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话蜂蜜与枫糖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樱！」被天海称为枫的少女满面疑惑地看著她。枫是个看起来很活泼的可爱女生，身材苗条，浅棕色妹妹头蓬蓬松松。挺立的鼻子、小而丰润的唇等部位都与天海颇为神似……等等，长相无所谓，现在我和天海的秘密败露才是问题。可是我又能怎么解释呢？像天海当时那样从实招来？该从哪里说起？「樱？」在心里一团乱的我面前，枫终于从震惊中平复。只见她脸愈来愈红，支支吾吾吐出字句。「刚、刚刚、刚才！这个男生明显是在舔你没错吧！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吗！」「绝对不是！」「绝对不是！」我和天海是男女朋友？这误会大了。我们昨天才总算说到第一句话而已耶。你看，天海表情一定很不高兴……呃，奇怪？「你怎么了，天海？脸好红耶，该不会又中暑了吧……」「我、我没事！」我想摸天海的额头，却被她拍掉。她真的没事吗？不只脸很红，头还低了下去，两手握在胸前扭来扭去。感觉很像在强忍身体不适，教人放不下心。「不、不是的话……他为什么舔你呀！」枫激动地挺出身子问。我和天海又没有血缘关系，有这么严重吗？话说回来，她都只是著眼在我舔天海的部分，对我从半熊恢复人型只字未提耶。难道她没看见我熊化的样子？嗯，看来是这样没错。呼。「喂，你说啊！你为什么舔她？」枫狠狠往我瞪过来，口气十分强硬。脸涨成枫红色，两眉高吊，不晓得在气什么。「这、这是有原因的啦，枫！」枫的怒眼随天海这一叫转过去，逼得天海别开眼睛，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那、那个……他、他他他是看我贫血快要昏倒才过来扶我而已！你看错了啦！」「咦，贫血？真、真的吗？」枫先是一愣，但眉毛随即又竖起来。「你以为掰那种故事骗得了我吗！」「不、不是啦！我又没有在骗你！」「很难说喔。我看得很清楚，他就是在舔你耶。」「就、就说我是贫血──」「哼。好啦，贫血就贫血。」枫打断樱解释，转过身去就往校舍走。「不要太常在学校乱来喔，不然很容易害我也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并在离去前留下这么一句话。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惊慌，眼神甚至有些冰冷。「对不起啦，枫……我以后会注意。」天海对那远去的背影这么说。虽然对方应该听不见，仍能感觉到那是真心话。表情显得哀伤落寞。天海和那个叫枫的少女之间似乎有条鸿沟，且或许就是她心中苦楚的根源。目送枫背影离去之余，我不禁有这种念头。◇◇◇后来，我们都照常进教室上课。我满脑子都是天海和枫的事，完全无法专心听讲。忘记问天海，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了。枫是见到天海被男人舔，会气得指著男人鼻子骂的人，应该不只是认识而已……嗯，话说我好像忘了什么，而且颇为重要……「啊！」我忍不住大叫。整间教室的人往我盯过来，羞得我脸颊发烫。「怎么啦，阿部？有事吗？」年约五十的男性教师瞪大眼问。「我没事……对不起。」「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看到熊了。别吓人嘛，阿部。」同学们跟著笑起来。哈哈哈，啊不就很好笑……我真的笑不出来啊。因为我到最后都完全没对枫解释为什么要舔天海。说不定我会被就此说成乱舔女生的变态。当时天海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又因为枫的离去而变得很沮丧，让我没多余心力注意自己的事。不妙，真的很不妙啊……！要是枫一进教室就对人说：「喂，你有没有听说过会舔女生的变态？」那该怎么办？樱自己也很危险，要是被视为会容忍变态行为的人，可能也会被当成变态。我非得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件事不可，不过我不知道她是哪班的人，要先从天海问起。可恶……快点下课啊……！叮咚当咚……宣告课堂结束的钟声一响，教室里所有学生跟著吵闹起来。有人往福利社冲，有人和朋友并桌摆便当盒。课堂上憋得受不了的同学们，合唱似的一起大聊特聊。我想赶快问清楚枫的事，往天海的座位望。「……咦，人呢？」可是天海不在那里，会跑哪去啊……？我四处看了看，发现天海的背影抱著书包，正要从教室前门出去。她该不会现在就想回家吧？受不了，偏偏挑我有急事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拿就跳起来，立刻追过去。走廊挤满了急著买午餐或打算到别间教室找朋友吃饭的学生。我紧盯天海的头小心前进，最后来到没去过的地方。「这里吗……？」从教室楼层更往上走之后，一扇门出现在我面前。那厚重的铁门上锈迹斑斑，毛玻璃彼端透来和煦的阳光，稍微照亮通往楼下那层午休喧嚣的阶梯。既然看见天海从这里上去，她应该就在门后。于是我转动门把推开门，强风随之灌入门缝，强光射进双眼。眼睛很快就习惯光线，看清门后的景物。地板全都只是水泥铺成，空间约有两座网球场大，以铁丝网围起，空空如也很没情调。上方没有任何遮蔽，能看见整片蓝天。看来这里是楼顶。今天比较凉，风吹得很舒服。风一停，四周就变得非常安静。仔细一看，远处有一张长椅，熟悉的背影就坐在那里。「楼顶不是禁止进入吗？」「阿、阿熊，你怎么会来这里？」长椅上的天海吓得全身一跳，睁大眼睛转过来。便当盒摆在腿上，身旁放了一堆糖果和面包。原来她出教室时带上的书包里装的全是这些。她该不会想全部吃掉吧……讶异又不敢置信的我哑口无言，天海的脸跟著愈来愈红。「天海，你还好吧？又中暑了吗？」「我、我很好啦！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你身体不是很虚吗……」「咦，呃……」天海露出疑惑表情，随即听懂了似的问：「拜托喔，阿熊，你该不会还相信我身体虚的设定吧？」「啊？设定？」