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序章剩下二十四小时

从富士山腰升起的黑烟，在夕阳照耀下被染成赤红。国道上停着好几辆警车，正在进行拦检。晚霞映红的护栏与交通标志，被警车灯照得更红了。因为电视与广播不断在宣导有交通管制的关系，这里虽然是主要国道，却没什么车辆经过拦检处。没有轮到站哨的警察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携带型电视机的荧幕。电视机被放在警车的引擎盖上，大家则是在前方围成一个半圆形。电视上取消了平常的节目表，一直在播放紧急特别报导。画面右上方不断打出『富士山爆发！？』『是导弹攻击吗！？』『传出大量行踪不明者！』等等刺激性的文字。几乎所有电视台都在报导富士山发生的意外。虽然当中还是有电视台照常播放节目就是了。男性主播面露严肃表情，用僵硬的语气念出新闻稿。「今日十二点十五分左右，富士山腰发生了一场爆炸。虽然政府一开始否定火山爆发的说法，然而就在下午一点的发表中，改变判断为『有大规模爆发的可能性』。富士山目前依然还冒出黑烟，正如画面中显示，甚至从东京也能清楚看到烟雾。消息指出，现场附近断断续续可以观测到微弱的震动——呃……就在刚才，我们收到最新情报……政府在下午四点三十分将避难驱离的范围从半径二十公里扩大为五十公里，请住在这块区域的居民们尽快移动到范围之外。再重复一次——」画面这时切换，显示出收到避难指示的地区。这个拦检路段附近一带似乎也在危险范围内，注视着画面的员警们都陷入紧张的沉默中。没有一个人提议要避难，反而都理解正因为状况危险，自己更应该要留在这个地方。一辆白色厢型车从关东方向走国道来到这个拦检处。站哨员警挥动警示棒要求停车，在看电视的员警们也手拿警棍走向那辆车。大家围住停下来的厢型车后，正值壮年的警部补站到驾驶座旁边。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打开。坐在车上的是一名面无表情、身穿西装的男子，用宛如廉价机械合成出来的声音说道：「……请问、怎么了……吗？」「请拿出您的驾照。」听到警部补的话，男子默默掏出驾照。警部补收下驾照，交给背后的同僚，接着把视线看向车内。副驾驶座上也有一名大块头的男子。后座还有几名三十岁到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们，坐满这辆车的乘客上限人数。他们的眼睛都注视着警部补。大概是现在处于这种状况下的缘故——警部补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不禁缩起脖子。「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发出了避难指示？」「避难……吗？」男子的态度缺乏感情，表情与口气也足以用「平淡」来形容。他的视线没有看向警部补，而是望着远方的富士山。从这地方也能看到山腰冒出的黑烟。「依据灾害对策基本法，这条路现在不能让一般车辆通过。请问你们是为了什么目的要到前方去？有没有什么许可证？」「……目的吗？」男子小声呢喃后，歪起嘴角。厢型车上的同乘者们也低声窃笑起来。——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警部补提高戒心，稍微加重语气再度问道：「你们是为了什么目的要到前方去？」「目的……我想想……」驾驶座上的男子亮出自己的右手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只普通的右手。但就在这时，那只右手的形状忽然崩坏。宛如蜡像遇热融化般。变成了一把锐利的刀刃。「我们的目的就是………………侵略。」化为巨大刀刃的右手快速一挥。警部补听到自己的脖子发出「噗哧！」的声音。——咦！？喉咙发不出声音，喷出血沫。厢型车的滑门被打开。坐在后座的男子们手上都握有看起来像军队使用的自动步枪。枪声响起。咑咑咑咑咑……伴随打击乐器般的声响，射出大量子弹。包围厢型车的员警们纷纷发出呻吟，倒在地上。直到周遭都没有人能够行动后，枪声才总算停息。烟硝味弥漫四周。驾驶座上的男子将化为刀刃的右手变回人类的手臂。轻握两下，确认手指动作。接着握住方向盘，将排档杆打入D档，踩下油门。厢型车缓缓前进，用前方保险杆——撞向堵住车道的警车侧面。然后继续推挤，发出金属挤压与车轮摩擦的声音。放在警车引擎盖上的携带型电视机滚下来，摔破在柏油路上。如今已经没有人出面制止了。白色厢型车就这样推着警车，走在国道上。开往不断冒出黑烟的富士山。▲晚上八点——AAA太平洋区域军的旗舰正航行在海上。以旗舰为中心，周围还有同行的友舰围成环状。从上空看下去，就好像一朵盛开的巨大花朵。尼米兹级核动力航空母舰—O6赫斯珀里得斯号——一座航行于大海上、全长333公尺的钢铁城堡。司令官龙崎鹰音在有如天守阁的舰桥中听取报告。