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第四章老爷的去向

梅亚双膝著地，双手握拳交叠在胸前深深地低下头。「这个姿势对龙人族来说，是只有表示最大敬意时才会实行的方式……」「嗯，我知道。我非常明白。」那是跟想当我徒弟的梅亚初次见面时她做过的姿势。就是前世日本类似下跪磕头那样的东西吧。我们现在从窗户进入了室内。由于发生紧急状况，我为了跟闹别扭的梅亚说话所以用强硬的方法进来了。结果却遇上她有如两小时连续剧中的犯人那样，道出自己至今所有计画的场景。梅亚起初为了敷衍过去，做了个可爱逗趣的表情，然而她立刻就判断那样行不通。现在为了替说谎一事赔罪，她的双膝跪在地上。虽说梅亚的谎言太过火，但我也有错。更重要的是，现在是紧急状况。总之我叫梅亚从地上起身，一边安抚被她的谎言耍得团团转的白雪等人，一边移动到隔壁的客厅，让她坐在沙发上。我拜托梅亚告诉宅邸的女仆，我们现在在室内的事，顺便再倒些茶过来。茶茶摆放在桌上。我、白雪和丽丝依序坐在沙发上。对面的沙发坐著克莉丝、蔻蔻诺。奇奇先生坐在下座（注：靠门的方位，上座则是离门最远的方位），身为宅邸主人的梅亚则坐在上座。席雅依然不变，以一名女仆的身分站在房间一隅。起码这种时候坐下嘛。总而言之，我先介绍奇奇先生。「丽丝、蔻蔻诺和席雅应该不知道，我就来介绍一下。他是在克莉丝的老家担任警卫长的＋B级魔术师，兽人族中狼族的奇奇先生。是教给我战斗方法，令人尊敬的师傅。」「琉特……」奇奇先生没有缠著眼带的左眼，罕见地露出惊讶的神色。我叫他「师傅」让他觉得很惊讶。他的视线立刻垂到地板上。「……别那样说，琉特。我是个叛徒，不是什么值得你尊敬的师傅。」我有自觉妻子们会跟不上我们的对话，仍向奇奇先生说：「即使如此，我还是会说您是我的师傅，布莱德家买下我的时候，如果奇奇先生没有同意让我留在宅邸，我就会被退还给奴隶商人吧，如果没有您教我体术、剑术，还有对付魔术师的战斗方法，我就不能这样四肢健全地站在这里。其他您还教了我很多东西，给了我很多帮助。所以就算奇奇先生您不承认，我也会一次次抬头挺胸地主张您是我尊敬的师傅。」「琉特……抱歉，谢谢你。」奇奇先生用单手遮住眼睛。明明一副坏人脸却泪腺脆弱这点，跟以前一样都没变。我一面感受这份怀念，一面向奇奇先生介绍他素不相识的丽丝、蔻蔻诺和席雅。然后我为了让她们三人能够理解，说明了奇奇先生至今做了些什么。克莉丝的伯父将她的父亲丹•盖特•布莱德伯爵卖给奴隶商人，带到魔物大陆去了。奇奇先生为了赎清背叛的罪过，踏上了将老爷带回来的旅程。接著我劈头就把跟奇奇先生站著聊天的结论告诉所有人。「奇奇先生在魔物大陆发现了老爷……但似乎不知怎地跟老爷打了起来。」跟A级魔术师丹•盖特•布莱德伯爵赌命互搏。只有我跟克莉丝两人因为那种恐惧双手抱头。白雪、丽丝、蔻蔻诺、梅亚和席雅因为没有见过老爷，只从话语中得知。所以无法理解那个人强得有多荒谬。尽管我想说明老爷有多么夸张，但他为何会与我们为敌，连我自己都没听说过详情。因此我向奇奇先生询问事件详情。他的手还压著眼睛。不，也差不多该回复冷静了吧……话说好久没做这种吐嘈了。冷静下来的奇奇先生眼眶泛红，从头开始说明离开布莱德宅邸之后，是怎样发现老爷的。▼离开宅邸的奇奇先生首先做的事，是接触把老爷带到魔物大陆去的那些奴隶商人，为了质问他们把人卖到了魔物大陆的哪个地方。但不走运的是，当时那个奴隶商人的船去了北大陆。所以奇奇先生似乎也去了北大陆，但是陷入了更糟糕的状况中。他得到应该会在北大陆卸货，途经妖人大陆的港城航运都市格雷的奴隶商人们的船已然沉没的通知。