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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下 空之境界

作者:奈须蘑菇 字数:11001 更新:2024-02-21 16:54:14

<p>城镇里飘落着四年以来的第一场大雪。</p>

<p>三月的降雪,寒冷得仿佛要冻结整个季节。</p>

<p>入夜之后,白色结晶仍然落个不停,城镇犹如进入冰河期般一片死寂。</p>

<p>深夜零时。</p>

<p>街道上看不到半条人影,只有路灯发出的光线抵抗着雪幕。</p>

<p>在那原本该是灰暗,却被染得雪白的闇黑之中,他决定出去散步。</p>

<p>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的目的。</p>

<p>只是出现一种预感,因此去了那个地方。</p>

<p>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下个不停的雪中行走。</p>

<p>她果然就在那里。</p>

<p>如同四年前的那一天。</p>

<p>在四下无人的白色夜晚,身穿和服的少女,若有所思,凝视着眼前的闇黑。</p>

<p>「——黑桐,好久不见。」</p>

<p>陌生的少女,仿佛和他认识已久,脸上浮现柔和的笑容。</p>

<p>「——黑桐,好久不见了。」</p>

<p>…</p>

<p>这位名叫两仪式的少女,以冷淡的口吻和他打招呼。</p>

<p>伫立那里的人,不是他所熟知的式,更不是织,而是某个让人捉摸不住的人。</p>

<p>「果然是你……我总觉得会见到你,一切如我所料呢。式沉睡了吗?」</p>

<p>「对啊,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p>

<p>她露出了笑容。</p>

<p>那个微笑,仿佛是为了女性这种存在具现而成的,完美无暇。</p>

<p>「你究竟是谁?」他开口问道。</p>

<p>「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一个Siki,是那个存在伽蓝洞之中的我。也许可以说,伽蓝洞就是我。」</p>

<p>她的手放在胸口,闭上了双眼这么说。</p>

<p>如果来者不拒完全接受,那么就不会受到伤害。</p>

<p>即使是自己看不惯的事物,就算是自己厌恶的事物,即使是自己不能认同的事物,只要毫不抵抗加以接受,那么就不会受到伤害。</p>

<p>不过,相反的状态也是成立的。</p>

<p>如果来者皆拒都不接受,那么就注定会受到伤害。</p>

<p>即使是自己习惯的事物,就算是自己喜欢的事物,即使自己可以认同的事物,如果不愿同意而加以排斥,那么注定会受到伤害。</p>

<p>……那就是过去的她自己、名为式和织的人格的存在方式。</p>

<p>「只有肯定和否定的心固然完整,却也因此而孤立。是这样吧。不染尘垢的单色无法混合,也就无法变色,永远保持着原有的单色。那就是他们。名为Siki的人格就像是位于同一个根基之上两端的极点吧。两点中间一无所有。因此我才存在于那个中间点。」</p>