「我说自己身体虚，只是用来避免体育课之类运动流汗的藉口，不是真的虚啦。」「这样啊……」「不、不说那个了，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跑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跟踪我吧？你、你你你就那么喜欢我吗！」天海脸红得快要冒火，快嘴地说。她的红脸差点就吸走了我的注意力，不过我还是及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对了，天海！听我说！」我绕到天海面前，说出我们面临的危机。总之就是我们恐怕会被印上变态的烙印。嚼）……受不了，昨天的告白算什么啊，气死人、气死人了（嚼嚼嚼嚼嚼）……」还用赌气的脸猛嚼，嘴里念念有词。天海这家伙是怎么啦……？突然发什么脾气啊……在我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时，天海不耐烦地望向铁丝网说：「想知道枫在哪是吧？就在那啦。」我跟著往铁丝网外一看，见到的是日夏市街景。学校位在小丘顶上，视野特别好，可以一路望见远处的海岸。这样看起来，日夏市的楼房都不怎么高，到处都是盎然绿意，感觉真的很乡下。但天海那样说实在很笼统，根本不知道是哪里。于是我再次转向她，发现她的视线并不是指向街景，而是更下方。那里是日夏高中的操场。午休刚开始，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不，我错了。有个穿运动服的女生孤零零地在跑道上跑，而且我对那发色和发型都有印象。「咦，那不是枫吗？」「我不就跟你说她在那里吗？」天海叹著气这么说，啪唰一声撕开菠萝面包的袋子。咦，便当不吃了吗？往旁一看，摆在长椅上的便当盒已经空了。已经扒完啦……这家伙的食欲还真旺盛。而天海就这么背著心生敬畏的我大口啃著菠萝面包。嗯，等等。这家伙的脸很像一个人……啊，对喔。「你跟枫是双胞胎姊妹啊？」天海一听，有如被按下暂停键般静止不动，一会儿之后眉梢一挑，像看到白痴似的看我。「是啊，她是我双胞胎妹妹。我们是同卵双胞胎耶，正常人早就发现了吧？」我「哼」了一声说：「我是太紧张才没想到啦。再说可能有一半是熊的关系，我不太会认人脸。」「阿熊果然是头熊，下次我会注意一点。啊，阿熊，不可以想抓鲑鱼就突然跳进河里喔，会被当成怪咖。」「你喔……」天海调侃我两句，掩著嘴吃吃笑起来。然后一口接一口吃光菠萝面包，抓起巧克力螺旋面包就啃。细细品尝之余用指尖抹下沾在嘴边的鲜奶油舔进嘴里，轻声说道：「要我这个双胞胎姊姊来说嘛，枫才不会因为你舔我就到处跟人家说，所以尽管放心啦。」「这很难说吧。不要管那么多，把她的事都告诉我。」「咦，都告诉你……？」天海似乎是已经吃完巧克力螺旋面包，正准备打开小包的巧克力，手抓在封口上愣住。接著眼睛左右转动，绞尽脑汁似的说：「呃，这个嘛……枫在一年Ａ班，参加田径队，褐色头发，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美少女……」「你竟然好意思说长得跟自己一样的人是非常可爱的美少女……嗯嗯，然后呢？」「呃……呃……」天海拚命地想还有什么能说，脑袋都快冒烟了。拜托，那是你妹妹耶，只说得出这些啊？「没有其他能说的了吗？例如能帮助我请她守住秘密的把柄什么的？」「呃……呃……呃……」天海想到东张西望，眼睛打转，最后用力闭起来破口大骂。「烦耶！想知道那种事自己去查啦！」「咦咦……」哪有这样的……「天海，你该不会也用应付同学那一套对待自己的妹妹，结果什么都不知道吧？」「才、才没有那种事咧！」尽管天海大声否认，额头上却是满满的冷汗，一看就知道心虚。室外气流吹散了蜂蜜香，没让我闻到，不过嘴里还是不由得猛流口水。也许是量不多吧，天海在我提议舔掉之前就从胸前口袋取出湿纸巾，自己擦掉额头的汗。真希望她至少能施舍湿纸巾给我。天海不理会我饥渴的眼神，装蒜地说：「……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枫的事，就自己去查吧，然后跟我回报。」「我看你是自己想知道才叫我去调查吧？」她听了肩膀一抖，额头又冒汗了。这家伙也未免太好懂。她又用湿纸巾擦擦汗，往我伸过来说：「你、你再说那种废话，我就把这张吸了我很多汗的纸巾丢掉喔！没关系吗！」「啊啊啊啊啊等等！纸巾是无辜的啊！」「那这个给你，麻烦你去调查喽！」唔唔唔……臭丫头，拿这招出来也太卑鄙了，这样我不就只能硬吞你的条件了吗！不过是一张纸巾、区区纸巾、饱吸天海蜂蜜的纸巾，你以为是钻石黄金啊！我只是顺监视枫有没有散布她见到的事、找机会封口之便，收下这张纸巾而已。「知道了啦，去就去嘛……！」话说照这样下去，天海说不定没事就会用这一招使唤我。为避免这个情况，我一定要保持和她对等的立场才行。我一把抽走天海的纸巾，并说：「相对地！等我调查好以后，你要答应我昨天说的事，和我合作！」「这个嘛，就看你成果怎么样喽。」天海贼笑著回答，撕开巧克力包装扔一颗进嘴里，含著逐渐融化的巧克力说：「只要没下雨，我每天都在这里吃中餐，欢迎来报告喔。」于是我马上返回教室，著手调查枫的动态。一三：二○……我一面在教室嗑便当，一面从窗口观察操场，见到枫跑完步而返回社团大楼。之后，在五节课开始前三分钟才回教室，扎著双马尾。看来那是她平时的发型。从走廊继续观察，见到她和班上女同学开心聊天，没有提起学校出现变态的样子。由于变态传闻没有传开，可见今早的事尚未泄漏，暂可安心。一四：三○……第五节课的下课时间。这段时间也只是和朋友说说笑笑，没有谈论我的迹象。第六节课，我听讲之余，在笔记上整理至今的调查结果。午休时间没看见枫吃便当，是提早吃完了吗？无所谓，真正教人意外的是枫的人际关系。她很受同学欢迎，经常一进教室就被同学包围。还以为她应该和天海一样，不愿接近他人，但看起来没那回事。喔，就快下课了。我急忙收拾书包，在放学钟响起的同时离席。好，放学后继续加油。一五：四○……第六节课过后，枫钟一响就立刻前往社团大楼。一五：五○……在社团大楼换穿运动服，前往操场开始田径队活动。项目为中长距离，但她的练习内容似乎比其他专跑中长距离的学生更吃重，表示她的实力就是那么坚强吧。一八：○○……结束社团活动，返回社团大楼换制服。