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五章

<p>情人节当天放学后，大河把大家叫到旧校舍的无人空教室——现在已经不用的集会室。</p>

<p>早上大河特地不和实乃梨一起上学，独自提早到校将纸条摆进这群人——龙儿、实乃梨、北村的鞋柜里。</p>

<p>她拉着不情不愿的亚美双手进入教室之后把门关上。传统的纸条对亚美没有用。</p>

<p>“呵呵呵，在这里遇到算你们倒楣。”</p>

<p>大河边关门边露出邪恶的笑容。要她当着班上同学面前坦率道谢，似乎很难为情。</p>

<p>“遇到啥？明明就是被你硬拖过来的！？”</p>

<p>“蠢蛋吉，这点小事就别计较了！北村同学等一下要去学生会，小突要去社团，我和龙儿也有重要的工作要做，这样子才能顺利进行。”</p>

<p>“重要的工作？那个打工？”</p>

<p>啐！亚美不高兴地双手抱胸，一个人站在空教室角落。实乃梨笑着说声：“唉呀，没关系啦。”亚美也完全当作没看到。同样企图安抚的青梅竹马走近亚美，亚美却大步走开，背对北村保持一段距离。不太在意的大河继续说道：</p>

<p>“气氛虽然不太好，不过今天是情人节。我带着感谢的心意，亲手做了巧克力要送给大家！”</p>

<p>然后小心翼翼从带来的纸袋里拿出四个包装好的盒子。</p>

<p>“你做的！？大河！？好厉害喔！”</p>

<p>实乃梨坐在站立的大河前方鼓掌，还摸摸骄傲挺胸的大河脑袋。过去曾经遭到大河荷包蛋幻觉攻击的北村，也坐在实乃梨旁边跟着拍手：</p>

<p>“逢坂亲手做巧克力给我……嘿！真舍不得吃掉。”</p>

<p>北村也开心地大声说道。</p>

<p>“……那个不是你昨天卖的巧克力吗？没想到居然连这种谎话也说得出口……”</p>

<p>“才不是！我只是看那个包装纸很漂亮，所以才拿来用，里面的巧克力可是我仔细溶化之后倒人模型里凝固的！虽然模型只是碗屁股，可是我有弄出漂亮的圆形喔！看！黑眼圈！我可是做到半夜！”</p>

<p>大河对着亚美，指向自己的眼窝。龙儿知道她的确弄到凌晨五点才睡——因为龙儿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望着大河房间里泄出的灯光。</p>

<p>“反正一定又是高须同学帮你的。”</p>

<p>“才没有！我也要送巧克力给龙儿。”</p>

<p>“可是高须同学也有黑眼圈。”</p>

<p>“……那是我脸上的一部分。”</p>

<p>骗谁啊——亚美低声反驳。龙儿在北村旁边坐下，椅子表面和椅子都是一层厚厚的灰尘，龙儿却不想擦拭，只是无力看着大河得意洋洋、嘿嘿傻笑的脸。大河正把装有巧克力的袋子摆在桌上，她已经不再犹豫、决定闭口不提、继续受伤了。</p>

