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章约定

校规当然禁止带宠物到学校，但却没有规定不能带天使上学。就算校规明订不能带天使上学，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抉择。有一个比校规更值得我去捍卫的东西，比方说——自己的小命。因为吃了天界苹果而被恶魔盯上的我，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决定带着天使去上学。「被恶魔盯上的我怎么能和天使分开？」「因为一树少爷您会被吃掉。」这个天使——我帮她取名为「薄荷」的黑猫，窝在我脚边舔着自己的前爪。这个外表是黑猫，内在是天使，原本样貌是十岁左右的金发少女，同时也是个以光束赶走怪物的可靠骑士。「可是带你去学校真的没问题吗？」「没问题，我可以操控认知让第三者无法发现我的存在，因为我是同时针对意识和记忆进行处理，就算猫咪大剌剌地走在校园里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天使什么都会啊。」「没这回事，我的行动受制于相当多的规定，要不是像这样借用猫咪的身体，我根本完全无法运用自己的力量。」「这样啊，所以说如果没有取自于这个世间的容器，你就很难施展魔法是吗？」薄荷为了避免消耗多余的力量，于是借用了黑猫的身体。她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间，是为了要拿回从天界掉下来的苹果。而她已经和猫咪商量好要借用它的身体直到目的达成，没想到世界上也有如此奇妙的「猫咪与天使的租赁合约」。「话说回来，一树少爷您站在这个地方要做什么？」「喔喔，我和雪姬约在这里，她是我的青梅竹马。」这里是离我与天使相遇的公园相当近的十字路口，往来的车子并不多。当我从狭窄的人行道上呆望着红灯时，脑袋里又有声音传来。「雪姬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嗯？她是个文静内向、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喔……换句话说就是个安静的女生啰？」天使所言完全正确，雪姬是个安静的女孩，无论是举止、语调，还是她给人的感觉，全都像个淑女，不过她的缺乏主见也挺让人担心的。「我问你，你说现在的我没有恋爱感情是真的吗？」昨晚穿着白衬衫的天使在睡着前曾提到这件事。在她所有的说明当中，就属这句话最引人注意，苹果竟然吃掉了我的感情。「是真的，当您吃掉天界苹果时，您的感情理应被苹果夺走了。」「没有恋爱感情岂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吗？至少在苹果的事有进展之前，我完全无法谈恋爱。」我也和常人一样对爱情有着憧憬，虽然并没有强烈的希望要立刻和异性如何如何，但对于男女朋友这种未知的关系总是抱着一丝淡淡期待。「可是我没什么真实的感受啊，就算跟我说苹果吃掉了我的恋爱感情，我根本也——」这是因为我不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原本就欠缺的东西根本无法想象。我无法真切地感受到失去恋爱感情的失落感，这和一个从来没玩过的玩具就算不见了，小孩子也不会发现玩具不见了是一样的道理。我明明拥有恋爱感情，但却从未确认过。「不过只要拿回另外半颗苹果，到时候就会把我的恋爱感情还给我，对吧？」「没错，当苹果恢复成完整一颗时，被吃掉的感情就会还给您。」「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关系，因为并不是永远失去。」就这样，我没再继续追问天使。我没问天界苹果夺取感情的原因以及感情消失的含意，对于天界果实所带来的蛮横现象，我毫无疑惑地照单全收。「……嗯？」突然有个人影重叠在我的影子上，但我却无法转身确认，因为除了影子以外，某个向我逼近的人伸出双手阻断了我的视线。「我是谁？」眼睛被蒙住的我，突然听到耳边响起有如春阳照耀般的女声，说出非常老套的台词。「咦？喂！是谁？到底是谁？」我打从心里慌乱了起来，与其说是因为眼睛被蒙住，其实耳边出现陌生的异性声音才是真正的原因。不知道「她」懂不懂我这个男孩的困惑，她在我背后发出开心的声音，而她鼻子呼出的气息则搔弄着我脖子。「猜不出来吗？在一树同学猜对之前我可不会放手唷。」女孩的口吻显得十分开心，而其中掺杂着我似曾相识的声音。当她喊我名字的瞬间，那种音韵及抑扬顿挫让我不禁联想到一个女孩子。