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5章人生第一次约会（第一回）

在周日之前，理所当然还有一个周六。健太郎感觉隔天和耀子的约会会用掉一整天，因此在休假日难得地早起。他起床后，先是去了自助洗衣店处理堆积起来的脏衣物，然后到牛丼店吃早晨套餐果腹。接著到便利商店消磨时间，取回烘乾的内裤和袜子后踏上回家的路。直接回到公寓后，便开始著手研拟教材。健太郎很细心地备查上课会用到的讲义内容，一有疑问就仔细详查，怎么也不能出现回答不出学生问题的情况。就预习和复习的麻烦程度而言，老师远远在学生之上。「呼……」健太郎就这样专注于手边工作上，等到想喘口气休息时，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一点。应该出门吃午餐顺便转换心情呢？还是拿家里既有的食物来应急呢？正当健太郎想著这个问题时——叮咚——电铃突然响了起来。「嗯？是谁啊？」健太郎一瞬间以为是耀子，不过立刻又发现到不对。明天应该才是和耀子约好的日子，而且她要到健太郎家里来接他的提议也早就被驳回了。「来了——」健太郎赶紧走到门边，握上门把——然后停下了动作。他突然想到，自己不久前才刚被未优念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他先栓上平时从没栓上过的门链，然后才打开门锁。「是哪一位……咦？」健太郎从门缝看到来客的样子，忍不住发出怪声。站在门前的，是健太郎从没看过的少女。她戴著一副墨镜像是要藏住脸，身上还穿著印有攻击性图样的T恤。从她身上，还传来仿佛走投无路的气息。「你、你是不是找错人啦？」健太郎急忙地想关上门，却被对方用硬底鞋的鞋尖挡住了。喀喀！健太郎心想，这个人怎么态度这么强硬地想闯进门啊？难不成她穿成那样子是想抢劫？「老师，请等一下。」然而健太郎却曾听过对方的声音。「神月……同学？」「对，是我。请问，可以让我进去吗？」「嗯……嗯。」健太郎卸下门链，请未优进门，然后又重新锁上门锁。「看来这次似乎有好好地紧闭门窗呢。这是好事。」未优如此说道，但是健太郎仍看不习惯她的打扮。比普通款稍大一些的全黑墨镜，图样夸张的T恤，黑得发亮的皮带和同样材质的迷你裙，脚上穿的是过膝的横条纹宽口袜，已经脱掉的鞋子也是看起来超坚硬的黑色短靴。发型也稍微弄了一点波浪卷，然后在头上稍高处绑成马尾，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真要形容的话，整个就是专唱偏激歌词的摇滚乐主唱风格，非常具攻击性的打扮，和未优平时给人的印象相去甚远。唯有背在肩上的大拼布包，和身上其他衣著打扮很不搭配。「呃——……有什么事吗？还有，那身——」打扮——健太郎本想这么说，但是又想到了一件事。仔细想想，他这是第一次看见未优的制服、体育服、还有内衣裤以外的装扮。说不定，这其实就是她平时的衣著品味。虽然和她给人的印象出入甚大。「这是一种乔装，不是我平常穿的衣服。」「啊，是这样吗？」或许是看出健太郎的疑问，未优如此答道，然后摘下墨镜。不会错，她是平时的未优。「啊，可是……为什么要乔装？」「我想先商量一件事，又或者说提议一件事。请问，我可以坐下吗？」「啊，嗯，请坐。」健太郎回应后，未优立刻就屈膝正坐到矮桌前，挺直腰杆。她那身夸张的打扮和礼数周到的姿势，怎么看都很突兀。健太郎也跟著正坐到未优的对面。「那么，你说想提议什么事情？」「唐渡老师，请你今天……那个……和我……」未优此时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讲话结结巴巴，声音也很小。「什么？」健太郎于是不经意地前倾身体，想要听清楚一点。「约会吧！」「哇！」健太郎没有料到未优会突然发出这么大的音量，上半身顿时往后仰，双手往后撑地。「你、你说约会是指……？」「……唐渡老师，你明天不是要和黑岩老师约会吗？」「呃、嗯……」「到时候你的应对方式要是显得太生疏，有可能会被发现你其实不是大人的事实。为了尽量减少不自然的感觉，我认为应该先和我约会，累积一些经验。」未优面无表情——不对，她脸上露出的应该算是紧张严肃的表情。