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四章我的赎罪，你的告白

在梦中惊醒，脖子上和背上，早已是汗津津了。周围很暗，一瞬让步怀疑自己是不是依然身在梦中。这时步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周围传来孩子们呼吸声。这里是保养所，而步也还不是世界的支配者，只是个来儿童会的林间学校做志愿者的高中生。确认之后，步松了口气。但是，冷汗依然流个不停。带着戒指的无名指那么冷，完全失去了知觉。十字架上，生出了几条丑陋的裂痕，如果在亮光下仔细观察的话，步还会发现戒指变得有些黯淡了。戒指上之所以会生出裂痕，是因为昨天步抓着日和的手，任性地朝她发泄自己的情绪吧。咔嚓！这个声音让步回想起那时手指上的激痛，看着戒指上的裂痕，步感到有些胃痛，终于回过神来。再这样一味朝日和发泄情感的话，迟早会变成反命题，戒指变得漆黑，然后碎掉吧。这样的话就没法拯救世界了。步也就无法成为救世主了。——！低沉的威吓之后，步放开了日和的手。——总之！别再去管理人的事了。三田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理解他的心情的。说完，步便像逃走似的飞快离开了。在步自说自话的时候，日和一直都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一言不发。（又做了奇怪的梦……）比起之前的梦更加悲伤，让人喘不过气来，黑暗，没有丝毫救赎。不，那真的是梦吗？那不是未来发生的现实吗？步至今几次见到过未来的场景。其中也有露梅为他展示的场景。在步感情不稳定，戒指开始向反命题倾斜时，烧焦的大地、倒在地上的未来的步，甚至连声音和气味都是无比真实。步这次做的梦，和之前几次一样，栩栩如生。或许，那是未来的情景也说不定。（我，杀了三田吗？）喉咙似乎被人抓紧了。只要去了教堂，日和就会死。但步还是让她去了。不仅如此。（三田还是死了比较好——未来的我是这样想的。）步回想起那时，未来的自己心中那份愤怒以及冰冷的情感，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有，柏木心是谁？）为什么，未来的步要去找她呢？为什么，日和对此那么地不安呢？回想过去的记忆，步对柏木心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或许，是之后遇到的人吧。（要是问露梅的话，她会告诉我吗……）——一切如陛下如愿……只要还活着，哪怕把她的手脚切下来也没关系——面对这样下令的步，露梅的回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冰冷，让步感到有些发寒。对，那时露梅的声音！步感觉自己最后还是不要向露梅问柏木心的事为好。步自己最好也能忘掉这个名字。最后不要和那个人扯上关系。步的本能如此述说。汗终于止了下来，相反一阵寒意朝步袭来，步感到有些头痛。到天亮还有很长时间。睡不着就这样闷在房间里的话，步感觉自己都要变得奇怪了。所以步打算出门走走。因为步是穿着T恤和牛仔裤直接睡的，因此他没有开灯，就这样走出了门，发现日和就站在门口。“！”步惊得心脏都要停掉了。一瞬间，步还以为这是日和的幽灵。未来的日和，在过去的步的面前显灵了。夜晚的走廊上，只有应急灯闪着微弱的光，日和披散着头发，满脸阴暗，步会这样想也很正常。不过，站在这里的，确实是步熟知的高中二年级的三田日和。“你在——干什么啊，三田。”步低声问道，日和突然就哭了起来。“！”步的心脏差点又要停掉了。（为、为为为什么要哭啊？是因为我白天说得太过分了吗？）“对——对不……”看着女孩子哭成这样，不管步少年多么扭曲，也只能抓紧道歉了。下意识就要说“对不起”。这时，梨花带雨的日和，用稍纵即逝的微弱声音说道：“理人君他……”“理人？”“他不见了……连行李也没了……或许是打算一个人回去吧。”“什么？”理人本应该是和日和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结果日和夜间醒来之后，却发现理人不见了，因为过了一会还没回来，所以日和便去洗手间找，结果也不在那里，回房间确认之后发现，放在枕边的理人的背包也已经不见了。日和边哭，便向步说明了情况。供孩子们休息的房间，一共有三个。“说不定在其他房间里，三田你去另一个房间找找看。”“嗯、嗯。”日和红着眼，朝那边跑去。步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为了不弄醒孩子们，只用手电筒进行确认。