「难不成……你是雪姬？」我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声。之所以会问得如此没有信心，是因为此刻的「她」给人的感觉和以往很不一样。她的小手、从我背后传来的偏低体温、小巧胸部的柔软度等，无疑都是我青梅竹马所拥有的特征——但她的声音却充满了我从未听过的灿烂。当我一说出答案，我感到背后传来一阵窃笑，随之双眼也终于重见光明。眼前的黑暗骤亮，我沐浴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中。站在那里的人并不是我所熟悉的青梅竹马，而是我不认识的雪姬。除了语调和气质与以往不同，最大的变化是她那完全外露的双眸。身穿高中制服，身形苗条娇小以雪晶造型发夹夹住浏海的雪姬，在我面前露出了前所未见的灿烂笑容。「答对了，就是我白木雪姬，早呀，一树同学！」让人联想起白雪的雪姬特有声音带着有如春阳照耀般的温度，原本清透的表情渗入了柔和的色彩。「……早……早安？」姑且不管自己满脑子的困惑与疑问，我先道了声早安，而这声早安语尾所带的疑问，是我内心藏不住不安与混乱的证明。「雪姬，你遇到了什么好事吗？」「啊？为什么这么说？」「不是啦，因为我觉得你今天的感觉和以往不同。」「是吗？我不觉得呀。」雪姬歪着头，声音之轻柔宛如刚出炉的蛋糕一般看来她本人并未察觉自己的变化，虽然也有可能是她刻意掩饰，不过我很清楚雪姬并不是那么机伶的人。「啧——」雪姬偌大的双眸直盯着我瞧，一边「啧——」了一声一边看着我。由于她从来没有用如此露骨的表情凝视我，因此搞得我坐立难安。「一树同学今天也好帅唷。」「什么！？」我不禁把手放在雪姬的额头上，她并没有发烧，甚至比我还要冰凉，而她的一双大眼则不可思议般地注视着我，随后她轻声笑了起来。「你怎么了？瞧你这么慌张的样子，你很奇怪耶。」雪姬开心地笑着，她的感情表现极为开朗，态度直率且不设防。她那开怀的笑容实在太耀眼，我仓皇地把手从她额头上拿开。「那个……一树少爷，这位是谁呀？」「……雪姬，是我的青梅竹马。」我回答得既小声又简短扼要，一边用肉球拍着我的脚，一边打听「她」是何人的薄荷歪着头「啊？」了一声。「怎么和您说的都不一样？您不是说她是个文静内向、沉默寡言的女孩吗？」今天在这里遇见的雪姬。才隔一天就有如翻了面的硬币，看着青梅竹马的性格骤变，极不对劲的感受冲击着我的内心。「快走吧，不然会迟到唷。」「喔、喔喔……」快乐活泼的公主很自然地抓起我的手向前走去，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我，就这样被她牵着手，跟着她走在柏油路上。「……真的很不像雪姬。」雪姬似乎没有注意到蹑着小碎步跟在后面的猫咪，看来天使的认知操控毫无问题地发挥了作用。「一树少爷，她的身上有苹果的味道。」「味道？」「是天界苹果的味道，她就是另外半颗苹果。」只有我才看得到的黑猫用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声音告诉我一个重大的秘密，那就是被一分为二的天界苹果，这颗能实现愿望的果实，另外半颗的所在位置。我总算明白了雪姬突然变得开朗的原因，也理解了让向来如白雪般的女孩突然摇身变成阳光女孩的魔法真相。「啊！对了！一树同学。」和我手牵手的青梅竹马突然转过身来，而裙子也随之飞舞了起来。「你昨天是不是有说你吃了一颗好吃的苹果？」女孩飘逸黑发轻抚的脸庞有着不同于昨日的笑容，雪姬没被浏海遮住的双眸闪闪发光，她用一种让人联想到可可的甜美声音在我耳边寒窣说道：「我也吃了唷，吃了一颗好好吃的苹果！」◇◇◇午休时间我带着黑猫到天台上去。这个平常总是有很多学生喧哗吵闹的休憩场所，因为天使的魔法而四下无人，这是我拜托薄荷安排的包场状态。在猫咪的陪伴下，我打开了便当。「所以说……另外半颗苹果就在雪姬那里没错吗？」「没错，因为她身上的确有苹果的味道。」「味道……对喔，你也有在我身上闻到味道。」我哀叹地嘀咕了一声：心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虽然头顶上的天空一片蔚蓝，但我的心情却完全雀跃不起来。另外半颗苹果就是雪姬，这个事实让我内心纠结痛苦不已。「雪姬不是那么爱说话的女孩，她明明是个不会主动开口说话，而且嘴巴也不甜的女孩。」我很讶异雪姬吃了苹果，不过更令我在意的是她的改变。由于她把浏海夹了起来，以往只能从她嘴巴观察的表情不仅变得一目了然，而且也变得温暖柔和多了。「应该是苹果造成的影响吧，因为天界苹果会让身为宿主的少女发生巨大的变化，雪姬小姐的变化是发生在内在吧。」