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妖云密布的舞曲 第七章

<p>结婚仪式非常忙碌。</p>

<p>因为是在乡下，有很多远道而来的亲戚，所以宅邸中的人全都动员起来接待客人了。</p>

<p>可即使如此，人手也不够，不得不拜托附近宅邸的人来帮忙。男仆们数着银质餐具，从地下仓库中取来预备的餐具，在厨房负责人的指挥下，女人们努力制作着宴会的料理，盛到盘子上送到大客厅中。</p>

<p>新娘似乎很高兴。</p>

<p>这是一位还很年轻，只有十七八岁的新娘。她身穿豪华的服装，头发上装饰着花朵，手上拿着散发着芳香的花束。</p>

<p>跟一般的新娘一样，这位新娘也洋溢着幸福开心的魅力。面对接连来访的客人，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p>

<p>比她更高兴的就是新娘的父亲了。</p>

<p>“啊，真是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呀……正如你们所知，我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能够成为麦克马伦家的女婿，继承家督之位的人，必须是个了不起的男人。老实说，我曾经还担心，能够得到我的认同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存在呢。唉。我的女儿还曾经怨恨的指责我说，父亲难道想让我当一辈子处女呆在家里吗。这真是，唉，让人搞不懂啊。能够得到这位求之不得的女婿，我应该比我的女儿还要幸运。就在不到两个月之前吧，出远门的女儿被那些粗鄙之徒袭击的时候，一想到如果女婿没有刚巧经过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就一阵胆寒。女儿差点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啊，女婿立刻制服了那五个坏人，小心的把女儿给送了回来，看到他英勇的身姿，我立刻就迷上他了。”</p>

<p>“父亲。不要再重复一样的话了。”</p>

<p>新娘温柔的提醒道。但是，她的脸上满是微笑。</p>

<p>“不过，父亲说的很对。对亏了这件事，我才能和那个人相识。现在，我甚至想感谢那些暴徒呢。”</p>

<p>身穿华丽服装的新娘，幸福的将头枕在身旁新郎的手臂上。</p>

<p>“真是的，不要在必须放开独生女儿的父亲面前，表现的这么亲近。”</p>

<p>“啊……父亲嫉妒了。”</p>

<p>大客厅中的人们一起笑了起来。</p>

<p>但是，女性们却没有笑。</p>

<p>看她们的样子根本顾不上笑。</p>

<p>想要献上贺词的新娘的亲戚们，特别是女性们，看到新郎的样子都表现出了同样的反应。她们不论是什么年龄，都被吸引了视线，出神的望着他。</p>

<p>一般情况下，在这种场合新郎都是陪衬。人们的视线和兴趣都会集中到新娘身上。但是，这场婚礼却是例外。就连男人们都感叹新郎的容貌，吃惊的互相交谈着。</p>

<p>“哎呀，真是非常般配的俊男美女呀。我都看入迷了。”</p>

<p>“啊。说到麦克马伦家可是普罗提亚屈指可数的名家。继承人只有一个女人，之前真是让人头疼啊……”</p>

<p>“但是，新郎是哪里出身？看起来不像是普罗提亚人……”</p>

<p>“这个呀，听说是在帕莱斯德也是颇有名望的富裕贵族……对了对了，是卡特米亚卿的三男。听说想趁着年轻增长些见闻，因为不用继承家业，所以挺无忧无虑的，他家出了很多费用，让他随心所欲的在各国游玩。”</p>

<p>“哦……”</p>

<p>“那么，麦克马伦家要和帕莱斯德的贵族结亲了吗？”</p>

<p>“公爵这样也安心了吧。”</p>

<p>大量客人谈笑着离开大客厅，旁边是用作休息室的客厅，再往前便是玄关。</p>

<p>庄严的大门为了络绎不绝的客人们一直敞开着。</p>

<p>这样的话，没有被邀请的客人也会不小心走进来，现在就有一个卖东西的老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一身朴素的打扮，背着陈旧的货物，看起来跟这个场景格格不入。</p>

