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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叛乱

作者:川口士 字数:37730 更新:2024-02-21 16:57:55

<p>在绽放冷冽光芒的繁星点缀下,月儿升上了高空。</p>

<p>此时已是深夜,王宫的大厅堂已经空无一人,走廊上只见巡逻士兵的身影。除此之外,就只有忙碌迄今的极少数文官会出来走动。</p>

<p>这一夜发生的第一起异变,出现在王宫一楼的某处柱廊。</p>

<p>一名男子在站哨的士兵们面前忽然现身——用“忽然”来形容虽然有些离奇,但对这些士兵们来说,他们所看到的就是如此。</p>

<p>在墙壁火把的照明下现出身形的这名男子,看起来非常矮小。若只是看他身后的影子,甚至会让人以为他还只是个少年。男子身穿看似高级的绢服,光秃秃的头顶上戴了个小帽。他的眼皮相当大,而眼睛却是极细,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有没有睁眼。</p>

<p>一名士兵握好短枪,问了句“是谁?”——而这也成了他人生最后的一句话。</p>

<p>下一瞬间,士兵所戴的头盔被捏个稀烂,而头盔里面的东西则成了一团鲜血四溅的肉糊。</p>

<p>原来是矮小男子跃起身子,在空中抓住士兵的头盔,并连盔带头一起掐烂了。</p>

<p>男子并未露出得意的表情,而是乘势一一袭击其他的士兵。</p>

<p>这处柱廊有六名士兵站哨,但每个人都在无法正确理解发生何事、来不及呼叫同伴的状况下,惨遭头部被毁的下场。而这场屠杀从开始到结束,甚至还不到数到十的时间。</p>

<p>“再毁掉一个地方后,我就出发吧。”</p>

<p>男子用士兵的衣服擦拭沾满血与肉块的手后,便离开了柱廊。</p>

<p>这名男子的名字是马克西米利安·班奴萨·嘉奴隆。</p>

<p>堤格尔虽然早就钻进了床铺,但一直无法入眠。虽然这和他穿着皮甲上床有关,但原因不只如此。</p>

<p>走出澡堂后,堤格尔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并和手拿葡萄酒瓶的葛斯伯与卢里克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p>

<p>而交谈在一刻钟前就结束了。卢里克住进了隔壁的房间,而葛斯伯则是在这间房里打了地铺,目前已经入唾。</p>

<p>葛斯伯是马斯哈察觉王宫气氛不对劲后,为防万一而安排的护卫。至于卢里克应该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在向艾莲取得许可后过来的吧。</p>

<p>顺带一提,蒂塔此时不在隔壁房。蕾琪把她叫了过去,说是想听蒂塔在吉斯塔特的所见所闻,因此她现在人在公主的寝室。知道金发公主还记得自己,栗发侍女直率地感到相当开心</p>

<p>堤格尔仰望着盖着一层淡淡黑影的天花板,愣愣地思忖起来。他一边回想起蕾琪说过的话语,一边思考着这场战争结束后所要面对的未来。</p>

<p>他逐渐坚定了离开亚尔萨斯的决心。要说不感到难过是骗人的,但若是想守护这片土生土长的领地,他就只能这么做了。</p>

<p>若整个布琉努都受到战火包围,像亚尔萨斯那样小小的土地,想必会在转瞬间被烧成灰烬吧。在两年前的内乱之中,堤格尔切身体会了这样的事实。若没有艾莲的协助,青年的故乡应该早就被战火烧毁了吧。</p>

<p>唯有布琉努维持和平,才能追求亚尔萨斯的平安。</p>

<p>当然,他也想成为蕾琪的助力,而且也认为这个选择能帮到马斯哈、奥杰和杰拉尔等人。</p>

<p>——不过,若是在王都的话,那边就会变得很远啊……</p>

<p>“那边”指的是哪边,堤格尔心中可是再明白不过了。他在这个晚上已经想这件事想了无数次,但迟迟得不出结论。</p>

<p>即使知道自己得不到结论,堤格尔还是再一次思考起这件事——</p>

<p>但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听到了房间外头传来了盔甲的摩擦声,以及混在其中的好几道脚步声。身为战士和猎人的本能警告着堤格尔有危险。会在深夜之中集体行动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可疑分子。</p>

<p>况且,房门外明明就有看守的士兵,但他却听不到士兵的说话声,这也让人起疑。</p>

<p>堤格尔迅速起身,将手伸向床底,随即摸到了黑弓和箭筒。箭筒里有三十支箭——这是堤格尔在宴席上请奥杰子爵为他准备的。</p>

<p>堤格尔看向打地铺的葛斯伯,发现他也醒了。葛斯伯的手上握着出鞘的长剑,这是他偷偷带进来的。</p>

<p>两人的眼睛虽然都已适应黑暗,但为防万一,葛斯伯拿起放在身旁的烛台,迅速点起了火。</p>

<p>脚步声在堤格尔的房门前停了下来。</p>

<p>下一瞬间,刺耳的破碎声响起,一把把刀刃刺过了门扉,破坏了门锁。</p>

<p>房门被一把推开,几名握剑的人影跳了进来。这时,堤格尔已经握好黑弓,拉满了弓弦。</p>

<p>三支箭矢撕裂黑夜的空气疾飞而出。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的三个人影额头相继中箭,以夸张的动作倒了下来。</p>

<p>——是布琉努兵……?</p>

<p>堤格尔皱起眉头。在烛台的灯火照明下,这些入侵者的打扮分明就和在王宫值勤的士兵一样。然而,他现在没空去思考这件事。</p>

<p>入侵者们虽然因堤格尔已醒而吃了一惊,但他们的动作并未停下。几名男子推开倒地的三人杀入房内,他们打算趁堤格尔还来不及放箭之际痛下杀手。</p>

<p>然而,葛斯伯却在此时从旁杀了出来。他手中的剑反射着烛火的光芒,绽放铁灰色的光辉。</p>

<p>葛斯伯砍倒了站在最前面的男子,随即回剑使出一记大横劈。这一招的目的不在于砍杀敌人,而是在于牵制。一如葛斯伯的预料,男人们纷纷往后退去。</p>

<p>“你们在搞什么?绕过去啊!”</p>

<p>一名入侵者咂着舌下了指示。只有这名男子不是做士兵打扮,而是身穿绢服。穿着绢服的男子直冲向葛斯伯,用力劈出长剑。</p>

<p>葛斯伯好不容易才架住了这一击。趁着葛斯伯被强敌缠住,几名男子纷纷从他的左右绕过,朝着堤格尔逼近而去。</p>

<p>堤格尔蹬床一跃,在空中同时射出两箭。从右侧攻来的两名入侵者的鼻子和喉咙分别中箭,就此倒地。但堤格尔也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板上,而从左侧攻来的一名入侵者随即杀了上去。</p>

<p>“堤格尔!”</p>

<p>葛斯伯铁青着脸大喊。然而,他要是在这时转身,肯定会在那瞬间遭到对手斩杀。他一边接住绢服男子的斩击,一边咬紧牙关。</p>

<p>堤格尔抱着弓,在地上一个打滚,总算是避开了对准太阳穴砍来的长剑。敌人的刀刃划过了青年的皮甲。</p>

<p>就在敌人再次举剑的瞬间——从房门口处传来了短促的尖叫声。发出尖叫的是入侵者们的同伙,这让入侵者们的注意力在一瞬间被拉向门口。</p>

<p>“真是的,居然遭到男人夜袭,堤格尔维尔穆德卿还真可怜啊。”</p>

<p>手握染血长剑、以轻佻口吻说着吉斯塔特语的,正是光头骑士卢里克。他再次挥剑,将一名还在发呆的入侵者砍倒之后,便相准了绢服男子。对于这意料之外的敌人,绢服男子的视线也朝卢里克看去。</p>

<p>趁着这个机会,葛斯伯有了动作。他朝着正要向堤格尔挥剑的男子猛冲而去。而对方与其说是被铁刃吓到,更像是被葛斯伯的气魄所慑。</p>

<p>随着一声大喝,葛斯伯举剑用力一劈。男子的口中同时迸出了鲜血和呻吟声,他松手放开长剑后,就这么仰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p>

<p>为了小心起见,葛斯伯又对着男子的胸口刺了一剑。这样的举止看似残酷,但他们可是在视线不良的昏暗中战斗,若不能确实地收拾掉敌人,就很难安心下来。</p>

<p>“堤格尔,你没事吧?”</p>

<p>葛斯伯说着,将手伸向单膝跪地的堤格尔。</p>

<p>“谢谢你来救我,葛斯伯大哥……”</p>

<p>堤格尔喘着气,借着葛斯伯的手站了起来。而这时候,卢里克与绢服男子的打斗也分出了胜负。绢服男子的长剑被打落,脖子被卢里</p><p>克的剑尖抵着。他像是死了心般垂下了头。</p>

<p>“不过,还真是厉害啊。”</p>

<p>葛斯伯拿起历经打斗却仍未熄灭的烛台,一一确认着入侵者们是否丧命,并以有些傻眼的口吻这么说道。大概是与萨克斯坦军的激战记忆犹新的关系,即使看到尸体,他也没露出恐惧的神色。而堤格尔则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反问:</p>

<p>“你是说什么厉害呢?”</p>

<p>“是你的弓箭技巧啦。虽说眼睛适应了黑暗,而且也有烛台的照明辅助,但是对方可是突然破门而入,他们的额头真的有这么好瞄准吗?而且还是一次射中三个人耶。”</p>

<p>“为了世界上所有的弓箭手的名誉,容我说上一句——请你把这当成是只有堤格尔维尔穆德卿才做得到的绝技。”</p>

<p>卢里克以莫名自豪的口吻插话道。</p>

<p>“对了,葛斯伯卿,你对这些贼人的身分有印象吗?”</p>

<p>被卢里克这么一问,葛斯伯低吟了一声,歪着头说道:</p>

<p>“虽然我记不太得他们的名字,但有好几个人是贵族子弟。若是杰拉尔卿在场,应该马上就能认出来了……”</p>

<p>说到这里,葛斯伯的眼神突然转为锐利。他认识那名被卢里克的剑抵着的绢服男子——而且不只是葛斯伯,连堤格尔也认得。</p>

<p>“你是赛沛特男爵吧?”</p>

<p>堤格尔苦着脸,对绢服男子——赛沛特这么说道。赛沛特转动脖子,以愤恨的眼神瞪视着堤格尔。</p>

<p>“你们得知了我们的计划吗?不,你们一定是知道了,不然怎么可能有办法准备好武器和伙伴啊。”</p>

<p>“若是因为不知道就疏于准备,那可是没办法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啊。”</p>