「她把浏海夹起来也是这个原因吧。」我一边吃着妹妹帮我做的便当，一边挑出猫咪能吃的部分喂它吃，就这样一个人和一只猫咪进行着现状确认。「总之现在已经得知了苹果的所在之处，雪姬小姐的身上应该也已经出现了苹果印，因为天使看不到这个印记，得麻烦您去找。」「什么？等一下，你是叫我在女生身上找吗？」「是这样没错。」「就算你回答得这么爽快，但我可是很困扰的。真的非得把苹果印找出来吗？」「因为不找出来就无法得知它的颜色，也无法采收了。」「这么说也对……对了，那该如何取出苹果啊？」我到现在才询问如此基本的问题，黑猫仰望着我，淡定地说了一声：「用吻的。」「……什么？」「用掌管饮食的器官来碰触它是采收的条件，只要身为半颗苹果的您亲吻了熟红的苹果印，苹果的采收就完成了。」「这么说的话……那我不是得亲吻青梅竹马的肌肤？」「没错，您必须这么做。只要您吃了雪姬小姐的苹果，你们两位体内的果实就会合而为一。」「……假设……雪姬的苹果印出现在和我一样的位置，我应该怎么办？」「那就请您亲吻她的胸部。」「那我岂不是成了变态！？」「啊？有什么问题吗？」「因为绝对不可能去亲不是自己情人的女生胸部啊。」薄荷好像不了解其中的微妙之处，虽然她略有感受，但天使似乎还是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性层面。「这样子呀，那也可以请您用舌头去舔。」「这比用吻的难度更高啦。」「咦？也不能舔胸部吗？」「绝对不可能在不是自己情人的女生胸部上舔来舔去啦。」「我没说您得在胸部上面舔来舔去呀。」「算了，先别说这些了。」雪姬身上的苹果印还不确定是否真的就在她的胸部，继续讨论下去也是空谈。「要在她身上找出苹果印是吗？至少没有在她的脸和手上。」「也有可能苹果印还没出现，吃了苹果以后最慢二十四小时以内应该会浮现，从明天起再正式开始搜索吧。」「希望出现在比较容易处理的地方。」要我用舌头去舔雪姬的胸部，这对我而言实在是难度过高，要是我这么做，我想文静的雪姬不仅会勃然大怒，而且也不是摸摸头就能得到她的原谅。「话说回来，恶魔都没有再出现了喔。」「因为有我这个天使在一旁保护呀，恶魔应该也无法轻易来袭。」「原来恶魔怕天使啊。」「千万不能小看恶魔唷。我们绝对不能疏于防备，来到凡间的天使当中也有人失去了音讯，可能是受到了恶魔的攻击。」「天使不只你一个人吗？」「以苹果搜索队的身分被派来的天使，包括我在内总共有七人。」「不是七个小矮人，是七个天使啊……咦？」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雪姬也吃了苹果，她不是也会被恶魔盯上吗？」「不用担心她会被恶魔攻击唷。」「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不同于被男生吃掉的苹果，被少女吃掉的苹果对恶魔来说是带有毒性的，因此雪姬小姐很安全，恶魔不会笨到让自己去吃毒苹果的。」「这样啊……如果安全就好了。」我把盐烧鲑鱼分一半给薄荷，她一下子就吃个精光，然后用前爪擦嘴。接着，我发现到黑猫的耳朵惊吓地抖动起来，只见薄荷立刻从地上起身。「一树少爷请您退到后面！恶魔来了！」面对突如其来的紧急状态，我也仿效薄荷摆出备战姿势。正如同天使的警告，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慢慢显现出一些黑影。「看这个轮廓……是和昨天不一样的恶魔吗？」「似乎是如此，看来这里似乎并不安全耶。」薄荷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在紧张的气氛中，当她的余音完全消失，恶魔的全貌随之出现。「熊的……布偶……？」这个魔法，它们可能打算利用这种不具威胁性的外表来松懈我们的戒心。」「伪装自己的魔法是吗？的确很像恶魔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落在恶魔手里的。」一身漆黑的骑士强而有力地宣告：「我警告你，要逃就趁现在，天使是绝不会放过恶魔的。」挡在我前面的黑猫对着庞然巨熊镇静地予以吓阻。不过布偶并未作答，不知道是因为它不会讲话，还是书语不通，只见白熊先生保持沉默地踏出它的大脚。当然天使也随即重新摆出应战姿势。「真拿你没办法耶，那就从警告状态改成迎击吧。」下一秒钟猫咪从嘴里喷出闪光，这道光束瞬间击中敌人，贯穿了布偶的额头。恶魔的身体有如被针刺破的气球一般爆裂开来，而碎片也瞬间消失于无形。「好弱……！？」未免也太容易对付了。这个从上场开打到被打趴击败的极短过程，比起它趣味的外表更让人感到新奇，真搞不懂白熊先生到底想要干么？