步还仔细地看了看被子的里面，人不在这里。走向走廊，哭泣的日和，和儿童馆的工作人员正等在那里，说着他们也没有找到理人。“因为只是个孩子，应该跑不了太远……不过要是遇到什么事故的话……”工作人员也露出了麻烦的神情。“我去找他。”日和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也去。”步附和道。工作人员们联络了警察，请求他们进行搜索。但是，日和依然坚持自己也要去找，所以工作人员也只好向他们强调有事的话一定要及时电话联系，放她和步两人外出了。月亮还依然悬在空中。乡下的小路，这个时间路上没有任何车辆经过，四周一片寂静。用手电照着地面走在路上，日和依然在哭个不停。“都怪我说……要剪掉理人君的头发……理人君才打算一个人回去的……和永野君说的一样，我完全不懂理人君的心情……理人君根本不想剪头发……还有，他肯定也觉得我一直缠着他，很烦……所以才……”日和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入步的内心。日和感觉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而责怪着自己，步也连带着痛苦了起来。所以步冷淡地说道：“这不是三田的错。应该是因为我在旁边大喊大叫，把他吓到了。你再哭下去的话，就看不清前面的路了。”“对……对不起……”日和用手背擦起了脸上的泪水。但是，泪水还是不断涌出。“对不起……永野君。”你根本不用向我道歉的。应该说，需要道歉的，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没事的，我有过从林间学校逃跑的经验。”听了步的话，日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我被强制要求参加了儿童会的活动，简直要烦死了。”烦得要命的“没事的”。然后，全心全意地重复说道：“所以别担心，小学男生会选择的逃跑路线，我心中大致有数。”“永野君……”日和的眼中依然含着不安，依赖似的看向步。刘海把表情遮住真是太好了。这样，只要步挺起腰杆，就能扮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了。“走吧，三田，首先是这边。”“好、好。”避开道路，进入林中。大人的话，一般不会去冒这种容易迷路的风险。不过，小学三年级时候的步，就这么做了。下意识觉得这边才是捷径，而且要是沿道路走的话，有被立刻发现带回去的风险。所以当时的步就一边注意着后方，走入了林中。（要是这次再迷路，可就丢人了啊。）步皱起脸，寻找着背着包的二年级男生。“喂，理人，在的话就回应一声啊。”“理人君！”踏在草地上，一边分开树丛一边前进，喊着理人的命题，但没有得到回复。但是，两人依然努力寻找着。步绞尽脑汁，思考着，自己两年级的时候，会采取怎样的行动。那家伙和我很像。简直就像是过去的我一样。所以，我一定能找到那家伙。步现在只能努力相信自己。要是步感到不安和动摇的话，日和也会变得更加不安。所以，步必须相信自己。幸好，因为有在附近的山里玩魔法使扮演的经验，步早就习惯了在这种草木茂盛、寸步难行的地方前行，而且也有相关的知识。“三田，别碰那棵树，会起疹的。注意脚下，树叶都湿了，很滑的。现在你前面那只是日铜罗金龟，别在意。”听了步的提醒，日和短短地回答了一句“是”，紧紧跟在步的后面。不知不觉间，日和抓住了步的衣摆。她大概是无意识吧。一脸地不安，紧紧抓着步的T恤。步感觉有些心胸激荡，感受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情感……就这么放任日和抓着了。后面，可以听见日和的呼吸声。柔弱、疲倦，但是却依然拼命前行。虽然日和和步同级，但却独自一人完成志愿者的工作，被孩子们喜欢，也被工作人员们信赖。本来，她并不是这种回去依赖别人的女孩。这样的日和，抓着步的衣摆，信赖着步，让步感到有些喜悦。在手电橙色灯光的前方，可以看见一个洞窟，步想起自己也曾进去过里面。在迷路了很久，疲惫不堪的时候，那时的步已经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像步这样不喜欢暴露在人前的人，都很喜欢这类阴暗狭窄的场所。而且，他在其中感受到了浪漫。不为人所知，在里面修炼魔法。然后不知道多少年后，自己成为大魔法师之后，一定要给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好看。