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六章然后苹果恋爱了

我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这是个除了白色以外没有任何颜色、没有任何东西的世界。漆黑的蝴蝶飘然从我眼前飞过。我伸出手，但却被它逃了开来。黑色的羽翼融入白色的世界，渐渐看不见了。一醒来，天使的睡脸就近在眼前。脸与脸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还是像平常一样裸睡，靠着我的少女身上传来了鲜明的体温。一握住小巧的手，薄荷便微微地睁开双眼。一头金色长发流泄而下，少女缓缓抬起身，头上的猫耳垂了下来，丝毫没有将暴露在外的洁白肌肤遮起来的意思，她在床上坐了起来。「早安，薄荷。」「早安啊，呜姆。」天使含糊不清地发出可爱的语尾。摸摸她的脑袋，我走下床铺。猛地将窗帘拉开，被突然洒入室内的阳光吓了一跳，薄荷发出了「呜喵」的叫声。迎接早晨的街道，上方是一片溉爽的蓝天。据说采收完桐谷的苹果，我当场发高烧，然后就昏倒在学校的中庭里了。所以我并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据薄荷所说，被夺走苹果的少女会暂时陷入昏迷，为了让记忆变得合理，需要花上一些时间去补足丧失的记忆，并修正记忆的矛盾。薄荷和狗天使将取出身上苹果后陷入昏迷的桐谷送回家，并且帮全身湿透的她换了衣服。至于发高烧的人类的下场——也就是被天使送回花神家的我，在那之后也只有好好休养一途了。我在发烧的情况下跑出家门，不只被妹妹骂了一顿，就连三不五时前来探望我的雪姬也一样，每次见到我就会埋怨「一树同学真是个笨蛋」。在对让她们担心感到抱歉的同时，两人的温柔也让我感到很高兴。我几乎一整个六日都在床上度过，烧也已经完全退了。虽然还有些懒洋洋的，但是身体状况大致上都已经好了。穿着睡衣直接走出房间，沿着朝阳洒落的走廊前进，接着慢慢下楼朝更衣室走去。因为一直躺在床上，所以我想要冲个热水澡。脱掉上衣站在洗手台前，我看着镜子，从桐谷身上采收的苹果显现在变成绿色的苹果印上，我不禁松了口气。这么一来，分成七等份的空白处就集满两枚碎块了。「终于成功收回一枚碎块了。」「是的，这证明一树少爷满足了茉奈小姐的心。」转头看向嗓音稚嫩而温柔的少女，只见脚边的黑猫正摆动着长长的尾巴。「薄荷也要一起冲澡吗？」「不了，我不用。」「这样啊，那你稍等我一下。」留下黑猫在这里待命，我走向浴室。快速地冲过澡，并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后，我回到房间动作利落地换上制服，接着走向客厅。和往常一样，一身水手服搭配围裙的双树朝我走来。「哥哥早安，感觉如何？」「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变得很有精神了喔。」在固定的位置坐下，双树端了一杯水过来。「真是受不了你，明明发烧了还敢跑出去，这样只会烧得更严重，难受的还是哥哥呀。」「是我的错，抱歉，让你连假日都在照顾我。」「这没什么，哥哥应该不会毫无原因地让妹妹担心吧？我知道你是有重要事情才会跑出去。」「双树……」「一定是小茉姐姐有烦恼要和你商量，所以哥哥忙着去帮忙了对吧？因为是有完美胸部的可爱学妹拜托你，所以你无法拒绝对吧？」「桐谷的胸部确实很棒啊。」有别于双树的小尺寸，学妹的大胸部有着不可抗拒的迷人之处。「不过，哥哥也很喜欢双树的小胸部喔。」「谢谢你的赞美，所以你和桐谷姐姐的关系有变亲密了吗？」「大概就到我为她选的贴身衣物很合身，还有她会前来探病的程度吧。」「那也太亲密了吧，为什么哥哥会帮茉奈姐姐选购贴身衣物啊。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件贴身衣物很合身？」「当然是因为有爱神……不对，是幸运女神的眷顾呀。」虽然没有提醒当事人，不过被雨蛙先生的水球吞噬后，浑身湿透的桐谷衬衫也跟着变透明，所以隐约可见衣服底下的水蓝色胸罩。「虽然提醒对方衣服变透明，然后欣赏学妹害羞的表情也很不错，不过哥哥最后还是选择保住当时的严肃气氛。」「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桐谷最后对我笑了……所以我觉得，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就好。」