由于是生意做得不大的奴隶商人，没有半个人伸出援手，知道老爷卖到哪里去的商人们已经葬身海底了。无可奈何，奇奇先生只好在魔物大陆寻找老爷被卖掉以后的行踪。他一边在魔物大陆的冒险者仲介公会处理委托赚取活动资金，调查老爷被卖掉的流向，一边接触跟奴隶商人有关的人继续寻找。几年后他得知了老爷并没有被卖到魔物大陆。串联起那些跟奴隶商人相关的人物和其他情报以后，发现他们似乎忽视佩肯宁等人的要求，将老爷卖给出价更高的地方。奴隶商人们受到眼前的金钱诱惑，似乎骗了佩肯宁等人。虽然麻烦但有必要巡视他们途经的大陆，调查老爷有没有被卖掉。奇奇先生花费时间，实实在在地在大陆内部四处调查。花费漫长的时间，才搞清楚老爷被卖到了北大陆的矿山。据说是被当成像是前世地球上的重机械那样给买了。听说老爷是经由北大陆诺尔地波登以外的其他都市卖掉的。而奴隶商人们是在北大陆卖掉老爷的回程路上船只沉没葬身海底。老爷被卖到的矿场并不是接受罪犯、犹如流放地的地方。是赋予身为国营事业权利的矿场。虽说是国营事业，但因为是危险的工作，因此流动率很高，便购买大量奴隶参与工作。奇奇先生前往那个矿场但晚了一步，老爷又被卖到其他地方了。据矿场现场管理人表示：「不过几十天，他就打倒矿场里的肌肉四天王，不光是在矿场工作的奴隶，连其他一般的员工们也将他视为肌肉之神那样崇拜呢。是到了他只要开口一说，随时都能起兵造反的情况。所以上头那群人感到害怕把他卖到了其他地方。但因为那样，采矿量比起他在的时候少到只剩一半左右。而那样也让上头的人很伤脑筋。」换句话说老爷他一个人提供矿场一半的采矿量吗？还有那个「肌肉四天王」是什么啊！仍旧超乎常人的老爷，让我感到头痛。不幸中的大幸是因为知道了卖掉老爷的那些奴隶商人是谁，于是很快便得知被卖到哪里去。据闻卖的地点又是魔物大陆。于是奇奇先生再一次旋即返回魔物大陆。跟奴隶商人接触过后，他发现老爷已经被卖掉，送往魔物大陆的内陆。奇奇先生移动到内陆的城镇搜集情报，得知买下老爷的似乎是带著年幼少女的初老男性。其后便下落不明。奇奇先生在魔物的水准、数量都高到其他大陆无法比拟的魔物大陆上，独自四处找寻。努力有了价值，奇奇先生在大陆深处发现了老爷。他表示能发现真是纯属偶然。那个地方现在很难说明，他说希望我们亲眼见识。他没有见到买下老爷的初老男性和年幼少女的身影。奇奇先生发现老爷的身影以后随即跪倒在地上道歉。为了买回老爷，他拜托老爷说想跟他现在的主人见面，但不知为何老爷却拒绝了。而且，老爷还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会回宅邸。奇奇先生尽管感到不知所措，还是向老爷说明夫人、宅邸的大家、克莉丝和我都很担心他，但还是遭到了拒绝。即使质问原因也不回答，老爷笃定地说唯一能把他带回去的方法，就是打倒他。奇奇先生过去曾经说过「假如跟A级以上的魔术师为敌的状况下，总之就专注于逃走吧。连一丝战斗的念头都不要有。打也没有用，那等同于自杀」。可是为了向克莉丝、夫人、宅邸的大家赎罪以及因为内疚，故而他向老爷发起挑战。而且对手是老爷。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要是不在战斗中输掉就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他估计一旦打起来，老爷也有可能会故意输掉。然而——奇奇先生在比赛开始后便由于自身的天真而咂嘴。老爷拿出真本领攻击他。他被毁掉的右眼似乎受到无法治愈的重伤，只能选择撤退。在治疗过伤口之后，他确定自己没办法说服老爷而回到了城市。