<p>一位女仆注意到他，慌忙想要请他离开。</p>

<p>“老爷爷。这样可不行。到后面来。”</p>

<p>“不，请不要说这种话……”</p>

<p>老人用嘶哑的声音说完，还是想要进去。</p>

<p>“不可以这样的……”</p>

<p>女仆慌忙制止住他。可不能让他在这里卖起东西来。</p>

<p>看到这种情况的一位亲戚走出大客厅。大概是想要快点把老人赶走吧。</p>

<p>他将一些零钱递给老人。</p>

<p>“啊，算了吧。毕竟是这么喜庆的时候。来，老爷爷，拿这些钱去买些好吃的吧。”</p>

<p>“这真是太感谢了。”</p>

<p>老人小心的接下零钱，抬起头。看到他的脸，这名亲戚顿时脸色苍白。</p>

<p>买东西的老人瞅准这个空隙钻进了大客厅。他低着头不停前进，慢慢接近新郎新娘。</p>

<p>客人们注意到他都露出了奇怪的神情。</p>

<p>有的人瞪大了眼睛，有的人皱起了眉头，有的人歪着头大概以为是什么助兴的节目。</p>

<p>但是，新娘和他的父亲却没有被骗。</p>

<p>“爷爷！”</p>

<p>新娘高兴的喊了起来，第一个跳了出去，抱住卖东西的老人的脖子，亲了他的脸颊。</p>

<p>老人的语气也变了，他郑重的笑了笑。</p>

<p>“不要抱这么脏的老人啦。难得的新娘礼服都糟蹋了。”</p>

<p>“都怪爷爷。也不告诉我们您在哪里。根本没办法请您来……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p>

<p>看到这个光景的客人们都大吃一惊。</p>

<p>而并非亲人的那些客人们，还能互相聊一聊。</p>

<p>“那就是，麦克马伦家隐居的……”</p>

<p>“居然化妆成卖东西的老人，哎呀，真是想到什么做什么。”</p>

<p>“说到老麦克马伦，曾经可是能随心所欲的管理整个普罗提亚的豪杰。”</p>

<p>“嗯。听说现在已经隐居，不太出现在人前，毕竟是唯一的孙女的结婚仪式。不愿意也会来吧。”</p>

<p>仆人们也陷入了慌乱。</p>

<p>“大老爷。总、总之先换个衣服……”</p>

<p>老资格的侍女脸色铁青的说完，新娘的父亲也瞪圆了眼睛，擦了擦额头的汗。</p>

<p>“父亲。您也太异想天开了。我差点就命人把亲生父亲赶出去了呢。”</p>

<p>“笨蛋。这怎么是异想天开。我这是小心谨慎。这个国家中，还有很多不想让我活下去的人。不这样做的话，就没法出席我可爱孙女的结婚仪式了。”</p>

<p>他看起来是个慈祥的老爷爷，白色眉毛下面的眼睛炯炯有神。但是，现在这双眼睛却眯了起来，看着自己孙女身着盛装的样子。</p>

<p>“来……得到你和这个麦克马伦家的幸运儿在哪？”</p>

<p>那个幸运儿微笑着走了过来。</p>

<p>修长的身材，引人注目的美貌。因为是在都城里长大的，所以举止也非常优雅高贵，但是却没有丝毫高傲的样子。</p>

<p>面对妻子的祖父，而且是曾经担任一国中枢的大人物，也非常自然的行了礼。</p>

<p>“我对您的高名早就有所耳闻。能亲眼见到，真是无比光荣。”</p>

<p>这是非常简单的寒暄。虽然很郑重，但却不谦卑。非常堂堂正正。</p>

<p>老麦克马伦笑了起来。</p>

<p>“原来如此……跟外表不一样，是个很有骨气的女婿呀。我听说要把刚刚认识的男人当成女婿，还觉得很愚蠢呢……看起来你们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大的问题。”</p>

<p>“讨厌，爷爷。这可是我选中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有错的。”</p>

<p>新娘有些得意，仿佛是在表达一分一秒也不想和新郎分开一样，她撒娇一般的挽住新郎的手臂，陶醉的说道。</p>

<p>“对吧？班特亚。”</p>

<p>新郎没有回答。</p>

<p>端正秀丽的脸和深蓝色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他轻轻的吻了自己的新娘。</p>

<p>热闹的祝宴持续了下去。</p>

<p>而另一方面，仆人们忙碌的整理着客人们要</p><p>居住的房间。当然，也包括突然回来的《大老爷》的房间。</p>

<p>因为也找了附近的人帮忙，终于在祝宴结束之前，将全部房间都准备好了。</p>

<p>新郎新娘的房间在南栋，当主的公爵和老麦克马伦的房间是正房。客人们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华丽的宴会也宣告终结。</p>