步把光朝向洞窟。一下子，黑压压的一片一齐飞了出来。“哇！”“呀！”日和抱住步，瘫坐在了地上。扑打着翅膀飞出来的，是一群蝙蝠。对于曾经带着捕虫网想要捕捉蝙蝠，结果却被蝙蝠赶着跑的步而言，这是他很严重的心理创伤。步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走不动了。“别怕，只是普通的蝙蝠罢了。不会像恐怖电影里那样吸人血的。”步佯装镇静，对日和说道。“对、对不起。”日和害羞似的快速松开了手。看着这样的日和，步不禁回想起了刚才的柔软的触感，心跳有些加快。“蝙蝠好像都出去了，我进去看一下。三田你在外面等就好了。”“不，我也进去。”日和好像还是有些害怕，跟在步的后面。进入洞口不久，里面传来了像是石头落在地上的声音，日和吓了一跳，把脸贴在了步的背上。步把灯朝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见了一个男孩正背着背包，蜷缩着身体趴在那里。是理人。一定是被刚才蝙蝠叫着拍打翅膀的样子吓到了吧。捂住耳朵，抖个不停。虽然受到惊吓，衣服也脏了，但好像没有受伤。日和从步的身后畏畏缩缩地露出脸，带着哭腔招呼他：“理人君……！”理人抬起头。独自一人在树林里迷路，本想在洞里等待天亮，结果里面全是蝙蝠，一定十分不安吧。理人有些害羞地站起身，跑了过来。就这样从步旁边跑过，抱住日和，哭了起来。“对不起啊，对不起啊……理人君，我来接你了。已经没事了。一起回去吧。”日和带着哭腔说道。在旁边看着这个场景，步心里想，对此时的理人来说，日和的这句“没事了”，肯定是他听到过的，最温柔、最温馨的话语吧。（太好了，理人。温柔的大姐姐来接你，真是太好了。）步在心中一遍遍默默说道。◇向工作人员报告平安无事地找到了理人，三人一起踏上了归途。天空开始露出白色，星星也开始变得稀薄起来。不久，太阳就会出来了吧。理人伏在步的背上，安稳地睡着了。步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像这样背着一个小学男生。明明步那么讨厌孩子，完全不想和孩子们亲近。而且，身边还有同年级的女生。这不就成了“早上和女生一起回去”吗？来的时候不安哭泣的日和，在步的旁边，稍稍有些紧张地走着。因为理人已经睡熟了，所以这里相当于只有他们两个。而且在找理人的时候，因为满脑子里都是理人的事，在知道理人没事之后，在感到心安的同时，日和不由回想起昨天自己被步骂了的事情，结果，自己还去一个劲依赖步，日和难免觉得有些尴尬。日和时不时看向步，扭扭捏捏地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低着头保持沉默，把玩着自己的发梢。而步也一直在努力想说些什么。两人的脚边，柔软的青草随风摇摆。微风中充满了夏日风情，让人感到一丝炎热。再不说话的话，就要到保养所了。再不说些什么的话，，就只能继续这样和日和保持尴尬了。快开口啊。步在心中不停地纠结着。“那、那个。”步终于张开了口。“哎、哎！”日和猛地挺直了身子，发出了傻乎乎的回应。（别发出这样的声音啊。我会紧张的。）步在心中暗暗说道。日和抬眼看向步，似乎在询问步想说些什么，一副紧张的样子。“那个……我有话要对三田说。”“对不起。”结果日和突然向步道歉了。“咦，喂——”“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对不起。”变得有些麻烦了。不过，日和之所以会露出这种表情，说起来都是步的言行所赐。“所以说……”步重新开口。不过，真要说的时候，却一直不好张口。看着步欲言又止的样子，日和脸上的表情，也从刚才的紧张和害怕，变成了担心和鼓励的神情——“加油，就差一点了”。（真是的。）步努力喊了起来：“关于之前千织小姐的事！”“咦！”日和又发出了傻傻的声音。也难怪，她肯定没想到步会在这个时候提到千织吧。步一开始也没这个打算的。“千织小姐只是想听听我对公司新品的感想，那时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在千织小姐开始脱衣服，三田推门进来的时候，我也是被吓了一跳。”“嗯……”日和不停地点着头。大概是相信了吧。虽然是预定外的话题，但这件事迟早都得向日和解释，在这里说出来或许也不错。然后，就借着这个气势。步再次看向日和。“还有，”日和也注意到，现在才是正题，也打起了精神。“我说你多管闲事，什么都不懂——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那些就全都当我没说过。”