那吊儿郎当的打扮和她的态度与口吻实在很不搭。「可、可是神月同学，你上次不是说过，就算到了二十三岁还是没有恋爱经验，也不会显得很奇怪吗？」「即使没有和女生交往过的经验，面对女性时表现得太纯朴无知，也很有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所以说，来和我约会吧。」「等等，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只在前一天临阵磨枪，应该也没有用……」「虽然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距，但是与没踏出任何一步相比，还是有绝对性的差距。」「的、的确好像是这样……」健太郎在说服他人的能力上完全比不过未优，愈说愈趋于劣势。「再说唐渡老师，你并没有真的想和黑岩老师交往的意思，不是吗？你和她交往的可能性完全是零，对吧？」「呃、嗯……应该，算是吧？」两人的年纪毕竟相差太大，而且还有健太郎的身分败露的危险性。耀子身为职场的前辈，健太郎很尊敬也很信任她，可是就是没办法视她为恋爱对象。「一个你完全不考虑与对方交往的人，竟然是值得纪念的人生第一次约会的对象，这样你难道认为无所谓吗？」「那的确是……让人高兴不太起来……啊，这是指她身为约会对象的情况，我还是很尊敬她这个人哦！」尽管耀子并不在场，健太郎还是急忙改口更正，以免对她太过失礼。「你也是这么想对吧。」「啊，可是神月同学，换成是你就无所谓吗？」「什么东西无所谓？」「就是，那个……神月同学，这对你而言也会是第一次约会吧？然而对象却是我……那个……」这是不是应该可以解读成——她将自己视为恋爱对象来看待，并且就算反过来被自己将她视为恋爱对象，她也无所谓的意思呢。只不过——「老师，你错了。」未优却斩钉截铁地如此宣告。「唐渡老师，你是个容易随波逐流的平凡人，因此我推测你会认为人生第一次的约会有其特别的意义，我是基于此而展开行动的。但是，我本身并不会对那种东西感到有任何额外的价值。这只是我以后将会体验到无数次的事情，而这次刚好是第一次体验罢了。目前当务之急，是让唐渡老师你的约会经验从零变成一，而明天就得正式上场，除了知道一切真相的我之外，老师根本来不及找到其他女性当约会对象，所以事情就演变成现在这样——就只是这样。」未优用比平常还要快的速度，一口气解释完这一大串情形。她讲得异常溜口且顺畅，简直就像是事先想好并且背起来，然后再照本宣科念出来一样。「这、这样啊。嗯，你的好意让我很高兴哦。」健太郎嘴上这么说，真正想法却是——知道这只不过是未优基于合理性所下的判断后，难免感觉到有一点哀伤。「啊，可是有点危险不是吗？」「老师，你是指什么事？」未优一脸严肃地询问道。「神月同学，要是我和你，那个……呃，约会的时候，不小心被其他人给撞见的话，不是会出大问题吗？」宝盟的校友和家长们之间并没有多少人看过健太郎，可是相反地，在校生却非常关注他，而且他的身材也高大到很醒目。一想到耀子相亲的事情也是一下就被学生们发现，而且还马上传开来，那么自己和身为学生的未优约会，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我就是为此才乔装的。」未优保持著正坐姿势，很自豪地挺起胸膛。「这身女庞克造型和我平时给人的印象相去甚远，墨镜也能很自然地藏住脸。而且服装的吸睛性十足，不会有人注意到脸的。」喔喔，原来这种打扮叫女庞克啊——健太郎在意外的点上深感佩服。「你或许不要紧，可是要是遇到宝盟的学生，我马上就会被认出来吧？」若是在这座城市里没有旧识的新人讲师，突然带著一身夸张造型的神秘美少女走在街上，那也会造成一大问题，搞不好还会比「和自己的学生约会」一事带来更严重的伤害。「放心，老师你当然也要乔装。」「咦？」健太郎傻在原地，未优则在他面前打开包包，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地板上。那些分别是黑色皮裤、与未优那件同款造型的男用L尺寸T恤、银制饰品等等。「老师你和我的情况一样，乔装起来的效果会很好。而且……这样子也会比较像是约会中的情侣。总之请老师你快点换上衣服，我会面向另一边的。」