「这样呀，哥哥真是努力呢。」说着，双树摸了摸坐在椅子上的我的脑袋。明明被妹妹当成小孩子看待，但是我却完全没有讨厌的感觉。◇◇◇这天的午休时间，我和两名天使一同坐在中庭的长椅上。薄荷用头上长了一对猫耳的金发少女之姿，坐在我身旁鼓起脸颊吃午餐的三明治。至于狗天使，他则是以白狗之姿举止端庄地坐在长椅旁，沉默地听着我们聊起这次的苹果事件。「桐谷的低烧体质消失了吗？」「毋须为此担忧，她已向天界苹果许下希望恢复原本身体的愿望，所以魔蝶应该已经离开她了。」「这样啊，还真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苹果呢。」不过这却是以幸福记忆作为代价，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无法取得平衡。「桐谷一直很寂寞，因为父母工作忙碌总是回来得很晚，这让爱撒娇的桐谷觉得很寂寞，所以她才会许下希望父母能早点回家的愿望。」「受到这个愿望吸引，魔蝶才会寄宿在茉奈大人身上。所谓的愿望，换个方式说就是欲望，魔蝶会利用人类的欲望使其梦见恶梦，接着恶梦会侵蚀现实，并对茉奈大人下了低烧体质的诅咒。」「不过也是托了这个诅咒的福，桐谷才能因此得到她期望的爱。」「虽然和她原本期望的不同，但是低烧体质实现了茉奈大人的愿望，也因为这样，她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备受『无法退烧』的折磨，而低烧体质则是成了她的自卑之处。」由于低烧体质，桐谷将自己关进鱼缸里的世界。为了隐瞒低烧体质，她和他人拉开距离，因为脆弱的身体，所以变得无法相信他人的温柔。到最后，原本爱撒娇的女孩变得对谁也不撒娇了。「茉奈大人是撞见主人和一树大人接吻才冲出去的吧？为低烧体质感到自卑的茉奈大人，会嫉妒以普通女生身分待在一树大人身旁的主人也是很自然的。」「我们才没有接吻咧，不过我不否认也许看起来像是在接吻啦。」「一树大人真是个充满罪恶的男性呢。」白狗揶揄似地发出「哇呵呵」的笑声。「……拜托饶了我吧，光是苹果的事就让我忙得焦头烂额了。」双臂撑在长椅上，我抬头仰望天空。只要像这样抬起头，我就会想起最近总是一直躺在床上的事。虽然雪姬有来探望我，但是桐谷却没有来家里找我。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有关花神一树的记忆。和青梅竹马的雪姬不同，只要失去吃下苹果后的记忆，她和我的相连之处就会消失。只要桐谷失去记忆，我和桐谷之间的关系在她心中将不复存在。「虽然早就明白这一点，但是被遗忘的感觉果然很寂寞啊……」确实存在过的时光被当成不曾发生。从我向天界苹果许下愿望的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做好觉悟了。但是像这样亲身体验，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感到心痛。明明发过誓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但是只有这股心痛的感觉，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天界苹果为什么会夺走桐谷的声音呢？」「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您若想听听看，我可以为您说明。」吃得相当饱足的薄荷舔着自己的手指，终于开口加入对话。薄荷将夹有火腿和莴苣的三明治递给白狗。「狗天使，你也来吃个三明治吧。」「那我就不客气了。」「记得留下我的份喔。」一口咬住三明治，白狗像在享受味道似地咀嚼着。瞥了一眼狗天使，薄荷开始说道：「我想，茉奈小姐应该是许愿『想要了解真正的自己』吧。」「真正的自己？」「在失去声音之前，已经对一树少爷完全敞开心胸的茉奈小姐，应该是想要和一树少爷变得更加亲近才对。无论是爱情遗是友情，希望具有好感的对象能了解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是说，由于低烧的体质，一直掩藏真实想法活到现在的茉奈小姐，想要对一树少爷一人展现出真正的自己。」「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夺走她的声音？」「对茉奈大人而言『言语』是保护心的盾牌，也是拒绝他人的剑，据说一树大人一开始也经常被她毒言毒语地对待吧？