<p>龙儿这才知道，这个世上确实有些事令人束手无策，而“改变人心”正是其中最困难的一件事。</p>

<p>“首先是——来！蠢蛋吉！谢谢你昨天的帮忙！”</p>

<p>“……跟我无关，我只是被你骗去帮忙而已。”</p>

<p>亚美接过巧克力，脸上表情很不悦。</p>

<p>“接下来是小突！你在校外教学时救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p>

<p>“什么嘛，干嘛这样。这种事可是天经地义的，笨蛋。只要大河遇到困难，我一定会立刻飞到你身边。”</p>

<p>“恩—最喜欢你了，小突！”</p>

<p>“我也是！唔喔；大河；！”</p>

<p>大河和实乃梨挽着手臂确认彼此的友情。接着——“龙儿！这是给你的，谢谢！我上网查过怎么隔水加热！你和泰泰一起吃吧！”</p>

<p>“喔……”</p>

<p>收下巧克力的龙儿没办法看向大河的脸。他原本是想笑着回应，不晓得为什么变成搔着不痒的鼻头，拚命掩饰自己的表情。</p>

<p>“接下来是北村同学！最大的给你！”</p>

<p>“喔喔……！拿起来果然沉甸甸的！真高兴。不过把最大的给我，这样好吗？”</p>

<p>“当然啦！因为是你不顾自己的危险，把我从悬崖底下拉上来！龙儿告诉我了！啊、真是丢脸！我真笨！埋在雪里的我是什么表情？翻白眼？还是趴在雪堆里！？”</p>

<p>想要掩饰难为情的大河变得比平常还饶舌。身边的实乃梨轻呼一声：“咦？”然后转头看向龙儿的脸。北村似乎也听到实乃梨的声音，面对大河的笑容变得僵硬，眼神飘怱不定。</p>

<p>龙儿连忙躲开实乃梨的视线。</p>

<p>糟了——自己虽然和北村说好要对大河撒谎，但是实乃梨……当时在场的她全都看到了。</p>

<p>大河想起意外发生当时的事，不禁羞愧得无地自容。闭上眼睛的她吐着舌头，还拍打自己的脸颊想要隐藏害羞：</p>

<p>“啊啊—真是讨厌，实在叫人难以置信，当时我还在想不晓得会怎么样。脚突然陷入雪里，就这么咕噜咕噜滚下去撞到头，眼前一片白……昏过去就是那种感觉吧。好像在作梦，不小心说了些梦话。等我回过神来简直吓死了！好一阵子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p>

<p>下定决心的龙儿抬头拚命直视实乃梨的眼睛。</p>

<p>拜托你什么都别说。就把这件事情当成这么回事——如果想法能够透过心电感应传达给实乃梨，龙儿愿意把灵魂卖给死神或魔王。可是实乃梨没有回望龙儿的眼睛，而是看向大河发红的侧脸：</p>

<p>“……你说了什么梦话？”</p>

<p>“咦！？我说不出口，不能说不能说！就算是小突也不能说！对任何人都不能说！所以你不要问了！”</p>

<p>“你就说嘛！”</p>

<p>“不行不行，而且那应该只是我的幻想。”</p>

<p>“我要你说。”</p>

<p>莫名坚持的实乃梨甚至抓住大河的手腕。大河有些慌张，笑着企图转移话题：</p>

<p>“就说了连小突也不能说嘛！那些话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听到！被人听到就糟了！”</p>

<p>大河似乎相信自己能够把一切当成玩笑带过，夸张地仰望天花板说道：</p>

<p>“如果被听到就不会实现、就会活不下去，真的很严重！嘿嘿，应该没被听到吧？”</p>

<p>“是啊，没听到！对吧，高须！”</p>

<p>慌了手脚的北村学大河故意露出笑脸，拍拍隔壁高须的肩膀寻求同意。龙儿忍不住重重点头：</p>

<p>“没有人听到，放心！”</p>

<p>大河说出喜欢龙儿的声音，绝对没有人听到——“……！”</p>

<p>实乃梨的双眼突然狠狠瞪向龙儿。接着她的脸贴近到仿佛像要接吻的极近距离，差点连睫毛都要撞在一起。龙儿被这个举动吓得屏住呼吸。距离龙儿的嘴唇只有数公厘的嘴唇开口说道：“大、骗、子。”</p>