<p>老麦克马伦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跟成为家督的儿子面对面。</p>

<p>他换上有着豪华刺绣的居家服，缓缓举起价格高昂的彩色玻璃酒杯。这份威严，是刚刚卖东西的老人完全没有的。</p>

<p>“对了……虽然事到如今说了也没什么用了，但是那个男人的身份都调查清楚了吧？”</p>

<p>“您在说什么呢？”</p>

<p>现任公爵吃惊的说道。</p>

<p>“那可是重要的独生女儿的女婿，将要继承麦克马伦家的人，我怎么会胡乱选人呢？”</p>

<p>虽然他已经继承爵位，但是公爵面对仍然在自己之上的父亲，有些生气的反驳道。</p>

<p>“女儿完全迷上了他，如果要说着急确实有些急了，但是他给他的父亲卡特米亚卿写了信说明了情况，家宰巴恩斯亲自把这封信送到了帕莱斯德。卡特米亚卿在信中得知儿子要跟我们结婚的事情，非常高兴。——身为父亲，是不可能看错儿子的笔记的吧？我也收到了卡特米亚卿的来信，说最近要过来问候一下。”</p>

<p>“嗯……那么，巴恩斯见到的毫无疑问是卡特米亚卿本人了？”</p>

<p>面对考虑到这些的父亲，公爵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有些吃惊。</p>

<p>“父亲……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p>

<p>老麦克马伦苦笑着喝了一口酒。</p>

<p>“没什么，大概是我想多了。毕竟是无可挑剔的男人出现后立刻便有了这份婚事，我只不过是觉得有些遗憾。”</p>

<p>“还有，父亲。这种故意不让我们知道行踪的举动，以后不要再做了。您不只要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立场，而且如果有了什么万一该怎么办？”</p>

<p>“说什么呢。行踪不明是最安全的。而且我也有护卫。不需要担心。”</p>

<p>“护卫，吗？”</p>

<p>“是啊。现在就在这个宅邸中。”</p>

<p>“开什么玩笑……”</p>

<p>“这毕竟是在祝宴的骚动中，正面玄关和后门都敞开着的宅邸啊？一点都不费事。而且装扮成卖货老人的我不也从正门进来了吗？”</p>

<p>“啊，确实……”</p>

<p>“其他人，我让他们报出我的名字，从后面进来了。现在正在谨慎的检查门窗吧。虽然是自己家，也不能马虎大意。”</p>

<p>“……不好意思。”</p>

<p>在这种寒冷的季节，公爵还是擦着汗从父亲面前退下了，老麦克马伦让照顾自己起居的仆人也退下了。</p>

<p>整个宅邸一片寂静。</p>

<p>跟有彻夜亮着灯的酒馆、妓院、赌场的潘达斯和寇拉尔那种都会不同，普罗提亚这种地方，天黑之后周围便是一片黑暗。</p>

<p>也没有人想要出门。</p>

<p>远处能听到狼吠。</p>

<p>老麦克马伦公带来的护卫们漂亮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实际上这种工作需要极大的劳力和毅力。</p>

<p>麦克马伦宅邸单是客房就超过二十间。所有的地方都通过长长的走廊连接在一起，除了南栋以外还有两栋。除了后门以外还有其他无数的出入口。</p>

<p>护卫们将宅邸中的所有出入口一个不留的全部确认过，轮流在宅邸中负责警备。这是他们和雇主的契约，只有做到了这些，老麦克马伦才能安心的躺在自己房间的羽毛枕头上。</p>

<p>但是，老麦克马伦却没能逃过黑色的异变。</p>

<p>在彻骨的寒冷中，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接近了正房，轻轻跳到空中。仿佛一只悄无声息在夜空中飞舞的猫头鹰。</p>