艾弗里副官似乎还感到动摇的样子，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迪古斯击出的干涉效果（Cross Prote）命中富士山山腰，破坏了这个世界与异世界之间的隔墙。被打开的洞穴称为《异界穿孔（Abyss Gate）》。」「唔……」鹰音微微点头。荧幕上显示出概念图。如果将世界形容为河川，现在的状况就像这边与另一边的两条河——之间的堤防被开出了一个大洞。艾弗里副官继续说明。「目前《异界穿孔（Abyss Gate）》与周围的空间尚未稳定下来，呈现有如暴风雨的状态。稳定后的通路大小推测为直径三百公尺左右。」「也就是破洞规模大概会跟本舰差不多大小的意思吗？」空母赫斯珀里得斯号上搭乘有六十名铳剑兵（Gunswordman），以及辅佐他们的四千名军人，规模有如一座城镇。而现在将会出现匹敌这个规模的巨大破洞。至今连接这个世界与异世界的《异界狭门（Pinhole）》顶多只能让一个人勉强通过，而且出现时间短暂，前来侵略的异界人战力有限。但想必对方今后会派来与过去完全无法比较的大规模战力。光是现在，我方就已经渐渐趋于劣势了。只要是隶属这个部队的人，肯定都还记得上次与巨大异界人凯克洛普斯的战斗。当时是因为有铳剑姬（Gunswordia）露诺雅薇尔与林美琳的活跃表现，才总算击败了敌人。然而，要是同时有好几只那样巨大的异界人大举进攻过来……人类绝对没有对抗的手段。搞不好会变得连战争都算不上，而是有如用竹枪挑战轰炸机那样单方面的战斗。「是吗？」这等于是说，剩下短短二十四小时世界就会被毁灭了。然而，鹰音的样子却一点也不惊讶或焦虑。看到她的态度，艾弗里副官开口询问：「请问龙崎司令早已预测到了吗？」「……某种程度上。」鹰音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被任命为AAA的太平洋区域军司令官，是因为她瘫有宛如超能力的预测能力。也可以称作是千里眼。她能够知道普通人应该不会知道的事情，也能以相当高的精确性预知将要发生的事情。如果用感觉来形容，就好像把整个世界看成一个棋盘，能够看见自己不在的地方所发生的事情，并预测出接下来的发展。但是，异界要另当别论。那位在棋盘的范围之外。因此只要跟异界人扯上关系，鹰音的预测精准度就会下降。「如果我是万能的……搞不好就能迎接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局面……」「或许是那样没错。不过我们都相信司令，决心跟随您了。」「谢谢。听到副官你这么说，让我安心不少。」「司令应该也有预测出我会如何回应吧？」「我以前也说过，你的行动很难预测。我经常不知道你究竟会做出什么事。」「嘿嘿嘿，真害羞呢。」「……唔。」鹰音并没有称赞对方的意思，但也没打算特地纠正。行动无法预测，算是一种优点吗……？她接着转换话题。「异界人的动向如何？」「潜伏在这个世界的异界人们，似乎正渐渐聚集到富士山。」「行动真快。」「会不会是早已准备好了？」「谁知道？关于异界人的事情，尚有很多不明了的地方。迪古斯虽然看起来是单独行动，不过也有一直在和周围进行联系的可能性。」「目前集合到富士山腰的异界人们为了防御据点，似乎展开了阵仗。根据人工卫星与侦察机送来的情报，数量估计有五百只左右。」「唉……明明各部队报告说『突破防线来到这个世界的数量』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四百左右……」而且要因此推估散落在全世界的异界人几乎都已经集合——也未免太过乐观。从迪古斯打开破洞到现在，只经过了八小时的时间。如果本来就在国内还姑且不说，但从国外前来的异界人目前应该只有从邻近诸国来的数量而已。将潜伏在这个世界的异界人数量判断为原本观测到的好几倍会比较妥当。万一让全世界的敌人都集合，究竟会多到什么程度？「副官，现在能够得到多详细的数据？」「呃……因为侦查直升机受到地对空攻击而坠落……目前只有从远处拍摄到的画面而已。」「我希望尽可能得到更多情报。向邻近部队请求协助。」「是……不过……这次的行动规模实在太大了。不只是当地警察，连美军和自卫队似乎都在询问状况。看来要隐瞒AAA的存在已经到了极限。」「只要不流传到民间就没问题。」反正要是下次作战失败，管制情报也没有意义了——鹰音将这句话吞回自己口中。副官疑惑地歪了一下头。「那么，请问把AAA的情报公开出去也没关系吗？」「我是认为没关系……不过还是要请示统合参谋本部的判断才行。把作战行动上可能需要的情报都整理起来，去向公关室请求许可。」「遵命。」所谓的「公关室」是一种隐语，实际上是负责管理与AAA或异界有关的情报，并判断要对请求协助的对象告知到什么程度的部门。另外也负责防止情报泄漏的隐蔽工作以及对关系人的惩处，因此常被戏称为秘密警察或是MIB。虽然说，事到如今，他们应该迟早会变得需要负责真正的公关活动就是了。即便下次的战斗获胜——「唉呀，现在必须专注的是眼前的事情……AAA其他部队的动向如何？」「南美区域军与中东区域军因为失去旗舰，铳剑兵（Gunswordman）的损失也很惨重，无法进行作战活动。