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三话家人

在战争结束后过了大约一个月，领地的状况总算变得沉静许多。

不对，我的部下们为了善后，目前还是忙得要命就是了。

尽管如此，我本人倒是过得相当安逸。

唉，虽然部下们忙个半死，而我则是清闲度日，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我很伟大嘛。

好啦，在宅邸的会客室与我对谈的是越后屋──不对，是汤马斯。

「汤马斯──您心眼可真坏呀！」

「咦！？不不，我觉得我开的价码都很符合市场行情啊？」

我向汤马斯提出委托，希望能由他收购我所打算出售的贵金属、古董和其他杂物。

其总额多到让我只能傻笑。

零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与其说我看不出数字有多大，不如说我根本连想像的能力都没有。

戈亚兹海盗团所积蓄的宝藏，就是这么价值连城。

「我只是想说一次看看而已。」

「是、是这样吗？不过，您真的要将这些物品全数变卖吗？」

我拿到手的贵金属和财宝，几乎全都拿去变卖了。

理由？因为我要还债啊。

如此一来，我就能大幅减少背负的债务。

即使这样还是还不完──我在这个世界的家族，到底总共花掉多少钱啊？

债务的数字居然大于戈亚兹所囤积的宝藏总额，这让我感到极为不可思议。

「毕竟放在手边也没什么用啊。况且，我还是有把一些宝物留存下来的，像是这把刀。」

我将那把很喜欢的刀秀给汤马斯看，而汤马斯则是露出了赞叹的眼神眺望着。

「您拿到一把相当厉害的刀呢。」

「咦？真的假的？」

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把格外锋利的刀，想不到似乎还满有价值的。

「我并不是刀具方面的行家，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然而，就连我都能一眼看出这把刀的来历不凡。您要找个专业人士前来鉴定看看吗？」

「唔～也没关系吧，反正我打算当成防身用的武器。」

「咦？」

要拿这么高贵的刀当作防身武器吗？──看到汤马斯的脸上透露出这样的讯息后，我则是微笑以对。我今天的心情很好。

「因为我很中意这把刀啊。」

「是、是这么回事啊。」

汤马斯为我的决定感到震惊，但这把刀用起来真的很顺手，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吧。

「请容我换个话题。黎恩大人所指定的商品，很快就能送到您手边了。」

我向汤马斯订购的商品为医疗器材。

由于难得采购了一回，我就添购了各式各样的器材。

毕竟还得治疗那些家伙啊。

「也帮我找些合适的医生吧。」

「请包在我身上。」

有个御用商人还真是方便啊。

居然连人才都有办法帮忙张罗。

不过，这家伙肯定也是打算利用我，借以中饱私囊吧。

一想到这里，就让我感到有点火大。

汤马斯询问起我接下来的计划。

「您打算于何时前往首都星呢？」

「明年吧？我是打算在成年前去一趟。毕竟我们领地也有各种典礼一类的行程挤在一起。」

在这个世界里，年满五十岁便算是正式成年──但贵族一旦成年之后，就会多出许多麻烦事。

为了成为伟大的贵族，我得开始踏上一连串的修业之旅。

这非常地旷日废时。

我原本打算在领地里推动恶德领主的各种邪恶计划，但之后有好一阵子回不来了。

「我一定会出席您的授勋典礼。此外，这是这次要献给您的黄金色点心。」

「越后屋，您的心眼可真坏呀！」

「不，那个──敝公司的行号是亨福利商行呀。」

你那从不忘记贿赂──不会忘记礼金的个性，可是深得我心啊。

◇　　◆　　◇　　◆　　◇

第七兵工厂位于太空之中，是利用资源卫星搭建而成的工厂。

这是利用了已经开采完毕的资源卫星重新改建，而这种类型的工厂相当多。

兵工厂固然是以生产武器为主，但除此之外也承包着各种业务。

研究其他星际国家的武器便是其中之一。

晋升为技术上尉的妮雅丝看着从班菲尔德家运送过来的大量海盗船，不禁产生了感激之意。

「好厉害呀。我原本对海盗船没抱持多大的期待，结果这全部都是军舰不是吗！但外层装甲的改造品味，就只能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呢。」