<p>她的右手抓着大河的手腕，左手握拳说道：</p>

<p>“——你打算当作没听见吗？”</p>

<p>然后对着龙儿的胸口~~心脏的位置就是一拳。唔！龙儿被打得喘不过气来。</p>

<p>“你所谓忘不了的事，就是指这个吗？”</p>

<p>“……什么？”</p>

<p>大河发出像是即将被杀的微弱低吟。桃色的嘴唇半开，眼睛望着实乃梨的耳朵，甚至忘了要眨。咦？摇摇纤细的脖子，举起没被实乃梨抓住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她的脖子、下巴、耳朵、脸颊，都染上惊人的火热颜色。龙儿以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这些变化。雾玻璃般雪白的肌肤一下子染成鲜红的玫瑰色，睁大的圆眼放出有如超新星爆炸一般从未见过的光亮。</p>

<p>四日相对的瞬问·大河从嘴巴和鼻子吐出二氧化碳，彷佛掉落陷阱的老虎一口气跳起来，扭动身躯企图逃离现场—；“不—准；走＼＼！”就算寞乃梨被大河拖着走，仍然不肯放手。被拉住的大河撞上实乃梨的身体，撞翻两人之间的课桌椅，就连实乃梨屁股下的椅子也翻倒了。大河拚命想要甩开实乃梨的手逃走，实乃梨却是踏稳脚步拉住大河：</p><p>“大河……！难道你也打算装作没被听到，就这样算了！？”</p>

<p>“放！”</p>

<p>龙儿只能瞠目结舌僵在原地。可是北村却在此时突然悠哉开口：</p>

<p>“喂，高须，你真打算就这样让逢坂逃走吗？这样真的好吗？”</p>

<p>“高须同学救了你……！可是，却发生必须说谎掩饰的事！这都是你搞出来的！”</p>

<p>“放、开！”</p>

<p>龙儿看着北村的脸摇头。</p>

<p>这样不好。</p>

<p>我想听听大河的心情，希望大河能够告诉我她的心意——“为什么，大河！到底为什么你连一句话……连坦然说出一句话都做不到！”</p>

<p>“放、开、我——！”</p>

<p>不晓得是因为汗水还是力量比不上大河，实乃梨终於放开大河的手腕。“喔哇啊！？”实乃梨顺势后退几步，用力站稳脚步。大河则是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摔倒在地，还是趁势以子弹般的速度飞奔而出，几乎两步就跨过整问教室·正当她要打开自己辟卜的门时……“唔！”</p>