所以他先回布莱德家报告现况。协议的结果据说是假如是我和克莉丝，老爷可能会接受劝说，因此奇奇先生为了寻求协助而来。▼「……换句话说虽然原因不明，但为了把老爷带回布莱德家，非得打倒他不可吗？」「没错。」我跟克莉丝再次双手抱头。居然要不杀那位老爷让他无力还击，那是什么无法破关的游戏啊。「……总之先把跟老爷战斗的事放在一边，为他平安无事感到高兴吧。」『是啊。爸爸他没事真的是太好了。』克莉丝用指尖拭去眼角泛出的泪水。『奇奇先生也是长年都在找寻爸爸，谢谢你。』「不，这是我自身的赎罪。」奇奇先生的手从脸上移开，对著克莉丝的迷你黑板低下头。我望著两人的互动，在适当结束的时机看向其他所有人。「所以说为了把克莉丝的爸爸——丹•盖特•布莱德伯爵带回来，我想前往魔物大陆。魔物大陆也正如大家所知，是据说尚有魔王存活，非常严酷的地方。即使如此为了把老爷带回来，希望大家能助我一臂之力。」对这番话最先做出反应的白雪开口道：「那当然啊，琉特。为了寻找我的爸爸妈妈，大家陪我一起去了北大陆嘛。这次轮到我为了克莉丝加油了喔！」「是啊。况且既然琉特先生要去，即使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奉陪。」「守护大小姐还有大家的生活与安全，是在下的使命。」丽丝、席雅也跟著发话。蔻蔻诺紧紧握住坐在她身旁的克莉丝说：「虽然不知道能做什么。但也请让我帮忙，克莉丝阁下。」『蔻蔻诺、大家……谢谢你们。』克莉丝露出欣喜的笑容。在感动的气氛中，我的视线投向梅亚。她尴尬地微微颤抖。我向那样的梅亚搭话。「梅亚你可以一起来吗？」「可、可以吗？欺骗大家、给大家添麻烦的我可以一起去吗？」「那还用说。不然就不会像这样非法入侵也要来见你了。」我凝视著久未相见的梅亚脸庞。仔细一想，打从遇见她之后，我们应该不曾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也许正因为如此，同时也因为受到白雪她们提醒，在她离开的期间，我一直在思考「梅亚」对我而言究竟是怎样的人。正如和白雪她们说过的，梅亚有许多让人感到沉重的地方……可是，虽说只是暂时，我仍切实感受到梅亚不在身边的感觉。白雪她们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搭档，但梅亚也是重要的人。只有她一个人理解枪械等发明有多厉害，身边有那样的人有多么重要，在梅亚消失后我才第一次察觉。所谓「人要等失去之后才会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健康的价值」，人际关系似乎也一样。「现在是紧急状况，有很多事要做。所以这次的事件搞定以后，再让我郑重地对你说。」没有立刻求婚，也含有惩罚关于这次「说谎」一事的含意在。不可能在火冒三丈的白雪她们面前说什么求婚。此外现在还有著没魔术液体金属所以无法制作手镯的理由，因此也无法求婚。即使如此梅亚好像还是很感动。「琉、琉特大人……！」「等等！梅亚！」她从位子上起身，将桌子当成垫脚凳跳进我怀中。我无法躲避便接住了她。因为势头太猛，整个沙发差点就这样往后倾倒。「琉特大人！琉特大人！琉特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您不只拥有天才般的头脑、鬼斧神工的技术，就连度量都宽广到要创造出覆盖整个天上的新世界才能容纳得了！我这梅亚•甘史密斯（暂定）！发誓这次就算是为了赎清欺骗各位的罪过，也会全心全意协助带回克莉丝小姐的父亲呀！」