「这家伙只是长得比较大只，其实根本是个草包。」「是呀，头一次攻击您的恶魔还比较危险。」「不过我总感觉那只布偶的表情显得挺落寞的。」因为它的造型不够细致，所以我一开始没看出来，其实它的嘴巴哀伤地紧闭着。它渴望有人关心，渴望有人玩玩自己，但却没办法将这些愿望说出口——它那如幼儿般的表情令我有些在意。「你救了我喔，谢谢你保护我。」我用指腹轻抚着猫咪的喉咙，这里正是让猫咪最舒服的部位，但也是它的弱点。此时黑猫发出了甜美的叫声，因为天使的魔法，所以只有我能听见。离开天台的我在走廊上停下脚步。因为我在别班的教室里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光景。在午休时间的喧闹声中，这一幕宛如与世界隔离一般。在一个温暖阳光洒落的窗边座位上，雪姬正在睡觉。◇◇◇「……到底为什么会变这样？」放学后我送雪姬回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是那只发生骤变的白狗。它有个比成年人还重的体型，全身布满毛茸茸的白毛。它端坐在地上待命，同时优雅地缓缓摇着尾巴迎接主人，瞧它这副模样简直堪称模范家犬。虽然如此……不对，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不怀疑。「这只阿小会乖乖坐着迎接主人，我不只是惊讶，简直觉得很恐怖。」毕竟此刻它正端坐着只是大而已的屁股迎接身为主人的雪姬回家，如此刻意做作的优秀态度，总让人觉得其中有什么超乎常理的内情。「小狗会坐下是很一般的呀。」站在我身边的雪姬一边摸着阿小，一边露出了苦笑。我用小声到雪姬听不见的音量对天使说道：「薄荷，如果你对这只狗感兴趣的话，要不要下来？」「不必了，万一反而被它压扁了可就惨了。」这句回答并非从我耳朵传入，而是直接进入我的脑袋。要说为了保护我而得与我形影不离的天使此刻身在何处，她就在白木家的围墙上，并以猫眯的模样灵巧地坐在上面。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肚子轻叫了一声。原本蹲在地上逗着爱犬玩耍的雪姬似乎听到了这个代表饿肚子的声音，一双天真无邪的双眸望向了我。「一树同学，你正值发育期吗？」「或许是吧。」结果阿小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缓缓地站了起来，庞大的身躯硬挤进狗屋后，随即用嘴叼了个什么东西又走回来，最后它把叼来的东西放在我的脚边。那是一根看来钙质相当丰富的大骨。「喂，你这家伙……你这样是在干嘛？」「因为你饿了，所以它应该是想请你吃这个吧？」「我才不要呢，上面部是它的口水，更别说骨头根本不能吃。」当我一面露难色，阿小这会儿抬头望向雪姬，它的动作简直像极了人类，似乎在说「主人，请他吃狗食」。雪姬像是察觉了爱犬的目光，但也有可能单纯是她自己想到，她俏皮地说了一声：「一树同学，要不要去吃点什么？」「不用了，双树会煮晚餐给我吃。」「啊～对喔，小双对吃饭是很重视的。」花神家原则上禁止外食，除非是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否则哥哥的饮食均由妹妹一手包办。「可是双树好像有说她今天学校有事，会晚点回家。」「小双会晚点回家是吗？」「是啊，好像是说委员会有事情要处理。」「喔？这样子呀，小双会晚点回家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紧闭着双唇的雪姬，以恳求般的眼神望着我。「那、那个……一树同学！」「喔、喔喔？怎么了？」「那、那个、那个……我……和你……不对，你……也不对，你也……？咦？嗯？那、那、那个……」雪姬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最后突然没了声音，就像好不容易吹成功的肥皂泡还没飞起来就破了。在我眼里看来，雪姬就像不知道该如何骑新的自行车一般，因苹果的魔法而变多的话语全部纠结在一起，最后白忙了一场。结果雪姬用手捣住嘴，仓皇失措的模样显得十分可怜。突然有个影子向她靠近。「汪——」是阿小，这只白狗像是为主人打气似地用头推着雪姬的身体，然后以鼻尖顶往雪姬的背——像是对她高喊「加油」一般。雪姬惊讶地看着阿小，接着突然温柔地露出微笑。「那个……我可以去你家吗？」重新面对我的雪姬一开口竟然是如此唐突的要求。当然我没有理由能拒绝她。「好啊，那么……我们走吧。」我答应了雪姬，她开心地笑了起来，而在一旁望着我们的白狗则像是心满意足般地「汪」了一声。