与妮雅丝一同看着海盗船搬进工厂的部下，似乎也无法理解海盗们的审美观。

「那些家伙是怎么搞的，每一艘船都改造得有够夸张啊。话又说回来，这次可是大丰收呢，而且还购得了大量的素材。」

妮雅丝叹了口气。

「我其实是有些勉强地全数买下，等明年审核预算的时候大概就要倒大霉了。不晓得他们会不会愿意再次批量购买我们的商品呢。」

想让黎恩买下舰艇的妮雅丝，再次想到了色诱这样的手段。

部下笑了出来。

「您又想施展美人计了吗？」

「欸，笑什么笑！你笑出来的理由是什么啊！」

「天晓得呢。不过，我们是真的很需要忠实的老顾客呢。」

由于在帝国军的竞图中接连失败，第七兵工厂的预算开始亮起了红灯。

不过，妮雅丝不惜动用大笔预算也要从黎恩手中买下武器和素材，其实是有理由的。

「下次就不会输了。只要能开发出新世代的舰艇，我们就有机会东山再起了。」

「这种东西又不是一朝一夕就开发得了的。」

「这我当然知道！」

早已看开的部下让妮雅丝感到火大。在那之后，她随即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　　◆　　◇　　◆　　◇

帝国的中枢──帝国本星又被称为首都星。

在与戈亚兹一战的翌年，我为了参加授勋典礼而来到首都星。

我是听说过首都星很厉害啦，但想不到真的很惊人。

要说哪里惊人的话──就是把整颗行星给包起来的想法超级夸张的。

各位可以想像一下，这颗星球就像是被超级巨大的金属层给包覆起来。

而被液态金属所包覆的这颗行星，便是帝国的首都星。

整颗行星都在帝国的控管底下。

不仅能操纵星球的天气，也拥有用来御敌的坚固城墙。

我第一眼看到这幅光景的时候，甚至觉得设计出这个系统的家伙是个大白痴呢。

在抵达宇宙港后，就能搭乘轨道电梯抵达行星的地面。而正式进入首都星后，就能看到一整片的水泥丛林──我不晓得那是不是水泥啦，总之建筑物都是灰色的。

就像是机械打造的行星一般。

绿意极端地稀少。

高楼大厦一栋比一栋更高，而人口总数据说高达好几百亿。

除了「帝国好厉害」之外，我已经生不出任何感想了。

但若是问我羡不羡慕的话，我倒是有点难以回答。

因为实在太过厉害，我反而连嫉妒的心力都没了。

典礼当天。

我在宫殿的一间房里休息的时候，有两对夫妇前来造访。

这两对夫妻的外表看起来都还只是二十来岁的年纪。

我原本是在休息室里检查自己的服仪，而在看到这两对夫妇后，我不禁歪起了脖子。

这是因为其中一名男子以装熟的口吻向我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了，黎恩。」

「呃，你哪位？」

休息室里弥漫着相当尴尬的氛围。

男子脸上的笑容也不断抽动。

「也、也是啊，毕竟太久没见，所以认不出我来了吧。我是不是变得苍老多了？」

「不不，你到底是谁啊？」

我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在我闯出名号之后找上门来，自称是亲戚的可疑人物。

我在前世就有听说过，人一旦出名，就会莫名多出许多亲戚前来相认。

但前世的我却是完全相反，亲戚们总是接连从我的身边离去。

感到嫌弃的话就擅自离去，感觉有利可图的话就凑上前来。

这些人也是那种家伙的同类吧。

虽说总觉得好像曾在哪边见过面，但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四人都露出了尴尬的神情，由于对话进行不下去，我只得将视线投向天城。

「天城，这些家伙是谁啊？」

在离开班菲尔德领地的时候，我也曾想过是不是该让天城留下──但这可是我难得风光一次的舞台啊。

我想为天城准备特等席。

布莱安的话就是那个啦。我让他留下看家。他动不动就会嚎啕大哭，所以我只得让他留在领地里了。

「老爷，您眼前的这两位是您的双亲。而站在后方的，则是老爷的祖父母。」

──双亲？这么说来，确实是有这样的家伙存在呢。

是被我夺走了地位的可怜──欸，不对。

这些家伙把债务都推到了我头上对吧？

真教人火大。

老爸──克里夫虚情假意地清了清嗓子。

「看来你是回想起来了。毕竟有超过四十年没见，会忘记长相也是无可奈何。不过，身为父亲的我还是有点受到打击喔。」

不不，在我的记忆里，你从来没做过身为父亲该做的事啊。

我的老妈黛西则是笑了笑，带过了这个话题。

「黎恩就是会开玩笑。话说回来，我当初买给你的人偶，你似乎很珍惜呢。不过，这样可太不得体了，怎么能将这种人偶带进宫殿之中呢？」

「嗄？」

──我不禁怒气上涌。

待在后方的──自称我祖父母的男女所说出来的话语也一样教人火大。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孙子居然将人偶带进宫殿，实在是教人悲伤啊。你很快就要成年了，是时候该丢掉她了。」