未优一说完，立刻灵巧地地坐著转了半圈。「呃，嗯，谢谢。」这栋房子是单房式公寓，因此没有其他房间可以供健太郎躲避。不过，健太郎还是姑且远离未优，然后背对著她开始窸窸窣窣地换衣服。在离女孩子这么近的地方脱得只剩一条内裤，就算没被盯著看也会感觉非常害臊。「嗯，我换好啰。这样可以吗？」「可以，没有问题。」健太郎向未优搭话，未优立刻转过身来回答。「我去照一下镜子。」「没有必要去盥洗室，我有准备镜子。」未优拿起一个稍大款的手镜照向健太郎。这身衣服似乎是新买的，可是尺寸却完全刚好。皮裤虽然紧贴著身体，却又不会感觉紧绷不舒适，全身上下的造型也都搭配得非常好。从肩膀到脚都很完美。问题在于脸。健太郎的长相说是有著娃娃脸的二十多岁青年还可以，可是霸气或魄力之类的形容词就与他无缘了。他的长相和这身打扮完全不搭。「这是在乔装，当然也要藏住脸。老师，请过来坐在这里。」未优招了招手，然后指著一处地板。健太郎按照未优的指示正坐在她的正前方，两人的距离接近到膝盖几乎要碰在一起。健太郎弯膝坐下后，终于感觉到皮裤非常紧绷，这才意会到原来这身打扮只适合出现在有椅子文化的国家。「请不要动，表情也不要改变。」「呃、嗯。」健太郎回应后，将嘴巴抿成了一直线。未优稍微将脸凑近健太郎，然后拿起手上的梳子细心地帮他梳发，把头发整理到后面。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两人的距离近到呼气可及的地步，未优身上传出的肥皂香味不时扑鼻而来。咻。健太郎的头上被套了一个黑人辫子头的假发，并且因为假发碰到脸的关系，让他抿成一直线的嘴巴不禁松懈了下来。从健太郎的嘴巴吐出的气息，吹到了未优的脸上。「啊！抱、抱歉！」「……没关系。还要再加工一下，会痒的话也请老师忍耐。」健太郎再次把嘴巴抿成一直线取代回答，然后微微点头示意。这个假胡子不是黏在双颊或鼻子下方的类型，而是只有下颚中间一小块四方形的类型。「再戴上墨镜就完成了。」健太郎戴上未优递给他的稍大款墨镜，然后再照了一次镜子。「哦哦……」原本穿上装扮成『老师』的西装就已经有种在玩角色扮演或乔装的感觉，可是被未优打扮成这幅摇滚歌手造型，简直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单是墨镜藏住了眼睛，脸型也因为黑人辫子头的假发而难以辨认。另外，假胡子也发挥了公用，健太郎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和平时给人的感觉相同。这样别说是健太郎的学生，就算和他的双亲擦身而过可能都不会被发现。未优最后从包包里面拿出了一双皮靴。「乔装成这样就完美无缺了。那么接著，和我一起去……约……约……约……约会吧。」「呃、嗯。」未优稍微打开公寓的门，悄悄往外瞧了几眼之后才走出去。那个模样，简直有如潜入敌境的间谍。「你、你好谨慎呢。」「这个阶段是最危险的。要是有人刚好目击到我们从这里出门，那乔装就失去意义了。」「也、也对，嗯。」所幸，直到两人走到外面后都没有被人看见。「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我姑且想了一个普通的行程。这次约会最主要的目的在于，让老师你的约会经验从零变成一。」未优带头搭上地下铁，往市中心出发。由于是假日，街上的人潮特别多。穿著不习惯的打扮也是一个原因，健太郎总感觉旁边的人全部都在盯著自己看，走路姿势也变得很僵硬且不自然，完全是用同手同脚在前进。「老师，你太紧张了。」未优用勉强能让健太郎听见的音量出言提醒他。「虽然没有东京热闹，这里也是有将近两百万人口的城市，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打扮就受到注目的。要是做出太奇怪的行动，反而会吸引其他人注意哦。」健太郎被这么一说之后仔细观察，发现的确有些人会瞄向自己几眼，可是并没有他相像中那么引人注目。「呃，嗯，也对。毕竟神月同学你未经打扮时比较可爱，更引人注目。」「是、是这样吗……？」未优闻言，稍微低下了头。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很大，从健太郎的角度也看不清楚未优的表情。