花神家距离白木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我带着雪姬走回上学会合地点的十字路口，接着经过与天使相遇的公园，然后回到了家里。玄关里没有双树的鞋，我带着身穿制服的青梅竹马直接前往客厅。「雪姬，喝麦茶好吗？我去准备一下，你先和猫咪玩玩。」「猫咪？」「我从昨天开始养这只黑猫，你看，就在你脚边。」「咦？哇……好漂亮的猫咪唷。」两眼发光的雪姬语带赞叹，因天使解开魔法而终于看到黑猫的她轻柔地将猫咪抱起。「这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薄荷，你看它的眼珠是薄荷蓝的颜色对吧？」「真的耶，好漂亮的眼睛。」我端来两杯麦茶，还帮猫咪准备了水，然后一如以往地坐在雪姬身旁。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随便聊了一下，谈到学校、雪姬的父母、阿小、双树等，另外还聊到了猫咪。当我巧妙地隐瞒天使存在之事，只向雪姬说明了养猫的原委后，她说了声「好像漫画一样」，随即便笑了起来。在房内飘散开来。「你就随便坐吧。」「嗯，那我就不客气了，还有——对不起。」「啊？」雪姬突然将她纤细的双臂放在我的肩膀上，同时绕过我的脖子，然后往我身上倒下。光是这样的冲撞就让我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被轻飘飘的感觉所环绕。「……呃？」我反射性地闭上眼，随即耳里锵地一声响起一个短音。这个声音有如水滴滴落水面般向外扩大，然后不断回响直到越来越小，我一边听着仿佛金属互撞般的坚硬声响——一边被雪姬扑倒在床上。虽然雪姬往我身上倒下，但身轻如燕的她根本产生不了太大的力道，然而我却一下子就被她扑倒在床，这全是因为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所致。「——一树同学？」声音在黑暗中翩然飘落。一个偏低的体温抚摸着我的额头，当我一睁开眼，眼前是青梅竹马素净的脸庞。她的双颊因为兴奋而略显泛红，同时双唇微殷，深褐色的眼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我感到一股温热覆盖在我的肚子上，背部则被压在床上。概括来说就是雪姬正跨坐在我身上，而我肚子上柔和的温热感就是来自于她的臀部。「你突然这样要做什么？」「我试着要扑倒你。」「这我知道。」「你被我扑倒了。」「这我也知道。」「会痛吗？」「不会。」我既不痛也不觉得难受，只是一被抱住后有些耳鸣，身体并无任何不适。不过我不明白青梅竹马为何会做出完全不像她的行为，这令我感到心神不宁。被苹果改变的雪姬实在让我不知所措。「对不起，不过请你再忍耐一下……」雪姬发出娇媚的声音，调皮地露出微笑。其实她相当纤瘦，如果我想蛮横地挡开她，绝对可以轻松将她推倒。不过我没这么做，因为一反常态地热情如火的雪姬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凝望着我，她眼眸中散放出来的强烈意志，令我无法动弹。终于雪姬缓缓地开口说道：「我从以前就笨口拙舌，就算想说也说不好，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总是得花很多时间。」我知道，因为我最常陪在她身边。每个人都因为「那个女孩不爱说话」而疏远雪姬，但我认为这女孩不说话一定有其原因。其实只要和雪姬面对面，并侧耳倾听，明明可以听到她优美的声音。「不过你从来都不会催促我，你的态度让我很开心喔。」我的目光无法离开雪姬，她这一瞬间的笑容实在太美了。「你总是很有耐性地等我说话，而且也很仔细地听我说话，只有你才会这么做，所以我……」雪姬将她的小手放在我的胸膛上，同时缓缓地将她素净的脸庞向我贴近，距离近到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只见她的双颊覆上淡淡的色泽，眼里泛着微微泪光。「所以，我很感谢你。」很真诚的感谢……「我……喜欢一树同学。」一句充满真挚情感的话语。「喜欢，好喜欢，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雪姬内心满溢的情感如雪融一般，一字一句飘落堆积在我的心坎里。如此温暖的感情结晶，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得到爱的告白。