有的魔法、所有的荣光，尽皆汇集此身，就连生命之理，也匍匐在自己的脚下！艾乌雷卡完了——！世界完了！全都完了！完了！完了！影像消失了，步发觉自己流了一身冷汗。无名指的剧痛也还没有停歇。反命题已经开始了。这样下去，戒指会变得粉碎。脑中的未来，也会化作现实。（堀井的绝望就这么深邃吗？她难道真的想要和我分手吗？）从芹乃打心底拒绝起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结束了。现在，瘫坐在走廊里，完全不敢看步，软弱地哭泣着的芹乃所期待的，正是两人的结束。已经，不想待在步的身边了。想要离开步。（但是，我才不会让这一切结束！）

第二卷 五章 我不知道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