<p>北村抢先一步绕到她面前。大河仰望北村的脸，又快动作地往另一扇门逃去。</p>

<p>“蠢蛋吉——！”</p>

<p>大河发出绝望的叫声。亚美当着大河面前把门关上。</p>

<p>“……啊——你的脸好惨啊。”</p>

<p>面前的亚美出声嘲笑大河。</p>

<p>实乃梨来到无处可逃而站立原地的大河面前，抓住她的肩膀：</p>

<p>“看这边！大河！看我！”</p>

<p>“不要！不看不看不看不看不看——！”</p>

<p>“看看我是谁门我是实乃梨！是你的好朋友！对吧！？你刚刚不是说过喜欢我！？既然这样，那就信任我！相信我的选择！”</p>

<p>大河仿佛爆炸的炸弹不停挥舞双手，更加激烈反抗。</p>

<p>“我信任大河！总是“小实小实小实”叫着我的你，我相信你不会把自己想要却不敢要的软弱归咎於我！难道你会吗！？：”</p>

<p>“我——当然不会！”</p>

<p>大河似乎终於听得懂人话，以惨叫般的尖锐声音叫道：</p>

<p>“我只是希望小突能够幸福！我希望最喜欢的小突能幸福！”</p>

<p>“开什么……玩笑！”</p>

<p>跟着开口的实乃梨也以一样尖锐的声音回答：</p>

<p>“我的幸福，要靠我这双手、只有我这双手能够掌握！对我来说什么是幸福，只有我能够决定，其他人没有资格替我作主——！”</p>

<p>大河甩开忘我大喊的实乃梨，弄翻课桌椅四处窜逃。实乃梨踩在桌子上追赶大河，感到焦虑的她忍不住忘我地使出大绝招：</p>

<p>“可恶！休想逃走！”</p>

<p>从桌上纵身一跃，摆出老鹰的华丽姿势扑向大河。</p>

<p>“啊啊啊啊啊！？”</p>

<p>……原本是这么打算，却出现一点也不适合这个场面的常见错误。实乃梨落地时绊了一脚，结果是和她的死党经常犯的错一样，脸部着地。</p>

<p>哇啊！蠢毙了……亚美低声说道。大河趁实乃梨跌倒之际再度往门口跑去。过来阻挡的会是附近的北村还是亚美？大河在仅仅几秒钟边看着左右猜测——“事到如今…：”</p>

<p>“我们也无能为力了；”</p>

<p>两个青梅竹马以有如亲兄妹的动作，同时从门前退开一步，站在墙边互换视线。“我们能做的事到此为止。”“没错。”两人一起点头。</p>

<p>大河轻易突破亚美打开的门跑到走廊。首先出声的人是实乃梨：</p>

<p>“啊啊啊啊啊亚美，你这个叛徒！？”</p>

<p>然而龙儿也站起来：</p>

<p>“北村……！”</p>

<p>大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实乃梨和龙儿互相看着彼此。亚美甜美的声音清晰响起：</p>

<p>“想追的人要是不快点追上去，那可不行喔。”</p>

<p>追上去之后——接下来怎么办？</p>

<p>龙儿吸了口气，瞪向桌上大河送的巧克力，把它拿起来想塞进口袋却塞不进去，只好自暴自弃地塞进裤子里。</p>

<p>追上之后要怎么办？问了大河的心意之后又该怎么办？伸出手想救她，等她抓住之后要怎么办？</p>

<p>“……高须同学，我要去追大河了，因为我要说的话还没说完。你呢？”</p>

<p>我该怎么办？</p>

<p>“我……”</p>

<p>看看实乃梨，可是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p>

<p>“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离开大河，所以……”</p>

<p>这份心情该怎么说？龙儿知道的只有一点——自己不会再有半分犹豫。</p>

<p>不能让她走，怎么可以让她这么定了！？我不会让她丢下我一个人离开。</p>

<p>“……我要追上去！”</p>

<p>实乃梨用力吸气并且憋气，鼓起劲将自己的右手贴上嘴唇——“很好，高须龙儿——别了GIAZT！（注：日本漫昼家山口贵由的作品《斩鬼者·觉悟》里的名台词）”</p>

<p>“……！？”</p>

<p>把吻过的手轻轻碰上龙儿的唇，然后在受到惊吓的龙儿面前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p>

<p>“你从左边，我走右边。大河的书包还在教室里，要回教室必先通过穿廊。我们在穿廊夹击大河。再见了！”</p>

<p>说完话的实乃梨便飞奔出去，裙子也随之飞舞。龙儿看着她的背影一会儿，连忙跟着离开教室。实乃梨往右，龙儿往左，目的地是往下两层楼的穿廊。两人在学生会长面前大胆违反校规，全速在走廊上狂奔。</p>

<p>追到大河之后该怎么办？会怎么样？龙儿满腔的炽热转换成为奔跑的速度。决定再也不离开大河之后，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不晓得，但是脚步决不停歇。不晓得也无所谓，会变成怎样也无所谓。</p>

<p>只要大河在我身边就够了。</p>

<p>“咦咦咦！？怪了！？”“喔！？”——来到穿廊的龙儿与实乃梨碰面，但是两个人都没有看到大河的身影。</p>

<p>“怎么会这样！？难道被她溜了！？”</p>

<p>两人注意到寒风吹拂脸颊，才发现一楼与二楼之间夹层的穿廊窗户敞开。不会吧！？两人看向窗子另一侧——窗外是教室所在的新校舍，如果穿着室内鞋从这里跳下去，确实能够早一步回到教室。</p>

