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序章

王都《Seven wall》第六区的旅店《凤凰馆》里——

中午过后下起了雨，雨势一直持续到晚上。

雨滴敲打著窗户。

边桌上的烛台灯火摇曳，数道人影在房里的烛光中舞动。

精灵少女在床上沉睡。

她是古林伍德王国的公主，现在正离家出走的雪拉•L•古林伍德。她的脸色惨白，神情痛苦，呼吸十分急促。

「呼……呼……」

大主神官鲁玛琪娜•威斯埃里亚陪在她身旁，为她献上漫长的祈祷。鲁玛琪娜甚至能显现让濒死伤者痊愈的《奇迹》。

然而，雪拉的脸色始终没有好转。

「……」

「她的状态怎么样？」

进入房间的迪亚布罗询问，鲁玛琪娜垂下双眼，摇了摇头。

「还在发烧，不过身体状况没有继续恶化。」

同时进入房间的豹人族少女——蕾姆•嘉蕾邬提议：

「这样应该睡一觉就能恢复。接著由我来照顾她，鲁玛琪娜先去休息，你还有教会的事情要处理吧？」

「……好。」

蕾姆留在雪拉的房间里，迪亚布罗和鲁玛琪娜则回到大房间。

†

国家骑士艾莉西亚•克里史黛拉安排的旅店除了各自的房间，还有提供众人使用的大房间。

魔导机女仆萝婕站在墙边。

沙发上，草原妖精荷鲁恩直盯著窗外，像在思考什么。

必须赶回大教堂的鲁玛琪娜披上外套。

「迪亚布罗大人，雪拉小姐疑似因为精神上的压力导致发烧。照理说，病魔已经祓除，身体状况也痊愈……应该是过去的旅行加重了疲劳，才造成这次的病情发生。」

确实，两个月前从法德拉市出发后，虽然休息过几次，却接连发生令人紧张万分的状况，也不只一次遭遇足以感受到生命危险的场面。

再加上接到父亲的讣闻。

迪亚布罗垂下肩膀。

「怪不得她会昏睡过去。」

「对不起，是我转告这件事的时机不对……」

「别在意。」

那可是亲人的讣闻，除非处在危急状况，否则并不需要刻意隐瞒。

「雪拉小姐说不定会想回古林伍德王国一趟，可是依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再继续勉强自己实在太危险。」