「也是呢。身为班菲尔德家的当家，岂能这么不识大体！」

初次见面的祖父母看起来都还不到三十岁，所以我还以为这是在开玩笑。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这是相当普通的情况。

由于抗老化的技术极为发达，所以只看外表的话，绝大部分的人类都呈现出相当年轻的外貌。

天城低下头，准备离开房间。

「我在另一间房等候。」

我制止了天城的动作。

「这不成问题。妳就待在我身边吧。话说回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双亲和祖父母对着一肚子火的我，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听说你领到了莫大的报酬，所以希望你能分给我们一些呢。我们的欠款又多了一些，正为此感到头痛呢。」

「在帝都生活可是很花钱的喔。既然你有了闲钱，就提高汇给我们的生活费的金额吧。」

因为在首都星里的都市──帝都的生活相当不易，所以要我提高生活费的额度。

这就像是孩子想向父母多讨些生活费一样的情景。

但此时的立场却完全颠倒。

「我已经和商人买了不少东西，帐单就交给你付了。」

「能有这么出色的孙子，奶奶我也很开心呢。」

祖父母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蠢话。

一想到这些家伙把领地搞得一团糟，我就感到一肚子火。那是我的钱。

是我的领地。

我一毛都不会给你们！

「天城，送客。」

看到我要把人赶出去后，克里夫顿时慌了起来。

他似乎没想过会被我轰出去的样子。

「黎恩，你居然是这样对父母的！」

「谁理你们啊。」

说起来，我的双亲就只有前世的爸爸和妈妈而已。

你们算哪根葱啊。

如果是想向我讨取家族之情的话，那你们用错方法了。

──我可是个恶人啊。

在宫殿的侍女们也在场的情况下，我将双亲和祖父母赶出了会客室。

房里洋溢着尴尬的气氛，而我则是向天城开口：

「他们打算把欠下的债务推给我来还吗？」

「您虽然没有支付的义务，但就我的推测，商人或放贷方或许会找您讨钱。」

「──真碍事。」

我的话语似乎让周遭的人们倒抽了一口气。

天城向我提议道：

「不如就重新检讨生活费的额度吧。提升额度的条件，就设定为双方今后不相往来。这是最为妥当的方法。若是胡乱闹大此事，恐怕会伤害到老爷的名誉。」

虽然很想立刻抹消掉他们，但这么做的后果似乎不小。

「立刻准备相关文件。那点零头就给他们吧。」

「我这就去办。」

◇　　◆　　◇　　◆　　◇

在典礼会场的外缘。

一名男子一脸疲惫地伸手抵墙行走着。

男子正是引路人。

「该死的──该死的黎恩。」

他的嘴里迸出了咒骂。

在协助戈亚兹那时，引路人用掉了过多的力量，甚至无法逃往其他的世界。

黎恩的感激之情日渐增强，持续折磨着引路人的身心。

更糟糕的是，讨伐了戈亚兹的黎恩，其感激之情变得更为强大。

这是因为他获得了更多领民的支持。

现在的黎恩已经是背负着领民谢意的棘手存在了。

「为什么？他为何能打败那个戈亚兹？他应该是砍不开戈亚兹的肌肤才对。为什么他能在那个时间点弄到那把刀？」

按照他的原定计划，黎恩应该必败无疑才是。

但轻忽大意的引路人不仅用掉了太多力量，还得被黎恩的感激之情侵蚀身体，这让他逐渐失去了力气。

「饶不了你，我绝对饶不了你。」

他咬紧牙关，朝着黎恩的双亲和祖父母所待的房间前进。

引路人虽然走在宫殿的走廊上，但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身影。

而在走进房间后，引路人便看到四人围绕着电子文件大吵大闹的身影。

「都是因为你们没好好教育他，才会变成这样的！」

「开什么玩笑！你不也是没教过我任何东西吗！」

黎恩让天城制作的文件，其内容为增加生活费的额度，但今后将断绝彼此之间的往来。

黎恩的双亲和祖父母，满脑子都想着从变得有名的黎恩身上榨取金钱。

说穿了就是一群渣滓。

不过，引路人最喜欢这种人渣了。既能加以利用，也能引导他们自我毁灭。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余力让四人堕入不幸了。

引路人看着四人，强忍着痛苦露出了笑容。

「──就让你们出点力吧。自古以来，宫殿就是人类们争权夺利的场所。黎恩，你将会被家人们夺去拥有的一切。这些家人就是你的敌人。」

引路人的体内迸出黑烟，包覆住四人。

没有余力确认黎恩状况的引路人，能采取的手段极为有限。

他就是衰弱到了这种地步。

黎恩的祖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好点子似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啦，我们去申请变更当家的手续吧。如此一来，黎恩的财产就会落入我们的手里了。」