练习时间总长两小时十分钟，加上暖身及缓冲运动，总跑量达十五公里。……以上即是我放学后的调查成果。虽然躲在操场树干后窥探，惹来不少同学怀疑的眼光，但也只能概括承受。为了不让我和天海被人当成变态，以及和天海组成合作关系，这点苦不算什么！告知学生离校的钟声响起。我随即埋伏到正门后，准备跟踪枫回家。不出五分钟，结束社团活动的学生们便纷纷流出校门，人潮中找不到枫的影子。但有群怪人走出来了。铃木制服上还是穿著早上那件怪异皮草，背著猎枪。训练时有用到这把猎枪吗？她好像会做一些很正式的猎熊训练，怪恐怖的……铃木抱起胸，满意地点头回答：「嗯，我也觉得大家都做得很好。」「接下来，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个饭如何？」佐东兴高采烈地提议，铃木也跟著附和。「好主意啊，佐东同学。那就到那间有鹿肉和猪肉的『山贼屋』怎么样？」「红叶锅（注：即鹿肉锅）和牡丹锅！好极了！既然我们是捕熊队，就边吃边聊有熊的传说和故事吧，你们说好不好！」「嗯，当然好。好久没聊这些事了呢。」感觉上，他们感情还不错嘛……真希望他们单纯只是训练完就约吃饭的部队……结果我一不小心就紧张兮兮地盯起捕熊队，直到看不见才想起正事。搞什么。注意力被佐东他们引开的时候，已经有好多学生走出校门，我急忙在里头寻找枫的身影。正好，枫在几个女学生围绕下，嘻嘻哈哈地走出来。「现在看起来，她跟早上那时候差得还真多。」枫笑得像太阳那么灿烂。原本就十分美丽的长相，在笑容烘托下更显光彩。这么多学生当中，她的笑容格外耀眼。「天海要是会笑，应该也会和妹妹一样可爱吧……」我就这么自言自语著，开始跟踪和朋友一起回家的枫。路上，她们不停地聊，直到枫与朋友道别这十多分钟从没断过。换成我，说这么多话一定早就累垮了。再走一段，枫在通往河边堤道的Ｙ字路口与朋友们分手，总算是落单了。我原本是打算多了解她一点之后再和她对话，可是等她回到家就没得监视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机会就是现在，就过去请她保密吧。「喂，不好意思。」有点波浪的双马尾翩然一晃，枫转过身来。即使是那样稀松平常的动作，也使我看得入迷。业已半沉的夕阳，照得她白肤和浅棕色头发微微发亮，抓在肩背书包提把的手和裙襬下的双腿，都细得看似很脆弱。枫见到我的表情和方才与朋友谈笑时截然不同，厌恶得眼睛都歪了。「你就是今天早上……舔樱的变态没错吧？」她果然认定我是变态，还是早点封住她的口比较好。设法让天海答应交换条件也很重要。「枫，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想拜托你。」「啊？请求？」枫怀疑地挑眉歪头。「跟我聊一聊吧，我想多认识你一点。」「什么鬼！恶心耶你……！」枫的脸打从心底作恶般皱起，看来她很厌恶自己成为我的关注焦点……虽然那很伤人，但我还是挺住了。要是这样就回去，别说封枫的口，就连和天海结成合作关系都办不到。「别、别这样，和我聊聊嘛，以后我就不会烦你了，好吗？」「好个屁啊！谁要跟你这种变态说话！莫名其妙！」枫怒冲冲地骂完人，转身后淡淡说道：「我很忙，回去以后还要再跑一阵子才行！拜托你自己闪远一点，慢走不送！」「你还要跑啊？」真是惊人。枫在午休和社团都已经跑个不停了耶，这练习量真的是多到匪夷所思。就某方面来说，她的身体说不定比我更接近怪物啊……！「跑不跑关你什么事！不要再烦我了啦！」枫动怒了似的丢下这句话就走。可能是真的很想远离我吧，走路速度很快，背影迅速缩小。我便快步追上。「喂，等一下嘛。」「你跟来做什么！」「想要多认识你啊！」「我才不想让你这种跟踪狂认识我咧！赶快滚开啦！」枫化烦躁为动力，加快脚步，我也不想被她拋下而使劲地跟。见到我紧追不舍，枫又进一步加速。我们的速度就此愈来愈快，不知不觉拉到近乎全力冲刺的步调。没参加运动社团的我一下子就喘不过气了，但枫似乎仍游刃有余，这样下去会被她甩掉。「喂……枫……等等，听我说一下嘛……呼啊、呼啊。」「呃，你兴奋什么啊！」兴奋？错了，我只是喘得太厉害，话都没办法好好说了。但是说也奇怪，我的确觉得心里有种雀跃的感觉愈涨愈大，自然就傻笑起来。枫有点害怕地缩起身子，头也不回地大叫：「恶心！不要跟过来！不要随便叫我名字啦，变态！」「那该叫、你什么才好……呼啊呼啊，小枫？」「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枫不行吗，那到底叫什么才好？「走开啦！拜托你走开啦！很恐怖耶！呀啊啊啊啊啊啊啊！」枫彷佛快哭出来似的尖声大叫，没命奔逃。不知为何，在夜幕将至，几无人踪的堤道上，见到一名少女那么惊慌地逃跑，我就好想追过去。心里涌出的莫名冲动驱动了我。「等一下嘛……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情绪霎时兴奋到顶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正边喘边笑。心里好激动啊！开心得不得了！这时我想起，人遇上熊时，有三件事绝不能做。①不能发出大声响。②不能装死。③不能背对著熊逃跑。据说不只是熊，大部分野兽的习性都是见到对方背对著逃跑就会追上去攻击。现在的我就是那种状态。好想追上那个逃跑的背影啊！「小枫──！等等我嘛──！」「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就这么一股脑地燃烧剩余体力，跟在一路惨叫的枫背后不断地跑。枫自然想不到我是受到熊族本能的驱使，只能背对我全力逃跑。傍晚时分，一个男高中生发出诡异怪笑追逐哭叫狂奔的女高中生。完全是随处可见、极为普通的鬼抓人光景。后来，我很快就耗尽体力，距离一转眼就拉到看不见人了。◇◇◇「就、就这样，我昨天和你妹妹开开心心玩了一场鬼抓人。」隔天午休，积雨云悠悠荡荡的天空下，我和天海坐在楼顶长椅，报告昨天调查枫的结果。当然是据实以告，绝无加油添醋。说完之后往天海看，却见到她停住扒便当的手，表情冻结。「嗯？怎么了？」天海回过神，沉默片刻后回答：「呃……那个，没什么。请你以后不要跟我说话……」「等一下！不要误会！我是因为熊的本能才想追得不得了！我也不能控制啊！」「差劲到极点的变态阿熊，拜托你不要靠近我。」天海不听我解释，转一边去。