「只有你是真心在乎我，希望你以后也能一样在乎我，继续在乎我，永远、水远永远，求求你，这是我的心愿——」雪姬紧紧握住放在我胸膛上的手。「只在乎我一个人好吗？」雪姬的表白既鲜明又清晰，情感既浓烈且直接，她原已泛红的双颊变得更加红润了。这个与我青梅竹马的异性，除了家人以外，就属她是和我相处时间最长的女孩子。因为我很清楚雪姬是什么样的女孩，所以我十分明白这个告白代表什么意思，也很了解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下决心这么做。「可是我……」我扪心自问花神一树对白木雪姬的感觉究竟如何？我的脑海里重新浮现与她相处的时光，寻觅着自己对她的感情，而且拼命地向自己的内心深处潜入。不过无论我潜入得有多深，仍然无法找到答案。我的内心一片空白，仿佛是缺了一片的拼图。原应拼成花神一树的图像呈现出未完成的状态，本该拼着我的情感的空白处，如同被灌入漆黑一般，连我窥视的脸庞都无法映照出来。就算我想思考确认对雪姬的感情，也被浓雾阻挡无法顺利进行。这就是——所谓的丧失恋爱感情。「……我真是个笨蛋。」直到面临这样的下场我才恍然大悟，对于丧失恋爱感情的意义，以及丧失之后所带来的影响，原来我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就在我实际体会到失落感且为时已晚之际，我才终于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一树……同学……？」我把手搭在雪姬的肩上站起身来，她的身形比我娇小许多，要把她拉开实在太容易了。依然坐在床上的雪姬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她哭丧着脸抬头仰望下了床的我。「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因为目前我的恋爱感情消失中，苹果吃掉了我的恋爱感情，夺走了我心灵的一部分，所以爱情的下落也已遗失。我喜欢雪姬，不过我并不清楚这份感情是否有连结到爱情，所以我没办法接受雪姬的告白，也无法拒绝她。「不过——我一定会给你答案，一定会好好回答你的。」为了真诚地答复雪姬真挚表白的心意，我一定要从她身上取出另外半颗苹果。「所以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直到我将裂开的苹果恢复原状，然后拿回我被夺走的感情为止。雪姬苦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她并不常哭，相对于脆弱梦幻的外表，她其实是个坚强的女孩。正因如此，雪姬脸颊上的泪痕让我深刻体认到自己是多么伤她的心。「哥哥，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怎么在发呆？你这样有点恶心耶。」「竟然说我恶心……你这样很伤哥哥的心喔。」「伤就伤吧，煱烤通心粉要冷掉了啦，冷掉可就不好吃了。」「说得也是，不好意思，这是你特别煮给我吃的嘛。」双树当然会希望我趁好吃的时候赶快吃，于是我将拌入起司和白酱的通心粉送入嘴里，结果香浓的风味夹杂着热气刺激着我的味觉。「很好吃喔。」「呵呵，我就说吧。」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双树满意地笑着，然后又开始继续用餐。至于猫咪，她窝在桌下盯着装在盘里的煱烤通心粉，对于猫咪的舌头来说似乎还太烫，于是她静待着通心粉变凉。今天的晚餐时间比平常晚一些，妹妹回到家时已是夕阳西沉前一刻，就在我送雪姬回家后没多久。双树似乎在回家的路上买好了菜，她一回到家就立刻把制服换成运动服，然后穿上围裙，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好了饭。「其实刚刚雪姬向我告白。」突然叉子喀锵一声掉在桌上。「唉，我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吗！？我可是很惊讶喔。」「你竟然没察觉才叫人惊讶呢。」双树捡起掉在桌上的叉子，一边用面纸擦拭，一边愕然地耸肩。「小雪姊姊不是一直表现出很喜欢你的样子吗？你真的一点也没发现？我还以为你一定是故意在吊她胃口，跟她闹着玩。」「……你是怎么看待哥哥的啊。」「因为你的癖好向来挺特殊的。」「你知道我什么事啊！？」「我知道你的死穴是裸体加长统袜。」「什、什么！？」「你不是最喜欢脱掉内衣的女孩用力按着衬衫下襬来遮住重要部位吗？而且我还知道介于长统袜和衬衫间所看到的大腿是你挑对象的好球带。」