<p>「这样啊。原来在中间点的是你。那我应该怎样叫你呢?那个……我还是叫你Siki可以吗?」</p>

<p>他歪着头思考的神情很诡异,让她不由得笑了出来。</p>

<p>「不,两仪式是我的名字。不过,你如果叫我Siki,我会很高兴。这样一来,我等待你就有意义了。」</p>

<p>露出微笑的她,可以当作小孩看待,也可以当作成人看待。</p>

<p>…</p>

<p>他和她不着边际地谈着一些小事。</p>

<p>他一如往常地说着,她就很开心地听他说。</p>

<p>两人之间的关系与一直以来的关系,没有一点改变。只是她不一样了。</p>

<p>她逐渐领悟到与他之间的差异,有着不可能混杂的绝望。</p>

<p>「对了,式她记得四年前的事情吗?」</p>

<p>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p>

<p>那还是在他高中的时候。他对式说,他以前曾经和她见过一面,可是式却记不起来。</p>

<p>「是的,因为我和她们都不同。织和式互相为邻,因此相互了解。可是我却是她们无法察知的自我,因此今天发生的事,式也不会记得。」</p>

<p>「是吗。」他感到遗憾似地低哺。</p>

<p>——在四年前,一九九五年三月。</p>

<p>他邂逅了她。</p>

<p>契机不过是一件小小的事。</p>

<p>中学最后那个飘雪的夜晚,走这条路回家的他,邂逅了一名少女。</p>

<p>那名少女伫立在这条路上,兀自静静地仰望天际。</p>

<p>他就这么回家,入睡前突然回想起那名少女。于是他就出门散步,顺道往那边看看。</p>

<p>到那里之后,少女依然伫立在那里,他向少女打了招呼。</p>

<p>「晚安。」口吻非常自然,仿佛两人是拥有十年交情的好友。</p>

<p>一定是因为那场美不胜收的雪。</p>

<p>即便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不禁想要共享美景。</p>

<p>…</p>

<p>「黑桐,我有事想问你。虽然有点遗憾,不过在我问了之后,我们今天的交谈就此结束吧。我也是为了这个才会来到这里。」</p>

<p>她那双比外表成熟数的眼眸,一直凝视着他。</p>

<p>「你想得到什么?」</p>

<p>这个问题太过突然,让他无法回答。</p>

<p>她的表情如机械般毫无情感。</p>

<p>「黑桐,说出你的心愿。一般来说,只要是心愿,我都可以实现。式好像满喜欢你的,我的权利就是你的东西。</p>

<p>告诉我,你的心愿是什么?」</p>

<p>伸出手的她,有一双澄澈透明的眼眸,无尽深邃。</p>

<p>彷佛能看到人心深处的瞳孔之中,欠缺了人性,感觉对方具有类似神灵的气质。</p>

<p>他稍加思忖,眼睛凝视着她,透过眼神去回应她。</p>

<p>他并不是无欲无求,也不是不相信她。</p>

<p>不过,他的回答却是,「我不需要。」</p>

<p>「这样啊——」</p>

<p>她闭上了眼眸,叹了一口气。感觉她好像非常遗憾,却似乎带着安心般的怜爱。</p>

<p>「……也是,其实这我早就知道了。」</p>

<p>于是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愣愣地凝视着白色的闇黑。</p>

<p>「你应该不是Siki吧。」</p>

<p>他哀伤地说,她嗯了一声点点头。</p>

<p>「——欸,黑桐,所谓的人格究竟存在于哪里呢?」</p>

<p>像是在问明天的天气如何,只是个单纯的提问。</p>

<p>他的口气像是对对方的回答毫不关心,只不过随口问问罢了。</p>

<p>即使如此,他还是用手摸着嘴角,认真地思考起来。</p>

<p>「……这该怎么说呢?所谓的人格说是一种知性,应该是在头部吧。」</p>

<p>在头部,也就是说知性栖宿于脑中。</p>

<p>他这么说了,不过她摇头说了不是。</p>

<p>「……灵魂栖宿于大脑之中。如果可以只让脑髓存活,那么人类根本不需要肉体。只需从外部施以电流刺激,就可以让是脑一直做梦活下去——式曾经提到一个魔术师。他也和你一样,回答说在头部。</p>

<p>但那是不对的。</p>

<p>举例而言,就以黑桐你这个人为例,你的人格,你的灵魂,能将之具现化的,是由你各种经历累积而成的意识,以及你那如空壳般的躯体。光是孕育意识的大脑,无法产生人格。虽然只有脑也可以活下去,但我们必须先拥有肉体才能产生自我意识。有了肉体之后,和肉体一起培养,就有了现在的人格。喜爱自己肉体的人,应该属于社交型人恪,而厌恶自己肉体的人,则属于内向型人格。虽然光有意识也可以培养出人格,但那样的人格是无法认识自己的,一般来说,心灵就会长成为别的东西。那样的话,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格,和电脑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有谁只是一个脑,那个人就必须创造出一个『只有脑的自己』的人格。必须舍弃肉体这个人我,而保存意识这个小我。</p>

<p>不是有了知性才有肉体。</p>

<p>而是,有了肉体之后,知性才得以诞生。</p>

<p>然而,作为知性的根本的肉体,其实算不上是知性。肉体</p><p>只是一种存在。只是,肉体本身也有人格。因为我就是那个和肉体共生,培养出知性的人格。」</p>

<p>啊!他不由得拉高了嗓门。</p>

<p>……据说人类是由三种要素组合而成的生物——精神、灵魂,以及肉体。</p>

<p>若是精神栖宿于大脑,灵魂栖宿于肉体,那么,她就是Siki的本质。</p>

<p>所谓的Siki,是没有心,仅有肉体的人格。</p>

<p>两仪式缓缓点了点头。</p>

<p>「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并不是从知性产生的人格,而是肉体自身的人格。</p>