不行，完全惹她生气了。可是，有必要气成这样吗？她干嘛为一个只知道班级和社团的妹妹那么生气？「你其实很喜欢妹妹吧？」「啥！」脱口而出的疑问让天海触电似的猛然一震，身体跟著脑袋一起转向我，脸直直凑过来。「你你你在说什么东西啊！笨阿熊！哪可能有那种事！」到什么，但有件事让我很好奇。「就是，她一整天都在跑耶，真的好厉害喔。她以前就是这样吗？」枫的练习量实在异于常人，早上、午休、放学后都跑个不停。性质与天海正好相反，使我深感兴趣。可是天海听了不太高兴似的噘起小嘴，念念有词。「问你查到什么，结果你对她这么感兴趣啊……」「嗯？」「没什么啦，哼！」天海撇开脑袋，兴致全消地说：「想知道枫的事，自己去问她不就好了～～反正你们感情好到会玩鬼抓人呀～～」「这又没什么，讲一下嘛……啊，我都忘了，你对自己的妹妹很不熟嘛。」「你少鸡婆！再说，我对她也不是那么不熟……啊！」天海说溜了嘴般摀起嘴巴，但为时已晚。「原来你对妹妹不是那么不熟啊？」「你、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耶～～」天海视线飘开，冷汗直流，明显是心虚。靠太近会有熊化的危险，于是我离开长椅，更往上风处移动，并站到她移开的视线上。「天海啊，那你为什么要我去调查你妹？不是因为想多认识她一点吗？」「一、一半是那样啦！」「那另一半呢？」「……现在还不能说。」现在还不能说，意思是以后就会说喽。真是令人好奇得不得了，不过我决定暂时先忍一忍，返回正题。「今天，我也会继续调查枫的动态。」昨天没机会请她保密，还似乎惹她生气了，状况或许变得更加危急。且为了让天海答应与我互惠，我必须再多了解枫一点。「明天我会再来跟你报告，到时候请你把原因告诉我。合作关系的部分，也请你多加考虑考虑。」「这两件事，都看你查得怎么样喽。」天海冷冷这么说，打开便当盖继续吃午饭。好吧。我就继续监视枫有没有说出昨天早上见到的事，并且挖出她的超级秘密。让天海再也找不到藉口，乖乖讲出原因，和我定下合作关系！◇◇◇「唔呃……」「喂，用不著看见我就那种反应吧，枫。」日暮时分的堤道上。枫发出千百个不愿意见到我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地尖声回答：「不然还能怎样！我从出校门到这里一直在注意你有没有跟来，结果才刚安心就看到你耶！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啊！不要闹好不好！」「我又不是在闹。」我态度都是一样地认真。毕竟这关系到我的名声和蜂蜜。「来吧，枫。今天请你务必和我聊一聊。」「是喔……」原以为她又会骂我恶心，她却若有所思地把手抵在下巴，一脸为难地问：「话说，你为什么这么想认识我啊？我是知道自己长得很可爱啦。」居然说自己可爱……真是的，这对姊妹在奇怪的地方倒是挺像。不过，这问题该怎么回答呢？我个人对枫没什么兴趣，只是想请她保密而已，可是直接这样讲一定会惹恼她，还是找个藉口搪塞吧。「是啊，你好可爱喔。我就是想接近你才想和你聊聊天。」「骗谁啊。」结果枫用刀一般的眼神拆穿了我。那双眼彷佛能剖开我的心，令人心儿怦怦跳，难以镇静。所幸在我流起冷汗前，她移开了视线。「唉……」并轻叹一声，且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拿我没辙般放柔语气。「那好吧，我就跟你聊聊。」「真的吗！」我差点就跳了起来，但枫的话还有下文。「真的，可是──」下一刻，她人不见了。背对著夕阳的枫，有如融入那浓浓的橘红色消失不见。「──你要先跑赢我！」「啥？」前一秒还在几公尺前的枫忽然窜过我身边，奔上更过去的堤道。原来是枫用她平日锻炼的脚力，瞬时加速到我几乎跟不上的速度。我花了两秒才明白这一点，而这两秒就足以致命。「喂，太奸诈了吧！」即使连忙追过去，可是在达到极速前已经被枫甩得老远。约有二十公尺，比昨天远得多了。我对前方奔跑在笔直堤道上的枫大喊：「终点在哪啊！」「终点就是我！追到我算你赢！」她头也不回地回答，但还是听得很清楚。有种声音追不上她的速度而留在原地，被我捡起来的感觉。跑著跑著，我很快就喘不过气了。双腿发软，嘴巴为了多吸点氧气而张大。看样子，我又要像昨天那样被她甩掉，再一次输给她。要是想不出其他办法，我就输定了。「──那怎么行！这关系到我的名声跟蜂蜜啊！而且我很想知道天海为什么要我调查枫啊！」我激励自己，全身鼓起力气。一回忆起昨天天海蜂蜜的滋味，就觉得全身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倍加敏锐。脚踏著地的触感、风掠过耳际的声音、吸收更多光线资讯的视觉，以及──「……有甜甜的味道……」──入侵鼻腔的迷人香气。甜归甜，但与蜂蜜大不相同。香气中的确具有强烈甜味，但甜而不腻，相当清爽，感觉近似黑糖。这是……──「──是枫糖吗……！」为什么会有枫糖香……？在这么想之前，视野忽然加速了。周围景色快速流逝，房屋和云都拉得像线一样，枫的背影愈来愈大。不，加速的是我自己。跑速正直线上升。「咦？」枫似乎是感到我接近，回头查看背后状况。不妙，这样会撞上她！要减速──「噗嘎！」──也来不及了，我狠狠撞上枫的背。枫的背仰得像杀球的排球选手，向前飞了一大段。幸好方向稍微偏左，人是往河岸飞，没有撞上正前方的水泥地。枫就这么在草皮斜坡上滚了好几圈，瘫软趴倒。糟糕，搞砸了！我赶紧冲下草皮斜坡，跑到倒在河边的枫身旁。书包落在一旁，衣物凌乱不堪。衬衫翻起露出腰部，裙襬也卷到很危险的位置，能看见一大段白皙紧实的大腿。可是，现在我没有脸红心跳的闲工夫。有草皮作缓冲，外表看来没有受伤，但枫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喂喂喂！你还好吗，枫！」在枫侧边蹲下，对著她的脸大喊也毫无反应。我开始有头皮发麻的感觉。天啊，搞不好撞死她了……！那一撞力道不小，假如撞上了要害，「最坏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呜呜。」在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枫突然坐起。双腿贴地，迷茫的脸向我转来。「枫！太、太好了！原来你没死…………啊？」