<p>他停在很小的立足点上，修长的手脚灵活的活动着，在正房的外墙上移动。虽然身材高大，但是感觉他似乎完全没有体重。</p>

<p>来到老麦克马伦房间外面后，他解下腰间的工具，着手打开窗户。</p>

<p>窗户的窗栓都是铁质的，很有分量，但他并没有撬开或打破窗户。他将细小的金属道具从窗户缝里伸了进去，想从外侧打开了窗栓。</p>

<p>他小心操作着专用的道具，一点一点移动着窗栓。</p>

<p>他趴在墙壁上，单手进行着这项工作。这样不但需要技巧，也需要很大的力量。</p>

<p>打开窗栓之后，这个人影轻轻进入房间。</p>

<p>老麦克马伦睡在豪华的床上。</p>

<p>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来自外面的入侵者。</p>

<p>班特亚用毫无感情的眼神低头望着老人。</p>

<p>室内一片黑暗，但是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p>

<p>这次的工作已经花费了很多时间。</p>

<p>因为有人开玩笑似的跟他说，不要总是放不下那个逃掉的孩子，现在中央也是一片大骚动，所以现在做做别的工作，所以他便开始了这项工作。</p>

<p>他要杀的对象三年前便行踪不明，而且肯定不会自己暴露行踪。就连他的亲生儿子，也不知道父亲平时在什么地方。就算收到了报平安的来信，也无法确定是从哪里寄出来的。</p>

<p>确实是很难办的对象。如果呆在警备森严的宅邸中闭门不出，那反而好下手。</p>

<p>这个计划是班特亚自己制定的。根据他的指示，法罗德的人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p>

<p>安排人袭击他的孙女，因为救了孙女所以跟宅邸的人亲近起来。哄不谙世事的女孩子高兴，让她爱上自己。</p>

<p>为了完成这个计划，他还在平常卡特米亚卿不太使用的别墅中准备了假的卡特米亚卿。</p>

<p>漫长夸张的表演如今也要落下帷幕了。</p>

<p>老人在豪华的被子下，微微歪着头睡着。</p>

<p>班特亚突然用自己的手堵上了他的嘴。</p>

<p>“……！！”</p>

<p>突然醒过来的老麦克马伦挣扎着想要跳起来。班特亚在他脖子后面，深深刺入了一个又尖又细的利刃。</p>

<p>这个工具贯穿了老麦克马伦的延髓。</p>

<p>一切都结束了。</p>

<p>他把失去力气的身体放在床上，从窗户离开，将窗栓也恢复原位。</p>

<p>接着他若无其事的回到南栋，脱掉一身黑衣，换上了睡衣。</p>

<p>新娘一无所知的沉睡着。</p>

<p>班特亚微微笑了笑，轻轻躺在新娘身旁。</p>

<p>转天早上，麦克马伦家一片骚动。</p>

<p>人们发现大老爷躺在床上死掉了。</p>

<p>因为他树敌众多，所以人们慌忙叫来医师，进行了验尸，但是据说遗体身上并没有外伤。</p>

<p>窗户门户都紧闭着，也没有打斗的痕迹。</p>

<p>“毕竟也上了年纪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的。”</p>

<p>医生下了最有可能的结论。</p>

<p>结婚仪式的转天就要准备葬礼。新娘悲伤的趴在自己丈夫膝盖上痛哭。</p>

<p>但是，一切并没有这样结束。</p>

<p>一匹快马来到陷入悲伤的麦克马伦家。</p>

<p>帕莱斯德的卡特米亚卿写给儿子的信寄到了。内容是卡特米亚卿的妹夫，去世了。</p>

<p>得知这一消息，麦克马伦公和他刚刚嫁为人妻的女儿都大吃一惊。</p>

<p>“我家刚刚遭遇这种变故，女婿家居然也出了这种不幸……”</p>

<p>女婿的表情很严肃。</p>

<p>“父亲。这种请求非常抱歉，但是我必须马上回去。”</p>

<p>“这怎么行！”</p>

<p>新娘惨叫了起来，但是她的父亲却很冷静。</p>

<p>“嗯。你确实要出席葬礼。”</p>

<p>“可是，父亲！这个人已经是麦克马伦家的人了呀！如果说卡特米亚卿本人死了的话就算了，但是只是为了法理上的伯父，用不着路途迢迢前往帕莱斯德</p><p>……”</p>

<p>“你说的太过分了。就算跟你结婚了，女婿跟自己家的关系也并不是完全断了。”</p>

<p>事情变成这样，公爵反而有些为难。</p>

<p>“你也嫁为人妻了，不能总是这么任性。身为妻子就要服从丈夫的判断。”</p>

<p>“是……”</p>

<p>听了父亲的训诫，新娘低下了头，但是身为名家受尽宠爱的独生女儿似乎还有所不满。</p>

<p>她的丈夫温柔的说道，保证会尽早回来，她终于开心了起来。</p>

<p>“班特亚。我觉得，我家跟你家同时发生这种灾难，也许并不是偶然。果然，不，我们一定是被看不见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p>

