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第五章接受邀请

夜里──

荷鲁恩置身于《深殿》的瞭望室。

她手里拿著圣杯。

圣杯上坐著只有她才看得见的女神──芭芭伦。

芭芭伦穿著奇特，体型仅一个巴掌大。

不过除了持有圣杯的荷鲁恩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到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唉～～这下事情糟了。」

『好可惜呀～～要是杀了帝国司令官，说不定就能升级喔？升级耶？可是最后却被迪亚布罗整碗端去，无盐薯条耶。』

芭芭伦说著莫名其妙的话。虽然大概可以理解她的意思……

她自称是异世界的女神，用的也是其他世界的语言吗？

「大爷八成是……」

『嗯嗯，我懂啦──♪他不希望荷鲁恩杀人吧。既然如此，那就别带你去嘛～～』

荷鲁恩摇了摇头。

「是我没做好觉悟。」

『呀哈哈……没错！为什么没能杀死他呢？好蠢喔～～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荷鲁恩这样的主人呢。』

「是吗？」

『为了升级，那些人甚至不惜以圣杯献祭处女之血。他们随随便便就能杀人，下手根本毫不犹豫！』

「呜呜呜……」

相较于圣杯的历任持有者，自己确实缺乏决心。

恐怕也没有实力。

只是因为刚好在迪亚布罗的宝物库里看到这只圣杯，荷鲁恩才借来一用。

而且原本还是拿来当成尿壶。

『对了，迪亚布罗呢？』

「他说累了，想睡觉，然后就回房去了……不过我想他八成受了很大的打击……啊，蕾姆小姐和雪拉小姐也是。」

萝婕亦跟著迪亚布罗。

如今瞭望室里只剩希比。她好像也累了，忍不住开始打盹。

鲁玛琪娜跟圣骑士及高阶神官关在祈祷厅里，似乎正在研议如何对付《魔导机城维奥威格斯》。

不过再怎么讨论也没用。

他们不可能应付得来那种东西……

『荷鲁恩，你的脸色有够阴沉耶。会长霉喔。』

「情况真的很不妙啊……」

『不对！这种时候才要High起来啊！！不然就亏大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啦。」

『Let's music♪Yeah──♪』

「咦！？怎么会有音乐……！？这是什么机关吗！？」

『呵呵！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女神喔。点播爱歌只是小事一桩啦。』

荷鲁恩脑海里响起铿铿锵锵的声音。

「这什么怪歌！？噪音吗！？吵死了！」

『……喂喂喂，荷鲁恩，你什么意思啊？怪歌？竟然不懂这音乐的好，你耳朵是被屎堵住了吗？啊，我来帮你掏耳朵好了。就用这把短剑♪』

芭芭伦体型虽小，却很有力气。

她双手举起搁置一旁的短剑，还灵巧地拔剑出鞘。

「那、那不是我用过的毒剑吗！？很危险耶！」

『我真的会让你《沉默》喔！！』

「咿！？」

叩地一声，军靴重重踩在地上。

回过神来，圣骑士多莉雅已来到面前。

这位女性信仰虔诚、个性耿直，对鲁玛琪娜忠心耿耿。

「这么晚了还在吵什么？」

「呜……对不起。」

『被骂了，嘻嘻嘻嘻。』

芭芭伦捧腹大笑，笑得满地打滚。

她抽出的短剑掉落地面。

多莉雅眯起双眼。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请你自重。对手不是靠你一个人就应付得来的。」

