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p>
<p>晚上才开始下的这场雨，滴滴答答地敲打著公寓的窗户。岸杜直人躺在床上，直盯著白己房间的天花板。今晚，他脸上的表情比往常更为暗淡无光。不仅嘴唇抿成ㄟ字形，就连眉宇之间也浮现出数道深深的皱纹。</p>
<p>“……该怎么办才好呢？”</p>
<p>他自言自语著。</p>
<p>直人跟妹妹两人一同住在这问位于饭见盯的公寓里面。虽然父母现在部已离开人世，但在这之前，他也没有碰过什么特别烦恼的事，只是很平凡地考上高中，然后继续过著平淡无奇的生活。</p>
<p>直到短短的一个月前为止。</p>
<p>玄关的门钤突然响起。他还来不及从床上起身，一阵小小的脚步声已经通过走廊，看来是妹妹水穗去应门了。在传出开门声之后，直人接著听见细微的对话声。别说是对话内容了，直人甚至无法分辨出来访者究竟是谁。</p>
<p>直人望向摆在枕头旁边的电子闹钟，确认一下现在的时间。都快晚上十点了，会无预警地挑这个时候过来拜访的客人，他顶多只能想到住在隔壁的主妇。水穗在傍晚的时候，送了一份自己烤的蛋糕给他们家，因此搞不好是对方送来回礼了。直人只会在碰到面的时候向她打声招呼，然而身为国中生的水穗却连跟左邻右舍打好关系的事情也一手包办了。</p>
<p>水穗每天都默默地处理著所有的家务事，也总是很替直人著想。她喜欢照顾他人的程度，让身为哥哥的直人都替她感到有点担心了。</p>
<p>直人将玄关传来的声音赶出脑中，重新思考著刚才的事。</p>
<p>“哥哥……”</p>
<p>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呼唤。只见房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一道细缝，身穿睡衣的水穗探头望向房间里面。大概是准备要睡觉了，所以平常总是绑著的两条发辫也已经全部解开。</p>
<p>“……是谁来啦？”</p>
<p>水穗不发一语，眉毛连动也不动。虽然这个妹妹平常就面无表情，但长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直人或多或少能察觉到她内心的想法——她看起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p>
<p>“水穗？我说，究竟是怎么……”</p>
<p>“…………不知羞耻。”</p>
<p>“啥？”</p>
<p>她突如其来地丢出这句责备后，就啪睫啪嚏地快步离开，直人吓得急忙从床上爬起身来。</p>
<p>虽然没自信曾经做过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他也不记得自己已经完全舍弃掉所谓的廉耻观念。</p>
<p>“喂喂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p>
<p>直人一踏出房间来到走廊上，便发现玄关的门依然呈现开启的状态，看样子客人还没回去。只见一名身穿朴素罩衫及迷你裙的少女，侧著头站在门的另一端。对方的年纪大概跟直人差不多，身材均匀纤瘦，留著一头淡褐色的长发，还有一对双眼皮的灵活大眼与淡粉色的嘴唇——以客观的角度来说，少女的外貌可说是相当的端庄秀丽。</p>
<p>“原来是绫乃，有什么事吗？”</p>
<p>少女名叫久世绫乃，从很久以前就住在直人家附近，两人现在就读同一所高中。</p>
<p>“还问我什么事？我之前不是说‘晚点儿见’吗？你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p>
<p>“……有吗？”</p>
<p>两人今天都跷掉了三即上午的课，并闲聊了一下，但直人却无法回忆起详细的对话内容。</p>
<p>现在的他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平常更加心不在焉。</p>
<p>“拜托你振作一点好不好！就某方面来说，我的话就等于是天神圣旨，白天我不是千交待、万交待，叫你一定要把我的话牢记在心……”</p>
<p>“你几时说过这种话啦……还有，天神是哪儿来的啊？”</p>
<p>在绝大多数的场合中，这两人的对话都是由绫乃语气强硬地开炮，然后再由直人低调内敛的吐槽模式所构成。她从以前就是这种旁若无人兼强硬的个性，因此直人时常被她牵著走鼻子，最后也只能乖乖听从她的吩咐。</p>
<p>“……你打算出门旅行吗？”</p>
<p>只见她脚边摆著一个附有滚轮的超大行李箱。</p>
<p>“我并没有打算要去哪里旅行啊。”</p>
<p>“唔，说得也是……”</p>
<p>即便再怎么回想，直人还是想不起两人聊到相关话题的片段。反倒是记得绫乃曾对自己说过’看来我还是尽量不要离你太远，这样对你也比较好吧？’这句话。</p>
<p>“……那么，我该使用哪个房间才好呢？”</p>
<p>绫乃边说边隔著直人的肩头眺望走廊底端。</p>
<p>“什么意思？”</p>
<p>“讨厌，意思就是我要住下来啊！从现在起。”</p>
<p>“谁要住下来？要住在哪里？”</p>
<p>她伸手轻轻捣著额头，同时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名面对天资驽钝的学生做出的解答哑口无言的家庭老师一样。</p>
<p>“也就是说，我——”</p>
<p>她先以食指指著自己的胸口，然后再比向玄关地板。</p>
<p>“要住进你家啊！”</p>
<p>直人花了好一会儿时问才充分理解她这番话的意思。</p>
<p>“你、你你你……你打算住进我家？”</p>
<p>接著忍不住放声叫了出来。</p>
<p>“我之前就对你说过了吧？”</p>
<p>她一脸正经地这么回答。</p>
<p>“以后还请多多指数罗。”</p>
<p>时间回溯到当天早上。</p>
<p>直人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在没什么人的高中校舍走廊上。现在明明是早上开班会的时问，他却不是走往教室的方向。</p>
<p>他的日的地是保健室。</p>
<p>一阵剧烈的头痛及晕眩感猛然袭来，逼得他停下脚步，只能低著头静待这阵痛苦的巨浪尽速退去。虽然身旁的窗户是开著的状态，但他却提不起劲定到窗边去吹吹风。况且外头乌云密布，空气中夹带阵阵湿气，令人感到下快的风接连灌人室内，吹了反而可能导致症状恶化。这波进入六月之后才开始的梅雨季，恐伯还会持续好一阵子吧！</p>
<p>“……呼。”</p>
<p>直人等感觉稍微好一点之后，才又重新迈开步伐。</p>
<p>他并不是因为生病才导致身体出状况的，而是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持续遭到”恶梦”的侵扰。虽然清醒时不太记得梦境的场景，但他知道那是一场自己遭到无数怪物袭击的梦：—而且每次的内容都一样。</p>
<p>只要人眠就会作这场梦，然后睡不到几分钟又会从梦中惊醒，每晚就这样一再重覆这个模式，直到早晨来临为止。直人今天依然从晚上就被”恶梦”侵扰至凌晨，接著在几乎没睡到觉的情况下出门上学。</p>
<p>他在来到保健室门口后打开门，发出了咔嚓的声响。先行来到学校的绫乃应该也在保健室才对。她时常跷课躲在这里看书，而且她也说过自己今天早上会提早到校，先去一趟教职员办啊。”</p>
<p>“咦？”</p>
<p>听她这么一说，直人随即想起绫乃有提到会先过去教职员办公室处理一些事，只是他没料到，佐原竟然也跟著一起去。</p>
<p>“训导主任为什么要你们一起过去找他呢？”</p>
<p>佐原面露苦笑。</p>
<p>“训导主任训诫久世同学，要她别太常利用正常上课时间泡在保健室里面。而我则是因为允许她任意使用，所以也连带被刮了一顿。”</p>
<p>绫乃从去年开始就以这问保健室为活动据点。纵使如此，会训诫绫乃的老师并不多。直人始终认为八成是拜她成绩总是保持在全学年前十名的优异表现所赐，因此老师们才会或多或少容忍她的任性举止。</p>
<p>“可是，为什么现在才针对此事……”</p>
<p>“据说是跟上个月发生的</p><p>意外有关。”</p>
<p>直人顿时倒抽了一口气，他尽量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产生任何变化。</p>
<p>上个月在直人及绫乃就读的2年E班当中，接连发生厂许多奇异的事件。首先是班上所有学生都作了相同的恶梦：—大家在学校的教室里面，遭到不明怪物的啃蚀。而在梦中被杀的那些学生再也没有醒来，最后演变成班上有超过半数的同学因此陷入昏睡中的诡异事态。</p>
<p>另一起事件则是2年E班的班导师驹江克巳遭人掳走，白此下落不明。除了得知是对方名浑身沾满鲜血的少女之外，警方对犯人可说是一无所知。</p>
<p>无论由谁来看，都会觉得这两起事件存在著太多难以解释的疑点。为什么学生们会作同样的恶梦？为什么他们就此一觉不醒？而驹江以及掳走他的那名少女现在又身在何处？至目前为止，一切仍是无法解开的谜团。</p>
<p>唯有直人与绫乃知道事实的真相。不过纵使他们主动向他人叙述，恐怕也没人会相信他们说的内容是真的吧！</p>
<p>“你的脸色看来有点苍白，要不要先去病床上休息呢？这个话题日后再聊也无妨。”</p>
<p>直人听见佐原担心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p>
<p>“啊——不用啦，我不要紧，只是睡眠不足罢了。”</p>
<p>上个月那起事件乃是从梦境当中衍生出来的怪物——”梦神”所一手造成的。梦境原本只属于编织出梦境之人所拥有，但其中也存在著拥有自我意志、企图侵蚀现实世界的恶梦，这种恶梦就是所谓的梦神。梦神能将人类拉进梦境的世界，并且为了让自己获得实体而吞噬人类的灵魂，接著再设法穿越连系现实与梦境世界的”非存之门”，正式入侵现实世界。</p>
<p>创造出这个梦神的元凶，正是2年E班的班导师驹江。过去亲手杀害身为其情人的女学生所引发的罪恶感，令他开始作起恶梦，结果这场恶梦便转化成梦神“YOMIZI”。驹江创造出来的”YOMlZI”接二连三地夺走2年E班学生的灵魂，最后终于成功闯进现实世界，并动手杀害了驹江。</p>
<p>直人则是名为”守门之民”一族的末裔，同时也是负责管理”非存之门”这扇通往（王国）恶梦之门的”守护者”，担负起将侵入现实世界的梦神封印在当中的职责。</p>
<p>上次有绫乃在一旁协助，他顺利将“YOMIZI”封印在当中。先前遭“YOMIZI”吞噬的灵魂也因而获得解放，那些沉眠不醒的学生们都平安地清醒过来。</p>
<p>这就是一个月前所发生的事情。当然，直人及绫乃并未向警方提及梦神之事。有关于掳走驹江的”犯人”，他们对外也只宣称那是一名”从没看过，而且突然出现的少女”。</p>
<p>“这跟今天早上训导主任找你们过去谈话又有什么关联呢？”</p>
<p>直人压低声音询问，佐原脸上顿时掠过一丝阴霾。</p>
<p>“上个月发生的事件，导致现在流言四起……你应该也知道这回事吧？”</p>
<p>“……足有关于‘YOMIZI’的谣言吗？”</p>
<p>佐原点了点头。</p>
<p>自从警方在驹江的公寓内发现了日记，证实他于一年前动手杀害情人之后，饭见町就开始流传与“YOMIZI”有关的诡异谣言，内容直指死亡少女的诅咒正是引发一切事件的元凶。还说什么她化作怨灵“YOMIZI”，附身在生前就读高中的学生身上，最后把驹江带往冥界等等。</p>
<p>扣掉“YOMIZI”乃是驹江因为心生恐惧而衍生出来的这点不谈，直人认为这则谣言的内容可说是虽不中亦不远矣。</p>
<p>“那又怎么样呢？”</p>
<p>“好像有些老师认为这则谣言是出自于久世同学的口中。”</p>
<p>“啥？”</p>
<p>直人不禁傻眼。毕竟像绫乃这样不适合担任谣言散播者的人相当少见。虽然不值得夸奖，但她并不是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平常也很少待在教室里：即使偶尔出现，也只会找几个特定的对象聊天，她甚全没有参加过任何社团活动。</p>
<p>“你想想看嘛，当你们班的学生开始陷入沉睡状态后，久世同学跟你不是针对很多事情展开调查吗？驹江老师被掳走时，她也在案发现场……我想就是因为她知道许多其他学生都不晓得的内幕，才会被认定为谣言的制造者吧！”</p>
<p>“如果要这样说的话，我还不是跟她一样？并非只有绫乃跟这件事扯上关系啊！”</p>
<p>“当然，光凭这些根本无法证明是她造谣的。我也是这样告诉训导主任，没想到他居然对久世同学说出’请你尽量不要在校内做出会招致怀疑的任性举动，也不要动不动就躲进保健室，今后务必乖乖出席每一堂课’这样的话来。”</p>
<p>佐原的语调中带著一丝嘲讽，看样子她对训导主任似乎也没什么好感。</p>
<p>直人总算是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训导主任八成是原本就不喜欢绫乃这样的学生吧？所以就以谣言为藉口，趁机训诫一下这类嚣张的学生罢了。</p>
<p>“绫乃那家伙又是怎么回答训导主任的呢？”</p>
<p>“她说’反正我的出席日数早已足够、成绩也没有差到哪里去，所以接下来我打算待在哪里、做些什么，根本没必要一一经过你的同意与指定’，结果才讲到一半，就被训导主任狠狠训了一顿……”</p>
<p>唉~佐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直人完全可以想像当时的状况。想必夹在中间的佐原肯定为了当和事佬吃了不少苦头。</p>
<p>“对不起，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p>
<p>“哎呀，岸杜同学不需要为此事向我道歉啊！”</p>
<p>至今，直人不知已经目睹过多少次因绫乃展现出不必要的强硬态度而引发的麻烦事端。总觉得若能偶尔看到她退让的场面，不知该有多好——直人将马克杯放回诊疗桌上，心想最好还是赶紧找到绫乃并能好好聊一聊。虽然全身上下跟脑袋都觉得异常沉重，但说穿了也只是睡眠不足罢了，还不至于难受到无法动弹的程度。况且现在身旁少了绫乃，他根本就无法入睡。</p>
<p>“老师，谢谢你的红茶。”</p>
<p>“你要去找久世同学吗？”</p>
<p>“啊……是的。”</p>
<p>绫乃此时的心情八成很糟。就算打手机，她人概也不可能接电话，还是靠自己的双脚去找还比较快一点。直人这么想著，于足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p>
<p>“岸朴同学与久世同学——该不会是男女朋友吧？”</p>
<p>这声突如其来的询问让他猛然停下了动作。</p>
<p>“啥？老师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问题……”</p>
<p>“我只是猜测她之所以会对训导主任展现出一步也下肯退让的态度——”</p>
<p>她接著说道：系。打从一个月前，直人对身为”守门之民”的身分有所自觉之后，两人之之间的关系也同时产生了变化。</p>
<p>“我说岸杜同学啊——”</p>
<p>佐原抬头以严肃的目光看著直人。</p>
<p>“自从那起事件发生以来，你来保健室睡觉的次数是否跟著变多了呢？”</p>
<p>“……是的。”</p>