<p>式和织就是在『两仪式』的起源性格之中进行人格交换。职司这一切的便是『两仪式』。她们二人既是两仪,自然还有一个太极存在。象征太极的圆形轮廓就是我。</p>

<p>我创造了和我同等的我。不!既然有意志这种具有方向性的存在,她们两人可以说是比我高了一等的我吧。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却拥有相同的思考回路,追根究柢或许是因为她们是『两仪式内心的善与恶』。源自于自我,也终结于自我。否则,她们两个不可能方向巨异,却又能独立存在。」</p>

<p>她露出了笑容。</p>

<p>她凝视着他的眼神当中,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冷冽杀意。</p>

<p>「……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两个Siki的原型。」</p>

<p>「是的。我就是两仪式的本质。而且是绝不会外显的本质。只是肉体的我无法思考,我本该是就那样到腐朽为止的。因为身为『  』的我正因为身为『  』,所以既没有知性也没有意义。</p>

<p>但是两仪家的人,却把知性给了我这个空壳。他们为了把两仪式塑成万能的超人,硬是把各种人格拼凑进来。于是,身为知性原型的我被唤醒了,然后占据了所有地盘,创造出了式和织。」</p>

<p>啊!他不由得发出声音。</p>

<p>式与织,阴与阳,善与恶。不因为对立而分离。名叫苍崎橙子的魔术师曾经这么说过,分离是因为要包含更多的属性。</p>

<p>「好笑吧?其实,我应该会变成未成熟的胎儿而消失,结果就这样获得所谓的自我。</p>

<p>刚出生的动物拥有赤子之身,以及相对应的知性之芽。可是,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而直接出生的东西,理应是会直接死亡的。本来趋近于『  』的生命,不可能拥有身体而出生。你应该听橙子小姐说过吧?世界会防止导致其自身毁灭的事物发生,因此,一般来说,我即使发生了也不会出生。</p>

<p>像我这样直接从『  』中流出的生物,结果只能是死于母亲的胎盘之中——可是,两仪一族却拥有使之存活下去的技术。因此我就出生了,不过意识却未萌芽。『  』就是无,即便是知性也不具备。我原本就该对外界维持那种状态,一无所知地存活下丢。</p>

<p>然而,他们却把我唤醒了。他们不是把既成人格植入我体内,而是唤醒了我『  』的起源。外面的世界,硬是被推到了我的面前,由于实在是太蔴烦,因此我决定把一切丢了式处理。</p>

<p>——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外面的世界发生的事,尽是些一目了然、穷极无聊的事啊。」</p>

<p>纯真无邪的眼神露出笑意。</p>

<p>那是带着冷酷,暗藏嘲讽的模样。</p>

<p>…</p>

<p>「——不过,你拥有自己的意志。」</p>

<p>对他来说,她很让人痛心,于是他这么说。</p>

<p>她点了点头。</p>

<p>「没错。不论是什么人,肉体都拥有人格,但肉体本身却不会对自己产生认识。因为在此之的,脑已经创造出知性。</p>

<p>脑的运作所产生的知性,形成了人格,把肉体也统括进去。从那时候开始,栖宿于肉体的人格完全变成无意义。</p>

<p>脑明明是身体的一部分,所谓的知性却将孕育自己的脑和肉体作出区分,完全将大脑当成特别的存在处理?软体失去了硬体之后,就已经不具备形体。然而,硬体失去了软体,也无法独立运作。所谓人格这种的知性,甚至不知道创造出自己的肉体,认为是人格创造出自己。只是我的顺序和别人不同而已。</p>

<p>即便如此,现在在此处和你说话的我,也是因为具有Siki的人格,才能这样和你溉话。如果没有Siki,我连语言的意义都不能理解,因为毕竟我只是一具肉体。」</p>