捏捏……枫默默抓住我的耳朵。不是人耳。而是长在头顶上的熊耳。嗯？等等。我什么时候熊化了？更惨的是，我是在枫面前熊化！和听觉等感官倍加敏锐。该不会是因为枫糖而熊化吧……？以前从来没有过。再说枫糖香究竟是哪来的……我用变得灵敏的鼻子到处嗅，寻找香味的来源，发现气味是从落在附近──枫所掉落的背包飘出来的。仔细一看，有半截运动毛巾露出书包外。她练跑时用的就是这条毛巾。「难道说……」即使被枫揪著熊耳，我仍尽力伸长了手，从枫的书包抽出毛巾，凑上鼻子一闻。「唔……！」危险……！差点又进一步熊化了！不会错，甜味就是来自这条毛巾！如果是别人的，我应该会以为这条毛巾擦过流了一桌的枫糖吧，不过天海枫是那个天海樱的双胞胎妹妹。既然用来擦汗的毛巾发出甜蜜香气，可能的推论只有一个。──枫其实是一个会流枫糖汗的女孩？虽然她身上的甜味淡到熊化之后才终于能闻出一点点，但我也只能这么想。「……唔嘿嘿嘿～～」枫笑得十分幸福，口水还从松弛的嘴角滴了下来，背后彷佛能看见一大团闪闪发光的花。与她先前待我的态度相比，这变化也太夸张了。「喂、喂～～枫……？」「呀、呀咿！什么事？」枫回过神来，慌张地擦掉口水。其间手暂时放开了我的熊耳，可是一擦完又极其自然地抓了回去。「哪还有什么事？你的手。」指了指头顶后，她热情澎湃地大声回答：「因为那是熊熊的耳朵啊！」「是、是啊……」……呃，先等等。我没对她说过我有熊的血统耶。现在的熊化程度，除了熊耳以外应该都还是人样，她用看的就知道那是熊耳吗？她究竟是什么人？「枫啊，你为什么知道──」「听我说喔，熊熊！」「喔，好。」我话都没问完，枫就激动地打断了我，开始长篇大论。「这对毛茸茸的白耳朵是北极熊的耳朵喔！北极熊主要住在北极圈，和北美跟欧亚大陆的最北边！体型最大可以长到超过三公尺，体重从四百公斤到六八○公斤，甚至出现过八百公斤的喔！最大的特徵，就是一身白白的毛！不过北极熊的毛其实是透明的！单独一根毛可以透光，可是里面的空洞会让光散射，叠起来就像是白色的！然后光是看到这对耳朵的形状，我就能肯定这是北极熊的耳朵了！因为我特别爱北极熊！既然北极熊的耳朵出现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不摸呢！」「不至于不可能吧！而且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你是熊博士吗？」她的志向是成为熊专家吗？就某方面来说还真了不起。嗯？话说，她一开始说了什么？「毛茸茸的白耳朵」……？我平常熊化都是长黑毛耶。假如枫说的是实话，那么继因枫糖熊化之后，我身上又发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事。「枫，我问你。我现在真的长──」「熊熊，再听我说喔！北极熊的天敌是──」枫强制打断我的疑问，毫不留情地倾诉她对熊的热爱。若不阻止她，她恐怕会说到天荒地老！「慢著慢著，到此为止！你对熊了解得也太多了吧！」「那当然！因为是熊熊啊！世上可以有这么可爱又美丽的生物吗？当然可以呀！」……喔，好。搞不太懂她是怎样，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天海枫是个挂保证的爱熊分子，为熊痴狂。简称熊痴就好了吧。「看你的表情，你根本不知道熊有多棒对不对！嘿！熊熊坏坏，我要处罚你！」「哇！」枫十根手指头复杂地扭动，跳起舞般刺激熊耳，像搔脚底或胳肢窝那般搔痒难耐。不过枫的动作似乎相当熟练，舒服得像按摩，感觉会上瘾。我扭动身体，想挣脱枫的魔爪，可是她怎么也不肯放。身体也舒服得使不上力，想抵抗也没办法。「啊，等一下！那里很敏感！不要，啊……鼻、鼻要────！」「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傍晚时分，一个流枫糖汗的女高中生尖声怪笑，搔著男高中生熊一般的耳朵。完全是随处可见、极为普通的嬉闹光景。……最好有这种事啦。总而言之，天海樱的双胞胎妹妹天海枫就是这样的人。◇◇◇只有耳朵熊化的我暂且到枫家里避避风头。她家似乎一楼开咖啡厅，枫的房间在二楼。所以我们从后门进屋，再上楼打开并列的三扇门其中一扇。……好香喔。充满并非蜂蜜亦非枫糖，一种女生特有的花香般清雅芬芳。「……呃。」然后，我傻眼了。这房间非常女孩子气，而且到处都是熊。书桌、床、衣橱、圆矮桌等家具全都贴上许多可爱的熊贴纸，时钟和面纸套也都是熊的造型。而且房里还有堆积如山的熊布偶，完全是熊熊天国，枫所创造的熊之乐园。可是，我体内那一半的熊族血统却在对我耳语，要我赶快逃走。这时，我见到床上躺了个特别大的熊布偶，当抱枕也稍嫌大了点。一和那个布偶对上眼，有个声音突然直接在脑中响起。──快逃啊！「来来来，请进请进。」笑容满面的枫却从背后硬把我推进房间里，接著背后传来喀嚓一声。咦，枫小姐，你是不是锁门了……？不祥的预感顿时高涨……「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枫这么说之后，从托盘取下两个较高的杯子摆在圆桌上，里头装了麦茶。我们便配合杯位隔桌而席。结在玻璃杯上的水滴瀑布似的流，就像我的心情一样。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袭击我，把我变成这群布偶的一员，令人坐立难安。「谢、谢谢你让我进来躲一下，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刚才撞得那么用力，你真的没事吗？」由于继续保持沉默，枫不晓得又会开始说些什么，我便决定先道个谢看看情况。而枫笑咪咪地回答：「不用放在心上啦，熊熊！对了对了，熊熊跑得好快喔！吓我一大跳耶！」「熊熊？说我吗？」枫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个，可以不要叫我熊熊吗？」「咦，那要叫你什么？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的名字是阿部久真。悠久的久，真实的真，念作kyuuma。」「阿部久真……kyuuma……kuma。还是熊熊嘛！」枫整张脸都亮了。「而且久真也可以念成kuma呀！所以你就是熊熊，没有意见吧！」