「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坏坏长统袜的放学后』。」「呃啊！！」妹妹低声脱口而出的名词直接命中我的要害，这个我熟悉到倍感困扰的名词搞得我脸色发青。「那个……双树，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个……？」「前不久你自己直接摊开来摆在房间桌上呀，我是不会叫你别看啦，不过这种杂志我希望你能藏好一点。」「喔……对不起。」我的秘密收藏被妹妹发现了。「其他还有『长统袜辣妹们的临海集训』、『无论如何绝对不脱长统袜』等等，你到底有多喜欢长统袜呀？你的癖好很偏颇耶。」「那个……我以后会妥善处理。」我竟然被还是中学生的妹妹挑剔有关成人杂志的毛病。双树扬起嘴角无声地笑着，虽然她的脸蛋很可爱，笑容也像极小恶魔魅力四射，但对于正受到公开行刑的我来说，她简直是个恐怖的对象。「要不要告诉小雪姊姊呢？」「拜托你饶了我吧。」「可是掌握自己心仪对象的癖好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不需要去了解的世界肯定有很多啦。」「你是打算去哪样的世界遨游呀？」「你们女生不懂我们男生的梦想啦。」「我才不想去懂你这个会因为长统袜而感到兴奋的哥哥所谓的梦想，顺便告诉你，那本『姊妹长统袜大集合』让本姑娘挺反感的。」「……对不起。」「还有『长统袜的神秘』，本姑娘一点也看不懂。」「别再说了，你别用杂志的标题名来挖苦我了。」我真心恳求妹妹，要是举办逊哥大赛的话，我肯定随便都能得个奖，真想索性把那些杂志埋到院子去算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希望你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嗯，关于这一点我也觉得很抱歉，不过这得怪你有时候会把换洗的衣服丢在房里。」「……我以后会留意的。」「那就拜托你啰。」话一说完，双树露出了笑容。或许双树原本的目的是要藉此纠正我的迈遢吧。举例来说的话，就有如遛狗时得拉着狗儿的项圈，不让它走在主人前面，这就是所谓的调教。于是我们兄妹两人几乎同时吃完了焗烤通心粉。当我低头一看，发觉黑猫现在才终于开始用餐。「关于小雪姊姊的告白，我觉得应该是说她『终于说出口了』。让我惊讶的是，向来腼腆内向的小雪姊姊竟然能告白。」「现在的雪姬变得很爱说话，很活泼开朗喔。」「真的吗？唉……或许是因为你太迟钝让她觉得快麻痹了，所以才改采积极的态度吧？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我看你好像还没有就这样开始跟她交往。」「我要她等我的回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讲你耶，你实在很不懂少女情怀耶，小雪姊姊太可怜了。」「你和雪姬是同一国的喔。」「那当然啰，我们都是女孩子呀，而且小雪姊姊就好像是我姊姊一样。」「喔～因为你们情同姊妹嘛。」「是呀，还有就是我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什么？」「我乱说的啦，你别当真喔。」「因为你的玩笑说得一点都不好笑啊！我的心脏差点停了！」「呵呵，和哥哥在一起真的让人觉得好自在唷。」双树并没有继续追问我为何没答复雪姬的告白。她什么都没问，一切就和平常一样。妹妹不只是做饭给我吃，她还为我营造了温馨的家庭时光。而且这种温馨的氛围，让我暂时忘却了发生在我身上的非比寻常之事。只有这个时光才像是我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而且是可以让我感到安心且无拘无束的珍贵幸福。于是我沉重的心情终于稍微得以放松。「对了，我看到有不错的苹果在特价，所以就发狠买了，你现在要吃吗？」「好啊，就来吃吧。」当我吃完双树切给我的苹果时，黑猫也把焗烤通心粉吃完了。◆◆◆「我真是个蠢蛋……」洗完澡，我仰躺在自己的床上不断自责。懊恼与愤怒在我的心里不停翻搅，而且都是冲着我自己而来。我在对自己生闷气，我深深以为恋爱感情消失是我的事，不会牵扯到他人，结果因为我的自私，使得雪姬受到伤害。雪姬的告白极其明确地剌及我的心。「一树少爷，您是蠢蛋吗？」「……你又变成这副模样了啊？」盯着我瞧的不是猫咪，而是披着白衬衫的金发少女。稍没留意她就改变了样貌，她的长发碰到了我的脸颊，让我感到发痒。「你会自己扣钮扣了啊？」「我有观察您怎么帮我扣的。」「你好棒喔。」