<p>“哎呀……你这种说法有些对不起去世的爷爷和伯父呀。”</p>

<p>“你不要故意说这种话，快点回来。”</p>

<p>“我知道了，夫人。”</p>

<p>班特亚轻轻吻了自己的妻子，便骑上了骏马。</p>

<p>新郎到最后都非常温柔。走了很远之后还回过头，跟目送自己离开的新欢妻子挥了挥手。</p>

<p>接着他再次驱马前行离开了。</p>

<p>班特亚驱马疾驰在广阔的田野上，他艳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p>

<p>这个笑容，跟面对新娘和他的父亲以及宅邸中客人时，那种努力表现的笑容完全不同。</p>

<p>那是经过漫长精心的准备，完成一份工作之后，满足的笑容。</p>

<p>冬天的斯克尼亚是一片荒凉的世界。</p>

<p>放眼望去都是灰色的天空和褐色的大地。</p>

<p>看着这种风景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p>

<p>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个国家的特权阶层才喜欢华丽的东西，才在这篇荒凉的大地上建起了以色彩斑斓的宫殿为中心的城市。</p>

<p>和其他建筑物比起来，法罗德伯爵的宅邸非常朴素，而班特亚就在其中的一间房间中。</p>

<p>他疲惫的坐在长椅上，他的表情比窗外的风景还要阴沉几分。</p>

<p>宅邸的主人法罗德伯爵微笑着跟他说道。</p>

<p>“辛苦了。”</p>

<p>面对这句慰劳的话，班特亚也没什么反应。</p>

<p>因为他往常也是这样，伯爵并不怎么在意。</p>

<p>“这次的工作没意思吗？”</p>

<p>班特亚终于缓缓的开口，懒散的说道。</p>

<p>“太花时间了……”</p>

<p>“不，你干得很好。从孙女下手，等待目标出现。”</p>

<p>班特亚并没有回答。他有些烦躁的望着伯爵。他的视线仿佛是在说，你要是说这么无聊的事情，我可就走了。</p>

<p>对于已经结束的工作，他没有任何兴趣。</p>

<p>伯爵对于对方傲慢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样子。他开心的笑了笑。</p>

<p>“对了，你的夫人……睡过了吗？”</p>

<p>他那比女性还要美丽的脸庞，露出了厌烦的表情。</p>

<p>“那可是新婚之夜呀？”</p>

<p>他大概是想说，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新娘是不会接受的。</p>

<p>“那说不定会有孩子。”</p>

<p>班特亚沉默的耸了耸肩。</p>

<p>仿佛是在说，那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很不负责的样子。</p>

<p>麦克马伦加的人们早晚也会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吧。无论是当主还是女儿，如果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卡特米亚卿的孩子，就算怀孕了，也肯定不会让这个孩子出生的。</p>

<p>“……要流掉的话有很多方法吧。”</p>

<p>“说的很对，可是，如果夫人怀孕了，还一心想要生下来的话，那个孩子就交给我们收养吧。”</p>

<p>“随你便吧。”</p>

<p>虽然他说要收养这个孩子，不过肯定不会使用普通的手段。</p>

<p>他的意思是把孩子拐过来。</p>

<p>然后，把孩子放到合适的村子里，让他学习暗杀的技术。</p>

<p>他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补充》孩子的。</p>

<p>就像这次班特亚所作的一样。对于法罗德一族来说，想要达成暗杀的目的，跟外部的人私通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p>

<p>结果，也会因此有孩子出生。</p>

<p>班特亚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p>

<p>“我可以把孩子带过来，但是那个女人是母亲的话……那个孩子的资质没什么可期待的。”</p>

<p>“父亲是你的话就很有希望。”</p>

<p>“是吗？无论是狗还是马，都非常优秀的只有异父兄弟。只要母亲足够优秀，就算种子的质量一般，也会生下杰出的孩子。”</p>

<p>伯爵也开心的笑了起来。</p>

<p>“确实如此。不过这种时候，母亲的素质也不一定都非常高。相反，人们认为不怎么样的母亲，反而会接连生下优秀的孩子。”</p>

<p>坐在长椅上的班特亚微微苦笑了一下。</p>

<p>他脸上仿佛写着，真是自寻烦恼。</p>

<p>“但是，如果人类来做这种事的话太花费时间了。等到能确定这个母亲肯定能生下优秀的孩子的时候，她差不多也已经过了适合生产的年纪了。——虽然非常遗憾，但是现在也只能优先看种子了。这样做比较有效率。”</p>