<p>卢里克冷冷地说,而葛斯伯也点头同意。事实上,这三人都对他们的计划一无所知。</p>

<p>“你可以告诉我跑来杀我的理由吗?”</p>

<p>堤格尔板着脸这么一说,赛沛特便傲然地挺起胸膛,脸上还露出嘲笑。</p>

<p>“你明明就很清楚!因为你企图把我国卖给吉斯塔特啊!这个吉斯塔特人不就是你的部下吗!”</p>

<p>赛沛特瞪着卢里克。堤格尔先是和卢里克互看了一眼,接着则是和葛斯伯面面相觑。葛斯伯撕下了尸体的衣服当成布条,将赛沛特的双手反绑在背后,并开口询问:</p>

<p>“这些士兵也认为堤格尔背叛了布琉努吗?”</p>

<p>“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会采取行动。这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的正义与和平!”</p>

<p>赛沛特那晒得黝黑的年轻脸孔,在怒火的驱使下显得十分扭曲。葛斯伯以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训斥起年轻的男爵。</p>

<p>“什么正义?在深夜时分率领党羽袭击就寝之人,就是你所说的正义吗?”</p>

<p>“你想责备我行事卑鄙吗?和背叛国家相比,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p>

<p>“我也知道某些人会把自知理亏的部分说成『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这类人都会被称之为小人,没有一个是例外的。”</p>

<p>光头骑士露出了轻蔑的神色骂道。这时堤格尔从他们身旁穿过,来到了房间外面。因为他想起外面还有看守的士兵,要是他受伤的话,还得为他治疗才行。</p>

<p>然而,堤格尔看到的却是出乎意料的光景——看守的士兵坐倒在地,正靠着墙兀自好眠。</p>

<p>——他才刚换班,应该还很有精神才是啊……</p>

<p>堤格尔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他可能不是睡着,而是被人下药了。</p>

<p>堤格尔回头望向房内,看着散落一地的长剑。仔细一看,好几把敌方长剑都有粗暴地擦拭过血迹的痕迹。但在刚才这场战斗中,堤格尔他们可没受伤。</p>

<p>话又说回来,他们虽然打扮成士兵,但有十人之多的团体在来到这里的路上,肯定曾被其他的士兵目击过。</p>

<p>忽然间堤格尔视线一转,他直盯着赛沛特,以尖锐的口气问道:</p>

<p>“你们的目标不只是我吧?还有其他同伙对吧?”</p>

<p>赛沛特虽然回答了一句“没有”,但青年的眼神和声音却让他的语调拔高了些许。</p>

<p>看到这样的反应,青年更是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既然敢犯下这么多罪行,肯定需要一个取代蕾琪、免去他们所有罪状的人物。</p>

<p>堤格尔不再理会赛沛特。他拾起装了箭矢的箭筒,向两名男子说道:</p>

<p>“赶快前往马斯哈卿的房间!葛斯伯大哥,麻烦你带路了!”</p>

<p>堤格尔对王宫的构造几乎是一无所知。若是在白天,他可能还勉强能自行前往谒见大厅和大厅堂,但除此之外的地方,他就不觉得自己能在没有向导的状态下抵达了。更何况,现在的王宫可是正被深夜的黑暗包覆着。</p>

<p>葛斯伯肯定知道马斯哈的房间位在何处。堤格尔打算前往马斯哈的房间,在与他会合后,就前往蕾琪的寝室。</p>

<p>背后传来了赛沛特不甘心的怒吼声——但堤格尔等人已经在走廊上跑了起来。</p>

<p>梅莉桑德的房间位于王宫的地下楼层。</p>

<p>虽然并不狭窄,但也绝非宽敞。家具仅有桌椅和床铺等最低限度的物品,连一件摆设品都没有。至于窗户,就只在靠近天花板处设了一个用以采光的小窗。</p>

<p>自光轮祭开始的那天至今,梅莉桑德就在这处房间里度过每一天。</p>

<p>若是要食物、衣服和泡澡用的热水,对方都会爽快地送来。但她无法外出,也不能会见往来密切之人,若有想要的东西,也得先经过宰相玻德瓦的批准才行。</p>

<p>相较于她所犯下的事,这样的惩罚其实已经是相当宽容了,但对梅莉桑德来说却是奇耻大辱。她经常幻想勒死蕾琪和玻德瓦的光景,次数之多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但至少已经超过一百次了。</p>

<p>她每天都受这股剧烈的恨意所苦,但梅莉桑德却让自己表现得听话安分。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还有机会。</p>

<p>而这个机会终于来了。</p>

<p>外面传来的声响,让梅莉桑德醒了过来。</p>

<p>她虽然将满三十五岁,但外表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年轻五岁左右。即使过着非自愿的不自由生活,她的金色长发仍是璀灿依旧,端正的脸庞也从未垮下——她的美丽丝毫无损。</p>

<p>她身上穿的并非睡衣,而是朴素的麻布衣服。由于王宫给了她这种东西,她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换上了。</p>

<p>她在床铺上坐起身子,并傲然地瞪着门扉。来的人若是蕾琪或是玻德瓦的爪牙,她就打算大声怒骂“这么晚了还在做什么”。虽然心中隐隐窜出一股不安,但她的自尊心却硬是压了过去。</p>

<p>摩擦盔甲的刺耳声响和重物落到地面的闷响不断传来。之后过了不久,从外头上锁的门扉被缓缓地推了开来。</p>

<p>“——梅莉桑德大人。”</p>

<p>门口站着一名身穿绢服、手持染血长剑的壮汉,他以夹杂着欣喜和紧张的声音呼唤了梅莉桑德。这是梅莉桑德相当耳熟的声音,至此,梅莉桑德才真正相信自己已然获救。</p>

<p>“是阿尔曼吗?”</p>

<p>“是。很抱歉,让您久候了。”</p>

<p>壮汉将剑放在地上,随即跪了下来,他巨大的身子整个缩了起来,头还垂得低低的。这时,梅莉桑德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三名士兵,其中两人手上拿着火把。</p>

<p>梅莉桑德下了床,走到阿尔曼的面前,并以傲慢的口吻说道:</p>

<p>“我就免你的罪吧。”</p>

<p>对她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宽容的处置了。因为她并未斥责,也未下达惩处,而是说了一句话就了事。若来者不是阿尔曼的话,她想必会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破口大骂吧。</p>

<p>梅莉桑德从站起身子的阿尔曼身旁走过,来到了走廊上。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她皱起了脸孔。</p>

<p>只见负责看守的士兵的</p><p>腹部被血染红,倒在地板上,这名士兵已经死了。梅莉桑德以像是看路边石头的眼神瞥了尸体一眼后,将视线转回了阿尔曼身上。</p>

<p>“目前状况如何?”</p>

<p>阿尔曼垂下头(看起来就是要缩起那粗壮的脖子一般),简单地说明了一番。</p>

<p>包括他们组成了约有六十余人的组织的事、其中五十人前往蕾琪的寝室准备生擒她的事、其中十人前去暗杀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的事,以及阿尔曼带着剩下的三人前来拯救梅莉桑德的事。</p>

<p>听完这段说明的梅莉桑德,看似不快地噘起了嘴唇。</p>

<p>“仅仅五十人的势力,哪能把那个冒牌货抓起来呀。”</p>

<p>冒牌货指的正是蕾琪。即使主子神色不悦,阿尔曼还是鼓起勇气拼命地说明:</p>

<p>“虽说人数不多,但这五十人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和斯提德卿学过剑术的前骑士,王宫的士兵不会是他们的对手。”</p>

<p>斯提德是原本担任泰纳帝公爵侧近的一名骑士。他在武术的造诣和战场上的指挥能力都受到公爵的青睐,但却在两年前的内乱之中丧命了。</p>

<p>“此外,我们也在士兵们的餐食之中下了毒——那不是会致人于死的毒,而是带有头痛、腹痛或是安眠效果的药。”</p>

<p>宴席上的料理都受到支持蕾琪者的严密监控。厨房就不必说了,就连厨房到大厅堂之间的走廊也配置了士兵。若有人意图侵入,即使对方是贵族诸侯,也得落得被轰出外头的下场,可说是做得滴水不漏。</p>

<p>而他们也没办法收买厨师或是搬运料理的人们。</p>

<p>这时,他们转而将目标放在士兵的餐食上头。士兵的餐点是在其他的厨房制作的,当然也不会有试毒人进驻。而在这种状况下,人数较少的己方在行动上会变得相当有利,他们也顺利地完成了事前的指示。</p>

<p>“我等接下来将前往那可恶的蕾琪的寝室。不管发生什么事,在下一定都会守护梅莉桑德大人的安全。”</p>

<p>阿尔曼说完,就从其中一名同伴手中接过火把,率先踏入了走廊前行。梅莉桑德则是踏着悠然自得的步伐追在他身后,而三名士兵则是跟在她的后面。</p>

<p>在走到血腥味较淡薄的地方时,梅莉桑德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将寒冷的夜风吸入胸中,再用力地吐了出来,借以享受重获自由的滋味。这时,她终于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p>

<p>◎</p>

<p>堤格尔三人由葛斯伯带头,在昏暗的王宫走廊上跑了起来。</p>

<p>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有好几名士兵像看守堤格尔房间的那人一样,都倒在地上熟睡不起。</p>

<p>虽然也有士兵没事,但他们看到同僚不是沉睡不起,就是喊着肚痛,一时之间也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行动。</p>

<p>堤格尔虽然对他们感到过意不去,但只能这么大喊:</p>

<p>“公主殿下有危险了!快赶去殿下的寝室!”</p>

<p>堤格尔判断敌人的主要目标肯定就是蕾琪,即使这么做会引发混乱,但借由大喊来传达讯息仍是个有效的手段。</p>

<p>“这名男子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是击败了萨克斯坦军的英雄啊!相信他说的话吧!”</p>

<p>葛斯伯也拼命放声大喊。虽然士兵们的反应慢了几柏,但还是有几个人跟上了堤格尔等人的脚步,也有人前去呼喊同伴。</p>

<p>“葛斯伯卿,这座王宫里大概有多少名骑士和士兵?”</p>

<p>卢里克边喘着气边问,而葛斯伯回答时也是上气不接下气。</p>

<p>“应该有超过一万,但王宫占地广大……”</p>

<p>除了几处重地之外,士兵们大多散洒在王宫内部巡逻,一旦出现状况,就会以铃声、钟声或是喊声传递讯息,让其他士兵集中起来。</p>

<p>若是下毒让士兵们产生混乱,并切断他们的联系,即使人数不多,也可能找得到下手的机会。毕竟敌人对王宫的构造十分了解,还趁着夜色行事。</p>

<p>在碰上岔路之际,堤格尔叫其他跟来的士兵往另一条通路前进。现在必须増加同伴的数量,也得把这异常的状况尽可能传达出去。</p>

<p>三人穿过柱廊、弯过转角、冲上阶梯,有时也跑下阶梯。</p>

<p>“很快就会到父亲的房间了。”</p>

<p>在走到一条宽敞的长廊时,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p>

<p>长廊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伫立在中央的位置。三人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为那个人影传来了不寻常的杀气所致。墙上挂着火把,火焰虽然静静地燃烧着,但光线却照不到那个人影的身上。</p>