祖母也拍着手大声叫好。

「这真是个妙招！我这就去拜托宫殿里认识的人，请他立刻办理手续吧。」

在一旁聆听的克里夫，也和黛西商量起自己有没有能帮上忙的部分。

「既然如此，我们就准备个新的接班人吧。黎恩太失败了。」

黛西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

「也是呢。若是能拿到一笔大钱，又能获得领地的话，要帮这点小忙倒是不成问题。那么，你要拿黎恩怎么办？」

克里夫决定动用肮脏的手段。

「只要有钱的话，想雇用多少刺客都行。如果挑在典礼结束之后下手的话，难免会惹人非议。等到当家换人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就让黎恩从这个世上消失吧。」

引路人听着四人的对话，为此感到满足。

「──黎恩，这次真的永别了。」

说完，他便从房间里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道小小的光芒从房间的角落钻出了门口。

◇　　◆　　◇　　◆　　◇

由于黎恩要参加典礼的关系，天城正在前往另一间休息室。

帝国是对人偶相当冷淡的国家。

天城早已明白自己不可能出席典礼，于是独自前往安排给自己的休息室。

黎恩虽然一直争取着让天城出席的权利──但为了不让黎恩的名声蒙羞，天城强烈地拒绝了这项提议。

迈步而行的天城，打算在休息室收看转播。

这时，她看到了有些不可思议的光景。

「那是？」

只见一团光芒在门扉前方轻飘飘地晃动着。

光芒穿进了门扉之中，天城随即来到房门前方。

有些在意的她扫描起房间的状况，发现有四个生命反应。

是黎恩的双亲和祖父母。

她伸手碰触房门，窃听起四人的对话。

『更换当家的理由用什么才好？』

『随便都行。像是说让人偶随侍在侧，有损帝国贵族的权威之类的，就算是不怎么严重的理由也无所谓。只要出钱贿赂的话，宫殿那边就会自己帮我们生出说词了。』

『那么，关于刺客的安排──』

『我有认识的朋友很熟──』

偷听四人对话的天城，很快就离开了该处。

天城思索了起来。

（是时候和老爷道别了呢。）

只要自己待在身旁，就会拉低黎恩的评价。

这让天城──感到十分难受。

◇　　◆　　◇　　◆　　◇

典礼会场位于室外！

受到控管的天空无比湛蓝，阳光也只是略带暖意，不到刺眼的程度。

很难相信这一切都是人工打造的。

就在连气温都十分舒适的完美天气下，我在皇帝陛下的面前单膝跪地。

皇帝陛下位于极为遥远的另一端──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投映在空中的巨大立体影像，传来了陛下的说话声。

陛下先是说了一段长长的致词，之后就是些繁文缛节，而我也得体地回应──然后就收到了动章。

而贵族们则是于周遭列席。

其数量多到夸张！

甚至让我产生了「原来贵族是可以多到成千上万的啊」这样的感想。

典礼在庄严的氛围下进行，最后我收下了陛下的鼓励之言，就此告一段落。

不过说穿了，我在典礼上能做的也就只有收下勋章而已。

根本没有和皇帝陛下对话的机会。

现实大概就是如此无趣吧。

◇　　◆　　◇　　◆　　◇

典礼结束后，决定暂时滞留在首都星的我所要面对的是──受邀参加宴会。

而且几乎是一天接一天、一场接一场。

首都星似乎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地方召开大规模的祭典或是宴会的样子。

说到恶德贵族就是要开宴会！──拥有这种刻板印象的我，便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受邀参加了。

况且我是受邀的客人，所以根本不用支付参加费。

而且被一群人奉承的感觉也挺好的。

我就这么在帝都过着繁忙热闹的每一天，而天城则是忙着处理某些工作。

她没告诉我自己在忙些什么，只简短地报告了一句：「没问题的，我已经处理完毕了。」

既然处理完毕，我想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今天的我依然在为出席宴会做准备。

「好看吗？」

我换上了新衣，在天城面前展示着身段。

这是出席宴会所穿的衣服，只要穿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穿了。

真的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呢。

「老爷，您穿起来很好看。」

听到天城这么称赞我，让我感受到有些不对劲。

「天城，妳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绝无此事。喏，快赶不上宴会开始的时间了，请尽快出发吧。」

被她催促着送出家门的我，就这么前往了宴会的会场。

第一卷 第十三话 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