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从久多良站搭普通车大约一小时。在冷气温度调得半冷不热的电车内摇晃了好一阵子,终于抵达大秋站。单程的车资要将近六百元。</p><p>大秋虽然特快车会停,但毕竟还是个毫无任何特点的六万人口地方都市。但光凭有若干观光资源这点,就比久多良要来得称头多了。泡沫经济时代在郊外建立的高尔夫球场兼牧场设施,终于给这座城市带来无药可救的印象。</p><p>卜哉已先在车站的休息室等我了。</p><p>「我会早到廿分钟的结果看来是完全无法避免的。」</p><p>「因为车班太少了,那也没办法吧。还是去之前那个地方吗?」</p><p>我们进入站前唯一一间连锁速食店。其余还算连锁店的就只有一间便利超商了。之前虽然有一次走去商店街,但那边已经变成沿路都是铁卷门的地方。这里会搭乘电车的人本来就少了,站前大道会缺乏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p><p>迟早有一天,久多良也会跟卜哉住的朝见市一样吧。由于居民人数在减少当中,这是必然的结果。</p><p>我们选这个地方并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刚好位于双方住处的中间,所以对彼此都很公平。</p><p>更正确地说,我们也不是来讨论工作方面的话题。假如真有大事发生了,我们不可能还有空像这样悠哉地聊天。咒师可是个悬命的行业啊。</p><p>「堂总鞍部目前还算平静。没什么令人害怕的事发生。」</p><p>「我那边也是一样。总是一成不变地驱除害虫。」</p><p>一边喝着味道熟悉无比的可乐。我们的工作就跟这饮料一样毫无任何变化。</p><p>「令弟还好吧?上了中学后没有学坏?」</p><p>关于本人的事已经快没啥可问了,所以最近的谈话模式总是会转移到家族上。到了明年,聊天应该又会以我考大学为主题吧。</p><p>「他严肃到可以用『超』来形容的地步。对他几乎完全无法开玩笑。」</p><p>卜哉很夸张地抱头苦恼道。</p><p>「连你都说他很严肃那铁定不寻常了。火明家的教育方针也太严厉了吧。那种快活的气氛一旦从小学毕业后就消失了。」</p><p>「我不敢说他的将来会如何。那种太过严肃的家伙一旦不小心踏错一步往往就会失控了。」</p><p>我试着想像大为失控的深卜,不过完全没头绪,接着又尝试用未莱代替,结果还是一样不行。总觉得她是那种绝对不会出轨的类型。就算用蛮力把她拖离正道隔天又会自动恢复了。</p><p>「你是说他会因失控而变坏吗?要在朝见学坏也满难的吧。那里比久多良还乡下啊。」</p><p>「不……我猜他会因为谈恋爱而逃避现实之类的……」</p><p>「那也算是一种幸福的人生啊。我自己都想早点结婚,生下孩子,把工作丢给下一代……」</p><p>这番话毕竟有一半以上是在开玩笑,然而我内心却产生了一股仿佛以后得永久当咒师的无力感。</p><p>就跟消防队要先等失火才能出动一样,我们的工作也只能治标不治本,并没有所谓明确的终点。一天廿四小时都得提防不知何时会来到的危机才行。</p><p>「结婚啊。」</p><p>结果,我随口说出的话却触动了卜哉的心灵。这么说起来,对方已经是大学三年级了。差不多也该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年纪了。</p><p>「呃,你突然认真起来我也很困扰……不过,火明一族人丁繁盛,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交给其他人继承吧。」</p><p>「当然最坏的打算就是那样了。不过我却不能那么做。」</p><p>卜哉露出苦笑,视线挪往窗外。从二楼的窗户可以俯瞰孤寂生锈的站前商店街,其中最美观的应该要算最近才重新铺设过的马赛克拼贴人行道了吧。</p><p>「喂,赖斗,人类的范围是到哪里为止啊?」</p><p>「人类的范围?」</p><p>「你想想,就算是异形,也有很多已经跟人类社会同化的例子吧。这个世界有几成的人体内流有异形的血,到今天根本就数不清了吧。」</p><p>「那是当然的啰,远古时代发生了什么事也很难搞清楚吧,更不可能去改变历史。搞不好,在另一个世界还有人类外貌的异形出现?」</p><p>在当时,我还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烦恼这种问题。</p><p>之前我遇过的异形,全都是一些跟人类差异甚远的虫子,要称呼那些玩意为怪兽或怪物都无所谓。</p><p>如果有一种兼具异形力量与高度智慧的生命体,那问题可就大了。只不过,这种问题我从来没遇过,老爸也没提醒过我。</p><p>「啊,我的意思不是那样……该怎么说,我有时候觉得把异形称为异形,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你想想,如果只是因为它们有特殊力量的话,那我们也是啊。」</p><p>「我很清楚你想表达的意思了……」</p><p>其实,卜哉当初到底想说什么,我并不是非常能理解。到如今回想起来,这种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是绝对不会懂的。不论我们是不是同行,都不会影响这点。</p><p>「人类的范围,或者说异形的范围,究竟要怎么界定才好。在模棱两可的情况下从事这项工作我觉得还真恐怖。如果等事后才发现自己犯下滔天大罪又该怎么办。」</p><p>「至少我跟卜哉都是人类吧。其他人不会看了我们就逃跑,这样不就够了吗?没有必要设什么界线吧。」</p><p>我没有心情去跟他争论这种神学的问题。毋宁说,这根本不算什么神学的问题。这顶多只能算心情的问题吧。</p><p>「嗯,我弟也是这么说的。」</p><p>卜哉再度露出苦笑。</p><p>「对我们彼此来说,当咒师都是无可奈何的命运。或许你干的时间比我久所以会因此感到忧郁吧,不过这现象就类似感冒,不论做哪一行都会定期发作的。就好比会怀疑自己,我为啥要干这行之类。但反正是感冒嘛,很快就会痊愈了。」</p><p>「是啊。这也是咒师的宿命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