<p>“你是什么人?”</p>

<p>葛斯伯握剑摆出架势,尖锐地问道。堤格尔也将箭上了黑弓的弦往前一步。青年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人影——应该说,他无法移开。</p>

<p>——这家伙是……</p>

<p>堤格尔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他从人影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气息,那气息和青年曾遇到的非人之物——渥加诺伊、托尔巴兰和芭芭·雅加相当相似。</p>

<p>人影向前走了两步后,火把的火光便照出了他的身形。</p>

<p>那是一名男子,他身穿绢服,在秃掉的头顶上戴了顶小帽。那对厚重眼皮下的细长双眼,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论异气息,而这双眼睛正盯着堤格尔瞧。而在他后方倒了几具人影,看起来似乎是原本看守这座长廊的士兵。</p>

<p>“嗨。”</p>

<p>男子举起右手,向堤格尔等人笑着说道。堤格尔没有回应,而是拉满弓,锁定了男子。</p>

<p>“你是——什么东西?”</p>

<p>这话听来和葛斯伯刚才问的问题很像,但问话的前提却截然不同。</p>

<p>葛斯伯以为对方是人类而发问,但堤格尔却不这么认为。</p>

<p>“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好像还是第一次呀。”</p>

<p>男子像是感到发噱似地抖着肩膀笑道,并报上了姓名。</p>

<p>“我是嘉奴隆——马克西米利安·班奴萨·慕奴隆。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所以就不用报上身分了,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p>

<p>“嘉奴隆……?”</p>

<p>即使念过了一次,堤格尔也还是隔了两次呼吸的时间,才终于想起了对方是谁。嘉奴隆是在两年前的内乱中与泰纳帝公爵相互争霸的上流贵族。</p>

<p>“这怎么可能。”</p>

<p>出声的并非堤格尔,而是葛斯伯。</p>

<p>“嘉奴隆明明在两年前就死了!他在败给泰纳帝之后,放火把自己的都市给烧了!”</p>

<p>嘉奴隆脸上露出轻笑,并未回应。对他来说,葛斯伯和卢里克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那对极细的双眼朝着堤格尔看去。</p>

<p>“我今天是来看看你的力量的。”</p>

<p>堤格尔因紧张而敛起脸颊。他用力拉弦,不带犹豫地射出了箭。长廊显得昏暗,而堤格尔和嘉奴隆的距离还不到十阿尔昔(约十公尺),这一箭肯定能了结对方的性命。</p>

<p>然而,三人的眼前却出现了让人惊愕的光景。堤格尔所射出的箭矢,竟然被嘉奴隆接住了——而且他还是以手指夹住了箭簇。</p>

<p>“冯伦啊,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这种儿戏啊。”</p>

<p>嘉奴隆的嘴角露出了冰冷的微笑,并动了一下夹住了箭簇的手指。</p>

<p>接着,箭矢便从嘉奴隆的手中掉了下来,而这支箭矢已经没了箭簇——嘉奴隆居然以手指捏烂了铁铸的箭簇。</p>

<p>堤格尔低吟一声,立刻抽出两支箭矢上弦,并迅速射了出去。</p>

<p>然而,箭矢终究没有招呼到他的身上。只见嘉奴隆的手一晃,似乎扫过了他额头前方的空间,而下一刻,嘉奴隆的手上就握住了两支箭矢。过去,堤格尔也曾徒手接住过飞来的箭矢,但这番技巧显然是不同次元的神技。</p>

<p>“看来得让你尝点苦头哪。”</p>

<p>嘉奴隆折断箭矢随手一扔,接着蹬地</p><p>冲出。</p>

<p>堤格尔睁大了眼睛,在不知不觉间,嘉奴隆的脸孔已经近在眼前。</p>

<p>嘉奴隆举起了手——而堤格尔则是在愕然之中猛力着地一滚,随即感受到有东西削过了左耳旁边的空间。</p>

<p>在地上打滚的堤格尔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他虽然立刻挺起身子,但汗水却自额头不断滑落,而从下颚滴到地上的汗水则形成了黑色的水渍。左耳传来了疼痛的感触。</p>

<p>“居然被你闪过了。”</p>

<p>在堤格尔面前着地的嘉奴隆赞赏道。这时,两名男子从他的背后挥剑砍来。是葛斯伯和卢里克。原本被嘉奴隆的气势压得动弹不得的两人,在鼓起勇气之后劈下了手中长剑。</p>

<p>但嘉奴隆甚至没有回头看两人一眼,他就只是在高呼万岁般,将双手向后高举而己。</p>

<p>随着尖锐的破碎声响起,刀身化作无数铁片飞上半空。他们的长剑自剑锷至剑尖的部分,全都对方被一把轰碎了,而这股冲击力极为惊人,两名剑士就像是被痛殴了一拳般,他们先是身形一晃,随即就这么仰躺在地。</p>

<p>“你使不出力量吗?”</p>

<p>对于讶异地这么询问的嘉奴隆,青年只是无言地瞪着他。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p>

<p>现在的堤格尔确实能凭自己的意志使出黑弓的力量,然而,要射出蕴含『力量』的箭矢,是需要一点时间的。</p>

<p>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这项弱点告诉对方,况且就算说了,眼前的这名男子想必也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蓄力。</p>

<p>“那就代表你派不上用场啊。虽然无趣,但还是杀了你吧。”</p>

<p>嘉奴隆举起了右手。堤格尔虽然也拉弓上箭,但他的行为,就像可怜小动物面对凶恶猛兽所发出的威吓一般。</p>

<p>瞬间,青年的耳朵听到了奇妙的声响,让他停下了动作。而嘉奴隆也维持着举起右手的姿势环顾四周。他们都以肌肤感受到了有异物入侵了这个空间。</p>

<p>“——虚空回廊。”</p>

<p>在空间扭曲的同时,两人头上传来了一道文静的说话声。在话声散去之前,嘉奴隆便蹬地向后一跳,接着,传来了类似金属和岩石交互摩擦的锐利声响。随后,堤格尔的眼前出现了一团轻飘飘地落下的纯白布料。</p>

<p>“好久不见了呢,嘉奴隆公爵。”</p>

<p>那是有如银铃般的澄澈美声。</p>

<p>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带着蓝色的黑色长发和白色礼服在黑暗之中现出轮廓。而由红黑两色交织而成的骇人巨镰,则是散发着银灰色的光芒。</p>

<p>『虚影的幻姬』凡伦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像是在守护堤格尔般,与嘉奴隆面对而立。</p>

<p>“真是的,居然在这尴尬的时刻与你碰上面。”</p>

<p>嘉奴隆看着凡伦蒂娜,露出了浅浅的笑容。</p>

<p>“你为什么要袒护这个小鬼?他不是你需要的棋子吧?”</p>

<p>“我奉维克特陛下之命协助冯伦伯爵,身为战姬,是不能违抗圣旨的。”</p>

<p>凡伦蒂娜仍是挂着微笑这么应答,惹得嘉奴隆露出苦笑。他很清楚这位黑发战姬并不会把国王的命令放在心上,但她似乎有意守护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p>

<p>“好吧,那就陪你玩玩吧。”</p>

<p>话还没说完,嘉奴隆的双手便现出光芒。光芒瞬间膨胀,并缠绕着火焰——在转瞬间变为两颗有人头大小的火球。</p>

<p>在凡伦蒂娜身后看着两人互动的堤格尔咽了口气。在路伯修与芭芭·雅加战斗之际,他曾看过一模一样的光景。那头魔物也一样能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变出火球。</p>

<p>——这家伙果然也是……</p>

<p>随着嘉奴隆双手一推,火球随之飞出,划着抛物线砸向堤格尔等人。堤格尔虽然忍不住露出了畏缩的反应,但凡伦蒂娜像是没当一回事般盯着火球。她并没有闪躲,而是举起了右手的巨镰——虚影艾萨帝斯。</p>

<p>“——黑霞。”</p>

<p>凡伦蒂娜劈出了虚影。若她是想打落火球,那出手的时机似乎也太早了些。弯曲的巨大刀刃只是划破了大气,扫过了空无一物的空间而已。</p>

<p>然而,黑发战姬并没有失手。巨镰所挥过的轨迹,在此时冒出了如黑雾般的东西。那东西瞬间扩展开来,接住了两颗火球。</p>

<p>在撞上黑雾的瞬间,火球发出了像是被水浇熄般的声响后,便这么消灭了。</p>

<p>“哦呵。”</p>

<p>嘉奴隆发出了赞叹声。凡伦蒂娜则是露出艳丽的微笑,接下了矮小前公爵的阴暗目光。</p>

<p>嘉奴隆往前踏了一步,这一瞬间,凡伦蒂娜收起了脸上的笑客。黑发战姬以双手握柄,猛力地挥舞巨镰。</p>

<p>一道像是雷鸣般的巨响在长廊上炸了开来。嘉奴隆瞄准凡伦蒂娜的头顶挥落的右手,被虚影的幻姬的龙具给挡了下来。嘉奴隆并未展开追击,而是踢了巨镰一脚,在空中一个翻身后着地。</p>

<p>嘉奴隆做作地吹了吹右手,侧眼看向凡伦蒂娜。</p>

<p>“我果然不擅长应付你啊,真是棘手。”</p>

<p>“你的身体要是再大一点,手臂再长一些的话,那我就危险了呢。”</p>

<p>凡伦蒂娜的脸上再次泛起微笑并这么回应。她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却察觉了手上巨镰的变化,因而收口不语。</p>

<p>应当是她龙具的虚影,却在此时不经她的意志,在弯曲的刀刃上绽放出黑色的光芒。而这道光芒画出了和缓的螺旋,从凡伦蒂娜的身侧掠过,流向了她的后方。</p>

<p>那儿站着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他站起身子,双脚使劲踏稳,架起了黑弓上箭拉弦。弓弦已经被他拉到了极限。</p>

