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八话月与温泉

白天露脸的太阳消失了身影，轮到月亮守护天空的时间。出现在我眼前是一片如梦似幻的景色。在月光照耀下，映入眼帘的是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温泉。之所以看得出是温泉，是因为弥漫在四周的热气散发幽幽的银光，宛如置身仙境。「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泡温泉了，好久没看见如此壮观的温泉。」所谓的温泉——是指利用自然涌出的热水，或是将热水储存起来所设立的入浴设施。在前世我还是人类时，师父经常带我去泡温泉。因为跟着师父到处造访温泉的缘故，让我现在也很喜欢温泉。仔细一想，这或许称得上是兴趣。因为我的内心现在确实感到一阵兴奋雀跃。——战斗过后，在苏娜的推荐下，我造访这座无名的温泉。虽然已用治愈魔术治好身体的伤势，但仍残留着疲惫。于是苏娜提议不如泡泡温泉休息，而我立刻举双手赞成。这是连当地人都不知道的秘汤，凭苏娜的力量要找到这座热气腾腾、味道浓郁的温泉，可说是轻易而举。因此，我才会有机会前来泡温泉。硫磺的香气十分宜人。由于跟师父造访过各种温泉，所以我判断得出来。这座温泉的泉水很上等！「——呃，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一阵寒风吹向身体，让我不禁想要赶快泡进温泉当中，但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泡温泉是一种享受，可以消除疲劳，但泡温泉也是有程序的。我缓缓走近温泉，稍微确认一下温度。嗯，温度很合宜。是有从其他地方引水调节过吗——这个温度甚至让我产生这种想法。苏娜在战斗过后曾经提到这是自然的泉水，让我感到惊艳不已。确认完温度后，我用向苏娜借来的木桶舀起混浊的泉水，静静冲向身体。这样可以洗去身体表面的脏污，同时也可以让身体习惯泉水的温度。等到充分习惯泉水后，便可以正式泡进温泉里。我耐着性子从脚开始慢慢泡进温泉里。温泉中的的矿石应该是温泉中的成分沉淀后所凝固而成。矿石贴附在皮肤上，让我感到一丝冰凉的触感。「啊……真是太舒服了……」我将身体沉入温泉中，发出仿佛被挤压出来的含糊声音。寒冷的气温，配上温泉的热度，身体仿佛要融化了……加上从树缝间洒落而下的柔美月光，恰到好处的泉水热度以及堪称一绝的美景，我不曾泡过这么无懈可击的温泉，真想要与师父一起来泡。「〜♪」我不禁心情亢奋起来，开始哼起歌来。不，正确来说，不晓得称不称得上是哼歌。我只是模仿师父以前曾哼过的歌，连歌词正不正确都不晓得。然而，却不自觉地哼了出来，真是神奇。听说这首歌是在描述善良的樵夫……我好想再听一次师父充满韵味的歌声。突然间，我停止哼歌。仔细一想，我真的从师父身上得到许多东西。静寂流的招式、做人处世的道理，以及这样的兴趣。现在才体会到师父是多么伟大的人……让我无论如何都想报答他。我得到了许多东西，却从来没能报答他。我用手擦去脸上的热水，仰望着天空。真糟糕，像这样泡着温泉，欣赏月色，会让我一直想起师父的事情。如同伸手无法触及的月亮，师父的背影依然离我遥远无比。师父如今已不在人世。过去那个我无法追上的背影，我现在仍然无法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那是比现在还要青涩时的我所怀抱的远大目标之一，但已经永远无法实现。然而，或许是我自以为是——现在的我或许可以触及那个看起来遥远无比的背影。与苏娜的战斗中，我超越了音速，用这双眼看见了新世界。既然如此，或许有办法触及静寂流的极致——过去的我始终无法触及、那个男人所遗留下的静寂流最后奥义。「我绝对——会用我这只手。」我用刚刚擦脸的那只手举向月亮，慢慢地握了起来，仿佛确认着手中的触感。然后——将手张开。想当然耳，我的手没有握住月亮。这是理所当然的。即使看起来触手可及，但实际上月亮位在相当遥远的天边。然而，过去无法触及的那个背影——感觉已经不再遥远。……只是说说而已。我笑了一声，将手放了下来。「真是的，真希望师父可以瞧瞧现在的我。」虽然有进步是好事，但我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才达到这个程度。师父在我还不成气候时便早一步离世，想起那个因为过于强大而活得空虚的男人，我脸上浮现一抹自嘲般的笑容。现在的我或许可以满足师父。在他离世前，始终没能让他看见成长之后的自己，我还真是不孝的家伙。虽然不晓得会是什么时候，但如果以后我也到了那个世界，真想尽情地与师父对决。……不行，不行。难得可以泡上等的温泉，搞得未免太感伤了。虽然我老爱说艾尔玛，但或许我也还没有走出师父的死。「哎呀，为什么露出苦闷的表情？」浑圆的月亮中浮现出师父的身影，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宛如银铃般的嗓音。是熟悉的澄净声音。应该是苏娜的声音吧。我真的有露出苦闷的表情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并将脸转向在月光中翩然响起的声音方向。映入眼帘的是——仿佛是月之女神降临，苏娜裸露着美丽又诱人的肌肤，与雪莉露站在一起。……两人都只有围着一条薄布，不禁让人感到心神不宁。「什……什什什……」冲击大到一瞬间让我忘了雪莉露也在旁边。简单来说，只围着一条毛巾的少女们站在我的眼前。「快……快穿上衣服！