<p>直人不禁在心里嘀咕著：也难怪会穿帮啦！自从封印“YOMIZI”之后，他梦见这场恶梦的间隔也跟著缩短许多。此外，他也觉得恶梦的内容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加骇人，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何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p>
<p>“即使你说自己从以前就很容易失眠，以致睡眠规律已经整个被打乱，但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我一直相当好奇，为什么当你在这里睡觉的时候，久世同学总是陪在你身旁呢？难不成你碰到了缺少她待在身旁，便无法入睡的状况吗……”</p>
<p>直人的喉头不自主地蠕动了一下。</p><p>“跟绫乃一点关系也没有……真的只是失眠的症状罢了。”</p>
<p>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沉默，罪恶感刺痛著自己的胸口。</p>
<p>“是吗？若真是如此那就算了……”</p>
<p>佐原以低沉的嗓音嘟哝了一声，大概也很清楚直人是在说谎吧。</p>
<p>“那我先离开了……那个，真的很抱歉。”</p>
<p>他向面带愁容的佐原鞠躬致歉。原本打算说声谢谢，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说出口的居然是道歉的话。</p>
<p>直人随即开门走出保健室。</p>
<p>2</p>
<p>直人将自行车停放在堤防上面，一步一步慎重地走下水泥阶梯。</p>
<p>（……果然跑到这里来了。）</p>
<p>这是一座位于河川旁边，仿佛遭到世人遗忘的小公园。穿著制服的绫乃坐在掉漆掉得很严重的跷跷板上头，而在她那张因为不高兴所以紧抿起来的嘴唇之间，露出了一小截糖果棒。棒棒糖一向是绫乃最喜欢的零食，因此这并不算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画面，然而跟她此刻脸上表情之间产生的落差，不禁令人哑然失笑。</p>
<p>“笑什么笑。”</p>
<p>“没有没有，我没笑喔。”</p>
<p>直人在跷跷板前方停下脚步，心想也许多少还是安慰她一下比较好吧。</p>
<p>“今天早上似乎遇到了不少麻……呜哇！？”</p>
<p>绫乃突然对著直人抛出某样东西，他勉强以胸口接住这个神秘物体，才发现原来是一根牛奶糖口味的白色棒棒糖。</p>
<p>“喔，谢……”</p>
<p>“吃吧。”</p>
<p>她很不客气地说道。虽然不知道她这样到底算体贴，或是自暴自弃的举动，但直人还是依言拆掉包装纸，把棒棒糖放入口中。</p>
<p>（……这是什么玩意儿啊？）</p>
<p>一阵几乎要刺穿舌头的甜腻味道，让他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了几下。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以甜腻的味道赶跑睡意的奇特经验。</p>
<p>“以后呵能不太能使用保健室了……都是那个死秃头害的啦！”</p>
<p>直人一面在嘴里转动棒棒糖，一面回想起训导主任的身影：黑框眼镜、满嘴胡须、蓬松茂密的斑白头发。</p>
<p>“训导主任又不是秃头。”</p>
<p>“那是假发啦！”</p>
<p>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一阵带著湿气的微风由两人之间吹过。</p>
<p>“…………骗人的吧？”</p>
<p>“真的啊。只要靠近一点看，就能发现他顶著一条超不自然的发线啊。”</p>
<p>“哇哩咧！真的假的！我从来都没有发现他戴著假发耶！”</p>
<p>直人忍不住大叫了起来。或许是对他的反应感到满意吧，只见绫乃微微扬起了原本抿得紧紧的嘴角。</p>
<p>“下次找机会近距离观察看看吧，保证一下子就能看出来。那副德性还敢说出’学生上课再自然不过了’这种话，简直笑掉人家的大牙。明明自己就戴著那么不自然的玩意儿在头直人听了差点捧腹大笑，接著又忽然想到佐原曾说过训导主任话讲到一半突然大发脾气，顿时觉得背脊窜上一股凉意。</p>
<p>“绫乃……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你应该没有当著他的面抖出这件事吧……？”</p>
<p>“拜托~~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说出’戴假发的家伙给我闭嘴！’这种话嘛。</p>
<p>如果这样做的话，未免也太没礼貌了吧？所以我只不过是边盯著他的头发，边说出’我认为身上有些部位看起来不太自然的人，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这句话罢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说啊……”</p>
<p>“会不会是因为她希望当你前来这里休息时，能够陪在你身旁，这样的想法所致的呢？”</p>
<p>直人心跳顿时加速，就算绫乃真的抱持这种念头也不足为奇。因为若是缺少她的陪伴，直人根本无法入睡。但是——“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p>
<p>他以僵硬的语调说出一个不符合问题的答覆。因为他与绫乃之间并不是如此单纯的情侣关“你根本就已经讲得一清二楚了好吗……主任他没生气吗？”</p>
<p>“他没有生气啊！只是突然之间满脸通红，肩膀一直抖个不停就是了……”</p>
<p>“那就代表他生气了啦！”</p>
<p>直人总算理解佐原为什么会显得如此疲惫了。相信今后训导主任对于绫乃的看法八成不会有所改变，而且还会以更严厉的标准来检视绫乃的言行举止。</p>
<p>“拜托你行事作风低调一点好不好……要是遭到退学的话该怎么办？”</p>
<p>“你想太多了啦！我才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理由而被勒令退学……再说，就算真的被退学也无所谓啊。”</p>
<p>她接著又小声补上一句。</p>
<p>“毕竟我也不可能永远都待在这个世界嘛。”</p>
<p>直人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转移自己的视线。</p>
<p>“……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p>
<p>最近绫乃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或许是因为再也不必对直人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了吧……直人是在封印“YOMIZI”的时候，才得知绫乃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实际上，她是之王的女儿——也就是梦神。直人在年幼时不小心打开了通往的”非存之门”，导致绫乃被他召唤到现实世界来。</p>
<p>这是一项触犯了两个世界铁则的”罪行”。</p>
<p>持续折磨直人的”恶梦”，乃是之王给予”守护者”的惩罚。而绫乃则是遭（王国）流放至现实世界中——直人与绫乃立下了一个约定——将来一定会将她送回这个属于她的故乡。为了实现约定，他打算好好完成”守门之民”必须背负的职责。</p>
<p>“你昨天又作恶梦了对不对？”</p>
<p>她目不转睛地凝视著直人的脸，那张脸色八成已经说明了一切。直人一点头回应，绫乃立即弯下指头，仿佛在计算什么东西似的。</p>
<p>“梦见之梦的次数果然变多了呢。”</p>
<p>“……会是’YOMIZI’造成的吗？”</p>
<p>绫乃并未回答，看来连身为梦神的她也还搞不清楚确切的原因为何。然而，恶梦出现的频率是在这个月才开始爆增的。除了那起事件外，直人实在想不到其他更为可能的原因了——“与其说是’YOMIZI’，倒不如说可能是’红色眼珠’造成的。”</p>
<p>直人的背脊顿时僵硬。“YOMIZI”是靠著自称”红色眼珠”的某人赐予力量，才会突然成长为一名强大的梦神；而”红色眼珠”好像又与身为前任守护者的直人父亲·孝臣之死有关。除了知道此人潜藏于这个城市的某处之外，其他的相关情报至今仍是一团谜。</p>
<p>“如果考虑到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利用保健室来帮助你的效果其实已经到了极限。况且若再继续使用保健室的话，也只会替佐原老师带来麻烦……所以这次遭到训诫，搞不好是个好机会。”</p>
<p>直人之所以选择待在绫乃身旁睡觉，是为了抑制的恶梦来袭。当国王女儿的气息停留在直人身旁的这段期间，住在的梦神们也不敢袭击处于沉睡状态的直人。</p>
<p>“你的意思是要改用其他地方吗？”</p>
<p>“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罗。”</p>
<p>绫乃说道。她擅自复制了校内多个地方的钥匙，除了保健室之外，似乎还私下设立了好几个”据点”——然而……“说真的，学校里面还有什么不会被那个秃头训导主任发现的地方吗？”</p>
<p>“……说得也是。”</p>
<p>一旦擅自复制钥匙的事情穿帮，绫乃肯定会遭到严厉的惩处。虽然当事人八成会说没关系，但直人还是希望这种情形尽可能不要发生。</p>
<p>“看来得挑学校以外的地方了吧？”</p><p>“但是，没有屋檐的地方也派不上用场啊。”</p>
<p>绫乃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现在正是梅雨季节。</p>
<p>由于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主意，两人就此陷入了沉默。绫乃皱起眉头，认真思索著解决方案：直人则是回想起佐原说过的一句话：绫乃是为了陪伴在进入睡眠状态的直人身旁，才会对训导主任表现出毫不退让的态度。</p>
<p>“……谢谢你为我费这么多心思。”</p>
<p>直人颇为感慨地说道。他在未经思考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只见绫乃听了之后一脸闲扰地栘开视线。</p>
<p>“你、你干嘛突然讲这种话啊……真是个怪家伙。”</p>
<p>她的情绪似乎意外的受到动摇，以至于直人也跟著变得有点静不下心，只见他无意义地伸手搭著眼前的跷跷板。</p>
<p>“要是我晚上能够正常入睡的话，你就不必费心思考这些问题了……”</p>
<p>我在要什么宝啊我——话才说出口，直人心中便浮现这样的念头。根本就是废话，就因为自己晚上睡不著觉，才得拚命找寻白天能够休息的地方嘛。</p>
<p>跷跷板微微倾斜了一下。绫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起身离开跷跷板，并且睁大了双眼。</p>
<p>然而她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道堤防而已。</p>
<p>“你怎么了？”</p>
<p>“……看来我还是尽量别离你太远，这样对你也比较好吧！”</p>
<p>“恩，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p>
<p>绫乃脸上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但不知为何，直人心中却同时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p>
<p>“果然你也这么认为啊。”</p>
<p>“我是这么认为没错，但那又……”</p>
<p>“我得要去准备一些东西，所以先走一步了。你就直接回学校去，记得尽量别让自己在入夜之前不小心睡著喔！”</p>
<p>“喔……”</p>
<p>我完全搞不懂你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耶——直人打算开口对绫乃这么说，但是……“那就晚点见啦！”</p>
<p>绫乃已经转身扬起裙摆，快步朝著堤防直奔而去。直人只能一脸傻眼地张大嘴巴，目送她的背影离去。</p>
<p>时间回到晚上，岸杜家的公寓里。</p>
<p>“……想也知道那句话是’等入夜之后，我会来这问公寓找你’的意思嘛！”</p>
<p>绫乃开口说道。</p>
<p>“我压根儿就听不出来啊……”</p>
<p>直人与绫乃面对面坐在地板上。毕竟也不能一下子就把她赶回家，所以直人只好先带她进来自己的卧室。</p>
<p>“刚刚你是怎么向水穗说明的？”</p>
<p>水穗虽然人在客厅，但不管直人再怎么喊她，都没有听见任何回应，看来她似乎相当生气。她从以前就跟绫乃水火不容，甚圣连直人跟绫乃讲话，也会惹得她大发脾气。</p>
<p>“我跟她说，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会住在这里，而且已经跟直人谈妥这件事了……”</p>
<p>绫乃背靠著衣柜，双脚伸直平放在地板上。明明已经好几年未曾进入直人的卧室，不过她却表现出一副仿佛待在自己房里的悠闲模样。</p>
<p>“我几时跟你谈妥这件事了啊……况且，这么做也不太好吧……”</p>
<p>“为什么？”</p>
<p>“还问我为什么？拜托你帮帮忙……我们既不是亲感，也没有血缘关系啊！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像这样……”</p>
<p>直人顿时支吾了起来，不知道以同居一词来形容这种状况是否恰当呢？</p>
<p>“可是只要我住进你们家，不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吗？你晚上不但能得以安稳入睡，白天也能精神百倍地到学校去上课。这样还有什么问题？”</p>
<p>直人忍不住伸手按著额头。今天一整天为了睡眠不足已经够难受了，现在又有麻烦找上门来。他整个人只觉得头晕目眩。</p>
<p>“可、可是我家又没有监护人。况且看在别人眼里，你这种举动也会引发诸多争议……”</p>
<p>“哦，那不然直人你也可以搬到我家去住啊！相信我妈一定不会反对才是。”</p>
<p>“等一下、等一下，我实在不太能接受这个提议……”</p>
<p>直人卯起来摇头拒绝。绫乃的养母·久世虹于是直人最不擅长应付的对象。她是个自称“九识☆女士”的职业占卜师，个性不但尖锐严肃，而且其直觉格外敏锐。光是偶尔碰面就让他紧张得要命了，如果真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德性咧——“咦？等等……？难道九识阿姨也知道你要搬进我家的事？”</p>
<p>“当然，我已经好好跟我妈说过啦！”</p>
<p>直人的脸上血色尽失。</p>
<p>“哎呀，想也知道我不会提到关于’恶梦’的话题嘛！我只是对她说，从今天开始，我要搬去跟直人一起住而已，你尽管放心吧！”</p>
<p>绫乃笑著回答。换句话说，她等于什么理由也没说，只丢下一句同居宣言就直接离家出走了！直人背部不断冒出阵阵极不舒服的冷汗。</p>