<p>青年并不是呆站着观看凡伦蒂娜和嘉奴隆那惊天动地的战斗而已。他虽然被赤红的火球和战姬的龙技夺去了目光,但也趁机调匀呼吸,让身体振作起来,并呼唤起黑弓的力量。</p>

<p>随即,黑弓回应了主人的呼唤——而凡伦蒂娜的龙具也同意协助堤格尔。青年架好的箭簇上流入了黑色的光芒,产生了连凡伦蒂娜和嘉奴隆都为之惊愕的强大力量。</p>

<p>“就是这个,我想看的就是这个!”</p>

<p>嘉奴隆的话声因欢欣而颤抖着。</p>

<p>“你的父亲虽然似乎是个善良的人物,但却是个平凡无奇的男子,而你的母亲也只是一介平凡女子。这两人居然能生出像你这样的人才,实在是耐人寻味啊。”</p>

<p>缠绕着魔物气息的前公爵放声大笑,并在兴奋地述说着话语后,将双臂探向前方。仿佛打算要以空手接下堤格尔射出的箭矢一般。</p>

<p>“放马过来吧,冯伦!”</p>

<p>堤格尔没有回应。龙具的力量还在持续灌注在箭簇上头。他打算继续积蓄黑光的力量,直到箭矢承受到极限为止。随着他蓄力愈久,青年承受的负担就愈犬,但他不打算就此妥协。</p>

<p>——要以这一击打倒他……!</p>

<p>若不怀抱着这样的决心射出这箭,恐怕是伤不了嘉奴隆的。</p>

<p>一、二、三……在过了数到四的时候,嘉奴隆的右脚稍稍动了一下。而随着一声清啸,堤格尔的右手也松弦放箭。两人是在同时采取行动的。</p>

<p>嘉奴隆睁大了眼睛——因为堤格尔射出的箭矢无声无息地消失了。</p>

<p>虽然矮小的前公爵露出了惊讶的反应,但那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然而,在他回神过来之前,应当消失的箭矢竟又从他的身旁出现了。</p>

<p>一团黑暗出现在嘉奴隆左侧空间中的一点上头。黑暗呈正圆形向外扩大,而一支箭矢则从黑洞深处疾射而出——当然,箭簇上还缠绕着黑色的光芒。</p>

<p>下一瞬间,堤格尔和凡伦蒂娜的视野被爆开的黑色光芒所覆盖。接着,有如砂暴般的轰然巨响毫不留情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声音之大几乎要震破耳膜。虽然黑色的光芒很快就消褪 了,但随之而来的则是</p><p>铺天盖地的沙尘。</p>

<p>等沙尘散去,双眼终于能视物时,两人看到的光景是——有如被龙爪摧残过的破碎天花板、遭到掀起的石造地板、堆积了无数瓦砾的地面,以及打通了左侧墙壁的巨大空洞。天花板还不时洒下些许沙尘。</p>

<p>“哎呀。”</p>

<p>凡伦蒂娜以手掩口,过了一阵子才挤出这句话来。堤格尔则是连站着都显得很吃力,光是要调整呼吸就累坏他了。</p>

<p>黑发战姬转头看向堤格尔,倾着头直率地问道:</p>

<p>“你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箭矢跳跃到左侧的吗?”</p>

<p>虽然这唐突的问题让堤格尔脸色一皱,但他还是喘着气轻轻点头。他的黑色眸子看向墙壁上的大洞,洞穴的另一端是被黑弓的力量肆虐过的庭园,而再前方则是被黑夜笼罩的世界。</p>

<p>之所以让箭矢瞬间移动,当然是为了要出其不意,但堤格尔也是为了不让王宫受到太大的损害才会这么做的。</p>

<p>凡伦蒂娜的嘴角露出了笑容,那看起来像是觉得青年的判断很有趣,也像是佩服青年的样子。</p>

<p>这时,堤格尔的背后传来了呻吟声——葛斯伯和卢里克醒了。凡伦蒂娜举起巨镰,对堤格尔说道:</p>

<p>“冯伦伯爵,我这就去追击他,善后就交给你啰。”</p>

<p>在堤格尔还在思考她的话中意涵时,黑发战姬迳自使出了龙技。</p>

<p>“虚空回廊。”</p>

<p>就像在水面激起涟漪般,凡伦蒂娜周遭的空间开始扭曲起来。她像是融入那团扭曲的空间般,身子逐渐变得透明,并失去了颜色和轮廓,而堤格尔甚至来不及阻止她。</p>

<p>来时凭空现身的虚影的幻姬,此时也在转瞬之间便消失离开了。</p>

<p>愣愣地呆站在现场的堤格尔,在听到马斯哈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他朝长廊的另一端看去,只见右手握剑、左手拿着火把的老伯爵就站在那儿。看来,他是因为听到黑弓那一箭所造成的巨响而跑过来了。</p>

<p>虽然嘉奴隆和凡伦蒂娜的事情让他挂心,但眼下有着更重要的事。堤格尔简单地说明了自己遭到赛沛特袭击的事,而马斯哈的表情也愈显沉重。</p>

<p>“我知道了,现在先以前往殿下的寝室为优先吧。”</p>

<p>葛斯伯和卢里克从死去的士兵身上借了剑,并短短地做了默祷。</p>

<p>这次则是由马斯哈带队,一行人踩着急促的脚步前往蕾琪的寝室。</p>

<p>◎</p>

<p>在骚动发生之际,蕾琪正待在自己的寝室里,和蒂塔一起睡在附有纱帐的床铺上。若不想干扰守护自己的人们,又要与蒂塔聊天,这就是最两全其美的方法了。</p>

<p>“——殿下,抱歉在您休息之际打扰您。”</p>

<p>将公主从梦乡中拉回现实的,是奥古斯特急切的声音。他似乎已经隔着纱帐呼喊自己很多次了,听到蕾琪出声回应,他立刻安心地叹了口气。</p>

<p>“非常抱歉,请您即刻换上方便行动的衣服。”</p>

<p>蕾琪皱起了眉头。她好像未曾听过奥古斯特把话说得这么紧张。然而,她很明白现在不是追问这件事的时候。</p>

<p>“瑟蕾娜呢?”</p>

<p>她问起担任自己护卫的女骑士。随后,像是舍不得花时间在回应上似地,揣着衣物的瑟蕾娜钻进了纱帐现身了。她已经穿上了银色的护胸,腰部也系好了长剑。</p>

<p>“请您尽速。”</p>

<p>她简短地说完,便将手中衣物递给了蕾琪。那不只是给蕾琪用的衣服,还有为蒂塔准备的侍女服。</p>

<p>蕾琪叫醒了睡在身旁的蒂塔,将衣服递给还有些没睡醒的少女。蕾琪在被窝里脱去了睡衣,迅速换上了替换的衣物。而蒂塔也在换穿衣服的过程中清醒过来。而瑟蕾娜则是在这时说明了状况。</p>

<p>“发生叛乱了。”</p>

<p>她斩钉截铁地说。接着也说明了有数十名士兵杀害了许多看守的士兵,正朝着寝室而来的现况。</p>

<p>“为防万一,还请您即刻离开此处。”</p>

<p>蕾琪为之愕然,由于打击太大,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睁大了眼睛,嘴巴半张,以泫然欲泣的神色看着瑟蕾娜。</p>

<p>即使是对于自己抱持不满、显露反感的人,她也愿意聆听这些人的意见。她并未下达严厉的惩罚和过于极端的指示,而是花上许多时间慢慢解决。她认为这么做都是为了布琉努的安泰。</p>

<p>然而,现在却有人打算以刀剑排除自己。是自己的做法错了吗?还是说,她的存在就是这么让人无法认同呢?</p>

<p>“——蕾琪大人。”</p>

<p>以蕴含决心的话声呼唤她的,是换好侍女服的蒂塔。栗发少女将不安藏到茶色眼阵的深处,拼了命地露出了笑客。</p>

<p>“堤格尔少爷……堤格尔少爷一定会来的。所以,我们先逃一下吧。”</p>

<p>蒂塔的声音和堤格尔的名字让蕾琪回过神来。没错,要为此烦恼的话,还是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说吧。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逃跑。</p>

<p>蕾琪努力让颓丧的心智振作起来,并走下了床。</p>

<p>身穿铁灰色盔甲的奥古斯特站在房门口,以严肃的目光打量走廊的状况。那丛自脸颊留到下颚的丰沛落腮胡,也因紧张而轻轻晃荡着。</p>

<p>“奥古斯特,走廊的状况如何?”</p>

<p>“目前还能再支撑一阵子。”</p>

<p>从奥古斯特的话语和表情推测,敌方似乎已经离这里相当接近了。蕾琪转身看向瑟蕾娜。</p>

<p>“瑟蕾娜,我需要你帮忙,我要搬动这个。”</p>

<p>蕾琪的视线看着她刚才和蒂塔睡在上面的床铺。</p>

<p>“这下面有通道。”</p>

<p>瑟蕾娜听了,立即意会过来。蕾琪、瑟蕾娜和蒂塔三人一起出力,将沉重的床铺搬开。接着蕾琪触碰地板,对准某处用力一压,地板便发出了叽轧声,露出了一块四角形的地洞。洞穴直直往下延伸,而墙面上则镶了许多铁制的攀爬秆。</p>

<p>这时,另一名护卫——克罗德走入了寝室,他和瑟蕾娜一样穿上了白银护胸,腰间佩带着长剑。他环顾了蕾琪等人的脸孔,接着将视线投向地上的洞穴,很快就理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p>

<p>“由我先行探路,请公主殿下跟在我身后,瑟蕾娜,就麻烦你看守后方了。”</p>

<p>“把蒂塔也一起带走吧,让她跟在我的后面。”</p>

<p>听到蕾琪这么说,瑟蕾娜浮现出困惑的神色。因为她之所以将侍女服递给蒂塔,就是为了让她假扮成在宫中任职的侍女,并混入侍女们的通铺避难。</p>

<p>瑟蕾娜和克罗德互看了一眼,接着将视线投向蒂塔。只见栗发少女用力地点了点头。</p>

<p>“若不会为您添麻烦的话,还请带我去吧。”</p>

<p>克罗德已经没时间说服她了,这名护卫开始迅速地爬下洞穴。</p>

<p>“好的。我会尽己所能地保护你的。”</p>

<p>换了个念头的瑟蕾娜这么说道。她还不知道敌方的数量和作风,即使让蒂塔进了侍女们的通铺,也不见得能保障她的安全。</p>

<p>这时,奥古斯特走了过来。</p>

<p>“蒂塔,有劳你守护公主殿下了。”</p>

<p>奥古斯特露出微笑,轻拍她的肩膀。这时的他不是卡尔瓦多斯骑士团的一员,而是变回了在亚尔萨斯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的那名青年。蒂塔也抬头仰望奥古斯特,用力点了点头。</p>