健太郎苦笑了一下，然后抬起脸来。未优选择的这幅稍大的墨镜，会帮健太郎挡住很多东西。不只是自己的长相和表情，还可以遮掩住四周的视线，让健太郎不至于过度紧张。「那、那个……老师，还有……」未优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更小。歹，这也算是约会，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制造出相应的气氛。」「嗯。」「而且，虽然我们把外表掩饰得很好，但是四周的人可能会听到我们的对话，到时绝不能让他们产生任何不自然的感觉。」「啊，这么说好像也是。」虽然用字遣词这一点是毫无办法，可是两人打扮成这一身模样却互相称呼『神月同学』和『老师』，那真的是非常不自然。「所以说，叫我的时候……不要加姓氏，请叫我的名字。」未优那一番话的确是非常有道理，可是这对健太郎来说实在太过于严苛了点。再说，『未优』这个名字相当罕见，只喊名字对于乔装应该也没有多少帮助吧。「既、既然如此，那我就叫你『小优』当做是昵称，这样如何？」这样叫的话，健太郎还可以想成是在演戏。比较不会那么害臊。「好、好的，就那样叫吧。那么我也……」未优原本一直很小声的声音音量又更小了，让健太郎完全听不到。「咦？你刚才说什么？」「我也叫老师你『阿健』，可以吗？」未优稍微有点大声地如此说道。「呃，嗯，应该还可以吧？毕竟叫『老师』的话就太……」「那么我们走吧，阿健。」「也、也对，小优。」想当然耳，两人的音量都小到只有彼此能够听见，这种距离感对两人而言都还有些许难度。幸亏有戴墨镜，两人可以不用看到彼此害臊的表情，可是双颊泛红的话就遮掩不住了。「有关于午餐的部分，请问去吃甜点自助吧可以吗？」「我无所谓哦。」「太好了。有些男生都不怎么喜欢吃甜食。」健太郎随后被未优带到位于地下街的一间意大利咖啡厅。虽然离尖峰时段还有一些时间，但是店内已经是人满为患，健太郎和未优勉强才找到位于角落的坐位。「这里好像没那么醒目，可以放心了呢。」健太郎把脸凑近未优，又压低了音量。「我刚才稍微看了一下，店里好像没有我们认识的人。」未优也微微点头示意。之后健太郎点了一杯冰咖啡，未优点了一杯奶茶，接著各自拿著盘子到吧台装了小蛋糕、布丁、奶油冻等甜点，然后拿回位置上。「那我开动啰……嗯，真好吃！」健太郎首先放了一块传统水果蛋糕到嘴里，大啖了一番。「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间店，幸好食物还合老……不对，还合阿健你的胃口。不愧是广受好评的名店呢。」未优也吃了一块莓果蛋糕，蛋糕的美味也让她笑弯了眼。「神……说错了。小优，原来你是第一次来吗？你就住在这附近，而且这里还能吃到甜点自助吧，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这间店，所以来过好几次耶。」「我以前是对这间店有兴趣。可是，这里并不太适合一个人上门。」未优说著，然后拿著汤匙舀起第二个芒果奶油冻。「那么，你以后就可以和美里同学一起来享受了呢。」「是……说的也是，因为朋友也很重要。」未优微微地点头示意。这间店果然不愧为广为好评的人气店，每一道甜点都非常美味可口。健太郎并非什么老饕，因此并不瞭解甜点师傅是怎么做出这些甜点的。可是就算是他也吃得出来，鲜奶油类的甜点韵味十足，水果类甜点也吃起来清新爽口，食物的甜味和口感也各不相同、种类丰富，吃也吃不腻。「这个是什么水果啊？」不晓得已经是第几个出现在盘子上的圆形迷你蛋糕上面，放著健太郎不知道的水果。打碎成颗粒状的蓝紫色果实，颜色和味道都和蓝莓有点相似，可是两者很明显是不同东西，健太郎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味道。「请问可以分我一些吗？我没有拿和那个一样的甜点。」未优拿起叉子伸出手，从健太郎的蛋糕上舀走了一些果实。「啊，这个是蓝靛果。这是我们的地区名产，可是东京的人可能没有吃过吧。」「哦哦，原来还有那种水果啊？」