意思就是说，茉奈大人为了遮掩真心而用毒舌来表现自己的言语，成了实现『希望对方认识真正自己』的阻碍。长久以来一直将自己的真心藏起来的人，要突然变得坦率是相当困难的，既然这样，那干脆封住麻烦的嘴巴还比较快。」「所以苹果才会夺走她的声音吗？将言语没收，让桐谷只能将自己真正的想法发送出去。」所以才会演变成真实想法整个外泄的情况。也许和桐谷期望的形式有所不同，但却实现了希望对方能够认识真正自己的愿望。「而且传递心声的对象只限定一树大人呢，大概是对即使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依旧没有远离自己的异性感到心动了吧？不管怎么样，我担心的事情终究变成了现实。真是的，一树大人究竟要掳获多少女性的心才甘愿？」「……这是我的错吗？」「真是令人惊讶，没想到一树少爷这么会把妹。」「是这张嘴吐出这么没礼貌的话吗？」「哇啊！？一、一诉少耶，请、请林快住肘……」我带着惩罚的涵义掐住她可爱的嘴唇，虽然她拼命用可爱的嗓音对我说「一树少爷请您快住手」，但我还是捏了好一阵子才放开。「这是我的愚见，我想这会不会是茉奈大人的『精神干扰』，希望她能支配一树大人所导致的结果呢？精神干涉，以吾语构成的心灵支配——实事求是地说，就是让对方对自己『唯命是从』的魔法。」「……该说是很符合桐谷形象的魔法吗？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真是让人觉得讨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薄荷一边用小巧的手捣住脸颊一边点头。「茉奈小姐肯定是相当喜欢一树少爷吧，喜欢到让天界苹果被嫉妒染黑，甚至想让一树少爷对自己言听计从。」「……可是这些都已经结束了，喜欢上我的桐谷茉奈已经不存在，因为桐谷的记忆已经被我夺走了。」从桐谷身上采收下来的苹果，已经将我胸前苹果印的空白处给填满了。她的爱情、她的所有记忆都已经被我夺走。「我认为一树大人最好和茉奈大人好好谈谈，明明有征兆可循，但没有察觉到是您的疏忽。」「疏忽？」「我刻意在驱除人类的魔法上留了一个小漏洞，所以我想对方应该快要到了吧……对了对了，三明治很好吃喔，一树大人的妹妹真的很会做菜呢。」留下这句话后，狗天使一副没事的模样离开中庭。「搞什么啊，这到底是……」一回神，我发现原本坐在身旁的薄荷也不见了。恢复黑猫形态的天使，站在喷水池旁凝视着水面。「你在做什么？」「哇啊！？」背后传来一道嗓音，某个冰凉的东西碰到我的后颈，我不禁发出哀号。慌慌张张地回过头，一名熟悉的女孩就站在那里。有些迷蒙的瞳孔和一头微微凌乱的卷翘中长发，身上穿着夏季制服的红色裙子和白色衬衫，今天的她并没有穿上针织外套。「桐谷？咦，这是为什么……」「呵呵，你吓到了？」那是我十分熟悉的澄澈嗓音，她的手上拿着装了矿泉水的宝特瓶，应该已经不记得我的女孩愉悦地笑着。「吶，一树学长？」对方这么一喊，我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脚步撞上长椅，发出令人厌恶的声响。应该已经遗忘我的她，喊出了我的名字——我能想到的结论只有一个。「桐谷你……还记得我吗？」我颤抖着嗓音询问，桐谷微微地点了头。「当然记得呀。情侣游戏的事、一起去约会的事、第一次唱卡拉OK的事、在咖啡馆吃意大利面的事、要求学长为我挑选贴身衣物的事、学长送我礼物的事、你来我家探病的事、还有为我泡了一杯热可可的事——」她用略带湿润的双眸抬头看向我。「还有，我也记得喜欢上一树学长的事。」「什……！？」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看着一脸动摇的我，桐谷妖艳地笑了。「看到学长的反应，我现在可以很肯定，学长果然还记得呢。」「……咦？」「这本日记上写的果然是真正的『记忆』。」说着，她拿出一本日记本，这恐怕就是她之前说过快要写满的日记本。意识到桐谷手中日记本代表的意义，我的脑袋渐渐变成一片空白。「喔呵呵，写日记可是我每天都要做的功课喔？」「你……骗了我吗？」「对，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记得学长的事，但是这本日记用我的文字记录了不存在我记忆中的回忆，记录了我和一树学长相遇——直到我喜欢上你的那段岁月。」桐谷已经忘了我，但是她却看到了自己写下的日记内容。她看见记忆被夺走之前，和我度过一段时光的桐谷茉奈的记忆。