有，非常有。哪有人都高中了还被人叫「熊熊」啊，未免也太糗了，我才不要。这部分倒是跟她姊姊一样顽固……可是枫完全不接受我的抗议，鼻孔喷著粗气兴冲冲地问：「熊熊我问你喔！你真的是熊吗？变成人类的熊之类的吗？」「不是，我爸才是那样。我是熊和人生的混血儿。」「熊和人生的……？」「哦～～樱的汗呀……哦～～」听完之后，枫先对我投出意有所图的目光，锐利得像盯上猎物的猎豹，让我太阳穴冷汗直流。「你、你看什么……？」「熊熊，来舔我的汗吧。」「啊？为什么变这样？」「哼哼～～实不相瞒，我的汗是枫糖喔！」枫一副跩样，得意洋洋地对我笑，而我则是抱著「果然没错」的心情，反应淡到远超乎枫的预料，让她愣愣地眨了眨眼问：「奇怪……？你不惊讶吗？我的汗是枫糖耶，不稀奇吗？」「很稀奇啊，可是你姊姊也一样，而且先前你的毛巾就有枫糖的味道，所以我已经猜到了。」枫眼中顿时星光灿烂。「熊熊的嗅觉果然厉害！可以闻出一两公里远的猎物呢！」「是、是喔……」「总之，我就是会流枫糖汗啦。所、以、呢……」枫故作媚态，亢奋地继续说：「说不定呀，你舔了我的汗也会解除熊化喔！既然樱的汗可以，我的应该也可以才对！只要你跟我结成合作关系以后，等你熊化我就有得摸了……呼嘿嘿嘿。」不晓得她在想什么，总之她笑得很阴湿诡异，怪恶心的。直觉告诉我，不能成为她的玩物。「抱歉，我心领了。我比较喜欢蜂蜜，没那么爱枫糖。」「咦……」枫大受打击般睁大双眼，掩著嘴倒下来大声哭叫。「人家被熊熊甩了啦啊啊啊！」「啊啊啊？」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熊熊讨厌人家的汗啦……呜呜。」枫哭哭啼啼地嘟哝个不停。唔唔，好像是我在欺负她一样……！「可、可是啊，枫！刚刚我熊化是因为你的汗啊！是因为枫糖才熊化喔！以前都没发生过，所以我搞不好已经不知不觉喜欢上枫糖了喔！嗯！」「咦……真的吗？」枫眼神无力地看来。「对、对啊，真的。」这家伙的喜怒哀乐变化得还真大。枫立刻破涕为笑，乐呵呵地大声说：「哼哼～～我就知道熊熊心地很善良。对了熊熊，你说你想认识我嘛。既然你这么好，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你喔！」「那真是求之不得啊！可是我对你什么都不了解，可以的话，我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知道哇，你就这么喜欢我吗？」枫害羞忸怩地红起脸来。「等等，不要误会喔。我不是喜欢你──」「这个嘛，该从哪里说起好呢……」这家伙不听人说话的吗！她两手紧握，身体用力往我挺过来。太阳般灿烂的笑容就近在我眼前，让人有点紧张。「首先要说的当然就是这个！我很爱很爱熊！」「就是说啊！从房间就看得出来了嘛！」摆了那么多熊布偶，可见她对熊的爱非比寻常。枫不晓得在高兴什么，迫不及待地介绍起自己。「我的生日是８月８日，狮子座！熊熊呢？」「我是８月21日，一样是狮子座。」「我们的生日好近喔！听说狮子座跟狮子座很速配喔！太好了，熊熊！超前樱一步了！」枫在胸前摆出可爱的胜利手势。「呃，你们两个是双胞胎，所以没差吧……再说，是要超前什么东西？」她无视于我的疑问，继续兴奋地说：「我的血型是Ｏ型喔！熊熊，你呢你呢？」「我是ＡＢ型。」「有人说Ｏ型跟ＡＢ型很配喔！又超前樱一步了！」枫又在她小小的胸前握起小小的拳头摆胜利姿势。「拜托喔，你们是同卵双胞胎，还是没差吧……」「还有其他超前樱的吗……」「慢著！先等一下！你为什么这么想跟天海比啊！你们感情很差吗？」「也不是感情差啦……」枫面有难色，若有所思地手往下巴一抵，随后摇摇头，语气平静地说：「不对，说不定是满差的。我们在家和学校几乎都没说话，我看到樱也会觉得不太舒服。」并一改前貌，露出有点悲哀的笑。「不过我们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感情真的很好喔。只是后来，因为一件事就全变了──我们都找到隐藏这种特殊体质的方法。」「隐藏的方法？有这种事啊？」这我倒是没听过。假如能隐藏，那天海还有什么好烦恼的？我吞吞口水，等枫下一句话。「方法很单纯，就是流足够的汗啦。」枫说得很轻松，似乎不值一提。听到那么单纯的答覆，我也有点落空。「可是这个『足够』一点也不少，大概要用很快的速度跑十公里才行。流够之后，再来就只会流普通的汗了，跟正常人一样。不过时间久了以后，身体又会开始产生蜜汁，所以要经常保持流汗。」「所以你才一整天都在跑？」「对。我就是一直跑、一直流汗，让自己不在人前流出枫糖汗。」原来枫身上没有枫糖香是因为这个缘故。然而……「一般人实在做不太到耶……」枫轻声笑了笑。「对呀，说不定真的很难，可是我还是办到了，我的双胞胎姊姊樱却办不到。你觉得是为什么？」「我也觉得很奇怪。就算像你那样跑真的很累，也总比过得怕东怕西来得好吧。为什么天海不想像你那样隐藏蜜汗呢？」听我这么问，枫不屑地短短回答：「因为樱选择逃避。」口吻极为沉静，从之前口口声声都是熊的模样完全无法想像。「樱逃避了。认定自己办不到而什么也不做，变得不愿接近任何人。我无法接受她那个样子，只要看到她的脸就有气。」枫像是说得渴了，端起麦茶大口喝。「她真的……只是想逃避吗？」「咦？」枫露出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的眼神。「虽然我和她开始能正常对话到现在只有三天，没什么立场这样说，但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单纯想逃避。」即使只有短短三天，我也能充分了解天海很怕自己的体质曝光。而她为了隐瞒，甚至肯让我舔她。很难想像这样的人明知有其他手段能多少缓和她的恐惧，却不愿去做。「哼～～熊熊这么挺樱啊～～？」枫臭著脸两眼一眯。「也不是啦，就是有那种感觉。」「哦～～……」她噘著嘴端起桌上的麦茶，一口饮尽后「叩！」的一声放回去，突然说出吓死人的话。「熊熊，既然我跟你说了那么多，犒赏我一下吧！再让我摸摸你的耳朵！」「啊？不可以啦……唔哇！」接著她迅速绕过圆桌，双手窜向我的熊耳，带来一股香甜。想必是她的身体开始在制造枫糖了。「等等，这样会害我熊化得更严重！」「没关系啦，又不会少一块肉，而且熊的要素反而会更多喔！太棒了！」我的手挡不胜挡，枫准确地逮到缝隙进攻。