「咦？不……」

她想到哪里去了呢？

至少荷鲁恩从未想过单独对付敌人。

荷鲁恩拾起短剑、插进剑鞘，将之放入包包内收好。

多莉雅钦佩地说：

「我听鲁玛琪娜大人说了。这次能除掉敌军司令官德里安当普，几乎都是你的功劳。」

「咦！？啊，不……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

「老实说，我本来无法接受你进入冲锋小队的安排。」

「啊……」

「虽说实力不足，但我毕竟是圣骑士。既然鲁玛琪娜大人都去了，我更要担起护卫的职责。」

「……是。」

「不过你立下了战果。换作是我，恐怕办不到吧。虽然教会禁用毒物……但问题不在这里……你外表看起来不强，实际上却很有实力。我真是自愧不如。」

『呀哈哈哈！荷鲁恩是真的很弱喔～～』

「是啊……啊，不！我没那么厉害啦！」

只有荷鲁恩才听得见芭芭伦的声音。

要是芭芭伦从旁插嘴，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做出奇怪的反应，必须特别注意才行。

「刚才留在王城里的帝国军表明降意了。」

「……咦？」

「听说迦梅德帝拋下失去司令官的侵略军，完全断了音讯。」

「这也太过分了吧！？」

「现在似乎是军团长爱拉•亚尔吉那负责带领军队。你们见过吧？」

「哎……是打过照面啦……」

记得离开王城中庭时，爱拉挺直背脊行了个敬礼。

『人家不是还对你说了一句话吗？』

「……她说『你是我们的恩人』。」

这样啊，多莉雅点了点头。

「我有同感。另外，那位爱拉阁下提供了关于魔导机兵工房的情报。」

「工房吗？」

「我们也知道艾莉西亚•克里史黛拉阁下的下落了。」

「真的吗！？」

荷鲁恩叫得太大声，害芭芭伦摔下圣杯杯缘。

多莉雅伸手制止荷鲁恩，要她控制音量。

「听说她被扔进魔导机兵《金之戈尔迪诺斯》体内，成了适任者。虽然我不太清楚详细情况，但她似乎具备了非常稀有的才能。」

荷鲁恩蹙起眉头。

「我是不懂什么才能啦……」

那玩意儿的内部是迦梅德帝的一部分，一旦违逆他就会被吃掉。

荷鲁恩虽然没见过迦梅德帝本人，但黄之艾尔雷诺斯──操纵者朵哈临死前的哀号依然记忆犹新。

──一旦进了那玩意儿体内，是不是就不可能把人救回来了？

「对了，我曾看到金色魔导机兵飞往《魔导机城维奥威格斯》。那或许就是《金之戈尔迪诺斯》。」

「艾莉西亚阁下极可能处于无法反抗的状态。」

「是啊。」

其实艾莉西亚不仅是个魔王崇拜者，更打从心底憎恨著利菲里亚王国。

她也不无可能倒戈投靠帝国。

不过现在应该要相信她吧。

毕竟她确实救了蕾姆。

荷鲁恩问道：

「我知道你认同我了……不过，为什么你连这种事情都跟我说呢？」

圣骑士多莉雅露出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鲁玛琪娜大人和神官们商讨过要如何对付维奥威格斯。」