说出来了！安心起来，步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虽然实际上，因为还背着理人，身体还是感觉有些重。日和的眼中流露出困惑的神情。“不过……我的确是有些多管闲事了……理人君之所以想要一个人回家……也全都怪我……”步打断了日和的话。“不。那是我的错。三田一点错都没有。该道歉的不是三田，而是我。这点已经得到证明了。对不起，我错了。”步深深低下了头——毕竟理人还在他背上，这点果然还是做不到。不过步还是微微低了低头，表达自己的心意。日和慌了起来。“为、为什么会变成永野君的错啊？什么时候证明的？”“在洞窟里的时候。”“洞窟……？”日和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步认真地看着她，开始解释：“理人在发现我们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扑向了三田吧？明明我也在的。却毫不犹豫地从我身边跑过去了。”“那是因为……我喊了理人君的名字。”“要是被讨厌的家伙喊的话，我的话会逃走躲起来的。最起码也会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时候，捂住耳朵蜷起身子抖个不停的理人，在听见日和声音的瞬间，便站起身跑了过来。——理人君……！因为泛着泪花呼唤他名字的人，正是他在等的人。“那个时候，理人肯定是后悔了。在林中迷了路，进退两难。这时他肯定是希望有人来救他的。”小时候的步也一样。疲惫不堪，腹内空空，要是就这样回不了家，死在这里该怎么办啊，不安地哭了出来。谁来救救我。谁来接我回去啊。这样的话，不管那个人说什么，我都会照做的。因为，来找我的人，肯定是值得信赖的。步在心中一遍遍祈愿。但是，不论怎么想，步都不认为有谁会因为担心来找自己。结果，只有自己的肚子叫个不停，谁都没有来。步只好无奈地站起身，又在树林里彷徨了好久，才终于走了出来，独自回到了保养所。——我绝不信任任何人了。步下定了决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助自己，小学三年级的步认识到了这个苦涩的现实。“在三田来接他的时候，理人肯定是觉得得救了，高兴万分吧。所以，在三田唤他名字的时候，他才会立即跑过来。”那时，看着抱着日和哭泣的理人，步觉得真是太好了。步心中高兴万分，好像连自己都得救了似的。在漫长的时间里，步一直都在阴暗的洞窟里抱着膝盖默默地等待着。而在十年后的今天，自己等待的人终于来了。“三田至今为止，你对理人的一言一行，都有好好地传达给他的心里。在理人心中，日和肯定是那个会在自己危险的时候来帮助自己的温柔大姐姐。所以，对理人来说，三田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理人逃跑，绝不是三田的错。”日和屏住呼吸，认真倾听着步的话。虽然还是有些困惑，但她还是用她那真挚的眼神，泛着些泪光，认真地倾听着。“对你说了过分的话，真对不起。至于刘海——那是我自己的情况。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很丑陋，讨厌自己，所以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的样子……想着或许理人也是这样，我只是擅自将我和理人重合在了一起罢了。说不定理人愿意三田帮他剪发吧……”一直沉默的日和开口了：“永野君一点也不丑哟。”似乎是非说不可似的，日和用认真的表情和语气说道。“永野君一点也不丑。”日和说得这么强硬，让步感到有些惊讶，因为日和一直都很温柔，步没想到她也会这样说话——虽然之前步认为她不过是伪善，但是，步现在感觉自己的内心十分平静。“你没有见过我的脸吧。”步说道。“见过哦。虽然是很早以前了。一点也不丑。”日和明白地回答。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而日和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羞涩和迷离。“而且，我喜欢永野君哦……”喜欢？（三田喜欢我……？）我听错了？还是说喜欢有什么别的含义呢？步感觉有些不现实，这是日和抬起了头。“不是作为同学，而且那种不同意义上的……女生对男生的那种感情。”

第三卷 四章 我的赎罪，你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