熊耳就这么被她一把抓住，成为她手中的玩物。「嘿！」光玩耳朵还不够，她还架住腋下硬把我拉起来扔到床上，并直接跨坐到躺成大字的我的肚子上。「喂喂喂，你做什么？」「唔呼呼呼呼～～又不会怎么样，忍一下就过去啦～～」枫陶然傻笑，弯腰往我贴来，并用大腿牢牢夹住了我的手和身体，在我无法反抗的状态下大肆玩弄熊耳。插图p119她大腿和臀部的触感一波又一波侵袭我的手臂、腹部和腰侧。哇！好软好温暖啊！原以为她这么瘦又很有肌肉，感觉会很硬，结果还是保有女性的柔软！对了，枫现在是穿制服裙子，所以她的内裤和大腿是直接贴在我身上喽？……不行。再想下去，我身上不是熊的那个野兽也要觉醒了……！专心想想怎么脱离这个状况！一定要逃走才行！这时，我和床上的特大熊布偶对上了眼。──死了这条心吧……即使见到布偶绝望的死鱼眼，我也持续抵抗。「真的不行啦，枫！住手……拜托不要！」从枫身上倾注的香甜唤醒我近似食欲的本能。催动熊化进行，薰得我愈来愈亢奋。理性告诉我，这非得停下来不可；然而相对地，我心中的渴求却完全相反。好想舔甜滋滋的蜜，不如就顺其自然算了等想法，开始在心中蔓延。但就在这时，入侵者冷冰冰的声音刺穿了我。「鬼抓人玩完之后换摔角游戏啊？你们感情真的好好喔。」我和枫同时往声音主人望去。「天海！」站在房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天海樱。她狰狞地瞪著我们，不爽全写在脸上。「奇怪了，我不是有锁门吗？」枫酸溜溜地这么说，天海跟著用拇指弹起一枚硬币抓起来。「这种门，三岁小孩都会开。你们玩得那么吵，我当然想来看看喽。再说枫啊，你应该不会忘记床的隔壁就是我房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呀？」「姊……樱，这跟你没关系！快点出去就对了啦！」听枫大声这么说，樱的眼神也凶了起来。「怎么会没有关系……！」「所以是什么关系！熊熊又不是你男朋友！」「唔唔……」天海被反驳得无言以对，回身准备走人。「那、那好吧，你们慢慢玩。」「等等啊，天海！哪有人这样就走的！拜托，救救我啊！」天海稍微瞥我一眼，表情变得惊讶。「白色的……枫的汗也会让你变熊啊？」不愧是天海，一眼就注意到我因为枫的汗而熊化，以及我长的是白毛。「是啊，我也吓了一跳。别说了，快来救我嘛！」「你们不是在玩摔角游戏吗？看起来玩得很开心呀。」「不要闹了，救救我啦！算我求你！」「唉……」天海无奈叹息，向枫转去。「枫，放开他。」「什么？你这是在命令我吗？现在就摆姊姊的样子啊？你这个逃避体质、逃避我的人凭什么命令我？」「我才没……」天海欲言又止，到口的话被她再三吞回肚子里。实在让人看不太下去。「枫，这样说太过分了。」我告诫枫一声，对天海说：「天海，你很怕自己会流蜂蜜汗的事被别人知道吧。既然你这么怕，应该不会随便逃避能藏起这个秘密的方法吧？不会没有原因就放弃吧？所以天海，你不照枫那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能请你说出来吗？」天海别开眼睛。「这不关你的事。」「我们不是知道彼此的秘密，互相合作的关系吗？」「我可没答应过你那种事喔。」「总之，我们已经不算是陌生人了吧？跟我说嘛。」天海犹豫地低下头，最后往枫看一眼，下定决心般吐口气并问我：「你知道我们的汗还有另一个特点吗？」「另一个特点？」「看来你还没跟他说嘛，枫。」「……」我看看枫，见到她像个不愿认错的孩子咬著下唇，一句话也不肯说，便以眼神请天海继续，天海也点个头说：「我们的汗，有引起他人好感的效果。光是闻到味道，人家就会把我们当爱人一样疼爱。」简直像魔法一样……呃，等等，我昨天就见过那魔法般的场面。早上，挤在捕熊队吸引来的人群里头时，天海一个没走稳，踩到了一个恶煞学长的脚。而学长本来想找碴，态度却突然一八○度大转变，斯斯文文地原谅了天海。原来是因为汗的力量。「那么……昨天被你踩到脚的学长突然对你那么好，就是因为……？」天海点了头。「我们小时候，因为这个缘故而深受身边每个人宠爱。弄坏什么都不会惹人家生气，想要什么都可以买，甚至还有根本不认识的邻居突然就送很贵的东西给我们。发现那是汗造成的以后，我就开始没办法相信人了。」也就是无法分辨他人的善意是源自内心还是汗的效果吧。天啊，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后来发现要怎么不流那种汗的时候，起初我也试了一下，但我已经再也无法相信别人了。不管怎么样，就是会觉得别人都是因为汗才对我好，都不是真心对我笑……」「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天海才会远离同学，孤孤单单过自己的日子。天海逃避的不是自己会流蜂蜜汗的事实，而是汗能引起他人好感的力量。「可、可是……」天海害羞地扭著身体向我看来。「那种力量，好像只对阿熊你没有效果。」「真的吗？」「就是这样。我也敢说只有熊熊没那种感觉。」听见枫也同意，我一方面高兴，一方面觉得她们好像在说我冷淡，心情颇为复杂。天海清咳一声，要一眼看透眼底似的直视枫问：「枫，你敢说现在身边那些朋友，不是被汗的力量吸引来的吗？」「你在说什么啊，樱！那不是当然的吗！大家都和我相处得很愉快啊！」枫挑起一眉反驳。受到她的影响，天海的语气也稍微激动了点。「所以我说！你能确定她们对你笑不是因为汗吗？」「那个……我……」枫忽然泄了气，先前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天海说得一点也没错，就只有这一点，枫单凭自己是无法反驳。「我打个岔。」不再被枫压制后，我在床上坐起。「枫平常那样是真的会把枫糖汗流完喔。像我这样对鼻子有点自信的人，昨天那么靠近她也没闻到甜味，先前在路上也是熊化后才终于闻到，普通人应该没感觉才对。」现在距离上次大量流汗已有一段时间，能闻到一点枫糖香。不过与天海平时散发的甜味相比，仍是非常稀薄。「真的吗，阿熊？」天海的表情是前所未有地认真，而我也严肃地回答：「对，真的。」「这、这样啊………………太好了……！」只见她卸下多年重担般吐了一口又深又长的气。脸颊随之放松，有点微笑的感觉。看来我鼻子提供的证明总算是让她安了心。搞什么，天海一直在担心枫的这件事啊？那她昨天要我调查枫的另一半原因难道就是……。