想要查证，因为我感觉到记忆里出现了一段空白，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认为这上面写的事情是假的。」「明明不记得我的长相，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只要知道名字和年级，随便找个二年级的人问就能知道呀。」刚失去记忆便立刻从日记里得知花神一树的存在。她靠着日记上记下的情报锁定了我。「我不晓得为什么我会失去记忆，又为什么会不记得日记上提到的事，可是看着日记里写的那些事，我突然觉得胸口变得很难受。每当我低声念出一树学长的名字，我的身体就会开始发烫，见到你之后，我终于明白这种灼热感的真面目是什么了。」仿佛受到灼热感的影响，红着脸的她央求似地看着我的双眼。「吶，学长。我呀，只要站在学长的面前，就会觉得胸口像是快要炸开一样喔？我依然喜欢学长，只有这股灼热的感受——我不想放开。」她冷不防地对我说道。身材高挑的她，踮起脚尖来到了我的位置。一股灼热却带有微微湿润的柔软触感掠夺了我的唇瓣。她的身上没有香水味，有的，就只是属于女孩子的气味。这是我第二次经历告白，也是第二次经历接吻。桐谷恋恋不舍地将脸退开，她凝视着我静静地等待我的回答。但是我依然无法给予回复。「一树学长……？」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哭了。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桐谷的心情。终于懂了人鱼公主无法说出真相的心情。无法表明心意，原来就像在水里一样痛苦吗？我的恋爱情感还在苹果的手中，空荡荡地破了一个洞的心，是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的——无法谈恋爱的苹果，恋爱印记正逐渐成长为复杂的样貌。◇◇◇放学后，我和雪姬一同离开学校踏上返家的道路。我的手上提着超市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青梅竹马最喜欢的「雪兔大福」和预防冰淇淋融化的干冰。「一树同学，谢谢你请我吃冰淇淋。」「说好要用这个当作是和好的印记了嘛。」我反射性地脱口回答，但是话里却不带有情感。我的心一直停在遥远的上空，我自己也明白这样是不行的。但是被桐谷茉奈告白，以及亲吻的触感一直盘旋在脑海中不肯离开。脑袋已经一团混乱，得不到结论的念头不停在脑中翻腾。想着想着，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雪姬的家门口。摸摸得体地坐在地上的白狗的头，和笑脸盈盈上前迎接的雪姬妈妈打过招呼后，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来到了雪姬的房间。上一次进来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在心里想着。用魔法从雪姬视觉感官中隐藏起来的黑猫，匆匆在房间一角坐下。「随便找个地方坐吧？」「啊啊……奇怪？」打算要坐下来的时候，摆放在桌上的一只布偶映入我的眼帘。「这个布偶是……」将装了冰淇淋的包装袋放在桌上，我凑近观察这个熟悉的线条剪裁。布偶的造型有点丑，全身都是白色的，只有一双圆滚滚的双眼是红色的。因为那双圆圆的耳朵，才勉强看出这个做工潦草的设计其实是只熊。这是我在收回雪姬吃下的天界苹果时，老是阻挠我们的假恶魔——也就是吃下天界苹果的青梅竹马，在梦里创造出来的白色怪物。那是面无表情的「白熊先生」布偶。「那是在我整理房间时突然冒出来的，是一树同学在小时候给我的布偶喔。」「我吗？」「你不记得了吗？这是你在夹娃娃机夹给我的喔？」「&……抱歉，我不记得了。」「这样呀，真是遗憾。」一身制服装扮的雪姬将布偶抱在胸前。「不过，脸上没有表情让人觉得有点寂寞呢，要是这只布偶能露出笑脸就好了。」「笑脸……」黄金周的记忆骤然闪过脑海。「那个布偶——」那个布偶，在最后有露出笑容喔。脑中浮现的话语就这样卡在喉咙深处没能说出口。我试着回想在那个梦里发生的事。被苹果的魔法关了一个礼拜，最后那个不会凋谢的樱花飘落，雪姬勾勒出来的梦境世界在夜晚碎裂崩坏——出现在我面前的白熊先生笑了。不过，就算把这件事告诉她也没有意义，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帮助。