健太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健太郎拿起剩下的蛋糕，整块放进嘴里咀嚼。「嗯？」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阿健，怎么了吗？」「没、没有，没什么。小优，既然你还没吃到这个，不如我帮你去拿这个，顺便挑一些其他的回来怎么样？」「好的，麻烦了。」健太郎于是离开座位，往自助吧台前进。就算有墨镜挡住，健太郎还是不想让未优看见他现在笑得合不拢嘴的表情。自己刚才拿著叉子吃掉的那块蛋糕的其中一部分，被未优的叉子接触过，而且他还送进了嘴里。也就是说，这应该也能算是间接接吻吧？虽然中间历经的阶段太多了一点，而且这只不过是间接的再间接接吻。健太郎不只感到害臊，甚至还有些羞赧，足以证明尽管是多么婉转且不够直接的小插曲，也足以让他乐翻天了。他认为，未优应该完全没去在意那种事，刚才会那样做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证据就是，她现在依然是一脸如往常般冷静的表情——或许吧。毕竟健太郎也不能够回头去确认。健太郎把蓝靛果蛋糕装上盘子，再随便挑了一些两人都还没吃过的甜点后回到位置上，此时他原本笑得合不拢嘴的表情也恢复原状了。「啊，对了对了。阿健，别因为这里是吃到饱的形式，你就真的吃到撑不住为止。等一下约会时还要走路，绝对不能吃太多。」「嗯，我知道。」更正确来说，健太郎的内心想法是「既然现在『尽管只是形式上，还是个约会』，那在女生面前大吃特吃也未免太难看了点。」「老……阿健，你住东京时都在做些什么呢？」盘子上的甜点差不多扫光之后，未优拿起红茶杯子出声询问。「嗯——……就算你这么问，可是我之前也说过，我并不特别热衷于社团或其他事情，也没有认真考虑过将来的事情……」「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会很伤脑筋，不知道应该带你去逛哪里，该怎么逛才好？」「那就去小优你想去的地方不就好了吗？」「……我是很擅长基于某个目的来思考或决定事情，可是同时我也很不习惯『随兴所至』。那么换个问题，你来这里之后有去逛过什么地方吗？」「因为每天都很忙，也没有特别逛过哪里呢。」「那么就用散步的方式去逛这附近的著名景点吧。我们走吧。」「嗯。」说完后，两人一起起身往柜台前进。「啊，我来付钱吧。」语毕，健太郎紧接著拿出钱包。「真的没关系吗？」「可是我确实有拿到薪水，而且男人就是会想在这种时候耍帅啦。就当作是答谢你今天带我逛街，这一顿由我请客吧。」「这样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让你请客吧。」未优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微微点头示意。健太郎结完账后，继续请未优带路。两人首先去的地方，可说是这座城市的象徵景点——时钟台。「……和看照片时的感觉差好多呢。」健太郎一看到时钟台，立刻将自己的感想脱口而出。建筑物本身的外观是很漂亮没错，可是被夹在一堆高楼大厦中间，整个看起来就矮小平淡了不少。「请过来这里，可以从观光手册介绍的著名角度观看时钟台。」健太郎被未优带到对面大楼的二楼阳台，发现从这里能以正面看到时钟台，旁边那些妨碍景观的建筑物也不会进入视线，时钟台上方的宽广蓝天风景尽入眼帘。「听说这里也被称为是『日本三大失望著名景点』之一，可是我很喜欢这里。因为，这个时钟台并没有在很久以前就被人遗忘，也没有因为观光因素而遭隔离，这百年来一直都是住在这座城市的人们生活里的一部分。」「……是那样子吗？」在东京土生土长的健太郎，几乎从来没有特别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故乡或家园。「啊，不过刚才那句话倒挺让人意外呢。」「是指『三大失望著名景点』这句话吗？」「不是，是你随兴地说出『喜欢』的那句话。」「是、是这样吗……？这、这边应该已经看够了吧？去下一个地方吧。」闻言，未优没有被墨镜遮住的下半边脸庞也整个红透了。之后两人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了连贯整个市区的大街上。