<p>“如果资质不好的话，处理掉就好了。”</p>

<p>班特亚也平淡的说道。</p>

<p>他蓝色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感情。</p>

<p>自己的孩子是会出生，还是会被处理掉，他一点兴趣都没有。</p>

<p>“对了，有一个有趣的依赖。”</p>

<p>听了伯爵的话，班特亚终于有了一点反应。</p>

<p>“什么事？”</p>

<p>“帕莱斯德的国王说要暗杀德尔菲尼亚的王妃。”</p>

<p>班特亚直起了身姿。他脸上露出了疑问的神色。</p>

<p>“……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情？”</p>

<p>德尔菲尼亚对于他们来说是鬼门。</p>

<p>曾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贵族们因为自己各自的想法，委托他们干掉自己的《竞争对手》，各地的村子便开始自己行动，结果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引发了王位继承者接连死去的异常事态。</p>

<p>那段时间被称为魔之五年，人们也陷入了混乱，从那之后就有了命令要谨慎接受王室的委托。</p>

<p>因此，就算接到了要暗杀王妃的依赖，各地的《村子》也会根据自己的判断拒绝掉。</p>

<p>伯爵平淡的说道。</p>

<p>“我通知了各地的村子，如果有了这种依赖就通知我。”</p>

<p>“你明明说过要避开王族？”</p>

<p>“这是帕莱斯德国王直接的依赖。不能直接拒绝掉。听听对方的要求是基本的礼仪。奥隆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想让那个王妃活着。我作为试探提出了一万谢尔法金币的要求，对方居然说没问题。很不错吧？”</p>

<p>“说这些真是庸俗。”</p>

<p>跟班特亚苦涩的表情比起来，伯爵非常高兴。</p>

<p>但是伯爵的表情又突然严峻了起来。</p>

<p>“让奥隆这种国王如此惧怕，那位王妃应该是普通的行者应付不了的。不成熟的人更是如此。反而会被对方驯服，向她摇起尾巴。”</p>

<p>“……”</p>

<p>“所以，我提出如果有这种依赖的话，我会直接派人过去。没想到这么快。”</p>

<p>班特亚眼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他探出身子问道。</p>

<p>“……你接下了吗？”</p>

<p>“我已经把莱蒂齐娅派过去了。”</p>

<p>班特亚低声沉吟了一下。</p>

<p>也就是说，那名王妃和那个侍女，都将被执行死刑。</p>

<p>他沉默的站了起来，没有跟伯爵打招呼，便离开了房间。</p>

<p>而伯爵冲着他的背影高声说道。</p>

<p>“等等。”</p>

<p>“……”</p>

<p>“你想去寇拉尔吗？”</p>

<p>“……”</p>

<p>“我不允许你出手。这是莱蒂齐娅的工作。”</p>

<p>“如</p><p>果你要这么说的话，为什么要告诉我？”</p>

<p>“……”</p>

<p>“你应该早就料到我会去了。我还在你的操纵下。你就默默的看着吧。”</p>

<p>班特亚用低沉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平淡的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伯爵的房间。</p>

<p>虽然心情很激动，但是他也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他的身材比一般人还要高挑，但是却感觉不出什么重量，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p>

<p>这是行者的规则，同时也是班特亚自己的特点。</p>

<p>即便有着伯爵这样敏锐的感官，也很难感知到他的离开。</p>

<p>班特亚离开之后，一个人影出现了。</p>

<p>他并不是从门走进来的。而是从墙上的暗门进来的。</p>

<p>是阿托斯老头。</p>

<p>在数十名仆人中，他的身份最为低微，看到主人的身影，就要立刻跪下来，但是他现在堂堂正正的走了进来，坐在了伯爵的对面。</p>

<p>“他好像走了。”</p>

<p>“嗯。脸色大变的离开了。”</p>

<p>伯爵微微笑了笑。他平时说话方式高傲，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语气非常郑重。</p>