<p>“阿姨她难道一点都不反对吗？”</p>
<p>“我妈她可是完全赞成我的决定喔！她只是沉默了将近三分钟的时间，然后对我说’算了，既然你都说你已经决定这么做了，那我也不会再表示任何意见了’这句话而已。一“我看阿姨她压根儿就不赞成你的决定好吗……”</p>
<p>直人认为虹子根本只是强忍著心中的怒火而已，他觉得内心那股不祥的预感已经愈来愈强烈了。</p>
<p>“啊……差点忘了一件事。我妈要我转告你一句话：’我有话要对你们两个说，请你们近期之内拨空过来找我’。”</p>
<p>直人全身瘫软无力，只能以双手撑著地板。这下死亡的旗帜确定竖立起来了。没想到在撑完极度繁忙、疲累的一天后，居然还有一颗要命的炸弹在家里等著轰炸自己。</p>
<p>“哎呀~怎么啦？你的脸色看起来简直跟黏土没两样耶！”</p>
<p>绫乃睁大双眼，连忙朝跪倒在地的直人探出身子。她以近到足以让直人听见呼吸声的距离，定睛凝视著直人的脸。直人甚王能够清楚看到她睫毛的长度，心脏也开始呈现出另一种意义截然不同的加速跳动状态。</p>
<p>“……你还是早点上床睡觉比较好吧？”</p>
<p>她边说边转动眼珠望向床铺。</p>
<p>“要、要我上床睡觉？这这这……”</p>
<p>“你还不想睡吗？”</p>
<p>“这个嘛……”</p>
<p>就各方面来说，直人都已经接近极限状态。今晚的他只希望什么都不必烦恼地好好睡上一觉。</p>
<p>（总而言之，今天就先让她住下来，之后再来思考解决方案好了……）毕竟，截至目前为止，除了住在一起外确实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主意。</p>
<p>“那你要睡在哪里？”</p>
<p>“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会待在这个房间里跟你一起睡。否则不就毫无意义可言了吗？”</p>
<p>她一副天真无邪地丢出这句话。</p>
<p>“这、你不觉得这样有点……”</p>
<p>就在他准备接著说出’不妥吗’这几个字时，却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剌耳的碰撞声。直人转过头去看，只见水穗站在呈现半开状态的房门外面。直人一看到散落在她脚边的茶杯与盘子，立刻知道她之前似乎是去倒饮料要给绫乃喝——然而，直人突然察觉到自己目前置身于何种状况。此时他的脸孔正对著绫乃，两人之间只剩下近到几乎可以吻上对方嘴唇的距离。</p>
<p>“在……在这个房间里……一起……”</p>
<p>虽然水穗依然维持著与刚才没啥两样的扑克脸，但语尾的声调却夹带著一丝颤抖。可见她一定比先前更加生气。</p>
<p>“水穗~</p><p>我们并没有……”</p>
<p>直人急忙想解释清楚，却看见水穗突然竖起食指指向自己。</p>
<p>“…………禽兽。”</p>
<p>她轻声嘟哝出这个字眼之后，随即转过身，发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离开了现场。</p>
<p>“……她是怎么啦？”</p>
<p>身旁的绫乃一脸正经地侧头感到疑惑，直人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p>
<p>入夜之后，雨依然持续下个不停，直到隔天下午才总算放晴。</p>
<p>位于饭见町中心的流手川国中已经到了放学时问。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们鱼贯步出校门。</p>
<p>学校前面有一条两旁都种满了樱花树的林荫大道，被雨水打湿的树枝散发出樱花树叶特有的微甜气味。一名穿著夏季制服短裤及Y字领衬衫的男学生，伫立在其中一棵特别粗壮的樱花树底下。</p>
<p>他的身高虽然不怎么高，但俊俏的脸孔却格外地引人注目。可能是最近额头受了点伤见他的浏海下面贴著一块白色纱布。</p>
<p>他———野木干央不时抬起头来，一边确认著从他面前经过的学生们，一边忙著以手机输入简讯。</p>
<p>和叶：</p>
<p>哥哥才刚下课，已经走出校门口了。</p>
<p>我现在就站在樱花树下，由于先前下过一场雨，所以空气中带著一股樱花的香味。</p>
<p>你那边是否也正下著雨呢？</p>
<p>干央一度停下手指的动作。和叶足小他三岁的妹妹，大约从三周前开始，搬到了位于山梨的爷爷、奶奶家。虽然有一阵子两人几乎每天都会互传简讯，报告彼此的状况，但是——最近因为不再收到和叶寄来的简讯，让身为哥哥的他感到有点寂寞。</p>
<p>虽然知道妹妹或许正忙著处理许多事，但是如果有空的话，还是希望她能传封简讯给自己。</p>
<p>最近这十天以来，和叶都没再传过任何简讯给自己了。</p>
<p>说不定只是手机出了点状况。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什么状况的话，爷爷和奶奶也会主动打电话联络家人，所以应该没什么大碍才是。但是……他还是觉得很在意。</p>
<p>简讯发送后，他将手机放进口袋。就在这时候，一名娇小的女学生刚好从干央的身旁经过。微微晃动的两条发辫，以及白色的短袖水手服，还有那仿佛行军一般快步走过的背影，转眼问就要没人人群当中。</p>
<p>干央急忙追在那名女学生后头。他之所以站在樱花树下，就是为了等她出现。</p>
<p>二序杜！”</p>
<p>他出声朝著她的背影大喊，对方随即停下脚步并转过身来。藏在眼镜后方的双眼虽然快速地连眨了好几下，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改变。</p>
<p>“……野木同学。”</p>
<p>岸杜水穗以毫无抑扬顿挫可言的声音回应著。</p>
<p>“有什么事吗？”</p>
<p>“要不要一起回家呢？”</p>
<p>她瞬间沉思了一下。干央则是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p>
<p>“可以啊……”</p>
<p>“太好了，那我们走吧！”</p>
<p>两人开始并肩往前行走。他是在廾上二年级之后，才与水穗成为同班同学的，有时候也会像这样在放学时一同回家。</p>
<p>每次都是干央主动开口邀约，水穗似乎从没想过要跟他一起回家。话虽如此，她却也从来没有表示过厌恶之意。</p>
<p>“你还没办法回去参加社团活动吗？”</p>
<p>“思。其实也不过是缝了几针而已，根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但医生还是吩咐我先观察一阵子再说。”</p>
<p>干央从上周开始就请假没去参加隶属的田径队练习。因为他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而且撞伤了头部。虽然伤势不严重，不过偶尔还是会觉得头痛，所以这阵子都得回医院复诊。</p>
<p>“这样啊。”</p>
<p>水穗面向前方，开口搭腔。她并非刻意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模样，干央也很清楚她的本性就是这样，即便是跟同年纪的人聊天，她依然习惯使用敬语。</p>
<p>班上的同学私底下部以”机器女孩”来称呼岸杜水穗。因为她不仅面无表情，甚至还沉默寡言，给人的威觉就像是一具机器人一样。只不过从来没人当著她的面这样叫她就是了。</p>
<p>水穗的父亲于一年前不幸离世，而那桩意外正是促使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主因。那些和她毕业于同一所小学，之前跟她同班过的同学全都异口同声地表示”虽然她从以前就有点与众不同，但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夸张”。她的母亲在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现在她跟哥哥两人相依为命——这种不适合拿来当面开玩笑的沉重境遇，使得班上同学对她产生了一种包含同情与敬而远之的复杂情绪，因此总是不自觉地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p>
<p>干央自从第一次见到水穗之后，就特别意识到她的存在。对于大家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他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虽然水穗的个性有点奇怪，不过却会主动处理大家不想动手完成的工作；或许是因为那副眼镜与发型的缘故，使她乍看之下不怎么出色，但是其实她的五宫长得相当可爱。</p>
<p>干央无法想像她的父母亲居然都已不在人世。如果自己与和叶也遭遇到同样的状况，肯定会不知如何是好吧！据说岸杜家的家事全部由她一手包办，光是看她每天都能好好地过日子，就让干央觉得她实在很了不起。</p>
<p>两人通过樱花道，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之后，一起在十字路口转弯——“咦……你今天不是应该去买东西吗？”</p>
<p>星期四是位于站前的？水田超级市场”特价日，因此他们每次总是在这个十字路口道别。</p>
<p>不过水穗却用力地摇了摇头。</p>
<p>“今天我不用去买东西。”</p>
<p>她以异常坚定的口吻回答。</p>
<p>“买东西这件事，改由禽兽负责。”</p>
<p>干央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p>
<p>“你刚刚……是不是说出了禽兽这个字眼？”</p>
<p>“是的。”</p>
<p>“……你说的禽兽指的是谁啊？”</p>
<p>“我哥。”</p>
<p>她轻描淡写地回答。干央直到此时才察觉到水穗的心情似乎非常差。说不定她今天一整天都是处于这种火冒三丈的状态中。</p>
<p>“这、这到底是怎么同事？”</p>
<p>他忍不住开口询问。水穗几乎不太聊到别人的事，不过她哥哥倒是时常出现在她的话题当中。他记得她曾经说过”我必须好好照顾我哥，否则他根本无法好好地活下去”。看来她哥哥在起居方面似乎完全仰赖她的照顾。</p>
<p>“所谓禽兽，就是指缺乏伦理道德观念的……野生动物。”</p>
<p>这句话让干央愈来愈摸不著头绪了，问题是她看起来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干央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总算是归纳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结论。</p>
<p>“你……该不会是跟你哥吵架了吧？”</p>
<p>此话一出，水穗倏然抬起头来。难得看到她显露出自己的内心情绪，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很快地她又换回原本的扑克脸。</p>
<p>“……对不起，这件事跟野木同学一点关系也没有。”</p>
<p>“咦？没什么，你用不著这么客套啦。”</p>
<p>看来他们兄妹之间真的发生了某种冲突。虽然有点在意，不过被水穗说了一句”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之后，他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追问下去。</p>
<p>（该怎么办才好呢？）</p>
<p>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水穗她家的公寓已经映人两人的眼帘之中。要问就只能趁现在开口了——“我记得野木同学有个妹妹，对不对？”</p>
<p>水穗突然轻声说道。</p>
<p>“啊……恩，是啊。”</p><p>“野木同学是个好人。”</p>
<p>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二贝地平淡冷静。咦？干央不由得出声回问。</p>
<p>“既善解人意又值得信赖，而且也相当聪明……是个非常可靠且守规炬的人。”</p>
<p>干央整张脸顿时有如著火般发烫不已。他压根没料到水穗竞对自己抱持著这样的看法，也没想到她会以如此直截了当的字句来形容自己。</p>
<p>“你、你太看得起我了啦……”</p>
<p>干央觉得颇难为情地猛枢自己的额头，差一点就妪掉了覆盖在伤口上的纱布。</p>
<p>“如果换成像野木同学一样的人当我哥哥，不知道该有多好。”</p>
<p>和叶神情落漠的脸孔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干央只觉犹如被人从头上泼了一盆冷水似的。</p>
<p>“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哥哥。”</p>
<p>干央小声说道。两人停下脚步，彼此相视而立。在不知不觉当中，他们已经来到水穗家的公寓人口前面。</p>
<p>“……怎么说呢？”</p>
<p>“恩……”</p>
<p>水穗不发一语地等著他开口。干央突然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对别人提起这件事，毕竟过去他一直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p>
<p>“我妹从以前就很喜欢跟在我后头到处乱跑……读国小的时候，我们总是每天一起上学。</p>
<p>连我放学回家，想跟班上同学到别的地方玩要的时候，她也老想著要跟著一起去玩……”</p>
<p>干央开始支吾其词，他的眼神不自觉飘到了水穗那两条发辫上。以前和叶也留著一模一样的发型，他常常在上学之前花一点时间帮她绑发辫。</p>
<p>“说真的，我一直觉得她很烦。所以升上国中之后，我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种终于可以不必再每天忙著照顾她的念头……虽然我知道自从妹妹开始一个人上学之后，就变得一天比一天还要没精神，但我还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因为我实在不太想再跟她的生活扯关系。”</p>
<p>有时候，和叶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然而干央始终不曾主动开口询问。不仅如此，他还觉得生性乖巧的和叶因为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因此总是刻意在他面前装作很忙碌的样子。</p>
<p>“结果她好像遭到班上同学的欺负，等事后追问我才得知，那群混帐甚至还对她做过相当过分的举动……最后导致她再也不肯到学校去上学。在跟许多人商量过后，目前暂时让我妹寄住在山梨的爷爷奶奶家。”</p>
<p>当然和叶从没对干央说过一句责备的话。不过，干央始终认为和叶不肯再去上学，全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心中的罪恶感从没有消失过。在和叶最需要帮助的重要时刻，自己却没有适时对她伸出援手……就因为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他现在才会尽可能每天传简讯给和叶。</p>