<p>“……鞋柜！门口！她没换鞋子不能回家！”</p>

<p>“喔！”</p>

<p>两人正想从窗子跳出去，却遇到对面教室的老师采出头来大骂：“你们在做什么！”他们只好赶忙缩回脑袋，绕远路回到新校舍的门口。</p>

<p>奔下楼梯的龙儿觉得来不及了，实乃梨八成也是同样想法，不过还是两阶并成一阶跑在龙儿前面：</p>

<p>“大河！你听见了吗！？”</p>

<p>她大声喊叫，希望楼下的大河能够听到。</p>

<p>“喂、大河！你一直想知道不是吗！？我……我也喜欢高须、高须龙儿！”</p>

<p>她没有回头看向身后的龙儿。</p>

<p>“我不会拿和你是朋友当成逃避的藉口！我一直都喜欢他！甚至想过压抑这股喜欢，把他让给你！你是我重要的朋友，而你需要高须同学。既然这样，我也愿意退让……可是这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傲慢心态……！刚刚我不也说了？我的幸福只有我能决定！我已经决定了！只有这么做，我才能得到幸福！所以……所以！大河！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p>

<p>来到一楼才发现还在学校的学生，因为听到实乃梨的喊叫而回头。历经全力奔驰的实乃梨和龙儿累得像条快趴下的虫子，终於来到2年C班的鞋柜前面。</p>

<p>可是大河与她的鞋子都已经不在了，不晓得她有没有听到实乃梨的话。</p>

<p>“……！”</p>

<p>实乃梨瘫软在地，双手抱着脸低下头。龙儿还以为她在哭：</p>

<p>“你怎么了……！”</p>

<p>“……大概是刚刚跌倒撞到……怪不得</p><p>我觉得有股血的味道。可恶……我受够了。”</p>

<p>凑近一看，才发现实乃梨的鼻子正流出鲜红色的鼻血。</p>

<p>***</p>

<p>保健室老师离开了，实乃梨对着镜子想看看塞住的鼻子。</p>

<p>“血应该不流了吧？别一直看着我好吗？”</p>

<p>实乃梨坐在床上，用手遮着下半边脸。</p>

<p>“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哭了。”</p>

<p>“你以为我会哭？”</p>

<p>“当然。那种情况下一般都会哭吧？”</p>

<p>那就算是得到回报了——实乃梨小声说完，露出害羞的笑容。让大河逃走的两人无计可施，只好先到保健室紧急处理实乃梨的鼻血。</p>

<p>“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哭了。不过如果有人明白我的努力，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回报。前阵子你问过我该怎么做才能积极向前，对吧？”</p>

<p>“嗯，我记得。”</p>

<p>“我当时告诉你，只要下定决心就能办到吧？你知道我下了什么决心？我决定要努力实践梦想。为此我决定不再烦恼不再流泪，继续积极向前——这是我的决定。无论现实如何，我都要走下去。如果有人能够明白这一点，那么我觉得我的努力已经获得回报。”</p>

<p>实乃梨伸手把塞住鼻子的栓子塞回去之后笑了：</p>

<p>“至於让我努力下去的原因，是为了争一口气。”</p>

<p>实乃梨开心说起她和弟弟的事。弟弟顺利在棒球界发展，一路进军甲子园，接下来的目标是职棒选手。可是自己身为女孩子，没办法继续打棒球。家里以弟弟的梦想为优先，实乃梨的梦想不受到重视。</p>

<p>“我想要……继续打垒球。我想要大喊：我的梦想也是很远大的，而且我一定要实现！不过高中毕业的实力还不够资格进入业余垒球队。所以我要存钱，靠自己的力量进入体育大学，继续打垒球。然后朝着日本代表队这个顶点迈进。”</p>