<p>“我们、我们晚些再见吧。奥古斯特大哥,一定要再相见喔。”</p>

<p>蕾琪也抬起了头向奥古斯特说道:</p>

<p>“奥古斯特,请你为了活下去而战。”</p>

<p>即使叫他投降或是逃跑,这名骑士想必也是抵死不从吧。她与奥古斯特虽然只有主从的关系,并没有太多亲密的交流,但她还是看得出这一点。奥古斯特就是这样的一名男子。</p>

<p>“遵命。”奥古斯特简短地回应。这就是</p><p>这名男子所释出的诚意。</p>

<p>远处隐约传来了交剑的声响。奥古斯特的双眼涌上斗志,并催促蕾琪等人尽快离开。蕾琪蹲在洞穴的边缘,把脚踩在攀爬杆上,慎重地往下爬去。</p>

<p>在蕾琪等人都进入秘密通道之后,奥古斯特便挪动设有纱帐的床铺盖住了洞穴。如此一来,应该多少可以争取一点时间。</p>

<p>——如果是处于万全的状况,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p>

<p>奥古斯特握紧拳头,咬紧牙关。</p>

<p>负责护卫公主的卡尔瓦多斯骑士团的骑士,含奥古斯特在内共有二十九名。然而,他们之中已有超过半数受到头痛和腹痛所苦,彻底失去了战力。别说是握剑了,他们甚至连站都站不稳。</p>

<p>敌兵的数量远胜于己,而其中有超过十人的身手和己方不相上下。</p>

<p>“那些家伙并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受过训练的骑士!”</p>

<p>他回想起部下的这番话。简单来说,对方也如法炮制了——就像玻德瓦将他们招入王宫一对方也偷偷将骑士带了进来。</p>

<p>在听到士兵报告“敌方数量众多,且都带着剑”的消息后,奥古斯特使舍弃了之前的战术——也就是在蕾琪的寝室迎战的作法。因为他担心己方会无法守住公主。</p>

<p>他让还能动的部下布署在寝室前方的细长走廊上,这是为了让对方无法活用人数优势的战术。但对方既然有胆采行强攻,那就代表他们的身手绝非泛泛之辈。</p>

<p>部下们逐渐被逼退,一人倒下,接着又有一人倒下,最后还站着的,就只剩下奥古斯特一人。</p>

<p>他击发十字弓射倒一人后,便将十字弓扔到了地上。</p>

<p>他举起了剑与盾。</p>

<p>“来吧,喽啰们。卡尔瓦多斯骑士团的奥古斯特要让你们丧命于此。”</p>

<p>敌兵举剑杀了上来。奥古斯特砍倒了第一个人,以盾牌接住了第二个人的剑,第三个人跨过第一个男子的尸体刺了过来,而奥古斯特避开了。已经染了血的长剑削过了奥古斯特的盔甲。</p>

<p>奥古斯特舞动长剑,刺穿了敌人的腹部,但这却是错误的决定。腹部被刺穿的的男子,以像是抱住奥古斯特的剑般的姿势倒了下来。奥古斯特的剑就此脱手。</p>

<p>他以盾牌殴击接近而来的一名敌人。而在下一瞬间,敌方以仿佛要冲撞上来的气势朝他挥出了剑。奥古斯特的腹部窜过一阵疼痛。他握紧拳头,朝着那名男子用力揍去。这时,又有一名敌人挥剑砍了过来。</p>

<p>从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奥古斯特的动作慢了下来。他虽然避开了剑锋,但男子的剑就这么砍在他的盔甲上。奥古斯特失去了平衡,而受了伤的腹部则流出了深红色的血。</p>

<p>身体变得沉重,呼吸也变得紊乱。男子们尖声呐喊着,朝着奥古斯特杀了上来。</p>

<p>奥古斯特奋力仰起身子,发出了惊心动魄的怒吼声。他横挥盾牌,击中了最靠近自己的一名敌人。敌人被这一击轰飞出去,在撞上墙壁之后才缓缓滑落下来。满是鲜血的头部已经被这一击打得变形。</p>

<p>男子们为之一愣,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奥古斯特露出狰狞的笑容,拾起了刚才那名敌人掉落的长剑。然而,光是做出这样的动作,就让这名男子感到极度痛苦。他的视线开始摇晃,呼吸也变得紊乱。</p>

<p>——我让不少部下送死了呢。</p>

<p>奥古斯特为死去的部下们道歉。这些部下原本该在更适合他们的战场上大展身手才对。他暗自为自己是个不中用的上司一事致歉。</p>

<p>他也向待在卡尔瓦多斯要塞的朋友、同僚和上司道歉。但他也暗自向他们报告——自己到最后一刻都维持着骑士的尊严,绝未玷污骑士团的名誉。</p>

<p>——蒂塔应该能平安脱困吧。至于堤格尔少爷……</p>

<p>在朦胧的意识之中,两人的脸庞浮现在奥古斯特的脑海里头。然而,两人的脸庞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名男子的身影。</p>

<p>——乌鲁斯老爷……</p>

<p>对奥古斯特来说,提到亚尔萨斯的领主,他还是认为非乌鲁斯莫属。</p>

<p>他不认为堤格尔这个领主当得不称职,只是堤格尔继承父亲的爵位至今还不满四年而已。</p>

<p>要是再过个十年,在他的心中,亚尔萨斯的领主就会变成堤格尔了吧。</p>

<p>写推荐信让奥古斯特成为骑士的是乌鲁斯,而为他当上骑士而开心的,也是乌鲁斯。</p>

<p>——真是抱歉,乌鲁斯老爷。</p>

<p>奥古斯特挥动剑与盾,并在心中道歉。</p>

<p>——我想以骑士的身分、想以亚尔萨斯之民的身分,再多服侍堤格尔少爷一些时间,但目前看来……</p>

<p>这时,他再也说不下去了。过量的失血夺走了奥古斯特的意识。</p>

<p>在奥古斯特停下动作的那一瞬间,无数把长剑随之刺入了他的身子。</p>

<p>奥古斯特握着剑与盾,就这么倒下了。</p>

<p>男子们并没有马上靠近奥古斯特,因为他们害怕这名男子还会再站起来对他们挥出长剑。</p>

<p>在过了数超过二十的时间后,男子们终于确定奥古斯特已死,随即跨过他的尸体,成功入侵了公主的寝室。</p>

<p>梅莉桑德在离蕾琪的寝室还有一大段距离的地方收到了报告——虽然扫荡了敌人,但在里面却看不到蕾琪的身影。</p>

<p>“我等已派员绕往与另一侧走廊相连的通道,但他们似乎并不是循此路逃跑的。在下虽觉得不太可能,但他们或许是跳窗逃跑了。”</p>

<p>看到部下唯唯诺诺地报告,梅莉桑德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说道:</p>

<p>“我们去谒见大厅吧。”</p>

<p>听到这句话,男子们都愣愣地面面相觑,但梅莉桑德还没说完。</p>

<p>“寝室有通往谒见大厅的秘密通道,蕾琪肯定是从那边逃跑的。”</p>

<p>这是父亲曾告诉她的、只有王族才能知道的秘密。梅莉桑德甚至没和丈夫泰纳帝提及此事。</p>

<p>梅莉桑德的父亲应该是为了她才说的吧。毕竟局势若有变化,梅莉桑德还是有机会可以成为公主的。不过,她的父亲肯定没料到这样的秘密,居然会被拿来当作把统治者逼上绝路的手段。</p>

<p>梅莉桑德留下近三十名同伴的尸体和不到十五名的敌兵尸体,带领部下前往谒见大厅。</p>

<p>蕾琪等人仰仗着极为微弱的照明,在窄而狭长的通道中摸索着前进。</p>

<p>握有火把的就只有带头的克罗德一人。他右手持剑,左手则拿着火把。</p>

<p>忽然,克罗德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蕾琪。</p>

<p>“殿下,前方有个岔路……”</p>

<p>蕾琪探头窥看道路前方的状况。前方的通道确实分成了左右两条。</p>

<p>——我记得左边的通道会通往谒见大厅,而右边的通道则会通往王宫外头。</p>

<p>这是父亲法隆告诉过她的、只有王族才能知道的秘密之一。现在尽快离开王宫才是上策。</p>

<p>“往右……”</p>

<p>话才说到这里,站在蕾琪身后的蒂塔便语带颤抖地开口说:</p>

<p>“那、那个,蕾琪大人……我觉得不要往右走比较好。”</p>

<p>蕾琪讶异地转头看向蒂塔。栗发侍女的脸色因紧张和恐惧而变得苍白。蒂塔用像是看到了可怕东西的眼神看着通往右边的通路,并继续说:</p>

<p>“我觉得在这条道路的前方,会有个很恐怖的东西在等待我们……”</p>

<p>蕾琪只犹豫了一个瞬间,随即便像是要让蒂塔安心般,轻轻拍了她的肩膀。</p>

<p>“我知道了,我们往左走吧。”</p>

<p>她知道蒂塔曾长年接受过巫女的修行,这名栗发侍女也许感受到了某种危机。而且话又说回来,没人能保证往右走就一定平安无事。</p>

<p>蕾琪等人拐进了左边的通道。谒见大厅里面还有其他的秘道,若能连换两</p><p>次秘道的话,应该也能远离敌人的追捕了吧。</p>

<p>虽然蕾琪等人并不知道,但蒂塔的直觉相当正确。若是走出右侧的通道,就会遇到在堤格尔面前消失后埋伏起来的嘉奴隆。要是真朝着右侧走去,蕾琪等人肯定难逃一死。</p>

<p>他们在左侧的通道中左弯右拐,最后来到一条死路。死路的墙上设有替代梯子的攀爬杆,并朝上方延伸而去。克罗德将火把递给蕾琪后,便爬上了攀爬杆,而蕾琪等人也随后跟上。</p>

<p>蕾琪爬出了这个洞口,用火把朝四周照去,就能看到王座近在眼前,而假的杜兰达尔也在旁边。</p>

<p>“看来我们的确是来到谒见大厅了呢。”</p>

<p>蕾琪安心地叹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走进秘密通道,因此心中还是怀抱着不安。这时,蒂 塔和瑟蕾娜也跟着爬出了通道。</p>