<p>“所以我根本一点都不可靠……我想真正可靠的人，大概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才找得到吧。”“……不过，你现在不足就很努力地尝试……让自己成为可靠的人吗？”</p>
<p>水穗慎选字句，以平静的口吻缓缓说道。</p>
<p>“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p>
<p>就在干央内心浮现出一股仿佛获得救赎的情绪之际——突然念头一转，觉得自己很丢脸。</p>
<p>就算心中产生这样的感受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之所以跟水穗一起回家，是想要多听一些有关于她的事，而不是要水穗聆听自己内心的郁闷。</p>
<p>八成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很渴望有人能对他说声”你做得很好”吧！</p>
<p>“我的事暂且撇开不谈……你跟你哥之间究竞是怎么一回事呢？”</p>
<p>接著是一阵沉默。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顿时有点脸红，在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终究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p>
<p>“……其实……也没什么事。”</p>
<p>看来她不太方便开口说明，干央开始感到担心。她跟她哥之间好像发生了比他目前面对的还要更复杂的状况。然后他突然想起她刚刚称自己哥哥为”禽兽”，还说什么他是个没有伦理道德观念的动物等等……</p>
<p>（……她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p>
<p>搞不好是个远超过他能想像的危险人物，比如说是与某桩凶恶的犯罪有所关连的狠角色之类的。既然连水穗都会为此而烦恼不已，就代表她哥哥至少不可能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傻呼呼人种才对。</p>
<p>“万一真的发生什么事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商量。我绝对会替你保密的。”</p>
<p>干央正经八百地对水穗说道。</p>
<p>4</p>
<p>直人才刚踏出”永田超市”，便在站前商店街的大马路上停下脚步。</p>
<p>“……呼。”</p>
<p>他重新提好挂在两只手臂上的特大号购物袋，里面装满了各式的食材以及日用品。当然，这次的大采购并非出自他的本意。</p>
<p>岸杜家平常都是由兄妹俩分摊购物的。每当轮到直人负责采购的时候，一手包办所有家务事的水穗就会列一张完整的购物清单给他。</p>
<p>“水穗那家伙……”</p>
<p>但是今天这张购物清单却出奇地长，而且上面所列的净是些像是厕所卫生纸（十八卷装·两袋）、越光米（十公斤装·未洗米）等体积庞大，或是重得要命的玩意儿。怎么看那都是公报私仇的恶整举动。</p>
<p>然而，一回想起昨天那个剑拔弩张的场面，或许直人真该感谢她只祭出这种程度的恶整手法。他今天还没有跟水穗说到半句话，等他早上醒来时，水穗早已出门上学去了。餐厅的餐桌上只留下这张购物清单，当然也没有水穗平常替直人准备早餐。对现在的岸杜家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一起大事件了。因为即使直人再三表示愿意帮忙做家事，水穗依然不给他任何帮忙的机会，就算因为感冒向学校请病假，水穗每天替哥哥准备三餐菜肴的行为从未间断。</p>
<p>可见她肯定还在生直人他们的气。虽然绫乃昨天晚上确实是待在直人的房里过夜，但他们根本没做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绫乃躺在客人专用的被窝里睡了一觉，房间里的气氛其实就跟先前在保健室的时候没什么两样。</p>
<p>由于睡了一场暌违数日的好觉，直人感觉今天的身体状况明显好了许多。能够抑制那场的恶梦侵袭，著实令他满怀感激。</p>
<p>更何况为了克尽”守护者”的职责，他必须随时保持在能够任意行动的状态中才行。如今，除了让绫乃继续留宿在自己家里之外，他实在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p>
<p>他还没想到要如何向水穗说明。如果要强调自己跟绫乃并非男女朋友的关系，就非得将住在一起的理由交代清楚不可。</p>
<p>（乾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统统都说出来好了。）</p>
<p>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势必也得说出父亲孝臣的死因其实与；歹神”有所关连。但他实在不想把唯一的家人也卷入这起事件当中。</p>
<p>如此看来，即使再怎么不愿意，大概也只能让水穗继续误会下去了。</p>
<p>他重新拿好两只手上的购物袋，快步从狭窄的巷道前方通过。虹子经营的”九识女士女占卜馆”就位在这条巷子里面。虽然还记得虹子要求他拨空来见个面的传话，但他今天打算直接一路赶回家。光是水穗的反应就能够让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了，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应付跟虹子的这场对谈。</p>
<p>被说成是窝囊废或什么玩意儿都无所谓，总之他已经打定主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p>
<p>（咦？）</p>
<p>好像不太对劲，提在右手的购物袋竟然莫名其妙变轻了。该不会是购物袋破掉了吧？他这么想著，并急忙回头看。</p>
<p>“呃……”</p><p>只见一名穿著饭见川高中制服的女学生紧紧跟在他背后。对方留著一头及肩的长发，有著一双灵活的眼眸，个子虽然娇小，却是个无可挑剔的美少女。不晓得她有何用意，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抓住了购物袋的—角。</p>
<p>“啊~你总算回头了。”</p>
<p>仓野枣对他嫣然一笑。她在班上不仅人缘好，还是担任班长的资优生。在校内女生的人气排行榜上总是名列前茅，还拥有”小小完美超人”这样的封号。此外，她与绫乃是一对彼此都无可取代的亲密好友。</p>
<p>“……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啊？”</p>
<p>“我看你提这些东西好像很重，所以想说设法帮你减轻一点负担啊。一“……原来如此，真是不好意思。”</p>
<p>直人动作僵硬地点点头，接著，他的手与她那只抓著购物袋的小手不小心碰在一起。如果是绫乃的话，他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一面对枣，他整个人就会紧张得要命。然而这跟之前相比，其实已经算是改善很多了。</p>
<p>“你大可以出声喊我一下啊。”</p>
<p>“我看你似乎在想事情，所以就不自觉地默默跟在你后面……啊，我帮你提个东西吧！”</p>
<p>“不、不用了啦……毕竟是我们家的日用品。”</p>
<p>“反正我也只能帮忙提一小段路，你用不著跟我客气啦！该提哪个比较好呢？”</p>
<p>直人低著头看著自己身上的东西。不论是双手提著的购物袋或是背在肩上的书包，每个袋子都颇具分量，让他迟迟无法决定该请枣帮忙提哪一个才好，就在这时候——“……那我帮忙拿这个好了。”</p>
<p>枣突然踮起脚尖，伸手搭在直人的肩膀上。直人一看见她的脸庞急速靠近，顿时吓得连动也不敢动。只见上学用的书包轻易离开肩头，栘到枣的手上。</p>
<p>“岸杜同学，我们走吧。”</p>
<p>枣小心翼翼地将书包抱在自己的胸前，随即迈开步伐朝商店街走去。直人见状急忙赶上，与她并肩而行。跟进入超市购物前比较起来，现在商店街上熙来攘往的行人明显增加了许多。</p>
<p>两人朝著商店街的反方向前进，逐渐远离车站所在地。</p>
<p>“仓野，你特地跑来这里做什么？”</p>
<p>直人开口询问。因为她家离学校很近，所以这条商店街并不包含在她上下学的路线当中。</p>
<p>“车站南侧出口那边不是新开了一问运动用品店吗？我跑去那边找泳装啦！虽然最后还是没买……你也知道，游泳池开放的季节就快到了嘛！”</p>
<p>“……原来是为了游泳社啊。”</p>
<p>枣除了美术社之外，同时还参加了游泳社。那是一个只在能够利用学校游泳池的期间，才有办法展开活动的小社团。不但练习一点也不严格，还有许多社员纯粹只是因为”喜欢游泳”</p>
<p>才加入游泳社的。她似乎也是上述成员当中的其中一名。</p>
<p>去年夏天，直人某次凑巧从游泳池前面经过，当时曾经看见穿著竞赛泳装的枣。直人亲眼目睹枣那意外迷人的身材，虽然想尽办法栘开视线，却还足差一点就停下了脚步。真不知她今年会换上什么样的泳装——“……岸杜同学，你怎么啦？”</p>
<p>“没、没事！”</p>
<p>直人急忙摇摇头，将那些不恰当的想像画面赶出脑海。</p>
<p>“夏天就要来了呢！”</p>
<p>从云朵缝隙问透出来的阳光，变得比先前更加强烈了。</p>
<p>“恩，是啊……”</p>
<p>枣一边搭腔，一边望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只见一台涂著红色及白色彩格图案的大型休旅车停靠在视线所及之处，车身上写著”野木冰淇淋”几个斗大字体——原来那是冰淇淋摊贩。这辆车跑遍了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因此只要是住在这里的居民，一定都认得这辆车。</p>
<p>枣目不转睛地看著写有”正式推出盐味冰淇淋”这排文字的宣传旗帜。</p>
<p>“你对那个感到好奇吗？”</p>
<p>“恩，听说非常好吃……不晓得会是什么样的味道？”</p>
<p>直人连听部没听过，冈此实在无法发表任何意见。但他确实也感到满好奇的，于是便在摊贩前方停下脚步，伸手指著店家摆设出来的旗帜。</p>
<p>“那个……要不要吃吃看呢？”</p>
<p>枣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p>
<p>“恩，来吃吃看吧！”</p>
<p>“有一球跟两球的，你要选哪一种？”</p>
<p>“一球的好厂……我今天身上没带多少钱。”</p>
<p>直人将购物袋放在人行道上，以小跑步的方式接近那辆休旅车。</p>
<p>“来喔，欢迎光临。”</p>
<p>中年店长慢条斯理的招呼声从利用休旅车后丫部改装而成的店面当中传了出来。那副圆滚滚的身材与满脸的胡须，给人一种宛如穿著布偶装的可爱感觉。</p>
<p>“请给我两支单球的盐味冰淇淋。”</p>
<p>直人一点完，便快速由口袋里掏出皮夹，他无视于随后赶上的枣准备打开书包掏钱的举动，迳白将两份冰淇淋的钱摆在柜台上。</p>
<p>“我出就好了。”</p>
<p>“咦？怎么可以这样……”</p>
<p>“没关系啦，反正这种东西的价格也不会贵到哪里去。</p>
<p>他很难得地坚持付钱——站在柜台后方的店长则是面露苦笑。当着店长的面说出”这种东西”实在有点不妥啊！直人连忙低头致歉，枣在一旁看了便忍不住笑出声来。</p>
<p>“二让两位久等了。”</p>
<p>店长隔著柜台递出盛有冰淇淋球的饼乾杯。外观虽然几乎跟一般的香草冰淇淋一模一样，但仔细一看，却发现表面布满了无数透明的小颗粒。</p>
<p>“咦？请问一下~这个分量好像不太对……”</p>
<p>只见饼乾杯上竟然叠著两球冰淇淋，站在柜台后方的店长露出满脸的笑容。</p>
<p>“就当作是我请客，尽管拿去吃吧！”</p>
<p>接著老板眨了眨眼，像是在对他说声好好加油。直人也只好向对方说声谢谢，接过两支冰淇淋。</p>
<p>两人坐在设置于商店街步道旁边的板凳上，开始吃起冰淇淋来。那滋味正如其名，似乎是在香草冰淇淋中加入盐巴来提味。盐巴衬托出香草的风味，让人吃起来觉得格外清爽，味道也比想像中要来得美味。</p>
<p>“这间冰淇淋店的每种口味都很好吃呢~~”</p>
<p>枣一脸高兴地说道。的确，香草冰淇淋也散发出一股才刚做好的牛奶香味，八成是因为店长使用了品质较好的材料吧！</p>
<p>直人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这问店的冰淇淋了。一方面是因为他本身就不太常吃甜食，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车站前面开了一间冰淇淋连锁专卖店。虽然口味比不上这问店，但至少肯定比便利商店卖的冰淇淋还要好吃。再加上店里还有座位，自然能让客人待上很长一段时间。</p>
<p>“我从小就很喜欢吃这问店的冰淇淋……哎呀，岸杜同学，你的脸上沾到冰淇淋了啦！”</p>
<p>枣说著手指伸过来，以拇指擦掉了沾在他嘴角的冰淇淋，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拇指上的冰淇淋舔掉。她看也没看仍维持著手拿冰淇淋的姿势并全身定格的直人一眼，迳白带著笑容继续刚才的话题：</p>
<p>“我甚至还曾经为了吃这里的冰淇淋，要求爸妈带我去游乐园玩呢！虽然口味从以前到现在完全没有改变，但是无论怎么吃就是吃不腻呀！”</p>
<p>直人听到这句话之后，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p>
<p>“……你所说的游乐园是指？”</p>
<p>“咦？大家都不晓得有这回事吗？这问冰淇淋店原本是开设在天堂乐园里面的店家啊……”</p><p>“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p>
<p>流手川天堂乐园是一座位于这座城市郊区，直到数年前才倒闭的主题乐园。对住在这座城市附近的居民来说，一度算是这一带最为珍贵的娱乐场所。据说是之前居住在这座城市的资产家倾注所有财产建造的，但最后却因为经营不善而被迫关闭。那片广大的腹地至今仍旧找不到买主，游乐设施也就这么弃置于园地当中。</p>
<p>“……啊，不过经你这么一说，确实足有一问冰淇淋店呢！我记得好像只有那问店前面的人潮比其他地方还乡……”</p>
<p>小时候父亲带他到那里去玩要时，园里老给人一种闲散的感觉，不过惟独只有这个贩卖冰淇淋的店面前总是大排长龙。直人记得他还曾经与绫乃一起排队买过冰淇淋。</p>
<p>“恩，大概就是那里吧。”</p>
<p>枣如此回应。</p>
<p>“大叔原本是那座游乐园里面的员工，不过在游乐园关闭之后，他就自己出来开店了。就连天堂乐园的经营者也很喜欢那位大叔所做的冰淇淋，听说即使他自己已经负债累累了，却还是暗中提供资金赞助这位大叔开店呢！”</p>
<p>“……你知道得还真清楚耶，这是个很有名的传说吗？”</p>
