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终 处境安泰却辗转难眠

<p>不知不觉间，周遭已经被人点上了蜡烛。燃烧烛蕊的小小声响很是刺耳。</p>

<p>威布斯塔扬起了一边的眉毛。</p>

<p>「所以？」</p>

<p>「换句话说，我这是在劝降。再赌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而且我也不打算当上仪典长。只要能让我安全地离开城镇，然后让这些家伙──也就是朱莉安娜和芳妮过上安全的生活，那要我就此抽手也行。」</p>

<p>「上一局，拉撒禄以七张权状下了注」。</p>

<p>由于赢了赌局，他手上的权状数量变成了二十三张，威布斯塔手上的权状变为六张。就算威布斯塔打算赌命，得到的利益也仅有七张。六加七仍不足以构着过半的数量。这过于低落的回报不值得赌上性命。</p>

<p>这里是最后的谈判点。若是在这里结束对决，那便会以最理想的方式收场。</p>

<p>威布斯塔的回答极为单纯──他垂视着自己的手边，以粗鲁的动作将六张权状塞入怀中。这也宣告了赌局的结束。</p>

<p>「满足吗，愚蠢的女儿啊。接下来不管要花上多少时间，老夫都一定要杀了妳。」</p>

<p>「啊哈，那真是太美妙了。父亲大人竟然愿意一直看人家，竟然愿意思考人家的事。在人家的人生之中，这就是父亲大人最爱人家的时刻呢！」</p>

<p>「…………真是的，明明是老夫的女儿，怎么会这么不听人话。」</p>

<p>在留下这句话后，威布斯塔便离开了。拉撒禄耸了耸肩说道：</p>

<p>「纳许，你接下来会变得很忙，最好做足心理准备啊。」</p>

<p>「…………啊？咦？」</p>

<p>「既然朱莉安娜和芳妮都这么露骨地表示敌意了，你觉得她们还能在这镇上平安度日吗？况且现在来到你手边的权状可是有二十三张之多啊。」</p>

<p>拉撒禄推着纳许的背，将他推向了芳妮。</p>

<p>「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镇了。哎，你就想办法撑过去吧。对我来说无所谓就是了。」</p>

<p>「说什么无所谓，你也太不负责任了…………说起来，芳妮小姐突然被人这么擅自决定去处，应该会感到很头痛吧？妳应该很伤脑筋对吧？」</p>

<p>「啊，不，那个，我…………」</p>

<p>被推了一把的纳许贴上了芳妮，两人的脸庞同时红了起来。两人看起来不像是育有一女的母亲和花花公子，而旁边则是站着接收了父亲敌意而神采飞扬的朱莉安娜。</p>

<p>看着这幅光景，拉撒禄不禁摇着手指哈哈大笑。</p>

<p>在醒来的瞬间，他便理解到刚刚看到的全是一场梦。</p>

<p>拉撒禄缓缓地拖起了身体。这是看不见月亮的深夜──也就是结束了巴斯风波的当天夜晚。身旁的莉拉正发出健康的鼾息。</p>

<p>（那个时候…………）</p>

<p>在威布斯塔拿出所有权状下注的前一局。拉撒禄手上握着十六张的权状，然后以六张为注。</p>

<p>尽管他很清楚当时该赌的是七张才对。</p>

<p>只要下注七张并获胜，威布斯塔的手边就会减少为六张，在那样的状况下，威布斯塔就算赌上自己的性命，也没办法在一次的对决之中取得过半的数量。既然状况会随着赌局对拉撒禄愈来愈有利，那面对无法在一次的胜利中过半的状况下，威布斯塔选择停手的可能性──是有的。应该是有的。</p>

<p>那么，自己为什么会以六张下注呢？</p>

<p>（要是败北的话。没错，要是败北的话…………？）</p>

<p>在今天的赌局之中，「赌本至少要有八张」代表着相当重要的意义。因为这能让人构到张数过半的条件。反过来说，若不是在绝对必胜的对决之中，那赌金的上限就应该是「手边的总数扣掉八张」才对。</p>

<p>要是赌了六张却输掉的话？</p>

<p>届时，拉撒禄的手边会剩下十张，威布斯塔的手边会变成十九张。十九减八，威布斯塔在下一局便会推出十一张作为赌金。</p>

<p>换句话说，只要下一局再次败北，那失去的就会是拉撒禄手边的十张权状，以及朱莉安娜的性命。</p>

<p>要是以七张下注却输掉的话？</p>

<p>届时拉撒禄的手边会剩下九张，威布斯塔的手边会变成二十张。二十减八，威布斯塔在下一局便会推出十二张作为赌金。</p>

<p>换句话说，只要下一局再次败北，那失去的就会是所有的权状以及朱莉安娜的性命，甚至连拉撒禄的命都有可能赔上。</p>

<p>想到这里，他用力握紧了拳头。</p>

<p>（这是多么愚蠢……………………）</p>

<p>在参加这场对决时，他就做好有可能会丧命的心理准备了。</p>

<p>当时的状况对拉撒禄极为有利，他也很清楚自己胜利的机率相当高。</p>

<p>话又说回来，要是没能在对决中胜出，他想必就会在离开赌局、走出城镇之前遭到杀害了。</p>

<p>即使如此，拉撒禄还是为赌上性命一事感到害怕。自身的价值基准已经狠狠地受到动摇了。在感情的阻绊下，他没能踏出那一步。</p>

<p>那是迄今的拉撒禄绝对不会发生的状况。</p>

<p>「……………………啊，妈的。」</p>

<p>他也很清楚理由何在。</p>

<p>拉撒禄下了床，走向一回房间就随意扔置的衣服，伸出右手从衣服的内袋取出手枪。这是他向温斯顿借来，用来射杀威布斯塔，就这么带回旅馆的手枪。</p>

<p>他看着床上的少女。</p>

<p>与她的相识，让拉撒禄有了改变。那应该算是往好的方向改变。</p>

<p>他变得比以前更有人味、比以前更为温柔，甚至也变得能喜欢上别人。</p>

<p>若是有人在一旁观看，肯定会为这样的变化发出喝采。这就是一个人的正向变化。</p>

<p>（然而……………………）</p>

<p>他不出声地走到床旁，站到了少女身旁，举起右手。</p>

<p>他将枪口对准了少女的头颅。</p>

<p>他不得不承认。</p>

<p>名为拉撒禄•凯因德的赌博师变弱了。</p>

<p>以前做得到的事，现在变得做不到，原本屹立不摇的价值观也变钝了许多。</p>

<p>这是多么懦弱。</p>

<p>这是多么堕落。</p>

<p>即使理解了这一点，拉撒禄甚至还是无法扣下扳机。这肯定也是过去做得到，但现在已经做不到的事情之一吧。</p>

<p>「……………………妈的！」</p>

<p>他将枪口从少女身上挪开，朝着隔壁的枕头塞了进去。</p>

<p>他扣下了扳机。</p>

<p>喀──回荡在房里的就只有一声清脆声响。</p>

<p>没有子弹被击发出来。</p>

<p>这也是当然的，因为这把枪从一开始就只装了一颗子弹。由于是在击发后带回来的，因此这把枪现在不过就只是根开了洞的铁棒。</p>

<p>「是说，要是连某人的死亡都不能当作玩笑说出口，那就代表───」</p>

<p>拉撒禄茫然地回想起自己对这名少女说过的话语。</p>

<p>像是在祈求原谅，也像是在寻求救赎似的，拉撒禄蹲到了床铺旁边轻声哀号道：</p>

<p>「────已经病入膏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