<p>从王座往后走的话,会有一条通往露台的细长走廊。她虽然闪过躲在那边的念头,但随即 又摇了摇头,看向王座左手边的墙壁。那儿设有通往王宫外头的秘道。</p>

<p>“我们没时间休息了,大家动作快。”</p>

<p>蕾琪准备朝左侧的墙壁走去。而就在这时——</p>

<p>连结走廊的大门突然被一把推开,而持剑戴甲的武装男子们随之涌入。蕾琪和蒂塔惊呼了一声,就这么愣在当场。而克罗德和瑟蕾娜则是立刻护在两人身前,架好了长剑。</p>

<p>入侵者们举起手上的火把或烛台,照出了蕾琪等人的身影。</p>

<p>“有了,公主在这里!”</p>

<p>随著有人这么呐喊,入侵者们也随之嘈杂起来。他们的声音已不带一丝敬意,克罗德和瑟蕾娜也浮现出绝望的神色。虽然在昏暗的照明下看不清楚,但敌方的人数大约有二十人之多</p>

<p>只凭他们两人根本无法抵抗。</p>

<p>“蕾琪大人,对不起……”</p>

<p>蒂塔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说道:</p>

<p>“都是因为我说要往这边走的关系……”</p>

<p>“你这话说错了喔,蒂塔,决定要往这里走的可是我呢。”</p>

<p>蕾琪以那对蓝色的眸子温柔地看向蒂塔,像是在安慰她般摸了摸她的头。想到这里有着需要自己守护的人,蕾琪登时振作起来,鼓励自己,并做好战斗的决心。</p>

<p>蕾琪等人所站的位置比士兵们还高出一些。对于这些举剑缓缓拉近距离的入侵者们,金发 的公主露出冷漠的眼神睥睨他们,并锐利地喝道:</p>

<p>“放肆”</p>

<p>入侵者们似乎被这句话吓得停下动作,而蕾琪继续说道:</p>

<p>“你们若真是土生土长的布琉努人,难道不会为自己践踏王宫的行为感到羞愧吗?”</p>

<p>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却带着威严传遍了整座谒见大厅,而士兵们也为之动摇。即使被逼入绝境,蕾琪仍是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看到士兵们犹豫的模样,瑟蕾娜认为有机可乘,便悄悄地对蕾琪说:</p>

<p>“公主殿下,我们会争取时间,请您折回通道逃跑吧。”</p>

<p>“我话先说在前头,你最好别以为跑进通道就能逃出生天啊。”</p>

<p>然而,瑟蕾娜的话语却被得意洋洋的高笑声掩盖过去。数道人影自走廊踏入了谒见大厅。</p>

<p>映照大厅的灯火数量増加许多,并把一名女性的身影照了出来——她是梅莉桑德。而她身旁也站着扛了把大剑的阿尔曼。</p>

<p>“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呀,蕾琪。”</p>

<p>梅莉桑德以满溢着优越感的语调说着,对蕾琪露出了笑客。</p>

<p>“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在我收到找不到你的报告后,我马上就想到了你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对于不知何谓光明正大的你来说,你肯定打算厚颜无耻地从秘道逃跑吧。”</p>

<p>蕾琪一时回不了话。因为梅莉桑德也知道秘道存在一事让她大感震惊。而这也让她明白自 他们既然能先行派兵绕到这里,就代表她的说法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即使逃回寝室,那边想必也有她的部下等着蕾琪自投罗网。</p>

<p>然而,蕾琪不认为梅莉桑德已经控制住了这座王宫。</p>

<p>——不能放弃。</p>

<p>玻德瓦、马斯哈、奥杰和堤格尔都还在。他们肯定会为了营救自己展开行动。蕾琪这么深信着,并企图多争取一点时间。</p>

<p>梅莉桑德的蓝色阵子带着嗜虐的光芒,并开口说道:</p>

<p>“我不会马上杀了你,我要你痛苦到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并彻底摧毁你的心灵。”</p>

<p>“之所以不马上杀我,是因为我还有作为人质的价值吧?”</p>

<p>蕾琪刚强地回嘴。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伤害瑟蕾娜、克罗德和蒂塔。不能让她察觉自己是在争取时间。</p>

<p>“是呀,你说的对。我得把你挟为人质才行呢。”</p>

<p>梅莉桑德露出认真的神情,直率地接受了蕾琪的指谪,但她的脸上旋即露出了残酷的笑容。</p>

<p>“不过,人质只要能活着就行了。我就砍掉你的手和脚,让他们大开眼界吧。挖掉你的眼睛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对了,我就向他们索讨玻德瓦的项上人头吧。只要他们拒绝我的要求一次,我就砍下你身体的一部分送去给他。不知道玻德瓦的头会在什么时候送到我手上呢,真是让人期待呀。”</p>

<p>“不见得吧?玻德瓦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许会认为与其让一个国家的公主受尽折磨,不如让她一死了之呢。”</p>

<p>蕾琪强忍着窜上背脊的恐惧和冷颤,坚强地接下了这些话语。梅莉桑德虽然以恼怒的眼神回敬,但却安静了下来。至此,蕾琪终于确定了一件事。</p>

<p>他们果然还没将整座王宫纳入掌握之中。</p>

<p>“梅莉桑德,我有件事情要问你。”</p>

<p>蕾琪一边小心别让自己的高姿态露出破绽,一边慎重地挑选字词说道。她只有一件事必须要问个明白。</p>

<p>“在杀了我之后,你若成了布琉努的统治者,你打算做些什么?”</p>

<p>梅莉桑德皱起了脸庞。之所以露出这样的反应,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看不惯蕾琪那坚强的态度,同时也是因为她听不懂蕾琪的话中含意。蕾琪又接着说道:</p>

<p>“我是在问你,你打算把布琉努治理成什么样的国家?”</p>

<p>“就只是这点小事?那还用说吗?我会让该恢复的东西回到过去的模样,将一切都导向正途。”</p>

<p>梅莉桑德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般,嗤之以鼻地说:</p>

<p>“我要撕毁和吉斯塔特之间的盟约,夺回阿尼亚斯,肃清那些在王宫向你摇尾巴的愚蠢官员,夺走那些曾效忠过你和嘉奴隆的诸侯的领地。我只会任用向真正的王族宣誓忠诚的正直之人,并分封他们新的领地。”</p>

<p>蕾琪忍不住屏息。梅莉桑德打算做的,就只是让自己与国内外为敌的愚蠢行径而已。若是与吉斯塔特敌对,会感到开心的反而是墨吉涅等邻近国家。而强抢领地一事,想必也会让贵族诸侯们掀起反叛,布琉努肯定会灭国的。</p>

<p>然而,梅莉桑德却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她高傲地说:</p>

<p>“布琉努将会重拾荣耀,你这个冒牌货肯定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吧?”</p>

<p>“你以为事情真的会像你想得这么顺利吗……!”</p>

<p>蕾琪的话声带上了怒火,而梅莉桑德则是冷笑以对。</p>

<p>“可别把我和你这种冒牌货相提并论。我可是以继承王家血脉的女子的身分被养大的。没错,说到冒牌货……”</p>

<p>梅莉桑德的视线,投向了竖在王座旁边的不败之剑。</p>

<p>她唤了阿尔曼上前,而强壮的男爵则是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跨出步伐。蕾琪的脸色虽然变得铁青,却无从制止他的作为。若是随便采取行动,士兵们肯定会蜂拥而上。克罗德和瑟蕾娜也同样不敢动作。</p>

<p>在王座旁停下脚步的</p><p>阿尔曼,先将扛着的大剑放到地上,再握住了杜兰达尔。他以两手高举杜兰达尔,猛力砸向地面。</p>

<p>随着金属破裂的声响传来,不败之剑的刀身也从中断成两截。</p>

<p>刀身的碎片回转着飞上空中,并掉落地面。梅莉桑德的双眼带着炽热的疯狂气息,她的高笑声随即传遍了谒见大厅。</p>

<p>“果然……果然是冒牌货啊!蕾琪!那个时候,你居然用那种无聊的小把戏愚弄我!你打算怎么为我感受到的屈辱和愤怒负责啊!”</p>

<p>蕾琪无法回话,她的心也跟着碎了。光是让自己站稳身子,就已经耗尽她的全力。</p>

<p>而身为护卫的瑟蕾娜和克罗德也大感震撼。两人都尊敬着罗兰,也知道不得不打造假的不败之剑的事情原委。这让他们无法饶恕梅莉桑德和阿尔曼的行为。</p>

<p>“无耻之徒!”</p>

<p>“——住手。”</p>

<p>克罗德眼看就要杀入敌阵,但却被蕾琪静静地伸手制止。蓝色的双眸淡淡地泛着泪光,但她却轻轻地以手指拭去泪水。</p>

<p>不败之剑遭毁,对她来说确实是一大打击。然而,这也代表着梅莉桑德沉浸在必胜的优越感之中,变得小看他们了。不管他们做了些什么事,现在都该忍耐下来,多争取一点时间。</p>

<p>“那么,我们该做正事了。我先一个个杀掉你的护卫,最后再把冒牌货的双手和双脚砍下来吧。”</p>

<p>梅莉桑德的目光闪着冷酷的神色,并指示士兵展开行动。瑟蕾娜和克罗德虽然握紧了剑,但他们就算再骁勇善战,恐怕也突破不了这接近二十人之多的肉墙,并伤害梅莉桑德吧。</p>

<p>“梅莉桑德,我的话还没有说完。”</p>

<p>蕾琪开口说道。不管要承受多少屈辱,她都打算再拖延一点时间。</p>

<p>就在这时——某个撕裂空气的东西自蕾琪头上掠过。蕾琪察觉到这道声音的时候,已经是梅莉桑德的士兵额头遭击、穿出后脑之后了。</p>

<p>那是一支箭矢。虽然蕾琪和梅莉桑德都被彼此分了心,但就连瑟蕾娜和克罗德都没办法迅速做出反应。</p>

<p>头部受箭矢贯穿的士兵发出闷哼后,就这么倒在地上。盔甲和地板剧烈碰撞,发出了尖锐的金属刮擦声。在回音震动夜间空气的这段期间,在场的人几乎都出于惊愕而陷入了沉默之中。没有人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

<p>蕾琪的后方传来了气势十足的脚步声。在脚步声止歇的同时,撼动大气的声响随之响起,第二支箭矢疾射而出,刺中了效忠梅莉桑德的士兵脖子。士兵倒地不起,盔甲与地板相碰的声音再次震撼了大气。</p>

<p>漆黑的人影站到了蕾琪的前方。</p>

<p>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盯着这名人物瞧。那是一名手持黑弓,有着深红色头发的青年。他身穿皮甲,腰间垂挂着箭筒,黑色的双眼因燃起斗志而显得有神。他嘴里叼着箭矢,无惧于眼前的大量敌兵与之对峙。</p>