天界苹果的事情也好，黑猫的真面目也罢，就连真正的心意也是……全都是不能说出来的事，尽是一些隐瞒着不说的事。一边想着不想对雪姬说谎，心中的秘密却逐渐增加。在充满谎言和秘密的鱼缸里，我的心变得越来越痛苦，想要从痛苦中解放的话，就只有收集苹果碎块一途。「……嗯？」回过种时，我发现白熊先生的脸就出现在我的眼前。「一树同学，你怎么啦？」「我才想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哩。」用手刀砍向只用简单几个单字说话的布偶。华丽地接下攻击后，对方发出「啊～」的可爱哀号，接着雪姬默默地从白熊先生后面探出头来。红着脸的青梅竹马拾眼看我，表情腼腆地发出「欸嘿嘿」的笑声。「这样做好丢脸喔。」「我想也是。」我一表示赞同，雪姬就抓起白熊先生遮住了她的嘴角。「你……打起精神了吗？」「嗯？」「因为我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可以一直保持笑容呀。」「……啊啊，这样子啊。」原来她是看到我情绪低沉的模样，所以才会试着像这样鼓励我。「谢啦，雪姬。」我想，这次的我应该是真心地笑了。因为仿佛暖阳的笑容在我眼前绽放开来。「……唉呀？」看着青梅竹马对我露出温暖的笑容——这张笑脸，和几年前遗很年幼的雪姬重合在一起。「……我想起来了，雪姬那时候好像是因为浏海剪得太短所以哭了对吧？」从那时候开始，雪姬便一直用浏海遮盖住眼睛，长长的浏海正是保护雪姬的盾牌。我为了让雪姬露出笑容，所以送给她这个布偶，之所以会不记得白熊先生，也是因为对我而言，重要的并不是玩偶。我只是想看到雪姬的笑容。「我那时候好开心呢，真的很谢谢你。」「这句谢谢都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我一直想跟你说谢谢，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对我这么温柔，不只是那个时候，因为一树同学总是对我很温柔，所以这次换我来对你温柔。」紧紧将白熊先生抱在怀中，雪姬这么说道。「只要是为了一树同学，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喔？因为你带给我好多幸福的回忆，所以这次换我把幸福带给一树同学。」「！？」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感到心跳加快。拔。我已经失去了恋爱情感，但是却依然觉得名为白木雪姬的女孩十分惹人怜爱。怀抱着矛盾，已经被剥夺恋爱资格的我，仿佛在自我欺骗似地抱紧雪姬。抱紧她——然后吻了她。只是单纯嘴碰嘴的亲吻。然而仅只一次的亲吻，却是足以改变我们之间关系的魔法。对于已经忘记梦里发生的事的雪姬而言，这是她的初吻。也是绝对无法狡辩推托的「喜欢」代名词。这是不藉由言语，而是只用行为来展现的恋爱告白。一退开来，雪姬的脸像是熟透的红苹果。面红耳赤的雪姬一屁股瘫坐在地。「雪、雪姬……？」被她抱在怀里的白熊先生滚落在地。垂下头的她坐在地上缓缓抬起头。「——白木雪姬真是可爱，竟然会因为区区的一个亲吻就松懈心神，喜欢的异性亲了自己肯定让她十分高兴吧。」小巧的嘴唇张口说着，站起身的雪姬眼神显得十分空洞。看着没有光彩的双眸，脸上不带情感的雪姬，似乎连天使也察觉到异常了。从黑猫形态变换成少女的薄荷，紧紧地靠在我身旁。「毋须如此警惕，我没有恶意。」「……你是谁？」「我是天界苹果，或者该说我是苹果的意识，这样会比较容易理解吗？」「她」用雪姬的声音，但却不同于雪姬的语气回答。「自从上次你向我许愿以来，已经好久不见了呢。」「……为什么苹果的意识会出现在雪姬的身体里？」「此时仍不完整的我，没有能够直接呼唤你的力量，所以只是暂时性地借用这名少女的身体。我在你们嘴唇接触的瞬间动了一点手脚，这点手脚只在目标对象的心陷入混乱时才能使用，但是请放心，等到事情结束我会立刻返回你的体内。」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如果说占据雪姬身体的是「苹果的意识」，那么就代表她之前一直待在我的体内。薄荷看向眼神空洞的雪姬——不，是看向占据雪姬身体的苹果。「小天使小姐，对于你期望的心，你还满意吗？」「……一开始，我对于该如何使用心感到很困惑。」这么说完，猫耳天使抬头看向我。「可是一树少爷教导了我。高兴的事、悲伤的事、人类的寂寞情绪，还有和善的温柔态度——这些全都是我的宝物。」「是吗？既然如此，也不枉我实现了你的愿望。」