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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1话 正当

作者:しめさば 字数:4564 更新:2024-02-21 17:15:52

<p>「你要活得正当。」</p>

<p>这是父亲常讲的话。</p>

<p>从小到大,我听了这句话好几遍。</p>

<p>父亲是个脾气着实温和的人,而他的人生光看经历,也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就读地方上的小学,就读地方上的国中,勤勉用功考上学力高的高中,在人们所称的大学名校金榜题名,学生生活结束以后,就成了公务员。</p>

<p>小时候的我看着父亲一边当公务员一边扶养母亲与我,并没有想得太困难,还觉得「正当」便是指像他这样的人吧。</p>

<p>然而,随着年龄增长,我变得搞不懂「正当」指的是什么了。</p>

<p>很多时候明明是对方的任性导致吵架冲突,被当成坏人的却是我;什么坏事都没做的同学也会在班上突然遭到霸凌;未成年的群体充斥着不合理。</p>

<p>每当有不明白的事情,我就会问父亲:「那是怎么回事?」父亲应该会有明确的答案吧,过去我在内心某处一直是这么期待的。</p>

<p>然而年幼的我问到那些时,父亲答话一向都辜负了我的期待。</p>

<p>「这不好说。」</p>

<p>父亲常这么告诉我。</p>

<p>「由你看来或许会觉得对方有错,但是那孩子恐怕也有那孩子的道理吧。」</p>

<p>父亲回话总是像这样,让年幼的我大感混乱。</p>

<p>受害方觉得事情毫无道理可言,而父亲每次都对此表示:「对方也有道理在吧。」的确,当中或许有其道理在,就算那样我仍时时在想:是否该为明显做错事的一方撑腰呢?</p>

<p>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了,内心的不平爆发以后,我对父亲这么说过:</p>

<p>「你不是叫我要活得正当吗!难道一再重复『这不好说』就是正当的吗!」</p>

<p>父亲面对在晚餐中如此大声嚷嚷的我,叹了口气,并且这么回答:</p>

<p>「根本没有事情,是可以保证绝对正当的。」</p>

<p>我记得,自己对他的回答感到诧异。</p>

<p>父亲慢条斯理地继续告诉我:</p>

<p>「有件事比做出正当的选择更加重要。」</p>

<p>足足停顿了半饷以后,父亲接着讲出来的话,至今我从未忘怀。</p>

<p>「那就是……要有颗愿意保持正当的心。不停地思考什么是正当的……这很要紧。」</p>

<p>*</p>

<p>我望着站在眼前自称是沙优哥哥的男子──荻原一飒,并且感觉到自己背后正冷汗直流。</p>

<p>从沙优的反应来看,即使暂且不谈这男的是否为亲哥哥,肯定也是跟沙优有关系的人。</p>

<p>对方说要来接她,想必也不是玩笑话。毕竟对方正确找出了沙优寄宿的这个家,还直接登门拜访。</p>

<p>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一飒就先搁下嘴巴开开阖阖的我,转而看向屋子里的沙优唤了一声。</p>

<p>「你应该晓得自己不能永远就这样耗下去吧。光凭冲动行事总要有个尽头,你是不是该回家了?」</p>

<p>沙优听完一飒的话,在沉默几秒钟以后,目光固然有所游移,却还是对他摇了头。</p>

<p>「……不要。」</p>

<p>语毕,沙优盯着一飒,再一次开了口:</p>

<p>「我还没做好……回家的心理准备。」</p>

<p>「你要讲这种孩子气的话到什么时候!」</p>

<p>眼前的一飒吼了出来,盖过沙优所说的话。沙优顿时吓得肩膀发颤。</p>

<p>「连自己养活自己都办不到,跷什么家!还擅自跟我断了联络,我看你就是一路悠悠荡荡才流落到这里来的吧!这段期间要是有心术不正的人把你藏起来,你打算怎么办?」</p>