<p>直人一边咬著剩下的冰淇淋，一边开口询问。</p>
<p>“不算什么有名的传说啦，毕竟是我家亲感的事情啊。”</p>
<p>“啥？”</p>
<p>“刚刚提到’天堂乐园的经营者’，其实是我妈妈的曾祖父。只是由于姓氏不同，因此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就是了。”</p>
<p>直人一脸傻眼地张大嘴巴。虽然只有模糊的印象，但他记得那个游乐园的”经营者”一族，原本是一户对政经界具有相当影响力的资产世家。据说过去那个家族曾经因为战争或是其他因素，一度陷入几近没落的惨澹景况，但那名”经营者”却靠著一己才能重建家族事业，并累积起比先前世代更为庞大的财产。</p>
<p>（……她的家世还真是显赫。）</p>
<p>或许足察觉到直人内心的想法吧，只见枣随即摇了摇头。</p>
<p>“啊~不过跟我家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喔。我爸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再说，那个人也因为游乐园经营不善而花光了所有积蓄，目前住在一问很普通的公寓里面。”</p>
<p>（那个人……？）</p>
<p>直人总算察觉到隐藏于枣话语当中那股微妙的疏远态度。照理来说，应该打从她出生以来就一直跟这名亲感住在同一座城市里面，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怎么亲近。经她这么一说，直人也回想起来。他曾听说过天堂乐园先前的所在地并不是个适合建设主题乐园的地点，但创办人却以相当强硬的手段完成了这项建设计画。搞不好他们家族当初曾为此事而发生过什么争执也不一定。</p>
<p>“好好吃喔~谢谢你的招待。”</p>
<p>枣从板凳上站起身。</p>
<p>“下次换我回请你吃点什么吧。”</p>
<p>“……不用了啦，这点小钱你就别放在心上了。”</p>
<p>直人说归说，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昂情绪。枣真的是一个找不到任何缺点的好女孩。会让人忍不住想要跟她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绫乃的脸孔尖然由脑海中一闪而过。</p>
<p>（……咦？）</p>
<p>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绫乃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呢？就算跟枣的交情变得比较好，应该也不至于影响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才对。顶多是偶尔会遭到身旁众人的误会，但自己跟绫乃事实上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男女朋友。她似乎也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直人甚至很怀疑她是否有兴趣与”人类”谈恋爱。毕竟，即使目前仍遭受流放的惩罚，但她依然是梦神之王的女儿。</p>
<p>直人再度提起沉重的购物袋，与枣并肩走回商店街大道。谁知就在他告诉自己别再想绫乃的事情时——“话说回来，绫乃她今天为什么请假没来上学呢……岸杜同学，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p>
<p>走在他身旁的枣突然开口这么问道。</p>
<p>“呃，不知道耶……我也很好奇她为何会请假。”</p>
<p>直人动作僵硬地摇头否定。事实上，今天早上起床之后，当事人已经亲口告诉他决定请假的理由。</p>
<p>因为昨天晚上带来的行李是在匆促问打包好的，因此里面少了许多日常用品，所以她想回家一趟，先把自己的房间整理乾净，再好好打包行李：另外，由于昨天跟训导主任大吵一架，让她仍然十分火大，因此提不起劲到学校去上课—；这就是她的理由。</p>
<p>“你没打手机给她吗？”</p>
<p>“我是有打啦，但是她却不肯明确告诉我究竟在做什么……只知道她好像在家里的样子。</p>
<p>枣以有点沮丧的语调回答。即便是身为亲密好友，绫乃似乎也没打算将白己住在岸杜家的事透露给她知道。直人也不希望自己在意的女孩子得知”自己目前正与青梅竹马同居中”。当然啦，更不能让班上的其他同学还有学校老师发现这件事。</p>
<p>直人此时才深刻体会到，这在学校是一个打死都不能提起的话题。饭见川高中基本上还是禁止男女学生谈恋爱。虽然这是一条早已有名无实的校规，但直人相信，即使校风再怎么开放，也不可能接受学生同居在一块的事实。绫乃目前已经成为教师们镇定的监视对象，一旦再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乾脆去绫乃家探望一下好了。”</p>
<p>枣无心说出口的一句话，却令直人的肩头顿时为之一震。绫乃正在家里打包行李，直人的直觉告诉他还是别让枣前去拜访比较好。</p>
<p>“我倒觉得你用不著这么在意，反正她平时就很常跷课啊。”</p>
<p>“可是……我总觉得她这次的情况跟平常不太—样……”</p>
<p>“我昨天跟她聊过天，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p>
<p>“……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但是……”</p>
<p>枣嘴里虽然这么说，却依然一副在意的模样，她的直觉一向比平常人还要来得敏锐。</p>
<p>“明天她若是还没有到学校上课的话，我再想想看该怎么关心她好了。岸杜同学如果有碰到绫乃的话，也帮我问问看她到底怎么了，好吗？”</p>
<p>“好、好啊。”</p>
<p>直人顿时松了口气，基本上算是顺利拖延了一点时问。看来今晚最好跟绫乃商量一下关于枣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比较妥当。否则枣就要成为第一个察觉到他们”同居在一起”的人了。</p>
<p>两人在商店街大道的底端转了个弯，来到车流量较多的国道上。</p>
<p>二序杜同学家就位在绫乃家旁边那栋公寓里对不对？”</p>
<p>“……你知道我家在哪里？”</p>
<p>“恩，只要从绫乃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就能看到啦！之前去她家玩的时候，她还指著告诉我说那一扇就是直人卧室的对外窗喔。”</p>
<p>直人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恩，虽然并不是自己房间里的情形被看得一清二楚，今后也不见得还会有类似的机会，但是——“希望下次有机会也能到岸杜同学家玩。”</p>
<p>“什么！”</p>
<p>这句出乎意料的发言，让直人忍不住放声大叫。</p>
<p>“你、你怎么会想要来我家啊……？”</p>
<p>“啊~对不起。我突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话……你一定觉得很困扰吧？”</p>
<p>“不会不会不会不会，我是不会觉得困扰啦……只是这阵子我家刚好不太方便邀请人家来……”</p>
<p>直人支支吾吾地作出回应。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位于河川旁边的行人穿越道前面，只要通过这座红绿灯前方的桥梁，便可抵达直人居住的那栋公寓。</p>
<p>“啊……我家</p><p>要往这边走才行。谢谢你帮我拿书包。”</p>
<p>直人飞快地开口道谢，并伸出手准备接过书包。但枣却反而紧紧地将书包抱在怀中，以不安的眼神仰望着直人。</p>
<p>“……你所谓的不方便，是发生了什么事吗？”</p>
<p>“咦？”</p>
<p>“不管是绫乃，还是岸杜同学……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著我？我总觉得你们两个部有点怪怪的。”</p>
<p>“这个……呃……”</p>
<p>突然被枣这么开门见山地询问，直人的视线不由得飘栘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出比较适当的敷衍说辞，此时的他著实恨透了自己的不善言词。</p>
<p>“我是真的很担心你们两个人……一直在猜是不是类似上个月的事情义发生在你们身先前“YOMIZI”事件发生的时候，枣曾经在校园内四处帮直人与绫乃收集相关情报。她也接触过出现在教室里面的”非存之门”，以及闯进现实世界的“YOMIZI”。不过，直人与绫乃始终没有对她说明任何有关于梦神的事。</p>
<p>“你放心，并没有发生什么类似上个月的事情啦！”</p>
<p>“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p>
<p>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一阵沉默——突然，背后的行人专用号志灯开始播放起一阵剠耳的音乐。枣仿佛在那一瞬间回过神来，放松了原本紧绷的表情。</p>
<p>“……不说明也算是一种解释……对吧？”</p>
<p>她垂下目光，轻声说出这句话。虽然是她自己过去曾经讲过的话，但如今听起来却给人一种格外寂寞的感觉。</p>
<p>“仓野……”</p>
<p>直人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枣却出奇不意地把书包肩带挂回他的脖子上，他重新感受到肩上传来一股沉甸甸的重量。</p>
<p>“喏~信号灯都快变成红灯了唷。”</p>
<p>枣已经换回无异于平日的开朗音调。直人虽然有点挂意，却也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对她说才好。</p>
<p>“……明天见。”</p>
<p>最后他只说了这句话，便急忙通过了行人穿越道。</p>
<p>5</p>
<p>“这样下去真的好吗？”</p>
<p>直人坐在窗边，一边看著窗外的景色，一边开U询问。</p>
<p>“仓野她很担心我们耶。”</p>
<p>“我觉得还是什么部别说比较妥当，这样对枣本人也比较好。”</p>
<p>两人吃过晚餐之后，一起来到岸杜家的和室里。这是一问只摆著佛坛，平常几乎不会使用到的房间。</p>
<p>绫乃忙著整理从家里带过来的行李。经过一番商量之后，绫乃决定平常睡在这问房间里，只在直人梦见的恶梦时，才跟他睡同一问房。当然，水穗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或者该说她至今仍不愿开口与直人讲话，总是一回来就躲进自己的房问里，无论如何部不肯出来。</p>
<p>“白天的时候，我一直在想……”</p>
<p>直人转头望向绫乃——接著愣了一下，又连忙将视线栘回窗外。因为她正以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将五颜六色的内衣裤排列在杨杨米上面。看来似乎足在检查自己到底带了哪些东西过来。即便是青梅竹马，也不代表自己就习惯看见她的内衣裤。</p>
<p>“拜托一下……麻烦你挑个没人在场的时候再整理那些东西好吗！”</p>
<p>“你所谓的那些东西是指什么？”</p>
<p>“就是那些……内衣裤啊……”</p>
<p>“什么？内衣裤？”</p>
<p>现场一片沉默。</p>
<p>“……讨厌，我可不会送你喔！”</p>
<p>“我才不想要咧！”—这家伙未免也太扯了吧——直人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著。她从以前就很粗线条，有时候既不晓得别人在想些什么，也完全搞不清楚他人对自己究竟抱持著何种看法。</p>
<p>“好啦~你刚刚到底想说什么啊？”</p>
<p>直人感觉她似乎还没整理完，索性维持著背对她的姿势，直接开口说道：</p>
<p>“其他人姑且不谈，但我觉得就算将所有事情部告诉仓野，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包括梦神的事在内……”</p>
<p>和枣道别时，她脸上的落寞神情令直人感到十分在意。虽然不希望她得知绫乃目前住在自己家的事实，但是同时又觉得再继续隐瞒下去，反而会让她心生误会也不一定。</p>
<p>“仓野既值得信赖，又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不是吗？以她的个性来看，你不觉得她反而比较讨厌我们隐瞒某些事情不告诉她吗……？”</p>
<p>“这可不行。”</p>
<p>绫乃斩钉截铁地回答。</p>
<p>“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将毫无关连的人类卷入与梦神有关的事件当中。先前不是全班同学都作了有关于’YOMIZI’的恶梦吗？无论是置身在作过梦神出没的恶梦之人身旁，或是针对恶梦展开调查，都会使这个人因此而变得更容易作恶梦……就如同传染病一样。这种状况同时也导致’守门之民’的存在被视为一项秘密。”</p>
<p>“不过，先前处理’YOMIZI’的事件时，你不是也请仓野帮你调查了许多事情吗？”</p>
<p>“那算是特殊案例。因为’YOMIZI’所引发的被书范围超乎想像的大，所以没有充分的时问慢慢进行调查，再说，枣本身早已经被卷入其中，没错吧？所以我才会勉强请她帮忙。况且一旦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可能会导致她察觉到我们的真实身分喔！一绫乃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p>
<p>“……我问你，就算让枣知道你是’守门之民’，你也觉得无所谓吗？”</p>
<p>直人侧著头思索了一会儿，他想不到什么反对的理由。</p>
<p>“我没差，反正我本来就不喜欢这种瞒著她的感觉。”</p>
<p>“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随你高兴罗。”</p>
<p>她听了之后如此回答。</p>
<p>“至于我呢~不管说或不说都可以……反正我也不可能永远待在这个世界。”</p>
<p>（她又说这种话了。）</p>
<p>这句话让直人感到十分在意。绫乃确实不可能一直在现实世界待到寿终正寝，况且直人也已经与她立下总有一天会送她回的约定。</p>
<p>“……不过，你目前还在这个现实世界当中吧！”</p>
<p>“话是没错，但那又怎么样呢？”</p>
<p>“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p>
<p>直人一边感受到内心浮现某种难以释怀的情绪，一边低头俯瞰著散布于夜色中的稀落灯光。</p>
<p>夜色愈来愈深，终于到了人们就寝的时间。</p>
<p>那扇白色的门扉耸立在恐怖至极的刺眼闩光下。覆盖在壁面上头的浮雕，看起来跟巴黎凯旋门有一点类似。拱门前方有个门檐，由一根中央部位较为突出、彷佛希腊神殿般的石柱支撑著。虽然是希望能够营造出豪华绚烂的外观，但门扉看起来就像是纯粹把所有想到的东西全都拼凑在一块，毫无整体感可言，甚至散发出一股宛如混凝纸浆制成的便宜货气息。</p>