<p>青年的名字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p>

<p>将时间往前倒回些许。</p>

<p>堤格尔在四分之一刻前抵达公主的寝室。青年看到的,是倒成一团的尸体,以及涂满了血的墙壁。虽然刚才在走廊上嗅到浓浓的血腥味时,他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但眼前的光景却残酷得超乎他的想像。</p>

<p>这时,堤格尔在众多尸体之中认出了奥古斯特。</p>

<p>“奥古斯特……”</p>

<p>堤格尔也不管衣服会被鲜血弄脏,跑到了奥古斯特的身边,将他抱了起来。奥古斯特虽然看起来已然身亡,但在堤格尔不断呼唤他的名字后,奥古斯特使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在和青年对上眼后,轻轻动了动嘴角。</p>

<p>而这也成了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动作。奥古斯特再次闭上眼睛,即使青年拼命地呼唤他,他也没有再睁眼过。</p>

<p>“——堤格尔。”</p>

<p>马斯哈出声喊道。堤格尔抬起头看向老伯爵,脸上的表情像是不愿面对现实。马斯哈的双眼虽然浮现出悲痛的神色,但他很快就将之甩开,以严肃的神色对青年开口:</p>

<p>“这里没有看到公主殿下的贵体,恐怕是逃往某处了吧。”</p>

<p>堤格尔花了数到二的时间,才终于理解马斯哈的话中含意。青年不甘心地咬紧牙关,将奥古斯特的遗骸轻轻放躺在地。</p>

<p>堤格尔知道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p>

<p>“对不起,我有点心慌了。”</p>

<p>“别在意,看到这么多尸体,多少还是会被吓到的。这里面也没看到蒂塔,应该是和殿下一同逃跑了吧……”</p>

<p>“可是父亲,公主殿下到底是前往何处……”</p>

<p>葛斯伯的脸上出现了焦躁的神色。</p>

<p>而艾莲和莉姆在这时现身了。</p>

<p>“是堤格尔啊?看来你没事呢。”</p>

<p>看到艾莲与莉姆穿着以蓝色为基调的军服现身,堤格尔安心地叹了口气,并询问她们有没有看到蕾琪和蒂塔。堤格尔的疑问来得突然,让艾莲和莉姆愣了一下,但在看到布满尸体和红黑色血迹的走廊后,似乎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艾莲回答道:</p>

<p>“经你这么一提,我们在过来这里的途中看到了约有三十名士兵的团体。他们说着谒见大厅之类的字词。”</p>

<p>艾莲看到的正是梅莉桑德等人。之所以没有冲上去战斗,除了是因为敌我数量悬殊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艾莲在当下还没掌握住状况。两人是吉斯塔特人,若是随便和布琉努人兵戎相交,那可是会惹出大问题的。</p>

<p>“谒见大厅啊……若真的是在那边的话,从这里过去可远了。”</p>

<p>马斯哈看似不甘心地晃着灰色的胡须。</p>

<p>“马斯哈卿,谒见大厅在哪边呢?”</p>

<p>莉姆这么一问,马斯哈便指向脚下的地板。</p>

<p>“差不多就在这里的正下方啊。不过,每一处通往下方的楼梯都离这里很远啊……”</p>

<p>即使如此,还是得尽快赶过去。在马斯哈正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堤格尔叫住了银发战姬。</p>

<p>“艾莲,我想拜托你一件事。”</p>

<p>堤格尔的视线投向了离自己最近的窗户。听到马斯哈说“正下方”后,让他闪过了一个念头,他攀着窗缘探出身子,定睛凝视着外头的黑夜。</p>

<p>王都的街景以夜空为背景,化为一团漆黑的影子并隐隐浮现样貌。那街景的轮廓,和他今天中午和蕾琪一同在露台看到的景色是一样的。若不是今天发生过这件事,堤格尔应该也不会马上联想到这一点吧。</p>

<p>青年紧抓着窗缘左右张望,随即在斜下方看到了位于谒见大厅后方的那处露台。艾莲站到了堤格尔身旁,同样探出了身子。</p>

<p>“怎么啦?现在不是分秒必争吗?”</p>

<p>“让我飞到那里去。”</p>

<p>堤格尔伸手指向那处露台,话声中微微带着颤抖。</p>

<p>艾莲的龙具艾利菲尔具备着操纵风的力量,于是堤格尔想到,只要能用上那股力量,或许就可以从这里一口气飞过去。</p>

<p>“你是认真的吗?”</p>

<p>就连艾莲都以藏不住紧张的神色望向堤格尔。</p>

<p>“除了露台以外,那边根本没东西可以抓住啊。要是没抓牢的话,你可是会直接摔下去的喔。而且现在是晚上,我的感觉可能会变得没那么敏锐,而艾利菲尔也不是万能的,我可不能保证它能让你飞多远。”</p>

<p>露台距离地面的高度约有十五阿尔昔(约十五公尺),也就是说,若是失手了,堤格尔就会从这样的高度摔到地上,肯定是会丧命的。</p>

<p>“而且,也没人能保证蕾琪人就在谒见大厅里啊。”</p>

<p>“我知道,但只要能顺利抵达,我就能确认这件事,也能给你们打暗号。”</p>

<p>堤格尔拼命地说服她,由于没有继续谈论下去的时间,艾莲叹了口气,接受了青年的要</p><p>求</p>

<p>“——我知道了。不过,就只能让你一个人去。我可没有能送好几个人过去的把握。”</p>

<p>堤格尔背起黑弓,将箭筒挂在腰间,并踩在窗缘上头。从下方吹来的夜风搔弄着青年的下颚。多亏地上的站哨士兵们手拿火把,让他能隐约看到地上的状况——以及这里到底离地面有多高。</p>

<p>“我要上了!”</p>

<p>为了鼓舞自己,堤格尔大声呐喊,并看准了露台用力一蹬,跳上了虚空之中。一阵强风随即自身后吹来,让他逐渐接近露台。</p>

<p>然而,往下掉的速度却远比前进的速度还快。也许是视野不佳让艾莲错估了距离吧。</p>

<p>露台就近在眼前——堤格尔伸出手臂,却觉得好像还差一点才能构到。他的手指碰触到了护栏上方——然后被弹开了。</p>

<p>——要掉下去了!</p>

<p>恐惧感一把揪住了心脏,但他还是拼命地伸出了手,总算是抓住了护栏的下方。</p>

<p>堤格尔勉强抓住了护栏,并吊挂在空中。他的全身上下都喷出了大量汗水,呼吸也变得急促。</p>

<p>然而,既然成功抓住了护栏,接下来就难不倒他了。堤格尔伸出另一只手抓牢护栏后,先是调整好了呼吸,再把自己拉了上去。</p>

<p>跳入露台之后,他听到有声音从谒见大厅传了过来。堤格尔随即握紧黑弓,上好箭矢,冲入了谒见大厅之中。</p>

<p>梅莉桑德被突然现身的堤格尔吓得目瞪口呆,但在认出堤格尔的长相后,她的表情随即大变。</p>

<p>“就是你吗……!”</p>

<p>梅莉桑德带着一股甚至没对蕾琪展露过的强大怒气,厉声喊道:</p>

<p>“就是你杀了我儿子和我丈夫!”</p>

<p>堤格尔睁大了眼睛。不管是与萨安还是与泰纳帝公爵的战斗,他都未曾引以为耻过,然而,梅莉桑德的声音却让他感到惊愕。</p>

<p>“杀了他!”</p>

<p>梅莉桑德尖声大喊着,方才的冷静已不复见,而士兵们也挥剑冲了上来。</p>

<p>“蕾琪、蒂塔,躲到后面去!”</p>

<p>堤格尔一边呐喊,一边将箭矢搭上黑弓,并松手放弦。虽然有三名士兵额头中箭倒地不起,但其他士兵仍是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p>

<p>克罗德和瑟蕾娜挺身挡在堤格尔面前挥舞长剑,很快就有两名敌人倒在他们的剑下,被血雾给埋没。</p>

<p>然而,双方的人数差距还是太大了。即使击败了一、二人,也马上有三、四人补上位置袭来。克罗德和瑟蕾娜并肩而立,一边掩护着对方,一边采取守势挥剑。但还是有好几把刀刃削过了他们的身子。</p>

<p>随着他俩不得不开始后撤,堤格尔也只能往后退去。没过多久时间,五人就被逼到了角落。</p>

<p>忽然间,有一阵风吹了过来。白银长发在黑暗之中闪烁着光辉——又有一人跳入了这处战场之中。</p>

<p>“艾莲!”</p>

<p>堤格尔欢欣鼓舞地喊道,而艾莲也像是在回应他般大声说道:</p>

<p>“我乃吉斯塔特战姬之一,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谁敢与我一战!”</p>

<p>吉斯塔特战姬的名字,让士兵们畏缩了一下。而对艾莲来说,这一下下的时间就已经非常足够了。银闪的风姬勇猛地跳入了敌阵之中,无情地舞动长剑。</p>

<p>梅莉桑德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这让梅莉桑德白着一张脸愣在当场。在不久之前,她明明已经掌握了胜利,应该是要由她获胜才对的。</p>

<p>有谁能想像得到,光是一名战姬的到来,就能彻底逆转整个战局呢?</p>

<p>“你们这些恶徒!休想对梅莉桑德大人无礼!”</p>

<p>阿尔曼举起大剑杀向艾莲,但在他踏入艾莲的剑围之前,堤格尔的箭矢就射穿了壮汉的额头。壮硕的子爵像是无法呼吸般,在发出一阵短促的闷哼后,随即倒卧在地,就此身亡。</p>

<p>虽然也有人想以蕾琪为目标,但重振旗鼓的克罗德和瑟蕾娜却挡在他们的面前。两人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任务——攻击就交给堤格尔和艾莲,而他们只需专心保护蕾琪即可。</p>

<p>蕾琪握着火把,像在保护蒂塔般守在她面前,并遥望着战况。在兵器相交声中,不断有人流血和死亡的光景相当残酷,让人不忍卒睹,但蕾琪却没有别开视线。</p>

<p>“战斗呀!事到如今,你们以为自己还有投降的余地吗!”</p>

<p>梅莉桑德死命地斥责着畏缩的士兵们。正如她所说,即使现在选择了投降,他们也不可能被蕾琪赦免罪行。</p>

<p>做好觉悟的士兵们,决定一同杀向克罗德和瑟蕾娜。除了将蕾琪挟为人质之外,他们别无活路。</p>

<p>克罗德和瑟蕾娜各自劈出长剑,接连砍倒梅莉桑德的士兵。而梅莉桑德抓住这个瞬间,展开了行动。她握住了掉在地上的杜兰达尔碎片,以像是要冲撞上去的力道扑向蕾琪。</p>