这阵子因为有鲁玛琪娜同行，受了重伤或生病也有人帮忙治疗。在利菲里亚王国中，大主神官是最高明的治愈术师。

不过，在取回教会的实权后，今后她还有最高指导者的责任，不能再与他们一起旅行。

迪亚布罗点点头。

「我们会暂时留在王都。」

「这是最好的做法。如果她的身体状况出现变化，请马上通知教会。这个东西给祢。」

鲁玛琪娜交给他一个银色的圣印。

那个东西的尺寸和装饰与胸针差不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像是真正的银块。

「这是什么？」

「圣骑士长的证明。圣骑士长的地位实在配不上迪亚布罗大人，只是我一时能准备的只有这个。只要出示这个圣印，我相信不管是哪个教会都会全力提供协助。」

「这是要我成为圣骑士长的意思吗？」

「如果祢愿意当然再好不过，然而这世界需要迪亚布罗大人，需要参加教会仪式的立场恐怕会让祢觉得厌烦……因此请把这当成某种形式。」

「嗯……我懂了。」

他最不擅长应付仪式之类的事。

一听大人物讲话就想睡。

再说，魔王参加教会仪式感觉也很奇怪。

话说回来，能得到所有教会的协助确实很方便。在利菲里亚王国，就算是偏远的乡镇也有教会。那不只是祈祷的场所，同时兼具邮局、银行或学校的功能。

迪亚布罗决定收下圣印。

「从这里到古林伍德王国路途遥远，当务之急当然是等雪拉的身体恢复健康，另外也需要做很多准备。」

就算在游戏里，若不使用转移，也需要一个小时以上才能到达。

依照过去经验——MM十字幻想曲里三分钟的距离，在这个异世界里需要花费五个小时。

从法德拉市前往魔王领地需要的时间更长，游戏里一小时左右的距离，所需时间长达两个星期。即便这次在路上会经过城镇，但最好还是准备好充足的食粮和水。

——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用魔术应急，不过最好尽量避免浪费MP（精神力）。

鲁玛琪娜询问：

「迪亚布罗大人到过古林伍德王国吗？」

这么说来，自己是被召唤到异世界的存在。虽然在MM十字幻想曲里面已跑遍世界各个角落，在这里却还没造访过那个地方。

『玩游戏时去过』这种话实在很难说出口。

尽管如此，迪亚布罗『理所当然』似地点了下头。

「我是魔王，自然熟知各种知识。」

「真厉害……听说精灵的宗主国深锁于《迷途森林》，是未经允许无法抵达的秘境。」

他想起MM十字幻想曲里也是这样设定。

但在游戏里可以透过最初的事件前往，造访过一次后，就能使用《转移》轻易往返两地。

迪亚布罗心想——老实说，那地方没有什么『秘境』的感觉，和『电视节目里介绍的秘汤』一样毫不神秘。

因为有雪拉在，应该不至于在森林里迷路。

「用不著担心。」

「是，迪亚布罗大人根本不需要我担心，是我逾矩了。」

鲁玛琪娜深深一鞠躬。

「我先走了。」她正准备离开房间时——

荷鲁恩站起来，叫住她。

「请、请问！可以暂时留步吗！？」

她的神情异常严肃，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怎么了？」

「人……人家有事要和鲁玛琪娜小姐谈，希望大爷也能听一下。」

「知道了。」

「没问题。」

迪亚布罗也点点头答应。

从荷鲁恩的样子看来，这件事十分重要。

萝婕也在房间里面，他们没有特地把她支开。

†

荷鲁恩坐回沙发上。

脱下外套的鲁玛琪娜在她对面坐下，迪亚布罗则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说吧。」

「……是、是的。」

也许是真的相当苦恼，荷鲁恩的兔耳心神不宁地不停抖动，额头上也冒出汗珠。

荷鲁恩属于草原妖精，有类似兔子的耳朵与尾巴，孩提时的样貌不会随成长改变。

话说回来，她只有十二岁，确实是个小孩子。

脖子上嵌著黑色皮革的《主从的颈环》。

迪亚布罗是主人，荷鲁恩是从者，两人以这样的关系缔结了《主从契约》。她的等级会随主人的实力提升，现在已经是80级的盗贼。

老实说，她很强。虽然不是专事战斗的职业，依然比一般军人厉害。

代价是主人一死，从者也会跟著没命，就是这样的契约。

鲁玛琪娜静静等待对方开口，彷佛很习惯摊牌或商量讨论这类的场合，态度十分沉著。

迪亚布罗反而有些紧张。

老实说，他本来就不擅长与人沟通，再加上对方的样子十分严肃，『不能敷衍了事』的想法让他背上冷汗直流。

荷鲁恩用力咬紧牙齿。

反覆深呼吸了三次。忽然滑下沙发，双膝跪在地上。

她双手抵著地面，低下头。

「拜托两位！人家想到学习魔术的地方！」

「什么！？」

突如其来的『请求』使迪亚布罗不禁拉大嗓门。

荷鲁恩的身体抖了一下。

「一、一直以来受到大家诸多照料，我很过意不去……可、可是人家还是！想成为像大爷一样的魔术师！」

这心愿让迪亚布罗很意外。

付出庞大代价，好不容易成为高级盗贼，她却想走向另一条路。

然而，鲁玛琪娜点点头，丝毫不感到惊讶。

「之前……提到王都有魔术学舍时——你看起来很有兴趣呢。你是认真想学习魔术吗？」

「是。鲁玛琪娜小姐注意到了吗？」

「因为我知道你很崇拜迪亚布罗大人。」

「我不可能变得像大爷那么强……可是人家……」

「你想成为《元素魔术师》对吧？」

「……我明白会受到他人嘲笑。」

这个异世界里，《魔术师》一般指的是《召唤士》，特别擅长召唤术，火力不强却安全。

元素魔术的研究几乎没有进展，因为此职业被认为弱得无法在战斗中派上用场。

鲁玛琪娜摇摇头。

「我们都清楚迪亚布罗大人的实力，怎么可能嘲笑你。」