「是。」

「结论是──无计可施，只能祷告了。」

「…………」

『哈哈，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哪用得著说那么多废话啊！』

荷鲁恩倒扣圣杯，把奚落对方的芭芭伦关在里面。

『～～～～！？』

荷鲁恩心想：

教会兵无力抵抗维奥威格斯。

在这个前提下，多莉雅之所以对荷鲁恩透露这么多──

原因只有一个。

「……你要我去拜托迪亚布罗先生吗？」

「没错。说来惭愧……现在只能依赖圣骑士长了……至少鲁玛琪娜大人并不打算交出蕾姆小姐。」

「那当然！！」

「别担心，大家的想法都一样。二话不说地毁掉一个城镇，还以此威胁恐吓……这种人真的会信守承诺吗？」

「当然不能相信他啊！」

「听说迦梅德帝国征服过的国家里，民众受到了百般折磨。既然无法保证降伏迦梅德帝后，鲁玛琪娜大人的安全无虞，那就绝不能向帝国投降。」

不知不觉间，芭芭伦懒散地躺到了倒扣的圣杯上。

『那家伙说不定是这种人喔──逆我者亡，顺我者更是杀得毫不手软。』

荷鲁恩点了点头。

「我会跟迪亚布罗先生说说看。」

「拜托你了。」

可是也不晓得他能做些什么……

荷鲁恩亲眼看见了。

迪亚布罗的魔术被结界──与法德拉市相同的东西──弹开。

迦梅德帝八成是用魔术攻击。

威力前所未见。

正因为学过魔术的基础，荷鲁恩明白《魔导机城维奥威格斯》强得超乎常理。

「迪亚布罗先生一定没问题的！」

荷鲁恩这么说服自己。

†

在距离王城赛芬沃尔有一段距离的森林里──

平常深夜的森林总是充斥著虫鸣鸟啼。

然而今天却万籁倶寂。

笼罩这一带的压迫感，令森林里的树木也不禁屏息。

林木间──

躲著一群人。

是宰相诺亚•季文率领的王宫骑士团成员。

利菲里亚王业已战死，甚至连王城都沦陷了，如今王宫骑士团是否存在也有待商榷。

诺亚的视线离开望远镜镜筒。

「第一区看来是全毁了。」

咻地一声，矮人少年亚伦吹起了口哨。王宫骑士团团长麦奇希马姆•艾夫拉姆斯往他白金色的刺猬头赏了一拳。

「我们正在秘密行动中耶。」

「什么嘛，距离这么远才不会被发现呢！团长，别躲在这儿了，赶快进攻吧。凭我们一定能打倒迦梅德帝国吧？」

麦奇希马姆伸指抵著额头。

最近他头痛的次数好像变多了。

巧的是诺亚也一样。

「……亚伦，再继续吵就给我滚回马车里去。」

「既然要侦查的话，不如由我闯入敌阵大闹一场吧？」

看样子亚伦真的有可能这么做。

诺亚叹了口气。

麦奇希马姆握紧拳头，准备发动第二次铁拳制裁。

不过诺亚却举手制止了他。

「……毕竟我们连续好几天都只是作壁上观，这也不能怪他。差不多该向大家解释了。」

诺亚召集其他人，在森林里围坐成一圈。

如今她身穿领口敞开的黑衣，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性。

这并非晚礼服，而是经魔术强化的魔术师装备。

虽然乍看之下毫无防备，强度却更胜结界加持的全身板金铠。

身为利菲里亚王国的公爵及将军，以往诺亚总要选择合乎身分的穿著，不过现在已经不用顾虑地位和头衔了。

诺亚环顾所有伙伴们的脸，然后开口说：

「……我只猜对一半，另一半猜错了。猜对的是迦梅德帝国毁灭了利菲里亚王国一事。」

「毁得很彻底呢。」

团长麦奇希马姆点了点头。

他戴著黑框眼镜，头发梳成三七分，看起来像个研究者，不过身体却充满肌肉。如今有领导人诺亚在，他始终恪守副队长的本分。

旁边是──

白金发矮人亚伦。

虽然他跟前任勇者同名，却不是同一个人。两人大概也没有血缘关系。毕竟一直有不少为人父母者模仿勇者，为孩子取名为亚伦。

尽管亚伦还是个少年，其实力却有『前任勇者转世』的美誉。王宫骑士团成员们从没见他跟谁单挑时输过。

「只要我拿出全力，一定不会输给魔导机兵！」

「笨蛋。亚伦就算了，我们才没那个本事呢。你也看到那个长角的混魔族迪亚布罗战斗的模样了吧？」

混魔族少女以不屑至极的语气说。虽然她外表看似人类，脸和身体却长著刺青状的痣。

她叫黛西，是一名魔枪使。

身为诺亚的狂热支持者，黛西经常跟亚伦起冲突。

亚伦一如往常地反驳：

「是那家伙太弱了吧？」

「你果然很蠢呢。那家伙不靠魔法阵就能施展《Lighting storm》喔！？你到底把他当成什么等级的元素魔术师了？」

「我对魔术又不熟。」

「给我记清楚！你不是魔术战士吗！？况且你还是勇者耶！！」

「那个不重要啦。反正随手一挥就使出来了。」