<p>“他去了想做什么呢？莱蒂齐娅如果想杀王妃的话，那个银色的孩子一定会成为盾，守护她的。莱蒂齐娅可不是看到有人妨碍自己会犹豫不决的人。也就是说，那个孩子也会被莱蒂齐娅杀掉。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猎物被别人夺走。就算明白这些……难道他想跟莱蒂齐娅战斗吗？”</p>

<p>“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p>

<p>老头责备了主人。</p>

<p>“看起来，最近的伯爵你有些太异想天开了。圣灵应该也警告过，不要接近那个王妃了……”</p>

<p>“我就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p>

<p>“圣灵对那个王妃区别对待这件事吗？”</p>

<p>“嗯。还有别的。那些人说，那个王妃《并非这世间之人》，这可不是寻常的事。而让我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个银色的孩子。”</p>

<p>“……他没有回来啊。”</p>

<p>“是的。没有回来。”</p>

<p>两个人的语气都非常沉重。</p>

<p>他们并不是单纯的为逃跑一事感到遗憾或者不甘。而是一种类似于紧迫感或者恐惧的感觉。</p>

<p>“班特亚回来了。虽然非常违反常规，但是他还在我手上。但是，那个孩子却没回来。”</p>

<p>阿托斯说道。</p>

<p>“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p>

<p>那是一种朗诵古诗一般的语气。</p>

<p>伯爵也重重的点了点头。</p>

<p>“行者是不能违背上面的命令的。他们接受了教育，要绝对，无条件的服从命令，如果要背叛的话，还不如去死。”</p>

<p>对上级的服从，对于他们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他们不会感到任何疑惑，身体便会自己行动起来，他们已经被深深的染上了这种本能。</p>

<p>“但是，那个孩子却抛弃了我，选择了王妃。虽然他有些苦恼，但是在得知中央动乱之后，便向着南方跑走了。——他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情？”</p>

<p>阿托斯老人陷入了沉思。</p>

<p>“那个孩子才刚刚见到伯爵。应该是时间还不够吧……”</p>

<p>伯爵苦笑着摇了摇头。</p>

<p>“这样的话，我今天就不得不让出统帅的位置了。我就连失去双亲感到不安的一只幼犬，都不能立刻驯服……”</p>

<p>“伯爵……”</p>

<p>阿托斯老人吃惊的望着伯爵，法罗德一族的统帅苦笑了一下。</p>

<p>“我是开玩笑的。我的支配力并没有减弱。问题是那个孩子，和那个王妃。”</p>

<p>“圣灵的意见呢？”</p>

<p>“那些人什么都没说。”</p>

<p>“什么都？”</p>

<p>“是的。只是不断重复说不要接近。——真是狡猾。到了关键的地方就闭口不提。”</p>

<p>老人耸了耸肩。</p>

<p>超次元的存在应该也有自己的规则吧。</p>

<p>这样的话，只能由生活在现世的人们自己根据现世的价值观进行判断了。</p>

<p>他深思着说道。</p>

<p>“实际上，如果班特亚和莱蒂齐娅两败俱伤的话，该怎么办？”</p>

<p>这两个人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才。虽然身为刺客的类型不同，但是两个人都有着最高级的技术。</p>

<p>“没关系。莱蒂齐娅会活下来的。”</p>

<p>伯爵平静的说完，微微笑了笑。</p>

<p>“——德尔菲尼亚的王妃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你不觉得有意思吗？无论如何，莱蒂齐娅也不能被称为是这个世界的生物。”</p>

<p>阿托斯吃惊的望着伯爵。</p>

<p>“果然，你太疯狂了……”</p>

<p>面对昔日教师的训诫和感叹，伯爵也高兴的笑了笑。</p>

<p>“对了……”</p>

<p>他突然改变语气问道。</p>

<p>“王宫那边发生了一些麻烦的事。”</p>

<p>“什么事？”</p>

<p>“坦加提出了建立同盟的提案。考琉斯陛下非常兴奋，说来年春天就要向中央出击。”</p>

<p>阿托斯老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p>

<p>“坦加为什么要到这种偏僻之地？发生了什么事吗？”</p>

<p>“他们看中的是这个国家的兵力。让人吃惊的是，坦加要再次和帕莱斯德联盟，还要把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斯克尼亚也卷进来，准备好万全的姿态，想要击败德尔菲尼亚。”</p>