<p>“……这就是你一直打工的原因吗？”</p>

<p>“恩。我心里一直担心说出来会被笑，不过我现在能够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我要告诉弟弟、告诉父母、告诉少棒联盟的教练、告诉嘲笑我梦想的国中导师、告诉世上所有人，我想在世界的中心大声呼喊。我要用我的方法达到我的顶点！我选择抓住的幸福，就是这个！虽然这只是争一口气，可是这个坚持让我不再哭泣，决定继续往前走，走到我一个人也办得到、走得到的地方为止。我希望让众人无话可说……所以我努力，就算哭泣、痛苦、难受，我也都会凭着一口气撑过去。”</p>

<p>就算哭泣、痛苦、难受——从笑着说这些话的实乃梨脸上，龙儿看到了自己、大河、亚美、泰子，以及所有人的脸。即使嘴上不说，所有人都在某个地方、因为某件事而感到痛苦。有些人被打败，有些人无法坚持。往后的路还长得很，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能够支撑到最后。</p>

<p>可是即使痛苦，实乃梨仍然朝着梦想直线前进。她一定能够像现在一样，永远发光发热地坚持下去。</p>

<p>她的光芒对龙儿来说比什么都眩目，仿佛是救赎，也仿佛是路标。</p>

<p>“……我相信你会努力。”</p>

<p>“好！只要你相信我，我就能继续拚下去。”</p>

<p>栉枝实乃梨看起来如此闪耀——没错！这就是原因。</p>

<p>“虽然是在“别了GIAZT！”之后——什么是“别了GIAZT！”？在那之后能够知道一些你的事，我很开心。”</p>

<p>“那是因为你对我很好奇……我们今后一定也能不断、不断、不断让彼此看见自己的努力和想法。这就是——”</p>

<p>实乃梨单手高举在面前，龙儿很自然地伸手贴住她的手。</p>

<p>“永远。”</p>

<p>“……喔。”</p>

<p>——这场恋爱没办法开花结果。</p>

<p>但是接下来彼此的想法与羁绊，成了永远的约定。过去两人好几次因为毫不隐瞒、坦承相对的心而互相伤害，才会变得如此成熟。别人会嘲笑吧？会低声讨论无法理解吧？可是龙儿心想，这就像是旅行——绕了远路、遭遇挫折之后终於抵达目的地，也就是这里、这个和实乃梨手心贴着手心约定下水远”的此时。终於到了过去一直想要抵达的目的地。</p>

<p>“我想对大河说的话，全部说完了。我猜她或许听见了……应该是听见了，所以我不再追大河了。”</p>

<p>实乃梨稍微喘口气，“嘿咻！”一声抬起脸来：</p>

<p>“我还要去追一个人，那就是亚美。她时常一直乱跑，或许我会不断被她惹火，或许我们会再吵架，我还是想去找她，希望能和她和好。再也没有人能和她一样陪我吵架了。我都不晓得原来自己能够像那样与人针锋相对。她以强硬的手段将我不知道的自己引出来……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人，愿意为我做这种鸡婆的事。”</p>

<p>我很清楚亚美。实乃梨的笑容今天一样那么可靠开朗。龙儿认为那个和自己一样笨拙的家伙，内心一定能够被实乃梨所照亮。</p>

<p>龙儿也想再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在亚美的心面前重新站起。</p>

<p>“好了，高须同学去吧。我们各自有该去的地方。”</p>

<p>***</p>

<p>“喔！”</p>

<p>“……”</p>

<p>——没想到刚才那样逃走的大河，居然乖乖来打工，真是谁也无法想像。龙儿在于钧一发之际赶到打工地点，不过大河却比龙儿认真，早就直挺挺地站在推车前面，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模样准备上工。</p>

<p>“没……没想到你会乖乖出现。”</p>

<p>“……当然。虽然我不需要动手，但是打工就是打工，工作就是工作。”</p>

<p>哼！大河用力转过脸，像个人偶一动也不动。推车正面有张老板贴的海报，上头用红字写着：“半价大拍卖！只有今天！”</p>

<p>大概是每年的惯例，或是客人受到红字海报吸引而停下脚步，总之今天的半价情人节巧克力，意外地比昨天更受欢迎。可以看到许多准备买来当点心的妈妈带着小孩子来购买，也有不少男性毫不害羞地买了两三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p>