我躺在床上伸出手来，像是对待小孩子那样摸了摸天使的头。她眯起眼睛继续让我摸头，我觉得自己好似多了个妹妹一样。「你喜欢这件白衬衫吗？」「喜欢呀，很轻又容易活动，真的很不错。」「不过万一双树跑进来，你得立刻变回猫咪喔。」「知道了。」点头答应的天使头上有对猫耳，而在臀部与衬衫之间则露出了一条尾巴。薄荷跪到了床上，于是我随之坐起身来。我终于开始思考关于苹果的一切。吃掉天界苹果的男生会丧失恋爱感情，那么，苹果夺走恋爱感情又意味着什么呢？其实我早就该问个中理由了。「为什么苹果会吃掉我的恋爱感情？」「为了不让您执着于某个特定的女生。」一屁股坐在床单上的薄荷，给了一个我听不大懂的答案。「苹果若分为两半，一定是男女成对，而对于苹果的成长来说，男生的恋爱感情是个阻碍，这与吃了天界苹果的男生所承担的任务有关。」「男生所承担的任务？」「就是『采收』被少女吃掉的苹果，其中也包含『栽培』和『管理』，吃了苹果的男生之所以能够亲眼确认苹果印正是因为如此。还有就是少女本身无法亲眼确认苹果印，因为少女的任务并非采收，所以她既不需看到也不用察觉苹果印。」是当苹果的『苗床』，以农作物来说就是泥土，因为天界苹果只能在少女体内成长。」说什么采收、栽培、农作物，完全就像在聊家庭菜园一般。而我就是农家阿伯，雪姬就等于是苹果树。「如果苹果只能在少女体内成长，那被我吃掉的苹果又该如何长大？」「得将少女体内成熟的苹果取过来。如果负责苹果成长的女生与看得见苹果印的男生无法凑在一起，苹果将无法复原成完整一颗，因此身为宿主的男生就得多拨一些时间给吃了苹果的女生。而为了不让其他异性夺走男生的心，所以就把碍事的恋爱感情予以排除。」这就是苹果吃掉恋爱感情的原因，实在是太单纯且过于自私地只考虑苹果的成长面。「被一分为二的苹果为了复原为一整颗会彼此相互吸引，身怀半颗苹果的两人无论相隔多么遥远，最终还是会凑在一起，而这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凑在一起了。」「这么说是因为雪姬和先吃掉苹果的我关系密切，所以她就被选上啰？」「有此可能，但当然也有可能是凑巧。」「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麻烦啊。」我暴躁地站起身来，然后走向房门，粗鲁地拍打开关熄掉了灯，结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在漆黑的房里，我的吼叫声和天使的惨叫声响彻云霄。说起此刻的状况，那就是我使出全力扑倒薄荷，同时顺手紧紧抱住她娇小的身子。「一树少爷，您、您干什么啦！？」「明天起可有得忙了，今晚就早点休息吧。」「那我们可得安静一点，不然双树小姐又会跑来。」「你不用担心，那家伙还在洗澡啦。」最爱泡澡的妹妹沐浴时间是我这个哥哥的三倍左右，此刻她应该在浴缸里哼着歌。「一树少爷，我、我好闷唷！」天使在我的臂弯里不安分地扭动着身体，我稍微放松力道，结果她马上就安静下来，如宝石般的碧眼直盯着我瞧。「……能把天使当抱枕可不是常有的事。」「那我太荣幸了。」月光从没拉上窗帘的窗子洒落而下，映照在散落的金发上。我用全身感觉着天使的热度。她毫不设防地只穿着一件衬衫的躯体、微突的胸部、骨感的肩膀与纤细的腰身，而这个比我娇小许多的少女正对着我的鼻头轻吐气息。「薄荷，你有拜托我对吧？你说要我帮忙取回苹果。」「是的，我说过。」「我也有非取回苹果不可的理由了，而且是强而有力的理由，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另外半颗苹果。」我已经决定了我的目标。为了确认自己的感觉，我要拿回欠缺的心灵，拿回之后再好好答复雪姬的心意。「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好吗？」「当然没问题，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留在这里的。」「那个……通常这种时候会打勾勾，电影的话就会帅气地互相握手吧。」虽然我很希望有个证明友好的动作或共同奋斗的誓言，但以目前的姿势，无论哪一项都很难实现。「不然……这样如何？」突然我的脸颊被嘴唇碰了一下。这是天使的祝福。「哇～没有比这个更棒的好兆头了。」我用绕到天使背后的手掌摸摸她的后脑勺，她陶醉地露出了微笑。「一定要把苹果取出来喔。」「是。」那是在一个月色极美的夜晚里所发生的事。天使和苹果彼此做了约定。

第一卷 第二章 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