<p>「这……因为吉田先生是好人啊。」</p>

<p>「沙优,大人跟小孩不一样,要装成『好人』多得是方法。就算长着一副和善脸孔,谁晓得心里会有多恶毒的念头……」</p>

<p>「吉田先生不是那样的人!」</p>

<p>沙优打断一飒的话喊了出来。这次换一飒肩膀发颤。我也是第一次目睹沙优对人怒言相向,自然就瞪圆了眼睛。</p>

<p>「不要利用吉田先生来训我。」</p>

<p>沙优如此断言以后,仿佛对自己的发言吃了一惊而警醒过来,目光不自然地落到了地上。</p>

<p>目瞪口呆的一飒似乎也隔了几秒才想起自己要讲什么,因而再度开口:</p>

<p>「……的确,将不认识的人说成心存歹念是我不好。对不起。」</p>

<p>「呃……唉,不会啦。」</p>

<p>对方突然低头赔罪,使我含糊地回了话。</p>

<p>仿佛礼数已尽,一飒随即把视线从我身上转向沙优那边,又继续说下去:</p>

<p>「话虽如此,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要继续跷家都是有困难的。」</p>

<p>沙优好像从那句话听出了端倪,便状似不安地抬起脸孔,并看向一飒。</p>

<p>一飒则跟沙优保持四目相交,缓缓地告诉她:</p>

<p>「……沙优,妈在担心你。」</p>

<p>沙优听到那句话的瞬间,眼里的温度就下降了,连我都看得出来。我偷偷地瞥了一飒的脸,就发现他的表情也显得莫名紧张。</p>

<p>「……你那是骗人的。」</p>

<p>沙优用了冷淡得惊人的语气说道。</p>

<p>「妈才不可能担心我的嘛。」</p>

<p>说出这种话的沙优眼里,有部分神情跟她刚在这个家落脚的时候重叠到一块,让我的心坎隐隐作痛。</p>

<p>一飒仿佛在慎选用词,让视线在低处来来去去了一阵子,然后才缓缓说道:</p>

<p>「……沙优,至少妈正在找你。妈在为你操心。」</p>

<p>「为什么?」</p>

<p>沙优反射性地提问,让我听了更觉得难过。</p>

<p>家长为跷家的小孩操心,对于这一点,从小孩口中出现了「为什么?」的疑问。光听这些话,信手拈来就能晓得沙优以往并没有经历过普世心目中的亲子关系。</p>

<p>「妈根本没有理由要找我啊。」</p>

<p>「这……」</p>

<p>一飒明显语塞。</p>

<p>在几秒钟的沉默间,我的紧张总算是舒缓了些,跟着便发现一飒始终站在玄关。</p>

<p>「不好意思,讲这话像是在打断你们。」</p>

<p>我一说,一飒和沙优的目光就聚集过来了。</p>

<p>「……请问要不要进来谈?」</p>

<p>面对我这句话,一飒思索了片刻──</p>

<p>「……承你好意。」</p>

<p>然后,他如此回答。</p>

<p>*</p>

<p>我告诉沙优:「帮他倒杯茶。」然后拿着手机到了阳台。</p>

<p>准备到阳台的前一刻,状似在桌前坐不住的一飒曾问:「请问你是要联络哪位?」我便回答:「公司啊。像这样不请假的话也没办法慢慢谈吧。」一飒就尴尬似的说:「这样啊……说得也对。」接着又补上一句:「给你添麻烦了。」</p>

<p>总觉得,这个人应该也不是个坏人吧,我有这种感觉。</p>

<p>当我联络公司,表示自己身体状况欠佳而想请假时,原本还以为会受到劝谏,却被讲了一声:「你竟然也有健康出状况的时候,真稀奇!好好休息,然后尽早回来上班。」就交代完毕了。</p>

<p>进公司以来首度装病请假,轻轻松松就过关了,让我心里感到不可思议。</p>

<p>在沙优来家里之前,若是有哪天装病请假,我想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才对。然而,现在的我却轻易地将沙优的事摆得比工作更为优先。</p>

<p>无心间,我想起父亲所说的话。</p>

<p>『要有颗愿意保持正当的心。』</p>

<p>被总是如此嘱咐的父亲养育长大,我一直都不停地思考自己的行动是否「正当」。此时此刻,我一样在思考。</p>

<p>换成前阵子的我,无论有任何理由,应该都不会装病向公司请假才对。然而,如今我却深信自己把时间用在沙优身上是正当的,丝毫没有怀疑。</p>

<p>当我决定把沙优留在家里时……</p>

<p>我明显感觉到那是「错的」,却又好似忽略了那股念头,而把她藏在家里。</p>

<p>不过,越是跟沙优一同生活,我越搞不懂什么是「正当」的了。</p>

<p>她显然在过去怀有某种巨大创伤,在那道伤愈合之前就把人赶出去,怎么想都不正当。话虽如此,一拖再拖地把她留在自己家,感觉到底还是不正当。</p>

<p>尽管没有个明确的日子,我对沙优总算替同居设下「期限」这件事感到庆幸,同时内心却也出现了程度相等的纠葛。</p>

<p>该怎么做才能保住沙优那副自然的「憨笑」呢?光是要思索那一点,答案就好似逐渐埋没于薄薄迷雾中,让人越发想不通。</p>

<p>想不通啊想不通──当我这么想着,明确的期限终于就找上门了。</p>

<p>如今已经没有时间了,我能帮助沙优,找出对她来说「正当」的做法吗?</p>

<p>我认为,唯有那才是我应该思考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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