<p>不断叫卖的龙儿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手也没有停过。大河则是闭上嘴一句话也不说，直直站在原地不动。川流不息的客人好不容易变少，龙儿想趁机和她说点话，可是四目相对之后却又说不出口，只好不发一语地将大河差点被暖炉烧到的裙摆拉开。即使如此，大河还是一动也不动。</p>

<p>想到要对她说“我不会离开你”龙儿反而完全说不出口。</p>

<p>如果互相传递心意这件事能够变得更简单——如果能够更懂得分辨哪些想告诉对方、哪些不想，就能够知道大河现在想说什么、她会说什么，并且从此产生什么。</p>

<p>即使不懂得怎么做，龙儿还是想知道答案。然后他希望大河能够发现之后产生的是喜悦与幸福。</p>

<p>龙儿偷偷看着紧闭双唇站在一旁的大河侧脸。直立不动的大河有如石像，眼睛看着商店街上的人来人往。</p>

<p>“我听到小突说的话了。”</p>

<p>“……大河。”</p>

<p>她趁着没客人的空档小声开口。</p>

<p>“你……不要笑我。”</p>

<p>“……我没笑。”</p>

<p>“……不要笑我，不要看我，也不要转过头。”</p>

<p>连耳朵都一片通红的大河应该闭上眼睛了吧。她一脸正经地说道：</p>

<p>“拜托不要笑我……打工结束后再听我说。如果我又想逃跑……请你牢牢抓住我。”</p>

<p>怎么可能会笑你？</p>

<p>“好。”</p>

<p>有谁会嘲笑大河的心情？</p>

<p>龙儿的手上忙个不停，感觉得到身旁的大河正在微微发抖。龙儿有个梦——不是睡觉时作的梦，而是必须努力实践的梦。高中毕业以后出社会工作，减轻泰子的负担，然后不</p><p>让大河离开——大家一起生活。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嘲笑这个梦。</p>

<p>龙儿确认时间，打工快结束了。</p>

<p>打工结束之后，就能知道答案了。龙儿决心追着大河、不和她分开。他想知道大河的心意，他要亲眼确认这个结果将会产生什么。</p>

<p>“——你说谎。”听到这个声音，龙儿手上的薪水袋差点掉在地上。</p>

<p>“你对泰泰说谎了。”</p>

<p>“……！”</p>

<p>穿过商店街来到国道路旁，泰子突然出现。她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看着龙儿和大河。大河也屏住呼吸僵在原地。</p>

<p>“妈妈……”</p>

<p>“约定的时间到了。回家整理行李吧。”</p>

<p>站在街灯下的泰子身上只穿着家居服和羽绒外套，身后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p>

<p>“她是……你的母亲？可是……”</p>

<p>那名大腹便便的女性盘着一头比大河发色更淡的栗色头发，不像日本人的端整表情一脸平静，美丽却又深不可测，她就是大河的妈妈。记得大河说过她们母女相处融洽。可是当对方大步走近准备抓住大河的手时，龙儿却反射地将大河拉过来。大河也不禁叫道：</p>

<p>“别——别碰我！不准你再碰我！”</p>

<p>突如其来的场面让龙儿和大河两人靠在一起往后退。如今搞清楚的事只有一点，那就是大河说谎。她们的确是母女，但是完全看不出来哪里相处融洽。</p>

<p>“……你就是高须？我听女儿说过你一直很照顾她，谢谢你。不过请你忘了我女儿。因为某些原因，这孩子和逢坂家将不再有关系，她将和我一起共组新家庭。”</p>

<p>“谁、谁要和你这种人……和你的男人、和那个小鬼一起住！”</p>

<p>疯狂大叫的大河仿佛快要喷出火焰，躲在亩儿背后不停发抖。</p>

<p>“……为、为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搞不懂……”</p>

<p>“大河妹妹的妈妈来我们家找人。因为手机不通，没办法的我就带她一起去小龙说要去念书的家庭餐厅找人。没想到到处都找不到你们，只好打电话给北村同学。是他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打工。”</p>