<p>「……是这样啊。没有式的人格,你就无法对外界产生认识。不过——」</p>

<p>「没错。我就是没插电源的硬体,如果没有Siki这个软体的话,我就只是一个空壳。</p>

<p>只能凝视着内部,只和死相连接的容器。魔术师们虽然说那是和根源相连,但那种事对我而言根本毫无价值。」</p>

<p>她悄悄地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摸他的脸。</p>

<p>自皙的手指轻轻晃动他额头上的发。发丝之下有一处伤痕。</p>

<p>「……不过,现在我觉得有那么一丁点价值。如果是我,我可以替你治好这点伤。成为某个人的力量,和外面的世界就会产生关联……不过,你什么都不需要呢。」</p>

<p>「因为式擅长破坏啊。勉强去做这种事,我怕自己反而会吃到苦头。」</p>

<p>不知他话里带着几分认真,他露出稳重的笑容。</p>

<p>她像是一只闪避阳光照射的蝴蝶别开了目光,放下手指的动作比落下的雪花更柔缓。</p>

<p>「……也是呢。式除了破坏什么也不会。在你看来,我究竟还是式呢。」</p>

<p>「——式?」</p>

<p>「……因为我的起源是虚无,因此拥有我这个身体的式,就可以看得见死亡。因为在两年期间的昏睡状态中,我看不到外界,只持续凝视着两仪式这个虚无,式终于了解死的触感。</p>

<p>式那时一直漂浮在称之为根源漩涡的海上哦。孤单一人,在『  』之中,具有式的形体。」</p>

<p>……确实,如果所谓的虚无是根源的话,她应该会想把一切复归于虚无吧。</p>

<p>所以,式能毫无例外地杀死所有事物。</p>

<p>即使式这个人格想否定,但那却是她灵魂的原型。正因为是虚无,所以才有「希望所有事物死亡」的方向性存在——</p>

<p>「是的,那就是式的能力。和浅上藤乃一样,有一双特别的眼睛,可以看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的特殊管道,可以窥见根源漩涡这个世界的缩影。</p>

<p>不过,我却可以潜入更深的地方。不——或许我自己就是那个漩涡。」</p>

<p>她凝视着他,用不安定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p>

<p>似乎在诉说着谁也无法了解、哀伤的感情。</p>

<p>「……根源漩涡。一切的原因交杂在一起的地方,在那一切都存在,所以那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那就是真正的我。虽然只是与那里有所连接,但我也是那里的一部分。换句话说,我和那里是相同的存在,不是吗?</p>

<p>所以我什么都能做到……是啊,重组肉眼无法看见的细小物质的法则;回溯起源改变生物的系统树,这种事情也能够做得到。即使要重新安排现在这个世界的秩序也很容易。不是重建这个世界,而是以新的世界,破坏旧的世界。」</p>

<p>说着说着,她露出微笑。</p>

<p>彷佛在蔑视自己,唇角滑稽地扭曲。</p>

<p>「……可是,那又有何意义呢。只不过会让我感到疲惫罢了,就和做梦没什么差别。因此我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做着连梦都称不上的梦……不过,看起来我和Siki做了不一样的梦。</p>

<p>Siki说她讨厌孤零零一个。你不认为这是一个无聊的梦吗?</p>

<p>是啊,你说Siki多无聊。多么无聊的现实。多么无聊的——我。」</p>

<p>她低声说着,凝视远方的黑夜。仿佛那是非常重要的、以后再也见不到的景物。</p>

<p>「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因</p><p>为我只不过是肉体。反正和她就是同为一体,只好陪她一起做梦了。</p>

<p>Siki凝视着外面,而我则是凝视内部。两仪式的肉体不是连接着称之为根源的地方吗?</p>

<p>因为我只够看着内部,因此知晓一切。那既痛苦又无聊,而且毫无意义,因此我闭咯上眼睛……然而一切仍然持续着,和以前没什么差别。</p>

<p>如果能够一直睡着的话就好了。连梦也不做,什么都不用想,一直那样下去。最好是直到某个时候,到了这个肉体腐朽消失时,也察觉不到梦的终结。」</p>

<p>话语像是被纷纷降下的雪埋葬,静静地溶入了黑暗之中。</p>

<p>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只是凝视着她的侧脸。</p>

<p>好像是责怪自己说了那些话,她用小而柔和的声音说道:</p>

<p>「看我真是个傻瓜。你可别介意啊……不过呢,我今天心情好,再给你个奖赏吧!</p>

<p>式并不是喜欢杀人。她自己搞错了。因为她的杀人冲动是从我这里产生的,那就不能算是她本人的嗜好吧?所以你放心好了,黑桐。就算真有什么杀人魔,也是指我。过去想要杀掉你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呀。」</p>