「就是你要我调查枫──」「才才才才没有那种事咧！枫的汗有没有流乾净，关关关我什么事啊！」天海打断我的话，傻傻自爆了。还一副视线游移，无法镇静的样子。这家伙真的很不会装。「咦？咦？你们在说什么？」枫全然摸不著头绪，在我和天海之间看来看去。「阿、阿熊！话题到此结束！」我不理天海的制止，对枫说明原委。「我是因为她要我来调查你，所以这两天才跟在你附近。让你觉得不舒服，真的很不好意思。」「真的吗……？」枫惊讶地望向樱。「什、什么东西！听不懂啦！」我继续把赌气装傻的天海摆在一边，进一步揭露真相。「除此之外，这家伙每天午休还会在楼顶上看你跑操场喔。」「咦！吓谁啊！和熊熊一样变态嘛！」枫全身发寒般打起哆嗦，而我再补上最后一句。「不过，我现在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了。其实她非常担心你的枫糖汗还没流完吧。」「唔唔唔唔唔～～……」被我泄完底之后，天海泪汪汪地咬唇瞪我。至于枫那边，则是脸上完全没有厌恶的表情，就只是两边嘴角贼兮兮地高吊，拚命憋著随时会喷出来的笑。「樱～～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唔。」天海脸一红，尴尬地别开视线。枫的头随她的视线绕过去，对著她笑咪咪地说：「说嘛，你是不是很关心我呀？」「唔唔……很讨厌对不对？对不起。」「哪会，一点都不讨厌啊。」枫的脸也红得像枫叶，甜笑著说：「你这么关心我，我也很开心。谢谢喔，樱。」天海显得有些诧异，接著高兴地微笑，枫的笑容也更深了。「樱……不对，姊姊，以后我们要继续做好姊妹喔。」「真、真拿你没办法，那就这样吧。」天海腼腆生硬地点点头。多么温馨的场面啊。如果没有我，她们还能和好吗？废话，怎么不能，我只是让它稍微提早发生而已。枫带著炫目的笑容牵起天海的手。「姊姊，那我们从明天起在学校一起跑吧！我相信你一定很快就能交到好朋友！」「朋友啊……」天海的脸蒙上阴霾。即使明知像枫那样流汗就没问题，对于交友的恐惧也不会这么快就化解吧，再说能否就此顺利交到朋友也是未知数。是有问清楚的必要。「天海，你真的想交朋友吗？」「我……」天海视线垂向圆桌上的麦茶。玻璃杯中只剩一个米粒大的冰块，其他的冰块全都融化了。盯到最后，仅存的冰块也消失不见。到这时，天海才彷佛在黑暗中鼓起勇气踏出一步般说道：「可以的话，我也想交朋友。可是要像枫那样生活，对我来说真的很难……而且我还是会怕，不知道我的蜂蜜会不会一样流完……」说到最后，声音小到都快听不见了。让我很想拭去她的不安。「没流汗的时候，其实你没什么蜂蜜味。所以只要稍微注意一下有没有流汗，一般人应该是闻不出来。」我继续对表情像在寻求根据的天海说：「还记得昨天早上你踩到学长脚那时候的情况吗？学长一闻到你汗的味道，态度就变了嘛？当时那附近应该弥漫著蜂蜜味，可是只有学长一个受到汗的影响，不是很奇怪吗？所以我认为，要像学长那样离你很近又吸到一口很浓的香气，才会被汗影响。」「那、那只是你的推测吧……」「不然这样好了。」我直视天海双眼说：「我也陪在你身边，闻你身上蜂蜜味会不会太重。」天海吓一跳似的睁大眼睛，嘟哝起来。「你在乱说什么啊。」不过天海双颊樱红，好像还满高兴。接著一个深呼吸，下定决心般点头说：「……我知道了。如果枫愿意一起，我会试著尽可能一点一点努力。」虽然话声听起来没什么自信，但可以从中感受到坚定的意志。天海带著祥和的笑容看著枫，枫也用温柔的表情回望著她。接著天海把视线移到我身上，走到我的正前方，用心神不宁的模样微微动著樱唇说：「而且阿熊也要一起喔。」这害羞撒娇要求的模样实在与天海太不搭嘎，使得我和枫忍不住笑了出来。「「噗。」」「咦，你们两个是怎样！为什么要笑我！」天海急得两手乱甩。「因为你……哈哈哈哈！」「姊姊那样真的太奇怪了啦！」「讨、讨厌！阿熊，再笑就不给你舔蜂蜜喽！这样你也没差吗！」「那、那怎么行！大人饶命啊！」见到我天快塌下来的样子，天海也一起笑起来。一想像天海未来也能像枫那样生活在朋友的围绕下，就让我迫不及待。◇◇◇「阿熊，真的很谢谢你。」天海家门前，天海微微向我鞠了个躬。碎钻般的星光在黑漆漆的天空点点闪烁。太阳早已西沉，夜晚笼罩大地。等待北极熊化解除花了不少时间。枫几乎不流蜜汗，舔了也满足不了我；天海则是因为枫在而害羞，不愿让我舔。所以我只好慢慢等亢奋消退，让熊化自然解除。返家之际，我对送我到自家门口的天海说：「这有点不像你耶。而且，我什么都没做啊。」「怎么没有，我和枫的感情又能像以前那么好，都是你的功劳。」天海柔柔的微笑使我腼腆地转移话题。「你以后会跟枫一起上下学吧？你能像枫那样一整天跑步流汗吗？」「我体力跟她差很多，短时间内没办法吧。」天海苦笑回答。并望著夜空，彷佛能在星辰之间看见未来。「我就慢慢练体力，平常注意不要流汗，还有……试著交几个朋友。像枫那样。」希望真有那么一天。怪了，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届时我不就尝不到天海的蜂蜜了吗？今天的我脑袋真的不太对劲。「所以呢，虽然我是千百个不愿意，不过我还是接受你之前的提议跟你合作吧。」「咦？」我有听错吗？天海刚说什么？「我说我允许你舔我的汗啦！」「真的吗！」原来我没有听错。天海终于不再抗拒，答应和我合作。我乐得都快跳起来了。「哎呀，看来你总算是明白了我对你蜂蜜的心意，谢天谢地啊！」「你说，你对蜂蜜的心意？」天海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对啊。就是我知道你体质那天，在堤道分头之前说过的话啊。」──我不太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总之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想离开你！「爱真的可以感动人呢，实在是三生有幸啊……呃，怎么啦，天海？脸怎么红得像赤鬼一样……」──啪！！」「啊？纯情少女心？你到底在说什么？」「没！什！么！」──啪！啪！啪！天海顺著音节连续巴我的头。不知是气消了还是巴得很开心，嘴逐渐笑开。

第一卷 第二话 蜂蜜与枫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