街上的中央分隔岛非常巨大且宽长，本身就等于是一座公园。笔直宽长的道路同时也造就出视野辽阔的美景，让在东京长大的健太郎倍感新鲜。和时钟台同样是这座城市最具代表性之物——电波塔，就连其底部一带也可一览无遗。「感觉和东京铁塔的形状好像呢。」「因为是同一个人设计的。」「啊，是这样吗？」健太郎又讲出一句单调的感想，未优则加以补充。公园里的草皮和花坛色彩缤纷，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就座落在城市的中间，让健太郎深深感到不可思议。这种情景在他的家乡是绝对看不到的。公园里四处放置著装置艺术和雕刻品，树木之间也是绿叶成荫。健太郎和未优走在一起，欣赏著这些景色。「请等一下。」突然间，未优叫住了健太郎。「咦？有什么事吗？」「不是，是你走太快了。」「啊，对不起！」健太郎本来有在注意这一点，可是刚才被身边景色吸引了注意力，不经意间加快了脚步。他并不习惯和女生并肩走在一起，也还不瞭解自己走一步的距离究竟有多么大。健太郎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情，然后放慢脚步。「这座公园在每个季节都有各种不同的活动，不过最热闹的活动还是要属二月的雪庆典。」「二月啊……那到时候，我也不知道已经怎么样了……」「老……不对，阿健，你想辞掉现在的工作吗？」未优的声音僵硬了起来。「不是那样啦。我很幸运地遇见了理事长，还受到小优你不少的帮助，现在才能够安稳地待在这里，可是这样的立场毕竟也很不稳定，谁也不知道几个月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健太郎如今的地位是建立在误会与没有任何保证的善意上面，只要其中有任何一项东西产生差错，马上就会崩溃结束。好比说，健太郎其实只有十六岁的事实败露。「请你不要那样子想。」未优小小地嘟起了嘴。「我以后也会协助老……不对，协助阿健你，让你能够一直留在学校里。」「可是总不可能始终保持著现况吧。」「反正阿健你也没有未来展望或人生目标之类的想法，现在请你先想著维持现况就好。」「呃、嗯。」健太郎被一介国中生给戳到了痛处。简而言之，意思或许就是要健太郎别著急，多花点时间好好考虑今后的事情吧。两人不是只有逛观光名胜而已。他们去逛了一些买各种各样东西必去的店之后，时间也正好来到了晚餐时段，两人中午所吃下肚的食物早就消化一空了。「关于晚餐，阿健，你有想吃的东西吗？」「我想想。既然如此，难得来到这里做一日观光，最后再吃个名产应该不错吧？」「那么去吃汤咖哩怎么样呢？你不是说过喜欢吃咖哩吗？」「啊，听起来不错呢。」健太郎还没有吃过道地的汤咖哩。「有讨厌吃的东西，或者特别偏好的甜度辣度吗？」「我不喜欢吃青椒，可是也没到不敢吃的程度，还有……啊，鸿喜菇和珍珠菇之类的菇类应该算讨厌吧？我喜欢偏辣口味，不过也吃不了太辣。」「关于那一点请放心，我也不敢吃太辣的。」未优之后选择的是一间位于主要街道上的店，这里的人潮众多，两人等了十五分钟才等到空位。两人点餐后过没多久，一碗白饭和装满了汤咖哩的深底容器就被送到了桌上。发出浓郁香味的汤里满是南瓜和洋葱之类的大块配料，肉块则是牛肋骨肉。「那我开动了。咦？」健太郎伸出手准备要吃，却又停住了手。「怎么了吗？」「没有，这个应该怎么吃才对啊？」如果是一般分盘装的浓稠咖哩，直接把咖哩全部盛到饭上拌著吃，或者一口一口慢慢盛著吃都可以，可是汤咖哩应该怎么吃呢？「并没有特别规定应该怎么吃。直接把汤淋在饭上，或者舀一匙饭过汤后再吃，随便怎么吃都可以。」未优嘴上解释著，手边也舀起一匙饭浸到汤里做为示范，白饭顿时被染成浓稠的褐色。健太郎也仿效未优的做法，然后吃下第一口。「嗯！」一股芳香刺激的滋味立刻在舌尖上不停地打转。也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突显出香辛料本身原味的味道」，风味比起一般咖哩更特别许多，许多种类的滋味全部错综复杂地搅和在一起。健太郎顿时领悟到，这还可以用改变汤、饭比例的方法来细细享受不同口感。「小优，你竟然知道这么棒的店呢。」