<p>站在门口的直人侧耳倾听。一阵属于旋转木马的热闹音乐以及云霄飞车奔驰于轨道上的声音逐渐传人耳中。</p>
<p>（……原来是那里啊。）</p>
<p>他马上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p>
<p>流手川天常乐园——不过并不是现实世界中的那种，而是仅存在于直人梦中的游乐园。</p>
<p>他回过头去，只见主题乐园外面空无一物。只有一面仿佛涂满了单一色彩的蓝色天际与白色地表，朝著远方无限延伸过去。看样子也只能继续往前进吧！</p>
<p>直人迈步穿越拱门，这扇白色门扉正足天堂乐园的入口处。前方有座覆盖著一片绿色草皮的庭园。庭园由呈现出十字形的小路分割成四小部分，在两条小路交会的中心点，则是设有一座</p><p>圆形的喷水池。</p>
<p>随著游丝飘摇的云霄飞车与摩天轮，仿佛围绕著庭园一般矗立在两侧。反射性加快脚步的直人不禁面露苦笑。因为小时候的他只要一通过这个入口，总是会马上冲向园中的游乐设施。</p>
<p>（直人，脚步放慢一点。）</p>
<p>父亲的声音清晰地由耳际传来，那是全家人一同来这座游乐园玩耍时候的事了。当时仍是个小宝宝的水穗坐在由母亲推著的婴儿车里面。</p>
<p>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一度相当犹豫，不晓得是该等待人人们走到自己身旁，还是迳自继续往前跑才好。同时也记得就在他为此而犹豫不决时——</p>
<p>（我们一起去看喷水池吧。）</p>
<p>直人仿佛听见这么一阵清晰的小女孩嗓音在耳边响起。对了，当时绫乃也跟著他们一起过来玩，自己就这么被她牵著手，一起朝著喷水池跑了过去。</p>
<p>突然问，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在现实世界中，这座主题乐园早已化成一座废墟。</p>
<p>再也找不到任何一项维持著过去模样，残留至今不变的事物了。</p>
<p>而过往曾造访过这座主题乐园的人们，也一样避免不了改变的命运。当时的直人与水穗还有双亲陪伴在身边，无忧无虑地过著既不知梦神、也不知”恶梦”为何物的生活。</p>
<p>他缓缓走向喷水池。</p>
<p>（……这是受到白天聊到的话题造成的影响吗？）</p>
<p>那时候，他与枣坐在冰淇淋摊贩的旁边，聊到了有关主题乐园的事。</p>
<p>八成是因而刺激到过去的记忆，进一步形成了这场梦境吧！</p>
<p>只见直人独自站在庭园当中，其他的游乐设施明明全都处于运作状态，四周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尖叫与欢呼声。</p>
<p>为什么园中不见其他游客的踪影呢？大家到底都跑到哪里去了？</p>
<p>直人步行在柔软的草皮上，突然觉得鞋头似乎踢到了某种物体。</p>
<p>（……咦？）</p>
<p>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只黑的色鞋子躺在草皮中，那是一只造形朴素的女性细跟鞋。这座游乐园里面明明就没有其他游客，为什么这只鞋子会掉落在此处呢？直人弯腰蹲下，试图捡起鞋子好看个究竟。</p>
<p>“呜？”</p>
<p>一阵黏稠的触感令他不禁立刻松开了手掌，指尖已经沾上一层暗红色液体。</p>
<p>是鲜血。</p>
<p>他环视了周遭一圈，不过在他的视野范围里，依然看不到任何人影。现场唯一会动的物体，顶多也只有眼前这座喷水池而已。直人定晴凝视著一再改变形状，并绽放出耀眼光芒的水流。水的流动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却存在著某种令人在意的要素。</p>
<p>距离喷水池愈来愈近，周遭的气温也跟著明显下降。直人双手撑在以水泥彻成的平滑曲线造形池缘，缓缓探头观看喷水池里面的模样。</p>
<p>接著顿时哑口无言。</p>
<p>只见各种造形的鞋子、背带断裂的包包、衣服的一角、行动电话——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散落在池底。而且并非仅只出自于一、二个人身上的物品。不但有男性与女性用品，甚至连小孩子戴的帽子，以及老人家使用过的断裂拐杖，全都静静地躺在池底。</p>
<p>“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p>
<p>属于好几个人的东西沉落于池底。</p>
<p>这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梦呢？这也是直人透过白己本身的记忆，所创造出来的”印象世界”吗？那么……原本持有这些东西的人们，现在又跑去哪里了呢？</p>
<p>突然问，他发现到有一个看下出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物体掉落在钢笔与手表之间。那是一个大小跟乒乓球差不多的白色球状物体，不过如果真的是一颗乒乓球的话，照理说应该会浮出水面才对。</p>
<p>（那是什么东西？）</p>
<p>他伸手探人池中，捡起了白色球状物。这个物体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冰冷，而且具有立刻令他联想到水煮蛋的弹性。这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球体，感觉有点扁平，底部甚至还延伸出—条仿佛电线般的丝状物——“呜哇啊啊啊？”</p>
<p>直人瞬问将这个球状物丢到草皮上，滚动的球体笔直地仰望著直人。由于被喷水池的池水洗得一乾二净，导致球体当中连一滴血也不剩。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标本。</p>
<p>那是一颗人类的眼球。</p>
<p>绫乃听完这段描述之后，将马克杯放回桌卜。</p>
<p>“……这场梦到此就结束了吗？”</p>
<p>直人点了点头。换上学校制服的两人现在正坐在餐桌前暍著咖啡，而一旁客厅里的电视则播放著今天的晨问新闻。水穗也跟昨天一样，早早就出门上学去了。</p>
<p>“这并不二正是梦神所造成的恶梦喔。”</p>
<p>绫乃斩钉截铁地说道。</p>
<p>“不过，好像有人在这场恶梦当中失去性命耶！”</p>
<p>眼球的触威仍清晰地残留在掌心中，直人说什么也无法当它只是一场梦。</p>
<p>“……现在的你确实非常容易受到梦神所创造的恶梦所影响，有时候会不小心闯入你身旁之人所作的恶梦当中……因为那把钥匙会对’守门之民’造成影响。”</p>
<p>绫乃一边说著，一边转眼望向摆在直人面前的黑色钥匙。现在直人总是随身携带著那把黑色钥匙，那正是他身为守护者的证明——莫斐斯。这是一把能够打开所有通往恶梦世界的”非存之门”，甚王包含在内的万能钥匙。同时也是唯一一项可以用来与梦神对抗的武器。</p>
<p>“只是，光凭你刚才所作的叙述，仍无法做出确切的结论。因为即便与梦神无关，你自己也很有可能梦见这一类的恶梦啊。”</p>
<p>直人默默喝了一口咖啡。当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确实足和已经过世的双亲有关的事。特别是父亲孝臣之死又与”红色眼珠”有关，搞不好那颗眼球只不过是反映出他内心想法的投影罢了——“但是，如果你今晚又作了同样的恶梦，那就另当别论罗。”</p>
<p>“……意思足我只能乖乖等到晚上入睡之后再说吗？”</p>
<p>“我可没有这么说喔。”</p>
<p>绫乃说完便从椅子上站起身。</p>
<p>“我现在就过去医院看看。”</p>
<p>“医院？”</p>
<p>“假设梦神果真依你所描述的，在恶梦当中吞噬了人类的灵魂，那么照理来说，应该会有许多一觉不醒的病患被送进医院才对。难道你不认为这种事态会引发某种程度的骚动吗？”</p>
<p>“哦……说得也是。”</p>
<p>如果真的是梦神引发的恶梦，那么理所当然的也会对这个现实世界造成某种形式的影响。</p>
<p>“不用我陪你去医院打听消息吗？”</p>
<p>他出声叫住准备离开餐厅厨房的绫乃。</p>
<p>“不是还有其他事情等著直人去处理吗？”</p>
<p>“什么？”</p>
<p>“我昨天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梦神的恶梦具有传染力。作了这场恶梦的人，说不定就潜藏在最近与你有过接触的人当中。你就试著跟身边的人打听一下，看看是否有人作过这场恶梦吧……不过，我觉得学校最有可能成为目标物的出没地点就是了。”</p>
<p>最近与自己有过接触的人……这句话让他率先联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枣。因为他甚圣还和她聊过有关于那座天堂乐园的话题。</p>
<p>“不过，你可得小心自己的发问方式喔！假若昨天你进入的那场梦境，真是梦神所创造出来的恶梦，那么你本身就已经变成类似传染病的带原者了。”</p>
<p>“等一下，那我究竟该怎么问才好啊？如果我主动描述梦境的内容，不是很有可能导致对方遭受感染吗？一“你只要问对方’有没有每晚都作奇怪的梦’就可以</p><p>了。每晚重覆上演，是梦神造成之恶梦的特徵。总而言之，你得设法别让问话对象的精神感受到恶梦印象的影响。虽然也有像’YOMIZI’的恶梦一样，只要身处某个特定空间就会遭受感染的恶梦，因此这种方法或许无法产生什么完美的防堵效果，但是照理来说，应该可以大幅降低危险性。”</p>
<p>“……我懂厂。”</p>
<p>一想到得与枣交谈，直人便感到心情异常沉重。这下子不但无法告诉对方理由，甚至还得抛出”是否作过什么梦”这个问题来询问她。</p>
<p>（果然还是请仓野协助我们比较妥当吧？）</p>
<p>然而随意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很可能害她遭到恶梦”传染”——绫乃刚刚才这样警告过他。</p>
<p>“那我出门罗。”</p>
<p>绫乃语毕后便快步走出餐厅。</p>
<p>直人等目送绫乃的背影离开之后，才缓缓从椅子上起身。</p>
<p>6</p>
<p>这天放学后，枣来到了饭见车站前的商店街。</p>
<p>才刚踏进狭窄的小巷道，背后的喧闹声随即不可思议地远离她的耳际。她一路从尚未亮起灯光的居酒屋，以及招牌文字几近完全剥落的洗衣店前方经过，然后在巷底的一问小小店铺前停下了脚步。</p>
<p>她站在写著”九识女士☆占卜馆”几个大字的招牌旁边，透过窗户观察著店内的情况。</p>
<p>一名穿著桥色洋装、戴著同色系太阳眼镜，身材有点肥胖的女性坐在一张小桌子前面，正在为客人占卜。而一个戴眼镜，看似国中生的女孩子就坐在她的正对面，两条发辫垂挂在水手服的衣襟上头。</p>
<p>只见那位客人采出身子讲话，店主人则是一边点头，一边仔细聆听著。就占卜而言，这可以算是一幅有点奇特的光景。</p>
<p>枣从门口退开一步，决定站在这边等客人离开再说。虽然在绫乃家曾经有过数面之缘，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问店。她今天并不是为了找身为占卜师的九识☆女士而来的，纯粹是有话想跟身为绫乃母亲的久世虹子聊聊。</p>
<p>（昨天晚上，你有没有作什么奇怪的梦？）</p>
<p>她回想起直人今天早上说过的这句话。她边觉得疑惑，边开口告诉对方：我记得应该是没有才对。没想到直人竟然明显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p>
<p>就算她回问：发生了什么事吗？也只是换来直人的一句没什么——问题是他脸上明明就写著’就是有什么’几个字。之后她不著痕迹地向直人的死党山中打听消息，这才发现，直人似乎对全班同学都询问过相同的问题。</p>
<p>绫乃今天依然没来上学。虽然她有打手机过去，绫乃却只是极为冷淡地回了一句：我今天也不会去学校。感觉上她好像置身在某栋建筑物当中，由话筒另一端传来的微弱广播声听起来，那个地方似乎是医院。</p>
<p>（为什么他们两人就是不肯告诉我实情呢？）</p>
<p>难道只有自己当他们俩是朋友，而他们并未将自己视为朋友吗？</p>
<p>她感觉得出来确实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内心那股忐忑不安的情绪怎样都无法平息下来。</p>
<p>左思右想归纳出来的结论，引导她来到虹子经营的这问店。她觉得绫乃的母亲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搞不好自己可以从对方的口中打听到一些线索。</p>
<p>门扉突然开敔，那个身为”客人”的女孩子由店里走了出来。连看也不看枣一眼，就这么带著僵硬的神情从她面前经过。近距离一看，才发现对方有著一张令人惊艳的可爱容貌。</p>
<p>（……咦？）</p>
<p>枣跟对方明明素未谋面，但她的容貌却带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哦~还真是稀客呢……我记得你叫仓野没错吧？”</p>
<p>直到店里传来这声招呼，枣才赫然回过神来。</p>
<p>“是的，伯母午安。”</p>
<p>她很有礼貌地低头致意。</p>
<p>“进来吧。正如外面招牌上所写的，每次占卜的时间是二十分钟……”</p>
<p>“对不起，我今天并不是以客人的身分前来的。我是想跟伯母商量一下有关绫乃的事情。”</p>
<p>虹子先是猛然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才从那涂著厚厚口红的双唇浮现出一抹苦笑。</p>
<p>“……今天怎么净是这样的女孩找上门来呢？”</p>
<p>“咦？”</p>
<p>“总之，你先进来坐吧。”</p>
<p>虹子开口邀她进入。</p>
<p>枣才刚在桌前的座位上坐定，虹子马上以熟练的动作提起茶壶，倒了杯茶给她。她忍不住心想，虹子平常必定就是这样款待客人的吧。</p>
<p>：晅是为刚刚那名客人泡的茶，不过我还来不及倒给她暍，她就离开了。现在应该足最适厶口人口的时候喔！”</p>
<p>一阵甘甜的香气扑鼻而来。虽然是以玫瑰果为底，但似乎又另外加入好几种花草混合而成，是枣个人相当喜爱的口味。</p>
<p>“啊~好好暍喔……这里面有多加一些橘子皮进去对不对？”</p>
<p>“哦，没想到你也喝得出来呀！人部分的客人对这方面的茶都没什么研究，害我也提不起劲。上次我泡同样的茶给直人喝，他居然还一副快要吐出来的表情呢！”</p>
<p>啊哈哈哈~虹子拿著自己的杯子，放声大笑了起来。</p>
<p>“咦？我记得你应该也认识直人吧？岸杜直人。”</p>
<p>“恩，当然认识啊，他可是我的朋友呢！”</p>
<p>原本准备将朴子放回桌面的虹子突然停下动作。怎么厂吗？枣见状不禁感到十分纳闷。</p>
<p>“……原来……你是他的朋友啊。其实刚刚离开的女孩就是直人的妹妹，她的各字叫水穗。”</p>
<p>“什么？”</p>
<p>枣一脸惊讶地回头望向门口。当然，此时店外早已看不见那名少女的身影。经虹子这么一说，枣才觉得那女孩长得确实跟直人有点神似。</p>
<p>“这样啊。”</p>