北美区域军、欧洲区域军与非洲区域军承诺会派遣支援部队过来。目前正在调度运输机与护卫机。」海图上显示出我方的舰队。「唔……今晚抵达吗？」「亚洲北区域军则表示要优先透过独自的情报网确认详细状况……毕竟是黄司令嘛。」「这样呀……唉呀，毕竟现在林美琳少校在这边。或许状况与对方原本的打算不同……但想成对方已经派遣了最强的铳剑姬之一过来，我们也没办法要求更多的支援了。」「说得也是。」「问题就在于少校的身体状况……」「精神上似乎也受到很大的打击。」鹰音稍微望向远方。望向只有她能看到的俯瞰世界。「……让萤介行动吧。」「原来如此。」鹰音把手伸向对讲机，却又忽然停下来。然后将视线看向舰桥的门。于是艾弗里副官也跟着把眼睛转过去——没多久，舰桥厚重的铁门忽然打开。一名黑发少女现身。发型与鹰音相同，正经的语气也与她相似的那名少女「唰」一声敬礼。「下官是珂洛依克罗兹中尉！有事前来请求！」在舰桥的其他人员纷纷把视线瞄过去。这些人同时也兼任鹰音的护卫工作，不过看到对方是熟识的铳剑兵（Gunswordman），因此没有人责备她闯进舰桥的事情。艾弗里副官开口问道：「请问怎么了吗，珂洛依？」「我有事要拜托司令。」珂洛依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鹰音。脸上的表情就像准备赴死的士兵。她大概是抱着很大的觉悟前来，不过鹰音对她的想法早已有个底。毕竟是现在这种状况，而且鹰音也很清楚珂洛依的个性，所以只要看到她的表情，也就猜得到她想说什么了。「珂洛依克罗兹中尉，我并没有打算允许你出击。」「呜！？可是，龙崎司令！」「我明白你感到自责的心情，不过中尉已经做得很好，获取一如期待的战果了。」「那是骗人的！连结异界的大洞被打开，露诺雅和美琳都被打败，就只有我……」「中尉也受伤了。我可不是会要求更多的无能司令官。」「我那时候……根……根本无法动弹……」「毕竟你不是前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珂洛依是火力支援型的后卫。要是她和露诺雅或美琳一样正面攻击迪古斯，恐怕一下子就会受到重伤，连准备最后的那一击都做不到。现在的结果在鹰音的预想之中算是相当好的状况——她是真心对珂洛依的表现感到满意。然而，珂洛依本人似乎无法接受。「龙崎司令，我的伤已经恢复了。」也有铳剑兵（Gunswordman）能够使用让治疗加速的《干涉效果（Cross Prote）》。鹰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预测到和迪古斯的战斗，因此早已准备了充分的回复系（Heal）效果。「……受不了……你们两个真是让人伤脑筋呀。」「咦？」另一名少女这时出现在舰桥——然而她呼吸短促、用手撑在墙壁上，脸色看起来就像个病人。秀发绑在头的一侧，右手臂有石膏固定着。是菲雅拉斐尔。「你、你在做什么！？」珂洛依大叫一声冲过去，搀扶随时都可能倒下的菲雅。「……问我做什么？就跟你……一样呀。」「你想冲进敌阵吗！？别说蠢话！你是个伤患，而且衰弱到差点丧命了呀！就算伤势复原，体力上的消耗也没那么简单可以恢复的。」「跟那没关系……」「你死了又能怎样！？你感到自责吗？就算如此，哪有人用这种方法负责的。你要怎么对那么努力拯救你的露诺雅交代？」「……我击沉了AAA的旗舰。」「是迪古斯！」「还收集银弹，在这个世界和异界之间开了一个大洞……」「那也是迪古斯做的！菲雅并没有协助他。就算不是你，肯定也会有某个士兵的身体被利用，那个敌人就是拥有那样的能力呀。」「……这样讲……有谁可以接受？」「对于你活下来的事情，有什么必要征求谁来接受！？要是有哪个笨蛋敢抗议，我就去把那家伙狠狠揍醒！」「……珂洛依。」「所以拜托你别再想去送死了，菲雅。别一个人扛起全部……犯错的人不是只有你呀。」不知不觉间，舰桥中变得一片寂静。大家都在观望事态发展。鹰音再度下达命令：「菲雅拉斐尔上尉，珂洛依克罗兹中尉，对两位的待机命令没有变更。如果希望尽到自己的职责，就好好服从我的命令。」毕竟自己刚刚才教训过菲雅别去送死，珂洛依这下也无从反驳，只能默默敬礼。菲雅则光是站直敬礼就呼吸急促。她的状况本来应该要乖乖躺在床上才对。「吁……吁……司令……至少、请您告诉我作战内容……难道要叫我眼睁睁看着异界人从大洞侵略过来吗？」鹰音「唔」一声陷入沉思。这并不是在脑中试着想像结果，而是在观察某种假设的未来——然而这样的行为——这样的感觉，就算说明出来也从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接着点点头。「本来应该要等其他部队都准备完成，才会通知士兵的。不过我也明白你无法安静休息的心境。好，虽然稍嫌过早，但我就告诉你作战的概要吧。把其他人也一起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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