「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放开我！话说！等等！你的手绕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吸吸吸！啊啊啊啊！阔别许久的活生生琉特大人呀！果然比起想像或妄想，活生生的琉特大人还是最棒了呀！这种质感、气味、体温、抱住的感觉还有味道！只要尝过一次，就停不下来、无法制止呀！」「你冷静一点！好了好了，你先冷静一点，好吗！你看奇奇先生都退避三舍了不是嘛！梅亚，回狗屋！回去！」不光是我，许久未曾直接面对面的梅亚，看来似乎也忍耐许久。我被抱住以后，她用手在我身上四处乱摸，用脸蹭我的脸，还舔我脸，简直就像大型犬在我身上嬉闹的感觉。我强行把她从我身上拉开叫她冷静下来。在全部都说完以后，我自己调整好呼吸向她发问。「梅亚，最后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别说什么最后，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您都尽管问吧！像是手镯的尺寸、左手手腕的粗细、手镯的喜好等等，什么都能问！」「那全都是同一个意思不是嘛……我想问你的只有一个问题。旁边那个没品的房间是什么。为什么为有我的肖像画、雕像、半身像和玩偶之类的东西！」最优先事项是让大家掌握情况，因此暂且不提，但是刚刚梅亚所待的房间，我可以笃定地说是最差劲、最糟糕的房间。她不知为何抬头挺胸很自豪地说：「那是我亲自动手设计创造出的琉特大人与我的爱巢呀！肖像画、雕像和半身像等等全都是出自技术顶尖工匠之手的成品。如何？因为是在我精细入微的监修下请他们做出来的，成品很不错，我很有自信。」「现在立刻把那些全都丢了。」「为、为什么？您有哪里不满意吗？这样出色又神圣的寝室，这个世界上仅此一个，是独一无二的呀！」梅亚打从心底摆出「无法置信」的表情。我不是会为寝室里装饰了自己的肖像画、雕像和半身像之类感到高兴的那种变态。真心希望她饶了我吧。太正经八百了，如果能感觉再柔和一点就更好了。』克莉丝讲述自己的喜好。「克莉丝小姐说得对，我喜欢感觉更柔和一点的呢。虽然说只要收进『无限收纳』里，就随时随地都能拿来装饰。」丽丝说出浪费自己能力的宣言。「我、我也觉得只要有小玩偶就好。体积小的话，即使没有丽丝阁下的『无限收纳』也能随身携带。」不知为何连蔻蔻诺都提出意见了。没想到竟然大受妻子们的好评。「果然内行人就会明白呢！」梅亚一脸得意。妻子们（包括候补）更是愉快地热烈讨论关于我的周边的点子。我跟奇奇先生这些男性，只能面露浅浅苦笑等待这些女性聊到一个段落。▼在某处的废墟，高等精灵王国艾诺尔前第一公主菈菈•艾诺尔•美美亚和一身黑的人物会面。对方连头都藏在黑色外衣下，一身长裤、手套、靴子，遮脸的面具没有半个通气孔。因此那人是男或是女，连性别都无法区分。「——以上就是『Noir』的内部与今后的方向性。」菈菈跪在那个黑色人物前，报告所有的状况。「大概下次就能达成我们的夙愿了吧。那样一来『Noir』就……」菈菈的话让黑色人物连连点头。黑色人物把手放在跪下的菈菈肩上。光是那样，菈菈便犹如获得初恋男性赞赏的少女那般，害羞到连耳根子都红了。置于她肩上的重量消失了。黑色人物犹如一开始就不在这个地方似的消失无踪。菈菈仍旧跪在原地，沉浸在被手触碰过的余韵之中。

第九卷 第四章 老爷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