苹果抱住薄荷，被抱紧的薄荷眼睛眨呀眨的。苹果的举动太过突然，所以薄荷也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有话想问你，为什么应该生长在天界的苹果会坠落到这个世界？」「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坐下来谈吧。」在她的提议下，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苹果坐在床上，一边抚摸躺在她膝上的薄荷的头一边开口。「你知道桐谷茉奈的苹果之所以会成熟的真正原因吗？」「真正原因？」「让苹果成熟的她，愿望其实是『想要谈恋爱』。所以说，是她对你的恋慕之心让她的苹果变红了。」「啊……」桐谷确实曾经说过她对恋爱很憧憬。「不过，她的爱情似乎没有结果呢。」「……」「你用不着为此感到烦恼，毕竟这是无可奈何的。更何况历经失恋的少女会变得更美丽、也更有魅力，她必然会再次展开崭新的恋情。」苹果在这时呼出一口气。「我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降落到人间，我的目的是要观察人类的恋爱。」「观察恋爱？」「爱情会产生强大的力量，这对天界苹果而言，最有可能成为纯度最高的养分。因为在少女培育的幸福记忆中，最能孕育出强大力量的正是关于恋爱的记忆，因此我一直想就近观察，我一直很想了解有关爱情的事。」「所以你才会主动降临人界？」「是的，但我没想到吃了苹果的人类，居然会为了拯救受伤的天使而使用苹果的力量。」苹果的意识表示，果实会分裂四散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爱情是会使少女心晃动不定的浪潮，一点小事就能让她们又哭又笑，感情的变动会产生强大的力量……不过我看走眼了，我错估了你思恋雪姬的心有多么强大，也错估了雪姬思恋你的心有多么坚定，即使恋爱情感被剥夺，对你而言，白木雪姬似乎依然是个『特别』的少女。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我是为了将取走的恋爱情感物归原主，才会站在你的面前。」膝上的薄荷惊讶地动了动耳朵。我也和薄荷一样，思绪赶不上这突来的情况。「天使小姐，你说天界苹果之所以将男性的恋爱情感取走是为了什么呢？」「要是吃下苹果的男性喜欢上宿主以外的女性，采收苹果的效率就会变差。」「你说得没错。但是对于花神一树，我判断将感情归还给他会比较好。」「……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那时候的你哭了，因为茉奈对你表白而你却无法给予回复也无法回应她的爱情，这个事实让你受伤了对吧？」闻言，我不禁感到呼吸一窒。被学妹告白、亲吻时，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其他女孩的身影。一直待在我体内的苹果意识，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明明失去了恋爱情感，但你的心却依旧只向着一名少女，既然如此，倒不如将情感归还于你，这么一来，你肯定会为了心爱的少女付出努力。」语毕，「她」将薄荷从膝盖上抱了下来，然后站在我的面前。「来吧，请一树先生也站起来吧。」「啊，好的……」我听话地站起来。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面对彼此，我再次感受到雪姬的身材有多么娇小。纤细的手伸向我，一碰到我的胸口，「她」的手便发出了光芒。温暖却又有些发痒，我闭上双眼感受着这股奇异的感觉。「……好了，这么一来就物归原主了。」几秒钟后，她将手从我的胸前收回去。「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碎裂的苹果碎块还有五枚，不过没问题的，你肯定能收集齐全的。」话声一落，苹果的意识便十分爽快地离开了雪姬的身体。我接住青梅竹马差点倒下的身躯。摸了摸睡美人的脸颊，她的睫毛微微地动了动。「……奇怪，一树同学？」恢复意识的雪姬，在我的怀里用她那双湿润的眼眸看着我。只是如此，我的心就像是做梦似地疯狂跳动。从接触的肌肤上传来的体温让我心跳加速，紧抱在怀里的这个女孩，比起过往任何时候更加让我觉得「可爱」。只是注视着雪姬，便疯狂地涌出思慕的洪流。「啊啊……原来这就是我的恋爱情感啊。」