<p>她像是在恶作剧地微微一笑,像是说「对式可要保密哟」。</p>

<p>他只能点了点头。</p>

<p>……仅为容器的肉体。</p>

<p>但是又是形成自我,又促其成长的根本存在。统括了名为Siki的种种一切,位于无意识下的意识。</p>

<p>这种事,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接受。说到底,人类只不过是在自己这个空壳中做着梦而已。明明是那么地显而易见的。</p>

<p>…</p>

<p>「……我得走了。那个,黑桐。你真的是什么都不需要呢。与白纯里绪对峙的时候也是,死亡就在身旁却仍然选择了中立。我觉得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你就不想要一个比今天更快乐的明天吗?」</p>

<p>「……因为我现在已经很快乐了。我觉得这已经够了。」</p>

<p>这样啊……她喃喃低语着。</p>

<p>她用一种类似羡慕的眼神,凝视着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他。</p>

<p>……她心想,没有任何特征,不希望自己成为特别的存在而活着的人是不存在的。无论是谁都抱持着各种想法,对立的意见以及相反的疑问而活着。</p>

<p>如果说那样的化身是两仪式这个人,他就是那种性质特别淡薄的人——</p>

<p>不会去伤害任何人,因此自己也不受伤。不会去夺取任何东西,因此什么也得不到。</p>

<p>不起波澜,像是融入时间一样,作为芸芸众生的平均数而活着,静静地呼吸着自己的空气。</p>

<p>平淡无奇,平稳无碍的人生。</p>

<p>但是如果能够在社会上这样生活的话,那并非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p>

<p>不与任何事物产生争执,不对任何人带有憎恨地活着是不可能的。</p>

<p>大部分的人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愿望要过那样的生活。想要成为特别的存在却无法实现,这种形式才是真止的平凡人生。</p>

<p>所以说——从一开始就打算过这样生活,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困难。</p>

<p>如此一来,本身就是「特别」的存在。</p>

<p>结果,不特别的人说毕竟还是不存在。</p>

<p>人就是在每一个人都巨不相同的意义上存在的生物。</p>

<p>只凭藉着身为同一种类这种依靠,为了将无法相互理解的隔阂,淡化为「空」之境界而活下去。</p>

<p>明明知道那一日不会到来,却依然做着那样的梦而活着。</p>

<p>这个必定才是无人能够例外的,唯一的理所当然。</p>

<p>……长时间的寂静过后。</p>

<p>她缓缓把将视线移回灰白宽广的夜之尽头。</p>

<p>任谁都无法理解的特脚性,任谁都不去理解的普遍性。</p>

<p>正因为任谁看来都是普通的缘故,谁都不去深入理解他。</p>

<p>不为任何人讨厌,谁都不被他所吸引的,这样一个人。</p>

<p>他就像是幸福时光的结晶。那么,孤单一人的到底是谁呢……?</p>

<p>——那种事一定没有人明白。</p>

<p>凝视着飘摇的雪之海洋,她的瞳孔中暗藏着浪涛一般的伤感。</p>

<p>不是向任何人说话,话语低声从唇间漏出。</p>

<p>「理所当然地活着,理所当然地死去。」</p>

<p>啊,那真是——</p>

<p>「多么孤独——」</p>

<p>凝视着没有终点,甚至也没有起点的阔黑。</p>

<p>仿佛宣告着两人分离时刻的来临,两仪式如此说道。</p>

<p>◇</p>

<p>于是,他目送着她离自己远去。</p>

<p>他心里明白,永远不会再和她相见。</p>

<p>雪不停地下,白色碎片埋藏着闇黑。</p>

<p>飘飘晃晃,犹如羽毛落下。</p>

<p>再见了,黑桐。</p>

<p>她如此说道,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p>

<p>——我还真笨。又不是明天就见不到了。</p>

<p>她如此说道,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p>

<p>他仿佛某些时候的她,兀自在雪地里凝视夜空。</p>

<p>直到破晓之前,代替她一直凝视天际。</p>

<p>雪不停地下,当整个世界被灰色包围时,他独自走上了归途。</p>

<p>那把黑色的伞,在没有行人往来的路上,缓缓地淡入远方。</p>

<p>白色的雪景之中。</p>

<p>在朝霞消失的黑色,如同夜晚走过的痕迹。</p>

<p>摇晃着、孤寂地消失。</p>

<p>那道不露一丝寂寞的黑影,不停歇地走在回去的路上。</p>

<p>和四年前初次和她邂适时相同。</p>

<p>独自一个人静静地,歌颂着雪走上归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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