<p>“我跟他们的父母亲感情很好……再加上目前仍还住在他们家附近，所以基本上算是扮演著他们兄妹俩商量的对象吧。只不过平常总是妹妹主动跑来找我聊天，而直人则是除非我请他过来，否则打死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p>
<p>枣默默暍著花草茶，觉得自己颇能理解直人的感受。或许是拜虹子从事的职业所赐吧，她浑身散发出一股足以震慑他人的强烈气息，连枣也不禁感到有点紧张。</p>
<p>“那么，你想找我商量什么事呢？”</p>
<p>“最近三天，绫乃都没有到学校上课，请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呢？”</p>
<p>虹子侧头陷人沉思。</p>
<p>“我想她应该还是很活蹦乱跳才是。”</p>
<p>“那请问她是因为什么理由而一连请了三天假呢？”</p>
<p>“这个嘛……其实我也有点摸不著头绪耶，毕竞这几天她几乎都不在家啊！”</p>
<p>对方看来并不像是刻意装傻。之前虽然听绫乃说过虹于对她是采用放任主义的管教方式，但没想到居然夸张到这种程度。</p>
<p>“伯母应该也听说过上个月发生在学校的那起事件吧？当时我们做了许多调查，同时也现场目睹丫驹江老师被带走的那一幕……”</p>
<p>“恩，我是在事后才从警察的口中得知整起案件的详情。”</p>
<p>这个回答再度令枣大吃一惊。明明是一起如此严重的案件，难道她们母女俩从来不曾针对那件事好好地聊一聊吗？在案件落幕之后，枣可是被父母亲很狠地质问了一番呢！</p>
<p>“……不过，我知道这两个孩子当时正在著手调查某件事就是了，直人甚至还曾经留在绫乃的房里过夜呢！”</p>
<p>枣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她从没听说过这件事。事情若是发生在那起案件发生之时</p><p>，其中必定存在著某种理由才对。她虽然很想如此认定，却怎么也抑制不了内心的骚动。</p>
<p>“那么，上个月又怎么了吗？”</p>
<p>“啊~恩……我觉得他们两人现在的样子好像跟那起事件发生之前的表现有点类似，看起来似乎是在调查什么事情的样子……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们会不会又遭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您有听他们提起过这一类的话题吗？”</p>
<p>虹子似乎联想到什么事情，只见她微微垂下了目光——不过随即又抬起头来。</p>
<p>“我什么部不晓得耶！毕竟他们俩从没跟我提到过任何事，而且我也不会主动去问他们。”</p>
<p>“……为什么呢？”</p>
<p>“我们家的教育方式一向有点与众不同。只要绫乃没说，我也不会主动开口过问。这就是我们家的沟通规则。”</p>
<p>虹子淡淡地说道。</p>
<p>“难道您一点都不担心绫乃的安危吗？”</p>
<p>枣忍不住以责备的口吻同问。</p>
<p>“我当然会担心啊！不过所谓的担心，说穿了也只不过是我为了自己好而采取的行动罢了。那孩子并没有为此而奉陪到底的义务啊。”</p>
<p>枣不太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为什么担心别人，会是为自己好的举动呢？</p>
<p>“那孩子也很清楚自己受到许多人的关心……而她明知如此却依然不愿吐露，肯定足因为其中另有隐情吧！相信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想说却说不出口，或者很害怕说了之后会招来不堪设想之后果的秘密吧？你心中不也是存在著这样的隐情吗？”</p>
<p>枣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虽然她心中确实有些事不想告诉别人，然而她却怎样部无法理解何谓想说却说不出口的感觉。如果真的想说，尽管说出口不就好了吗——“……刚好藉由今天这个机会，我就不客气地说出我自己的看法罗。”</p>
<p>虹子的语调依然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不过，她的双眼却彷佛看透一切似的眯成一条线。</p>
<p>“你虽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把担心挂在嘴上，但你真正在意的其实并不是绫乃他们的现况。真要说的话，你只是在担心你自己罢了。”</p>
<p>“您、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p>
<p>“就算我现在点破，想必你也绝对不会承认吧？”</p>
<p>虹子冷淡地丢出这句回答。枣顿时感到有点生气，既然都说了，干嘛不一次把话讲清楚啊！</p>
<p>“……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猜你应该也不是真的这么想知道正确答案才对。剩下的就留给你自己去思考吧，毕竟这是与你本身有关的事啊！”</p>
<p>枣离开”占卜馆”之后，以小跑步的方式回到了大马路上。</p>
<p>（真是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p>
<p>总觉得自己好像只是被虹子敷衍了一番。不过她自信满满说出口的那番话，却一直停留在枣的脑海中久久不散。她说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担心绫乃他们——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p>
<p>（话又说回来，我猜你应该也不足真的这么想知道正确答案才对。）</p>
<p>只有这点正如虹子所言。直到上个月为止，枣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询问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因为她一向都认为”不说明也算是一种解释”。</p>
<p>但是，如今状况却不一样了。</p>
<p>她觉得都是因为受到”YOMIZI”那起事件的影响。当时他们三个人就算遭YOMlZI杀害也不足为奇。现在的她只担心一件事——万一自己的朋友又遇到什么危险，那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即便产生希望能够更了解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的念头，应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才对。</p>
<p>也许这就是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吧！</p>
<p>枣一来到人马路上，随即转身走向住家所在的方位。沿路上都没有看见那辆贩卖冰淇淋的休旅车，大概是绕到其他地方去作生意了吧！难得今天还想再吃一次耶。</p>
<p>她正打算要从昨天跟直人一起坐过的板凳前面经过时，突然发现有个戴眼镜、身穿水手服的少女坐在上头。对方便是刚才还在虹子店里的那个客人——也就是直人的妹妹。</p>
<p>或许是察觉到枣的视线吧，只见少女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且默不作声地凝视著枣。枣只得主动开门跟她打招呼：</p>
<p>“你是……岸杜水穗，对吧？”</p>
<p>“……是的。”</p>
<p>“我叫仓野枣，是你哥哥的朋友。”</p>
<p>枣这么对她说道。</p>
<p>一瞬间，水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p>
<p>“哥哥的……朋友……？”</p>
<p>她有著一双灵活的眼眸以及粉色的双颊，还有感觉很和善的笑容。眼前这个娇小，又有著一张娃娃脸的少女，看起来似乎是个人缘颇佳的”可爱女孩”。跟生性迷糊又迟钝的哥哥一点都不搭。搞不好其实足某个跟哥哥同名同姓的人的朋友—|不对，她跟哥哥一样，穿著同一所高中的学生制服。</p>
<p>“恩，不只是岸杜同学的朋友，我同时也是绫乃的朋友。”</p>
<p>对方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差点让水穗全身虚脱。经她这么一说，水穗才想起哥哥曾经说过，绫乃有个在班上担任班长，而且还很能干的好朋友。上个月哥哥就读的高中发生那起事件时，绫乃的朋友也跟他们一起待在事发现场。哥哥所说的朋友，大概就是眼前这名女孩吧！看起来确实很像是担任班长职务的那种学生。</p>
<p>“刚才你不是在占卜店前面跟我擦身而过吗？”</p>
<p>“啊……”</p>
<p>经她这么一提醒，水穗才想起先前的确有个穿著这身制服的客人在门外等待。当时自己根本无暇顾虑其他事情，因此并未注意到那名客人就是眼前这位少女。</p>
<p>“我可以坐下来吗？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p>
<p>“……请坐。”</p>
<p>虽然颇为讶异，水穗还是点了点头，枣随即弯腰坐在她的身旁。</p>
<p>“你想聊什么事呢？”</p>
<p>“最近在岸杜同学跟绫乃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呢？”</p>
<p>枣单刀直入直接便切入主题，水穗的脸颊顿时抽动了一下；：她今天就是为了和虹子商量这件事，才前去拜访她的。</p>
<p>起初她认定是绫乃无视于虹子的制止，莫名其妙地硬要住进自己家，因为成熟稳重的虹子才不可能允许她做出如此”不检点”的行为。她就这么打乱了自己与哥哥的日常生活，而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还干了些什么好事……水穗一口气向虹子倾诉所有积压在心中的不满。</p>
<p>虹子原本只是默默聆听著，不过听到一半却突然插嘴说道：</p>
<p>“我倒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喔，至少截至目前为止是这样没错。”</p>
<p>水穗不禁大吃一惊，她一直相信虹子绝对和她同样抱持著反对的意见。</p>
<p>“阿姨……你赞成她这么做吗？”</p>
<p>“这个嘛~~我虽然也有很多话想要说，不过我觉得他们两人应该是碰到了某种特别的状况吧！至少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啊……”</p>
<p>“有没有特别状况，根本就无关紧要。”</p>
<p>水穗开口说道。</p>
<p>“我只知道那个人欺骗了我哥。绫乃可是我的女儿喔，麻烦你别这样污辱她，好吗？”</p>
<p>虹子面露严肃神色地出声加以告诫。水穗即使跟虹子再熟，也不好再继续开口批评绫乃。</p>
<p>一我接下来会找个时间跟直人好好地谈一下。或许你感到很不满，但还是暂时先观察一阵子吧……你可以答应我这个请求吗？一水穗被虹子这番几近强迫的气势所震慑，当下也只能答应她的要求。</p>
<p>（为什么</p><p>大家都这么护著”那种人”呢？）</p>
<p>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不但虹子格外信任绫乃，直人也只会顺著她的任性而为，甚至连已经过世的父亲都对她特别温柔。</p>
<p>水穗从来没有体验过一模一样的待遇。</p>
<p>只有那么一次，她曾经向父亲表达过心中的不满，她问父亲为什么只对绫乃那么好十父亲—稍微想了一下，才以浅显易懂的字句解释给她听：</p>
<p>“那孩子并不像水穗所认为的那么幸福喔！其他孩子们拥有的事物，那孩子却连一样都没有……直人也就算了，但就是因为我和虹子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用比较不一样的方式来对待她……”</p>
<p>水穗当然无法理解父亲这番话的涵义。绫乃看起来根本就没有缺少任何东西，反而还给人一种只想独占所有关爱的感觉。</p>
<p>水穗一直很担心哥哥，她伯无论如何始终跟在绫乃身后跑的哥哥最后会不小心误入歧途。</p>
<p>于是她下定决心，为了哥哥著想，她非得提高警觉，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可。</p>
<p>“……不寻常的事？”</p>
<p>水穗重述著枣提出来的问题。</p>
<p>“思。因为他们两人最近看来不太对劲，所以我很担心他们，想说该不会又发生什么状况了吧？”</p>
<p>水穗不禁瞪大双眼，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跟白己一样，如此”担心”哥哥。</p>
<p>这个人值得信任。或许她有办法让现在的哥哥”改邪归正”也说不一定。</p>
<p>“其实啊……”</p>
<p>还是暂时先观察一阵子吧——虹子的忠告突然浮现在水穗的脑海中。要是此时此刻跟她商量哥哥与绫乃的事，就算不上足”静观其变”了—：水穗竭尽所能地将虹子的庞大身躯逼到脑海一角。这样做虽然会违反约定，但一切都是为了哥哥的将来著想。</p>
<p>“我哥他现在……”</p>
<p>一发现枣的澄澈目光全然投注在自己身上，水穗猛然回过神来。</p>
<p>（我现在说出来，搞不好会害她跟哥哥再也当不成朋友。）</p>
<p>一旦获知哥哥与绫乃目前”住在一起”的下流真相，肯定会导致枣心目中对哥哥的评价跟著一落千丈。再加上同居的对象·绫乃又是枣的好朋友，即便是没什么恋爱经验的水穗，也能清楚看出枣对哥哥抱持著二正程度的好感。</p>
<p>像这种能够与如此可爱的女孩结为好友的绝佳机会，肯定很难得降临在不怎么可靠的哥哥身上吧！</p>
<p>搞不好他一辈子只碰得到这次的机会。如果真的”为哥哥著想”，那么现在就透露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是否算是明智之举呢？她认为这才是自己应该先观察一阵子，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采取的行动。</p>
<p>“……这是……不能说的秘密。”</p>
<p>“什么？”</p>
<p>“告辞了。”</p>
<p>水穗说完便急忙从板凳上站起身，留下一脸错愕的枣，迳自快步离开了现场。</p>
<p>7</p>
<p>直人打开公寓人门，接著发现水穗与绫乃似乎都还没有回来。于是便直接走回自己房问，顺手将书包丢到床上。</p>
<p>“……呼。”</p>
<p>真是既劳心又费神的一天。</p>
<p>虽然问遍班上所有的同学，想查出到底有没有人作了有关于天堂乐园的梦，但结果却没能发现任何可疑人物。毕竟自“YOMIZI”事件发生以来，至今也才经过没多久的时间，因此想要”不留痕迹”地询问有关于梦境的话题，难度简直可以说是超乎想像地高。这样的举动不但引发班上同学的猜疑心，甚至还有人以”难道你又作了什么怪梦吗”这样的问题来反问他。</p>
<p>直人也问过枣同样的问题，想当然尔，枣自然也对他的举动起了疑心。</p>
<p>（换成仓野，八成就可以很巧妙地搞定这类收集情报的工作吧……）</p>