「这个笨蛋勇者！！」

好了好了──豹人族女性出面缓颊。

她的身材修长，体态结实匀称，是一名枪使。

她旁边立著一把长达身高三倍之多的长枪。

传统上豹人族偏好取短名，她叫裘比。因为并非出身特别的家系，所以没有姓氏。

「没关系啦。就算不瞭解魔术，亚伦也已经够强了。」

「裘比又在宠这个笨蛋了。」

黛西气嘟嘟地鼓起双颊。

要是继续陪她们胡闹的话，事情就谈不下去了──精灵青年对此早有瞭解，便赶紧催促诺亚把话说完。

他身穿深红色大衣，带著一把漆黑长剑，自称《不死之身的泰那图斯》。

「诺亚，猜错的另一半是？」

「迦梅德帝国太强了。没想到王城这么快就被攻陷。还有那座魔导机城……」

「打就对了！呜呜呜……！？」

亚伦硬是插进对话之中。

黛西双手摀住了他的嘴。

「你竟敢打断诺亚大人发言！再不收敛一点，我就用魔弹打爆你的嘴！！」

两人闹成一团。

尽管离敌人很远，现在我们毕竟还在秘密行动当中啊……诺亚一边如此心想，一边接著说：

「另有其他更严重的失算。我本以为迦梅德皇帝很快就会衰老而死，或者失去权势。」

麦奇希马姆补充道：

「听说他年纪很大，有一百岁出头了。」

「若非精灵，照理说这年纪已是大限将至。可是皇帝却不断寻找《器之少女》，这是我最大的失算。」

「那是什么？」

草原妖精少女回答了麦奇希马姆的问题。

她坐在马车车厢屋顶上，双脚晃来晃去。

白色兔耳藏在大帽子底下，身上也披著斗篷，看起来就像个人类小孩。她叫乌塔塔。草原妖精的传统是在名字里放入叠字。

「简而言之，《器之少女》就是返老还童的秘药。」

「返老还童……？」

「严格来说是重生吧。人生来本是纯洁无瑕的小灵魂，历经世上的种种污秽，灵魂也会跟著变大变重。通常死后会在天界受到净化，放下所有记忆变回轻盈的小灵魂，再度投胎转世成某人的孩子。」

「难得听乌塔塔提起宗教议题呢。」

「虽然被教会挪用来教导信徒，但这可是魔术世界里的常识喔。那个《器之少女》八成容得下又大又重的灵魂吧。好厉害啊。」

麦奇希马姆抱著胳膊，不住点头。

虽然他并非魔术师，理解力却很强。

「所以说──迦梅德皇帝打算利用《器之少女》重获新生吗？」

好像是喔──一位彪形大汉走出马车，以阴柔的口吻说道。

他是顽强不屈的前圣骑士兼召唤术士，盖巴尔特。

如今他转换身分，成了王宫骑士团的一员。

虽然先前受了重伤，但经过魔术治疗及休息后，如今已重返战场。

「派到战场上侦查的召唤兽都听到皇帝说的话啰。『以借腹生子的形式，授予朕全新的生命吧』。倘若此言属实，乌塔塔恐怕猜对了。」

诺亚沉吟一声，接著又说：

「等待皇帝衰老实在不是个好方法呢。」

伙伴们闻言点了点头。

麦奇希马姆、亚伦、黛西、裘比、泰那图斯、乌塔塔、盖巴尔特，这些就是己方目前的成员。

虽然还有其他王宫骑士，但正值非常时期，诺亚刻意不召集他们。

地龙牵引的马车──龙车虽大，但最多只能乘载八人。

诺亚不希望搞得声势浩大，反倒拖累了行动。

战力的确愈多愈好。

不过错失机会也无法致胜。

人一多，行动自然会变得迟缓。

诺亚认为，与其带著大批人马，进而导致错失良机，不如精挑细选几名少数精锐，这样更能因应变化不断的状况。

乌塔塔嗤之以鼻地说：

「不过啊，迦梅德皇帝那家伙也真够恶心的。」

泰那图斯表示赞同。

「哎，皇帝的愿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听了这番话，成员们──尤其是女性，皆对泰那图斯投以冷漠的眼神。

黛西不齿地说：

「滚一边去。」

泰那图斯连忙解释：

「等、等一下！我说的愿望不是借腹生子，而是返老还童啦！」

不过众人依旧不改冷漠的态度。

「喔──？就当作是这样好了……别看我这边。」

「呜……」

裘比露出为难的表情。

「好啦好啦……虽然我也不想生下泰那图斯就是了。」

「我才不想被你生下来呢！」

亚伦笑了。

「哈哈哈！泰那图斯好变态喔！」

「你根本没听懂吧！？给我从头到尾解释一遍看看！」

「呃……反正干掉迦梅德皇帝就行了！」

「要是办得到的话，我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就在泰那图斯放声吼叫的瞬间──

亚伦变了脸色。

他浑身释放杀气，抽出了系在腰际的剑。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泰那图斯就要被杀死了。