「和中午的咖啡厅一样，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咦？」未优选择这间店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汤咖哩，更是询问健太郎是否有讨厌的食物和口味喜好之后的结果。既然如此，她应该是知道有几间差不多的店，然后从中选择出这间店才对。「我查过网路和观光手册，资料大致上都记在脑子里了。」「……真厉害呢。」「这都是为了阿健你而做的，这点程度的负担不算什么。」虽然每一次都是这样，不过健太郎还是不得不深深佩服未优的聪明伶俐、记忆力和分析能力。句话，让健太郎感到非常满意。『为他人』而努力是一件美德，可是健太郎认为未优其实可以再自私任性一点。这点想必会是今后的重点课题之一。两人品尝完汤咖哩，再充分享受完饭后一杯茶后就离开了店里。要是在尖峰时段待得太久，也会给店里的人造成麻烦。朋友、家人和貌似情侣的男女——街上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乔装过后的健太郎和未优走在其中完全没有任何的不协调感。「反正才入夜没多久，不如当作是散步，再到附近逛一逛怎么样呢？」「呃，嗯，这个嘛……小优你认为无所谓的话就这样吧。」原本预定只约会到吃完晚饭为止，可是对健太郎来说，如果就这么结束，他也会感到依依不舍。两人于是到处闲逛，然后逛到了观光名胜之一的长廊商店街。「老……不对，阿健。」「呃？」未优突然整个人靠上了健太郎的手臂。由于两人都身穿T恤，稍微冒了点汗的肌肤几乎是直接触碰在一起。「请看前面。」未优非常小声地说道，音量小到如果不是像现在这样紧密接触在一起，根本就听不见。「啊！」未优这么一说，健太郎才发现到。有个熟人，正从她们的前面接近当中。是花菜。有个女人也和她在一起，大概是她的母亲吧。她们手提著购物用的环保袋，边谈天说笑边往前走。「神月同学！怎、怎怎怎怎么办？」「阿健，请冷静一点，要是表现得太慌乱或者突然改变前进方向，反而会更引人注目。要相信我们乔装的效果，装成是打扮稍微时髦过头了点的情侣，若无其事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去吧。」健太郎惊讶到甚至忘记要改变称呼，相反地未优则依旧是非常冷静。未优会搂著自己的手，一定也只是为了营造出情侣的气氛，没有其他的意思——健太郎如此拼命地说服自己，希望能够镇压住在他胸口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然后啊，唐渡老师就——」「花菜，你最近真的开口闭口都是那位老师耶。」美里母女聊著这样的内容，然后逐渐靠近两人。冷静、冷静——健太郎在心中反覆如此复诵，并且尽可能走得自然一点。未优搂著健太郎手臂的力量也加大了几分。这时，健太郎把脸转向未优的方向。他突然想到，情侣走在一起应该都会很自然地注意著彼此。而且，学生们平常在教室里都只从正面看到他的脸，只要自己稍微转个角度再加上辫子头假发，花菜应该很难认出他来才对。再来就是，绝对不能够出声。未优似乎也开始紧张起来，身体又更紧密贴向健太郎。健太郎相信墨镜起了遮掩效果，眼动头不动地侧眼往花菜的方向看过去。一瞥。花菜也正看著两人的方向。完蛋了！健太郎感觉自己几乎快要产生恐慌，双脚僵硬了起来。他差点就要停下脚步，是未优拉著他，又或者说是推著他，总之就是他被搂住的那双手牵动了全身才勉强跨出那一步。健太郎此时心想，该不会被她发现了？在班上所有人『公证』之下，健太郎明天预定要和耀子约会，然而自己却在前一天和未优像这样搂著手走在一起，要是被知道的话肯定是天大丑闻。慢著慢著慢著，冷静一点。问题不在那边。自己不管在任何状况下，好歹对外都算是个老师和大人，和自己的学生——甚至还是国中生约会，这件事才是糟糕到无以复加的问题吧！所以就说了也不是那个啦！现在怎么能够只烦恼自己的事情呢？站在未优的立场，她应该也会面临到许多麻烦吧？既然如此，就算情况糟糕到自己得失去工作、立场和面子等等许多东西，也必须想尽办法隐藏住目前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是未优这件事实。