<p>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他跟绫乃已经决定不再让她涉入有关梦神的事件当中。</p>
<p>直人的手机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他打开待机画面，发现是枣打来的。</p>
<p>“……喂。”</p>
<p>“岸杜同学吗？我是仓野。’</p>
<p>枣很难得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她是个满特别的女孩子，除非有事，否则绝不随便打电话给别人。</p>
<p>“发生什么事了吗？”</p>
<p>手机的另一头传来了车辆行驶的声音，看样子她现在似乎还在外面。</p>
<p>‘我刚才跟岸杜同学的妹妹聊了一下。’</p>
<p>“你跟水穗聊天？为什么？”</p>
<p>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合啊？更何况她们根本不曾见过对方，怎么有办法认出彼此呢？</p>
<p>‘我们是在商店街偶然遇到的啦！因为我跟她刚好部去找绫乃的母亲商量事情……有关于岸杜同学你们两个人的事。’</p>
<p>直人一听，脸上顿失血色。自己直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去找过虹子，因此他猜想对方八成非常地生气吧。</p>
<p>“阿、阿姨她有说什么吗？”</p>
<p>‘没有，她并没有提起任何重要话题。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p>
<p>不知道为什么，枣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生气，她很快地丢出下一句话：</p>
<p>‘……你或许会觉得很困扰，但我真的很在意。现在果然又发生了什么事件对不对？你妹妹似乎全部都知道喔！’</p>
<p>“咦……？”</p>
<p>直人的脑袋霎时一片混乱。他还没针对”梦神”以及上个月发生的那起事件，向水穗作过任何详细说明。她顶多也只知道绫乃住进自己家里这件事情罢了。</p>
<p>“不，我认为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p>
<p>‘可是她说岸杜同学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p>
<p>她搞错了啦——直人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著。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去责备妹妹，毕竟造成这场混乱的人足自己与绫乃。</p>
<p>“……你八成足误会了啦！”</p>
<p>‘那你说说看，我到底误会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误会，就代表没有什么事情好隐瞒的，对吧？’</p>
<p>直人顿时哑口无言，他非得针对这一点向她说明不可。</p>
<p>‘我相信自己或多或少有帮上你们一点忙。就拿今天来说，你们是不是又开始调查什么事情了呢？不仅绫乃没来上学，就连岸杜同学也忙著向班上同学打听有关于梦境的事情……’</p>
<p>枣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微弱，到最后细如蚊鸣。</p>
<p>‘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们信任吗……’</p>
<p>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p>
<p>直人紧咬著嘴唇，他实在无法再说服自己继续装傻下去了。</p>
<p>“……事情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老实说，我个人是很希望请你帮忙，可是又碍于某种理由以致无法明确地告诉你。再加上我们也还无法断定是否真的又发生了像上次一样的事件……因此我跟绫乃目前都还在调查事情的真相。”</p>
<p>‘绫乃这阵子好像也很少回家，这也跟你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吗？岸杜同学知道她最近不常在家这回事吗？’</p>
<p>“呃~恩……该怎么说才好呢……基本上……”</p>
<p>其实根本不必问直人知不知道，绫乃就住在这问公寓里面啊！</p>
<p>‘绫乃她究竟跑去哪里了呢……这几天也都没有来上学……’</p>
<p>“就、就是啊……”</p>
<p>“哎呀，原来你回来啦？”</p>
<p>直人被这声音吓得心脏差点蹦出嘴巴。他回头望向房门，只见绫乃刚好在这时候走进房里。他伸手一不意要她别说话。</p>
<p>‘刚刚的声音……是你妹妹吗？’</p>
<p>“恩，她好像在我不知不觉当中就已经</p><p>回到家了……”</p>
<p>枣沉默不语，似乎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p>
<p>“抱、抱歉。我妹她好像在叫我，那就先这样了，再见！”</p>
<p>一结束通话，直人立刻重重地叹了口气。</p>
<p>“直人。”</p>
<p>绫乃开口叫他，但不知为什么，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看著直人的手机。</p>
<p>“今天我到附近的医院绕了一圈，不过，并没有发现任何沉睡不醒的病患被送进医院。</p>
<p>“这样啊……我也在学校打听了一番，目前还没有碰到跟我作过同一场梦的学生。”</p>
<p>找不到关于梦神的蛛丝马迹——从现实世界著手进行的调查，似乎一时很难有所突破。</p>
<p>“这代表我们只能暂时静观其变罗？”</p>
<p>“……思。”</p>
<p>绫乃依然盯著直人的手机不放，看来她似乎非常在意的样子。</p>
<p>“……怎么了吗？”</p>
<p>“刚刚那通电话是枣打来的吗？”</p>
<p>绫乃总算抛出了这个问题。她大可一开始就问自己，为什么会显得如此犹豫不决呢？</p>
<p>“思。她说她去找九识阿姨，之后又跟水穗聊了一下。”</p>
<p>绫乃一听脸仁霎时蒙上一层阴霾。</p>
<p>“她从她们两人口中听到了什么说辞呢？”</p>
<p>“好像没有问到任何重要情报，她只说自己很在意我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p>
<p>“那你是不是透露了什么讯息给她？”</p>
<p>“我才没有咧！”</p>
<p>直人看得㈩来她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p>
<p>一……为了枣的安全著想，还是别告诉她比较好。”</p>
<p>直人回想起枣刚才在电话另一端的表现。像这样对枣隐瞒事实，真的算是为她著想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作法并不符合当事人的期望——“我有个小小的提议。”</p>
<p>直人一边将手机收进口袋，一边开口对她说道：</p>
<p>“难道就不能只把能够透露的讯息说给仓野听，然后请她协助我们进行调查吗？一边设法避免让她遭到恶梦感染，一边请她帮忙，不也是很好的方法吗……”</p>
<p>“不行，即使这么做还是存在著风险。”</p>
<p>绫乃斩钉截铁地加以否定。一直盘据在直人心头的不对劲感觉开始凝聚成形。（为什么她会如此不择手段地拚命隐瞒实情呢？</p>
<p>“不过，仓野她一心想要帮助我们耶！”</p>
<p>直人这么回答。</p>
<p>“或许我只能勉强算是，但你不是仓野的好朋友吗？我也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不过你多少也该试著考虑一下她的感受……”</p>
<p>“就是因为考虑到她的感受，我才决定隐瞒她啊！”</p>
<p>“……什么？”</p>
<p>“就算让她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你也无所谓吗？”</p>
<p>绫乃以低沉的嗓音说道。</p>
<p>“我昨天不是就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吗？即使是穿帮也没关系……”</p>
<p>突然，直人感受到一股宛如当头棒暍般的强烈冲击。</p>
<p>（啊……）</p>
<p>她至今为止所展现的态度已经清楚说明了一切，为什么自己却没能早一点发现呢？</p>
<p>“你……不希望自己身为梦神的事实被仓野发现，对不对？”</p>
<p>绫乃的脸色霎时转为苍白。</p>
<p>她是梦神，并非人类。由于先前很乾脆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以致直人一时之间也忘了这回事——在“YOMIZI”事件发生的时候，绫乃曾要求直人立下”就算你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相，我希望你也能够维持现在这样，永远都不会改变。”这样一个约定。因为她很害怕让人发现自己的秘密。</p>
<p>而她甚至还不曾对枣提起过”梦神”这个字眼。由此可见，她一定不希望独一无二的好友认为白己是个类似“YOMIZI”的存在。</p>
<p>“我、我不是也说过吗？讲或不讲都随你高兴。”</p>
<p>她宛如呻吟般地出声回应。</p>
<p>“反正我也不可能永远都待在这个世界……”</p>
<p>“你只是想藉由这句话来说服自己死心而已吧？”</p>
<p>“才不是！”</p>
<p>“绫乃……”</p>
<p>“你很罗嗦耶，不要再说了！”</p>
<p>她猛然转身背对直人，快步冲出了房间。</p>
<p>（绫乃的心里一定有很多的烦恼吧……）</p>
<p>直人不禁这么想著。即使是面对知道秘密的直人，绫乃也从来不曾对他倾诉过内心的烦恼。不，搞不好就连她本人也都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究竞为何。</p>
<p>（仓野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p>
<p>乃是过去犯了罪的梦神以及其后代子孙居住之地。这代表绫乃的祖先过去也曾犯下吞噬人类灵魂的罪行——正如“YOMIZI”所做的一样。</p>
<p>枣一旦得知自己的亲密好友竟是如此可怕的存在，是否还能像往常一样与她相处呢？毕竟，她也曾遭遇过灵魂差点被“YOMIZI”吞噬的惊险事态。</p>
<p>（……咦？）</p>
<p>一阵水声突然传人耳中。</p>
<p>原本陷入沉思中的直人连忙挺起上半身。此时他置身的场所并不是在床上，而是变成庭园中的草皮，眼前是一座宽敞的圆形喷水池。</p>
<p>（原来是在梦境里面啊？）</p>
<p>看来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睡著了。</p>
<p>就跟昨天晚上梦到的时候一样，除了他以外，再也见不到任何的人影。而在游丝另一端，也只有游乐园里的设施迳自转个不停。直人从草皮上站起身，采出身子窥视著喷水池。</p>
<p>只见不知分别属于谁的物品零乱地散落在池底，数量感觉起来好像比昨天还要多一些。有一台粉红色的掌上型电玩主机掉落于一双小孩尺码的凉鞋旁边，而这两样都是他昨天晚上不曾看过的新物品。</p>
<p>有一团看似海草的漆黑物体飘浮在水面上，直人提心吊胆地靠近一看，赫然发现那似乎是人类的头发，吓得他整个人不禁往后仰。</p>
<p>（究竟是怎么一回事？）</p>
<p>为什么有这么多东西沉在这座喷水池的池底呢？会不会真的如同一般梦境，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可言呢？</p>
<p>此外，还有红色液体滴落在直人双手撑著的水泥池边缘。</p>
<p>直人用不著靠近细看，也能马上分辨出那红色的液体就是鲜血，而且还不是只有一小滴而已。直人回过头去，发现在白色小径上，有一条由红色小点形成的直线笔直向前延伸。</p>
<p>在红线前方，有一问伫立于地面上，随著游丝飘摇的镜子迷宫。</p>
<p>接著，他看见有一个红色物体止摇摇晃晃地从建筑物的阴影中现身。</p>
<p>“那个东西”仿佛残影—般左右晃动著，并在刺眼光线的照射下，缓缓往前推进。</p>
<p>直人只能动弹不得地伫立在原地，等待对方从远方逐渐向他走近。因为在这座庭园当中，根本找不到任何藏身之处。</p>
<p>最后，”那个东西”的轮廓总算是化为实体出现在直人面前。一瞬间，直人只觉得傻眼。</p>
<p>一颗大头再加上圆滚滚的身体、长长的鼻子、以及下垂的双耳——原来是一具大象布偶。</p>
<p>他小时候曾经在这座主题乐园中看过无数次。</p>
<p>只不过颜色不太一样。在他的记忆当中，这套大象布偶装应该是颜色更浅的粉红色才对。</p>
<p>红色的液体从朝天翘起的象鼻不断滴落下来，使得附近飘著一股呛鼻的腥臭味。一阵铅质异味在直人的口腔中扩散开来。</p>
<p>那套布偶装的全身上下部沾满了鲜血。</p>
<p>红色</p><p>大象踩著摇晃不稳的步伐，啪嚏啪睫地从直人身旁经过。那动作看起来虽然很可爱，不过个子却远比直人要高出许多。在那肥壮的双手当中，则抱著一团好像是由许多东西搓揉而成的球状物体。</p>
<p>突然，水花伴随著一阵响亮的水声飞溅而出。</p>
<p>只见大象布偶原本抱著的东西在喷水池当中逐渐分解、扩散开来。原本透明清澈的池水，在转眼问便染卜一层鲜红的混浊色彩。</p>
<p>原来那是一团鲜血淋漓的人类服饰。失去主人的空壳飘摇地沉人池底，很快就和先前躺在池中的众多物品混合在一起。</p>
<p>（啊……）</p>
<p>曾几何时，大象布偶已经转脸望向直人所在的位置。大象的嘴巴彷佛露出笑容似的张成一个三角形，但门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骇人黑暗。</p>
<p>红色大象拾起圆滚滚的脚掌，朝直人所在的位置重重地踏出一步。直人立刻反射性地往后倒退一步。</p>
<p>布偶的嘴巴里面，有某种物体正绽放著光芒。那是两个并排在一起的红色光芒。</p>
<p>直人赫然睁大了双眼。</p>
<p>（……”红色眼珠”！）</p>
<p>那是梦神，而此处则是他的专用垃圾场。这个梦神在吃掉猎物之后，将剩下来的无用废弃物全数丢进这座喷水池里面——直人一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起身坐在床上。他一边等待身体的颤抖逐渐平息，一边回想著刚才所看见的梦中光景。</p>
<p>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又有人类的灵魂遭到梦神吞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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