<p>“然后，考琉斯陛下面对坦加的提案很高兴？”</p>

<p>“非常高兴。他差点都要手舞足蹈起来了。这样，斯克尼亚也能和中央的列强比肩了，如果成功的话，说不定还能分割德尔菲尼亚的领土，建立殖民地，唉，不止如此，他甚至还做梦，觉得如果能成功压制寇拉尔的话，斯克尼亚能取代德尔菲尼亚，成为大华三国之一。”</p>

<p>人们管这叫还没抓到狐狸就开始算计怎么用狐狸皮了。</p>

<p>阿托斯的意见更加辛辣。</p>

<p>“他难道不明白，我们只不过是被利用了，将来会被抛弃？”</p>

<p>“粗俗的坦加人中也意外的有能言善辩之徒……”</p>

<p>伯爵苦笑了一下。</p>

<p>坦加提出的作战确实很有效果，斯克尼亚负责最为危险的地方。</p>

<p>虽然麻烦的工作全都推给了外人，但是考琉斯二世却不这么看。</p>

<p>既然花费了金钱和劳力，协助了他国的战斗，肯定会期待并要求得到相应的报酬。</p>

<p>阿托斯非常吃惊的说道。</p>

<p>“你不去谏言吗？”</p>

<p>“如果是陛下一个人这么想的话，还好说，但让人为难的是，重臣们全部都被煽动了……他们都兴致勃勃的认为，现在是攻入中央的最好时机。”</p>

<p>在这种氛围中，如果随意提出相反意见的话，很容易会被逼入四面楚歌的境地。</p>

<p>阿托斯依然是一脸不太能接受的样子。</p>

<p>“但是，就算斯克尼亚加入了坦加-帕莱斯德同盟，就算斯克尼亚成功压制了寇拉尔，就算结果幸运的打败了德尔菲尼亚。接下来要怎么样？坦加和帕莱斯德肯定会转过来逼迫斯克尼亚退场的。”</p>

<p>阿托斯说的很对。</p>

<p>伯爵也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p>

<p>“如果这样的话，让人吃惊的是，他们打算和坦加帕莱斯德交战。”</p>

<p>“陛下和重臣们都是这么想的吗？”</p>

<p>“是的。”</p>

<p>阿托斯重重的叹了口气，其中既有苦涩，也有些愤恨。</p>

<p>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可怕眼神望着伯爵。</p>

<p>“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他们的话，就趁现在换一位陛下吧。”</p>

<p>伯爵摇了摇头。</p>

<p>“就算换了也是一样的。”</p>

<p>被嘲笑为乡下人的斯克尼亚人给了坦加绝好的借口和机会。</p><p>伯爵认为，这样的话还不如索性让他们去做做看，不然是停不下来的。</p>

<p>“唉，我也会尽自己所能。如果三方同时发起进攻的话，确实很有胜算。前提是，坦加和帕莱斯德不会背叛我们。”</p>

<p>“虽然这件事也让我很在意，不过考琉斯陛下真的知道坦加和帕莱斯德真正想要得到什么吗？”</p>

<p>“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早晚都会知道的吧。”</p>

<p>德尔菲尼亚使用泰巴河运送金子，这个传闻不可能没有流传出去。</p>

<p>“这样的话，考琉斯陛下就不只想要得到寇拉尔和德尔菲尼亚的土地，也会提出想要分得那些金块吧。”</p>

<p>听了伯爵的话，阿托斯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探出了身子。</p>

<p>“伯爵。这件事，当然也要跟大家商量，但是趁现在放弃斯克尼亚比较好吧？很明显，斯克尼亚现在抽中了下下签，将要深陷泥沼。”</p>

<p>伯爵缓缓的摇了摇头。</p>

<p>“要放弃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也不晚。”</p>

<p>“但是……”</p>

<p>“坦加、帕莱斯德还有斯克尼亚。——我有点想知道，圣灵敬畏的那位王妃会怎么应对联合军，怎么战斗。啊，失礼了……”</p>

<p>伯爵笑了笑。</p>

<p>阿托斯也点了点头。</p>

<p>“是啊，伯爵。到了那个时候王妃就不在这个世上了。”</p>

<p>“是的。莱蒂齐娅的工作。就算有些棘手，也不会花费一年的时间。”</p>

<p>“进攻中央是来年春天吗？”</p>

<p>“是这么打算的。——只要能准备好船。”</p>

<p>王宫方面也没有决定什么详细的计划。</p>

<p>他们暂时中断了对话，阿托斯再次从进来的那个墙上的暗门出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