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健太郎的脑海里回绕著数个『惨了，必须想个办法』的念头，可是却完全想不到半个好主意。这一种状态持续了——实际上也不过就一、两秒左右。原本看著两人的花菜很快就别开视线，转回到正前方。只不过从健太郎的观点来看，他感觉就像是被花菜盯著看了好几分钟一样。或许只是因为眼前刚好出现一对打扮夸张的情侣，花菜才会不经意多看了一眼。她看起来并没有发现到两人就是健太郎和未优。四人于是就这么错身而过。健太郎集中意识到耳朵上，听著那对母女的闲聊声愈来愈远，直到完全听不见。呼——健太郎大大地呼了一口气，脚步没停地往后瞄了一眼。未优虽然没有深呼吸，不过也做出了同样动作。花菜母女此时已经被人潮淹没，完全看不见了。「阿健，保住一条命了呢。」未优用正常的音量如此说道。「嗯。呃……那个，手……」「……突然放开会显得很不自然，先走到比较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再放手吧。」「呃，嗯，知道了。」若论判断状况的能力，未优比健太郎优秀多了。既然她这么说，应该就代表突然放手真的不太好。不过就算知道不好，健太郎还是因为和刚才不同的原因开始紧张，脸颊烫红了起来。两人走了一会儿来到地下铁车站，未优这才松开双手。由于还是周六刚入夜没多久的时段，车站内正准备回家的人潮和正要上闹区的人潮混在一起，挤得整个水泄不通。完全没有任何人留意到这两个人。「唉~……噗……哈哈哈哈！」健太郎完全从紧张的状态解脱，突然觉得非常想笑。「你怎么了吗？」「哈哈哈，没有，那个……我只是在想，竟然没有被发现呢。」「我刚才也很紧张。」未优小声地回答道。「是这样吗？可是我看你冷静得很耶。」「……做一些特别的事情，我当然还是会紧张。」未优说完后，用左手轻抚右手肘内侧一带，那是到刚才为止都还搂著健太郎的部位。「啊，对了，这身衣服要怎么办？」「送给你，反正我带回家也用不上。」「那怎么行。神月同学，我在你眼中看起来或许真的很不可靠，实际上也还未成年，可是我是真的有领到工作的薪水，这种事情必须区分清楚。告诉我这身衣服的价钱吧。以你的个性，应该都记在脑子里了吧？」「这、这样啊……那么……」未优讲出了金额，但是那个价钱绝对不算便宜。至少如果是直到去年为止对金钱的观念都还只是『国中生的零用钱』程度的健太郎，一定会犹豫是否真要出钱。也正因如此，健太郎认为不能让目前还是国中生的未优帮他出这笔钱。健太郎从钱包里拿出一整套衣服的钱，然后交到未优的纤细小手上。分。这身衣服实在太夸张了点，自己还在当老师的期间恐怕是不会再去碰它，不过以后说不定又会有机会让它出现。反正自己的身高应该不会再继续增长，以致于穿不下这身衣服。健太郎放下心来，然后抬起头确认地下铁的路线图。如果从这里回家的话，健太郎和未优回家的路是相反方向。「那就在这里解散吧。神月同学。」「也对呢，老师。」两人并不是喊错称呼，而是以明确的意向换回平时的称呼。这是两人回归日常生活的仪式。「我明天也会好好努力的。」「……那句话的意思是指，努力让你和黑岩老师能够顺利地约会吗？」「不是那样，是努力不露馅啦。这不正是今天的目的吗？」未优少了点平时的敏锐，搞错健太郎的意思，让健太郎不禁歪头表示疑问。「你知道就好。那么，再见。」未优用完美姿势行了一个漂亮的礼，那个动作和她一身服装完全不搭配，接著就通过票口，消失到人群里了。健太郎再一次深呼吸之后，也同样踏上了归途。他在地下铁的电车内回味著今天所发生的事。未优早上突然来访，还劈头就说要约会，让健太郎著实慌了一下。可是她这样做的原意，或许和两人第一次见面那一天的『就结论而言最理想的运动会参赛表』一样。虽然看似强硬且大胆，其实却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基于冷静与合理性——并且也一定是为健太郎著想而采取的行动。

第二卷 5章 人生第一次约会（第一回）

第二卷 5章人生第一次约会（第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