被剥夺的心之拼图回到了原处，我的心被怀里的女孩塞得满满的。既然有了明确的指标，既然碰触到喜欢的人能让我如此幸福，那么我已经不需要再继续犹豫下去了。「……一树同学？」被我抱在怀里的雪姬神情不安地注视着我。「真是对不起啊，让顺序颠倒了，其实我应该在接吻前就先告诉你的。」抚摸着她的头，我缓缓地吸了口气。「——我喜欢雪姬喔。」意外地，思慕之情很顺利地化为形体。我终于能将失去恋爱情感时无法说出口的心意传达给她了。我一直想说出来，我一直想传达给她知道，终于能将一直压抑、一直禁锢于内心深处的心意说出口，这个事实让我感到万分高兴。「……」雪姬落下一道泪水，像是回想起来似地胀红着脸。「我好高兴，我也一样，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着一树同学。」确认过彼此的心意，我们慢慢地将脸靠向对方。既可爱又惹人怜爱，我们忘我地交叠着彼此的唇，接着我抓住雪姬纤细的肩膀，将她推倒在床上。即使我的动作如此粗鲁，雪姬依然没有抵抗。被推倒的雪姬仿佛在期待着什么，那双湿润的瞳孔笔直地注视着我。散乱在床单上的发丝和凌乱的衣服将我的理智化为粉碎。将她纤细的手腕压在床上，跨坐在她身上的我俯身吻住她。我不断地亲吻雪姬的唇。令人迷醉的感受、渐渐发麻的意识——看着她的呼吸逐渐凌乱，她绯红的双颊令我胸口发烫。每当我们亲吻着彼此，仿佛连心都融化在一起了。「呀啊……」只是抚摸她的脸颊，雪姬便发出甜腻的嗓音颤抖着身体。她的反应过于迷人，我将脸靠近她试图展开不知第几回合的接吻。然后——就被雪姬妈妈当场目击作案现场。「雪、雪姬妈妈！？」「唉呀？」维持着打开门的姿势，雪姬妈妈露出「不小心撞见意外现场」的反应。来回看了看被按倒在床上的女儿和压在女儿身上的我，雪姬妈妈神情温柔地微笑了。「原来一树真的是男孩子呢，雪姬妈妈有点放心了。」「……」「……」我们惊愕得连一句话也接不下去，雪姬妈妈将装了点心的托盘放在桌上，接着便急匆匆地走到房门口。「雪姬妈妈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来喔，呜呼呼。」房门磅的一声关上，我和雪姬沉默地凝视彼此。这个，总之——「那么……继续吧？」「嗯！」听了我的提议，雪姬高兴地回应。这大概是我们「两人」最期待的展开，想和喜欢的人互相碰触的欲望无穷尽地延展，彼此奔驰的感情已经停不下来了。在那之后，我们交换了无数次的亲吻。大概是顾虑到我们，不知何时，薄荷已经离开了。坐在染上晚霞色彩的床上，雪姬躺在我的膝盖上一脸幸福地沉睡着。不用说，雪兔冰淇淋早就已经融化了。尾声暑假开始的第一天，在过了下午三点的时候，第二个胃刚好觉得有点饿了。做好外出打扮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放松身体，这时通知访客到来的门铃声响起。「你好！因为等不及，所以我就直接来接你了！」一打开门，就看见桐谷茉奈站在门口，情绪莫名高涨的学妹穿着一条短裤搭配宽大的T恤，是一眼就能感受到夏日风情的凉爽打扮。「虽然还有点早，不过要不要一起去接小雪学姐呢？」「说得也是，那我去准备一下，你在这里等我。」就这样。在光是站着就会流汗的夏日晴空下，我和特地来接我的学妹一同前往雪姬家。「真是的，没想到你竟然会甩掉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的可爱学妹，一树学长真是个过分的学长。」「是啊，你说得对，我真是个过分的学长呢。」「……就算是玩笑话，这种时候请你回答『没有这回事』好吗？」呼的一声，桐谷叹了口气。「算了，这也没办法，因为对手是小雪学姐嘛，就连身为女性的我，都觉得小雪学姐可爱到犯规呢。初恋的情敌是最强大魔王，我真是倒霉呀。」「还大魔王咧……」「话说回来，那边那个小女孩是学长的女儿吗？」「想也知道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女儿啊。」一身白色洋装的薄荷礼貌地鞠躬。「我的名字叫薄荷，是一树少爷的女性朋友。」「这种时候直接说朋友就好了。」「你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机遇下，和国外的女孩成为朋友的呀……」一脸无言地说着，桐谷立刻伸手摸了摸薄荷的脑袋。因为头上有白色发箍将猫耳牢牢地压制住了，所以不用担心会暴露猫耳的存在。顺带一提，我已经让雪姬见过人类形态的薄荷，说她是我最近认识的国外友人，当然，我并没有将天界苹果和天使的真实身分说出来。