你们可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这是什么模样啊……」虽然不清楚精灵的文化，但对于原本身为人类的我来说，这个年纪的少女不应该以这种模样出现在他人面前。所以我感到一半焦急、一半错愕，急忙劝告苏娜——「嗯？别说这种奇怪的话。既然要泡温泉，当然要脱衣服啊。雪莉露，对吧？」「我也想一起泡温泉……」无视于我的焦急，两人理所当然般地开始泡进温泉里。……唔，在精灵之国这样是正常的吗？虽然我的身体是十岁出头的少年，但内心可是年过百岁的人类。这两人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先不论雪莉露——我跟苏娜的实际年龄相差不大，难道你不会感到难为情吗？」我跟雪莉露以人类来说，形同祖父与孙女；以精灵来说，也可以想成是兄妹般的关系。但我与苏娜之间的年纪相差不大，虽然肉体年龄有一定的差距，但少女在同年纪的男性面前裸露肌肤，此举让我感到不妥。苏娜按着毛巾，对我竖起了食指。精灵大多拥有美丽容貌，但苏娜更是艳冠群芳，那个举动不禁让我心跳加速，完全没有实际年纪该有的样子。「我就老实招了——我喜欢上你了。不光是那份力量，做人处世的态度也是。平常宛如风平浪静的大海，但一开始战斗便摇身变成波涛汹涌的怒海，保有一份赤子之心。」苏娜的指尖温柔地触摸着我的下颚。……怎么回事？她是在向我表达爱意吗？完全与我无缘的展开，不禁让我感到不知所措。或许她只是在捉弄我。无论如何，这个状况对于一辈子孤家寡人的我来说有些太过刺激了。「……哎呀？你看起来很动摇。」可能是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似乎将我的焦躁完全表现了出来。仍残留着少女的稚气，闪烁着妖艳光泽的唇瓣因为笑意而微颤着。「你意外不擅长面对这种情况？放心，我也是第一次这样——」苏娜身上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所以让我忍不住怀疑真伪。从逐渐凑近的嘴唇感受得出苏娜的紧张。我整个人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不禁为自己感到丢脸。这样岂不是与外表相符的小孩吗？我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僵在原地，只见苏娜的嘴唇贴了上来——就在那个瞬间——苏娜突然收回动作，离开了我的身边。可能是突然改变心意吧，我感到一半松口气，一半遗憾。虽然产生了一股奇妙的心情，但等到松了一口气后，我才终于理解现状。稍微恢复冷静后，仔细一看，我发现让苏娜改变举动的——似乎是雪莉露。雪莉露牢牢地握着苏娜的手。从状况来看，应该她拉住苏娜的手，让苏娜离开我。「……雪莉露，怎么了？」雪莉露乍看像是低着头，但更像是用那双深红色的眼眸瞪着苏娜。虽然感觉不出恶意，但类似是要攻击前的眼神。在这阵紧绷的气氛之中，苏娜开口时的语气也显得有几分尖锐。但仍维持着温柔的声音，让雪莉露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我讨厌那样……虽然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讨厌。」雪莉露表现出反弹，那双慵懒的双眼与头一同颤抖了起来。……唔，连本人都不清楚自己的意图吗？然而，雪莉露在我眼中莫名与艾尔玛重叠在一起。类似——嫉妒，是一种可爱的情绪。她是产生了类似父母、兄弟姐妹要离开自己的感觉吧。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从喉咙发出笑声，我对雪莉露泛起微笑。「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有人帮你绑头发吗？」因为失去冷静而一直没有发现，仔细一看，发现雪莉露的长发挽了起来。为了不让头发泡进温泉里，是来之前先绑好的吧。平常总是随风飘舞的柔顺长发，现在盘成了发髻，宛如高贵的公主。「嗯……嗯，是苏娜帮我绑的……」「很适合你喔，看起来像是某国的公主。」可能是受到称赞而心情变好，只见雪莉露的脸颊泛起红晕，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用开口便可以看出她现在相当开心。明明月亮高挂天际，她却看起来宛如太阳。感觉她开始变得稳重起来了。这孩子的笑容果然就像是宝物。「你们两位，一直站着很冷吧，先让身体暖和一下吧。」稍微恢复余裕后，我顿时想起山上很冷的这件事。总不能让身体着凉了，所以只好让她们一起泡温泉了。「温泉……第一次泡，好兴奋。」「唔，居然突然冷静下来……我被骗了吗？」一边是心情愉悦无比的雪莉露，另一边是露出懊悔神情的苏娜，呈现出两样情。两人缓缓将身体沉入温泉中后，吐了一口气。嗯，果然泡温泉可以让心灵感到沉静。可是，没想到像苏娜那样的女性会向我表达爱意。……若不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我恐怕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要如何做出正确的回应。虽然要烦恼的事情很多，但眼前最重要的是尽情享受温泉。声音比平常更加雀跃的雪莉露、愉快地担任话题核心的苏娜，以及说话速度比平常缓慢的我。不久前才刚历经一场激战，我们在幽幽的月光下一同发出欢笑声。

第二卷 第八话 月与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