<p>蕾琪反射性地对她戳出了手中的火把。梅莉桑德虽未就此退缩,但却因眼睛遭灼而失了准头——杜兰达尔的碎片只浅浅划过了蕾琪的侧腹而已。接着两人撞在一起,像是在缠住彼此般双双倒地。</p>

<p>先行起身的虽是梅莉桑德,但她却发出了惨叫,显得惊惶失措,因为她的衣服着火了——</p>

<p>在倒地之际,火把的火焰延烧到了她的衣服上头。</p>

<p>梅莉桑德仍握着杜兰达尔的碎片,拼命扭动着身子。而她的身旁有个大洞,那是通往公主寝室和王宫外头的秘密通道。</p>

<p>梅莉桑德身子一晃,掉入了洞穴之中。而这时总算起身的蕾琪,则是听到了像是有东西砸落地面的闷响声。</p>

<p>虽然不及梅莉桑德严重,但蕾琪的衣服也着了火。她连忙用力拍打衣服,这才扑灭了火势。蕾琪捡起了火把——即使被火势烧伤,她也丝毫没有察觉疼痛,蕾琪先前就是紧张到这种地步。</p>

<p>她窥看洞穴的内部,却只看得到一片黑暗,火把的照明照不到洞底。而梅莉桑德衣服上的火苗,似乎也在坠落的冲击之中熄灭了。</p>

<p>“——公主殿下,我这就去察看。”</p>

<p>瑟蕾娜走了过来。此时战斗已经结束,谒见大厅里就只剩下堤格尔等六人。</p>

<p>虽说摔落洞穴之中,但梅莉桑德不见得就此丧命。若是这么一想,就能明白瑟蕾娜的提议是正确的。然而,蕾琪却摇了摇头。</p>

<p>“瑟蕾娜,我也要下去。”</p>

<p>她以不容妥协的强硬口吻这么说道,而瑟蕾娜则是以自己先下去为前提,听从了她的命令。</p>

<p>在堤格尔、克罗德、艾莲与蒂塔的守望下,蕾琪和瑟蕾娜沿着攀爬杆爬下了洞穴,两人很快就探到了洞底。</p>

<p>梅莉桑德就倒在洞穴的底部。看到她的模样,蕾琪和瑟蕾娜都忍不住屏息。</p>

<p>她的脖子折向奇怪的方向,而胸口则是插着杜兰达尔的碎片。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甚至蔓延到地板上。</p>

<p>梅莉桑德尚未断气。她颤着手、抖着嘴唇,并动着眼睛仰望蕾琪。</p>

<p>“我……我……”</p>

<p>梅莉桑德以沙哑的声调说:</p>

<p>“我……只是,想回到……那个、时候……”</p>

<p>那个时候——应该是指他的丈夫和孩子仍然健在,而泰纳帝家族也以上流贵族之姿,在布琉努打下了难以动摇的地位的时候吧。</p>

<p>蕾琪并没有出言回应。然而,她却微微动起嘴唇,说出了无声的话语。</p>

<p>我又何尝不是如此。</p>

<p>对蕾琪来说,若有办法逆流时光的话,她也想回到父王法隆仍然健在的那些日子。</p>

<p>即使以不起眼的王子身分度日,也没造成过任何不便的那段时光。</p>

<p>然而,死者无法复生,即使寻回了失去的东西,那也不会维持原本的形貌。人们的气息会附着在那样东西上面,使之变得就此不同。</p>

<p>而且,现在</p><p>的她有着想要实现的理想。</p>

<p>她只能看向前方,持续往前迈进。即使那是一条荆棘之路,她也义无反顾。</p>

<p>梅莉桑德的眼睛看向了虚空,并慢慢失去了力气。</p>

<p>叛乱就此落幕。</p>

<p>位于柳贝隆山腹的王宫,若从外侧的斜坡往下看去,就可以看到一名男子站在那里。他是马克西米利安·班奴萨·嘉奴隆。</p>

<p>他所站的位置坡度甚陡,而且还被弯曲的树木和高耸的长草覆盖,因此相当难以立足,是一处连王宫的士兵们都不会接近的地方。在承受堤格尔以黑弓施放的一击后,他便立刻来到了这里。</p>

<p>只要抬头仰望,就能看到在黑夜中仍不减威风的气派王宫。</p>

<p>“好啦,成果究竟如何呢?”</p>

<p>嘉奴隆自言自语着,脸上的表情就像个挂竿垂钓的钓客。</p>

<p>“您是指什么事,成果又是什么呢?”</p>

<p>对于这番自言自语,从嘉奴隆的身侧投来了一道疑问。嘉奴隆并没有露出警戒的神色,只是将目光投向发话者的方向。这时,他眼前的空间无声地产生了扭曲,而扛着巨镰的凡伦蒂娜随后便现身了。</p>

<p>裙䙓翻飞的她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但随即罕见地皱起了眉头。</p>

<p>“这会弄脏衣服的呀……”</p>

<p>“不是已经脏掉了吗?”</p>

<p>笑着说话的嘉奴隆,身上的模样显得十分凄惨。他的绢服被染上一层黑色,到处都出现破洞,从左肩到手掌的衣服更是直接消失不见,露出了整条手臂。他的帽子也不见了,看得到秃得光亮的头顶。裤子和鞋子也是残破不堪。</p>

<p>凡伦蒂娜看到嘉奴隆的样貌,露出了像是感到好玩的笑客。</p>

<p>“您被狠狠地反咬了一口呢。”</p>

<p>“嗯,超出了我的期待啊。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追来?是想聊天吗?”</p>

<p>“正是如此呢。老实说,我没想到您会出现在这里。”</p>

<p>凡伦蒂娜将巨镰挪至身后,轻轻歪着头说。这是能让大部分男人都能败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迷人笑容,但嘉奴隆却只是稍稍吊起了嘴角。</p>

<p>“你如果愿意把说清楚的话,我就奉陪,这样如何?”</p>

<p>“好的。”</p>

<p>凡伦蒂娜爽快地允诺,并开始说明之所以帮助堤格尔的理由。</p>

<p>她从赛沛特男爵等十名男子攻进堤格尔的房间开始,就一直远观着青年的状况。</p>

<p>在赛沛特等人被击败之后,她便保持着一定距离追在堤格尔等人的身后。当时叛乱尚未结束,也许还有让堤格尔使用黑弓力量的机会。</p>

<p>接着,嘉奴隆便现身了。</p>

<p>听完这番话,嘉奴隆抖着肩膀大笑起来。</p>

<p>“有这么好笑吗?”</p>

<p>“就是这么好笑。”嘉奴隆回答着,露出狼狈为奸的笑客。</p>

<p>“因为我也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为了见识冯伦的力量。”</p>

<p>“不过,我总觉得您多杀了好多名士兵呢。”</p>

<p>凡伦蒂娜望着夜空,以云淡风轻的口吻这么指谪。“被你发现了啊。”嘉奴隆再次露出了苦笑。他没打算隐瞒这件事,但因为仅是举手之劳,所以他才没说。</p>

<p>“这算是卖梅莉桑德一个面子——我待在这里也是。”</p>

<p>“您愿意帮她?您不是只想到您自己吗?”</p>

<p>“看来,我下次得送面高档的镜子到奥斯特罗德去了。”</p>

<p>在两人相互调侃完后,嘉奴隆开口问道:</p>

<p>“你觉得这场叛乱——以叛乱来说规模未免太小了点——有可能成功吗?”</p>

<p>“虽然不清楚他们具体的计划为何,但就我观察目前宫廷的状况,应该是处于双方都有可能栽在对方手上的状态吧。”</p>

<p>“正是如此。”</p>

<p>嘉奴隆一边为黑发战姬的观察力感到佩服,一边刻意叹了口气。</p>

<p>“我在王宫的两处地方闹了一下,引开士兵们的注意力,而这都是为了让他们难以联系同伴。若我不这么做,梅莉桑德等人应该早就遭到镇压了吧。”</p>

<p>对士兵们的餐食下毒确实是相当有效的手段,选在今夜下手也相当正确。然而,嘉奴隆却仍预期了他们的失败——因为人数实在太少了。若他不插手的话,能杀到蕾琪面前的士兵应该连一个都不到吧。</p>

<p>“因此,我才稍稍给了他们一点希望。”</p>

<p>“您直接下手杀害蕾琪公主不是快多了吗?”</p>

<p>“我没有非下手不可的理由。”</p>

<p>嘉奴隆干脆地说道。</p>

<p>对他来说,蕾琪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因此在两年前,即使知道蕾琪逃出了迪南特战场、躲入阿尼亚斯之地,他也并未积极地追捕。而设在亚尔堤西姆地下的机关也不是能够确实杀害他们的陷阱。</p>

<p>“如果她跑到我的面前,那我就杀掉她,但我可没打算特地奔波一趟。因为那个女孩和你们战姬、那些家伙以及女神之间都没有关系。”</p>

<p>所谓的“那些家伙”,指的是那些被称为魔物的存在。会让嘉奴隆认真考虑并采取行动的,就只有这三件事。</p>

<p>“您待在这里,也是为了帮梅莉桑德吗?”</p>

<p>听到凡伦蒂娜的话语,嘉奴隆随即伸手指向稍远处的一处草丛。</p>

<p>“那座王宫里面有许多秘密通道,公主的寝室也有通到这里的秘道。”</p>

<p>“您是在埋伏吗?”</p>

<p>“这可难说。我也说了,秘密通道的数量可不少,她不见得会从这里出来。”</p>

<p>也就是说,蕾琪很有可能会利用其他通道,从不同的出口处离开。凡伦蒂娜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般点了点头,并换了个话题。</p>

<p>“话说回来,您既然过来确认他的力量……是代表时候近了对吗?”</p>

<p>嘉奴隆那细小到看不出有没有张开的眼眸,这时绽放出了白色的光芒——不过,他很快就放下戒心,勾起嘴角露出笑客。</p>

<p>“很快就到了。你如果届时还待在冯伦身边,应该就代表你打算保护他吧?”</p>

<p>“想守护他的战姬已经有好几位啰。”</p>

<p>凡伦蒂娜任由夜风吹动黑发,露出了娇笑。嘉奴隆原本打算反唇相讥,但他突然抬头望向王宫,并像是感到无趣般皱起眉头。</p>

<p>“该死的女神,居然跑来搅和……”</p>

<p>嘉奴隆叹了口气。他看起来就像是忽然没了兴致般,转身背对凡伦蒂娜。接着,他便无声无息地步入了黑暗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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