顺利抵达白木家，摸摸至今依然贯彻忠犬身分的白狗的头，然后走向玄关。桐谷一按下门钤，雪姬很快便出来了。「你好呀，小茉学妹。」「小雪学姐，你好。」两人带着笑容互相打招呼，从那之后，两人之间也发生了不少事，虽然发生了不少事，但桐谷和雪姬最后变成了好朋友。与其说是学姐和学妹，不如说感觉更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然后她们说好等到放暑假，就要大家一起来场聚会。「一树同学和薄荷妹妹你们好啊，我们走吧？」身穿质地轻薄的衬衫和裙子的雪姬加入后，我们再度走到晴空底下。自从我和雪姬成为情侣以来，已经过了大概一个月左右。不过表面上，我们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因为一起上下学或是去对方家里玩之类的，这些一般情侣会花时间经历的过程，我们在成为情侣之前就已经抢先体验过了。不过，还是有些地方变得和以前不同了。「……嗯？」我最近经常感觉得到某人看我的视线，一转头就会发现雪姬正抬头看着我，四目相对后，她就会微微红着脸，然后一脸难为情似地露出微笑。这样的画面已经发生过好几次，每次都能让我领略到幸福的滋味。「小双不能来好可惜喔。」「双树说她和朋友另外有约了。」「真是的，干嘛帮你们创造两人独处的空间呀，明明我也在的说。」「干嘛啊，你可别打扰我们喔，拜托让我们尽情地谈情说爱。」「你干嘛这么开门见山啊，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尽情独处，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让我打扰一下嘛！」「不，我很认真地请你不要打扰我们。」「啧，算了算了，你高兴就好，单身的我要和娇嫩的美少女打情骂俏。来来来，薄荷妹妹快来这里和姐姐聊天吧。」牵起薄荷的手，桐谷转过头来抛了一个媚眼。虽然嘴上一直抱怨，不过她还是用心良苦地把空间留给了我们。我和雪姬偷偷握住对方的手，然后彼此十指交扣。「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呢。」「是啊。」「你是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情对吧。」「那个呀，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面喔。」「咦？」「对一树同学而言也许是那样，但是对我来说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喔。」雪姬抬头仰望天空，深棕色的瞳孔，此时肯定是凝视着遥远的记忆。「在学校里见到一树同学后，我想自己应该是对一树同学一见钟情了，因为当时还小所以不懂得什么叫做爱情，但是那是我第一次想要和男孩子变得亲近。」「难不成……雪姬对雪兔许下的愿望是？」「嗯，我许下希望能和一树同学变亲近的愿望，然后愿望就实现了，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我们一起捏出来的雪兔，将我和一树同学连系在一起了。」小时候，我们一起捏出了七只雪兔。从那之后，一同度过漫长岁月的女孩成为了我最重要的存在。「我呀，觉得非常幸福喔。」「我也一样。」趁着走在前面的两人不注意的时候，我们偷偷交换了一个亲吻。就在我和雪姬确认彼此心意的同时，我们四人来到了目的地。那是一间以红砖建造的洋房咖啡馆，据说是桐谷推荐的店家。一楼似乎是店家，二楼则是用来居住的。「欢迎光临。」迎上前的是有一头红发的女服务生，，厚而蓬松的长发绑成一条马尾，那是个比雪姬还要娇小，看起来像是国中生的女孩。「请随意挑选喜欢的座位坐下。」薄荷朝我瞥了一眼，我当然不可能看不出她眼里的意思。因为惹人怜爱的女服务生脸上，就有一枚还没成熟的苹果印。「……唉，看来我的暑假似乎离我还很远哪。」明明是暑假第一天，苹果宿主却像是计划好似地出现在我面前，她同时也是我必须要满足内心，为她实现愿望的少女。但是，至少先等到这场茶会结束。现在，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因为我想要再品尝一下，品尝这好不容易才成熟的恋情。

第二卷 第六章 然后苹果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