「太好了。啊，可是……那个……人家……」

荷鲁恩瞥向迪亚布罗。

鲁玛琪娜的脸色也透露担心之情。

连站在墙边的萝婕也凝视他的反应。

一会儿后，迪亚布罗终于察觉到大家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见』。

由于缺乏沟通能力，基本上他以为『自己的存在遭受无视，也不会徵询自己的意见』。

虽然来到这个异世界后，就没有遇上这种情形……

然而，长年养成的习惯一时实在改不过来。

他清了清喉咙。

「哼……随你高兴。」

听见迪亚布罗的话，荷鲁恩整张脸顿时亮了起来。

「真的吗，大爷！？」

「既然你想成为魔术师，要学魔术就去学吧，不需要其他人许可。」

「谢、谢谢大爷！」

荷鲁恩再次低下头。

叩的一声，额头撞击地面。

鲁玛琪娜的神情彷佛很讶异。

「……」

「怎么了？」

「我以为祢会反对，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为什么？」

「草原妖精是魔力优异的种族，不过……荷鲁恩的天赋适合当盗贼。她拥有高强的能力，这时候再去学习其他事物太缺乏效率……我以为祢会这么反对。」

「确实是没什么效率……」

迪亚布罗暗忖。

——我最讨厌高级玩家向初心者乱出意见。为什么不行绕远路？为什么要否定他人的挑战？自己享受尝试错误的过程，却剥夺他人的乐趣，甚至沉浸在教导他人的优越感中……这种人最差劲了。

因为不想成为那种人，迪亚布罗从没有指导过初心者。如果从一开始就只想得到正确解答、厌恶探索，这种人根本不应该玩游戏。

不过，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解释。

鲁玛琪娜她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与MM十字幻想曲相仿，就算提到鸡婆的高级玩家，恐怕她们也不明白，连听不听得懂『游戏』这个词都让人怀疑。

迪亚布罗别开视线。

「……总之我不反对，虽然也不赞成。」

「这条路恐怕会比其他道路更加困难。」

「那正是她想要的吧？」

「是的，似乎如此——荷鲁恩明白吗？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听见这个问题，荷鲁恩点点头。

「当然！」

鲁玛琪娜接著回答：

「好，魔术师公会那里由我推荐，你可以进入专供初学者学习的学院。」

「谢、谢谢您！」

「……学院里不能使用盗贼的技能喔。」

「当然不会！」

迪亚布罗为了确认询问：

「学会魔术师的基础需要几天？」

「学习速度每人不同，一般是十五岁从学院毕业，荷鲁恩入学时间较晚，大概会更久。」

「居然需要三年！？」

「是。」

「……这样啊。」

仔细想想，那里是所谓的学校，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从游戏的感觉来思考，迪亚布罗以为会更快结束。

也就是说，荷鲁恩暂时会留在王都一段时间。

鲁玛琪娜补充道：

「王都的魔术学院是住宿制，虽然可以和家人或监护人会面，但入学后暂且不得外出，你最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荷鲁恩彷佛快哭了。

「真的吗！？啊，不……再说大爷要去精灵王国……这、这种事情我明白的。」

仅管时间短暂，但她毕竟是共同冒险的伙伴，迪亚布罗自然会感到落寞。

只是为了分别感到不舍一点也不像魔王。

迪亚布罗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转移话题。

「刚才说到在学院里面不能使用盗贼的技能对吧？我想先确认一点，成为魔术师后，盗贼的等级会归零吗？」

鲁玛琪娜歪著头说：

「这么说来，长时间没有使用确实有可能退步……」

「嗯……」

MM十字幻想曲里面有所谓的职业。

使用升级时的奖励点数可以产生某种程度的变化，但有固定的成长基本值。战士系使用武器的能力增强，或是魔术师学会魔术，都属于这样的体制。

等级在改变职业时会重置，不过在恢复职业时也会恢复。

迪亚布罗不禁思忖。

——那只是游戏里面的设定吗？

在升级（比起这异世界）容易的游戏里，如果可以累积其他职业等级，高级玩家自然会将把所有职业升到最高等级当成目标。

最后成长到极限的角色就会全都拥有相同能力，失去独特的个性。

所以系统限制不能提升多种职业的等级。

不过这个异世界不一样。

一度学会的技能不会消失。

就现实层面来说确实比较合理。

荷鲁恩将以80级盗贼的身分，提升魔术师的等级。

只是经验值的累积好像没那么简单……

在人族领地遇到的冒险者大约是20级。

如果升到40级，就是名符其实的实力者，虽说只要玩上一星期的游戏就能达到。

这个异世界神似MM十字幻想曲，不过这里不是游戏。一旦死亡就真的死了，赚取经验值是种赌上性命的行为。

很少人会为了升级不惜冒生命危险。

——不过啊，学校照理说不会有丧命的危险，难怪光是基础就要学个三年。

迪亚布罗望向荷鲁恩。

「既然决定了就要全力以赴，中途不管是挫败还是倒下，都不许后悔。」

泪珠沿荷鲁恩的脸庞扑簌簌地下滑。

「大爷啊啊啊……人家……人家啊啊！感激不尽呜呜呜！！」

鼻涕也流了下来，把整张脸弄得脏兮兮的。

鲁玛琪娜温柔地微笑，用手帕帮她擦擦脸。

第七卷 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