<p>“这是有原因的——”</p>

<p>“我不想听藉口！”</p>

<p>泰子什么话也听不下去，只是放声大叫：</p>

<p>“我们约好了不准打工！可是你却说谎、破坏我们的约定！我绝不原谅！”</p>

<p>“不原谅……那么你打算怎么做！？”</p>

<p>龙儿对於泰子不合理的愤怒以及独断独行，也是有话要说。</p>

<p>“你是为了我增加工作才会昏倒的。既然这样，就由我代替你工作，哪里不对了！？一家人互相帮忙不是天经地义吗！？”</p>

<p>“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样！在我们家里，小龙只要努力念书就好！除了念书之外的事，泰泰绝对不准！”</p>

<p>“既然这样……既然这样你就别昏倒啊！”</p>

<p>龙儿把手上的薪水袋丢在柏油路上：</p>

<p>“只要努力念书就好！？家里有钱的家伙才有资格说这种话吧！？增加工作却昏倒的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p>

<p>“昏倒只是偶然！为了这种事昏倒有什么关系！泰泰只希望小龙能够拚命念书、找到想做的事、成为了不起的人。这样、只要这样，泰泰怎么样都无所谓！”</p>

<p>“开什么玩笑！？”</p>

<p>抖个不停的龙儿几乎想要冲上去揍人。自己一个人在波浪里游着想要帮助泰子，这种想法最后竟然落得这种下场？</p>

<p>泰子把龙儿拉回她的身边，不是因为她想帮助龙儿——而是自私，单纯的自我满足。既然这样，我何必烦恼？又何必想那么多？反正父母都是自私的。</p>

<p>“不念书的人究竟是谁？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成不了大人物的人又是谁？那个人不就是你吗！？”</p>

<p>“小龙……！”</p>

<p>“你的父母对你充满期望，而你却背叛他们，不是吗”因为我的存在而害你做不到的那些事，现在换你站在母亲的立场加诸在我身上！你只是希望达到自己想要的！只是希望自己变回父母眼中的乖小孩！结果，我——”</p>

<p>泰子的脸一阵铁青。原来人心碎的瞬间，会出现这种表情——龙儿冷静地看着她的脸继续说道：</p>

<p>“如果没有我，你就能够继续当个乖小孩！你就能过你要的人生！如果没把我生下来、如果我不存在，你……妈妈就能过得幸福！你因为这样而后悔！为了我的存在……为了自己生下我，而后悔……！”</p>

<p>泪水停不下来，说出口的话也无法收回。泰子抱头瘫坐在地浑身发抖，龙儿无法上前关心泰子。</p>

<p>只有一件事。</p>

<p>自己存在於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一场错误，原本就是不对的。</p>

<p>每个闪闪发光的日子、过去的幸福、或哭或笑的那些时刻、朋友的脸、烦恼和学会的事，全部——一眨眼问全部从手中溜走，或是在龙儿心中一片片凋零飘落。他知道那些东西已在瞬间支离破碎。</p>

<p>“龙儿。”</p>

<p>龙儿看见自己的左手被人紧紧握住。</p>

<p>“……大河。”</p>

<p>大河的母亲正在关心不知所措的泰子。於是龙儿也紧紧回握大河的右手，缓缓挪动双脚，两人一起跑了起来。</p>

<p>我想去没有任何人的地方。</p>

<p>龙儿与大河在脑中描绘在一起的两个人就此过着平凡的日子，享受平凡的幸福。所以他们逃走了。</p>

<p>雪无声落下。这一带的冬天虽然寒冷，但是不太会下雪。</p>

<p>或许这是今年冬天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