亚伦提剑指向森林里。

「是谁！？」

†

某人不慌不忙地自森林深处走来。

因为对方走得泰然自若，加上附近又有村子，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当地村民。

来者是个小孩。

头上顶著尖角，浅色长发落至脚踝，屁股还长著尾巴。

「本魔王是魔王喔。」

是库尔姆。

艾德尔卡特也带著地龙尾随其后。

──魔族！？

诺亚等人同时起身。

麦奇希马姆站上前去。

「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魔族……！！」

「别出手，麦奇希马姆！我憋很久了，让我来！」

库尔姆摆了摆手。

「别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嘛。会被皇帝发现的。」

「你这魔族是在说什么鬼话？」

「哼……头脑真差呢。本魔王是魔王，这样说明白吗？我叫克雷布斯库尔姆。」

诺亚等人突然一口气加强了戒心。

麦奇希马姆在后退的同时说：

「最强魔王克雷布斯库尔姆……这怎么可能！？」

乌塔塔哀号著：

「不可能……可是魔族绝不会假冒魔王。既然不是人族冒充的……所以她是本尊啰！？」

「本魔王乃货真价实的本尊。虽然本魔王也可以当场露一手……嗯──但这样肯定会被敌人发现呢。」

麦奇希马姆摇了摇头。

「没必要这么做。」

「是吗？」

「像这样对峙就感觉得出实力了。至少你不是冒名顶替的魔族。」

「嗯嗯，原来还是有人懂嘛。」

「想不到魔王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复活……」

库尔姆耸了耸肩。

「其实本魔王不是现在才复活──算了，别管这个，给本魔王听著。」

「听、听魔王……说……说话？」

对人族而言，魔王是破坏及杀戮的象徵。

照理来说，魔王只是为了杀死人族而存在。

光像这样面对面交谈，就已经是足以改写历史的异常事态了。

亚伦疑惑地歪著头。

「奇怪？这家伙明明强得乱七八糟……身上却不带任何杀气。她真的是魔王吗？」

麦奇希马姆必须举起一只手挡住亚伦，免得他忍不住扑过去。提防魔王的同时还得留意伙伴，真是折腾啊。

「克制点，亚伦。她实力深不可测，不是一句『强得乱七八糟』可以形容。」

「可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肯定是第一次被要求听魔王『讲话』的人族。」

艾德尔卡特疑惑地歪著头。

「嗯？」

因为人族听魔王『讲话』，是法德拉市平时常见的光景。

†

在库尔姆看来──

王宫骑士团成员们个个实力不俗，值得期待。

无论如何都得谈成才行。

哪怕多少必须涉险。

库尔姆继续前进，在诺亚等人附近坐下。

艾德尔卡特站在她背后。尽管她带著长枪，却将它放在地上，藉此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库尔姆问道：

「怎么？你们不坐吗？」

最先有动作的是诺亚。

「……真是太有趣了。想不到……魔王居然会主动要求对话。」

老实说，诺亚已经无计可施了。

她需要一个能够突破现状的方法。

「唔……」

麦奇希马姆板著面孔站在诺亚身旁，并未疏于警戒。

其他人也是一副随时都要拔刀砍来的架式。

库尔姆不以为意。她早已习惯人族对自己怀有杀意了。

诺亚开口说：

「方便的话，我想先请教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们躲在哪里？」

「虽然你们敛去了气息，但你们还有地龙这只魔兽喔。对本魔王而言，魔兽就像自己的手脚，随时都能感受得到它的存在。如果想躲避本魔王的话，就别带著它到处跑。」

「竟然……感谢你的忠告。」

原来还有这种事情──王宫骑士团成员们顶多只是有点诧异，不过乌塔塔却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天啊天啊！喔喔喔，太惊人了，这是魔协虹勋章等级的情报耶！！」

「你安静点。」

如同方才对亚伦那般，裘比架著乌塔塔，双手摀住她的嘴巴。

「呜呜呜……！！」

两人身高差了一倍以上，看起来就像大人跟小孩。

诺亚接著说：

「换我们回答问题了。不过能否照实回答，得视问题而定。」

「本魔王都听见你们说的话了。你们想打倒迦梅德帝是吗？」

「当然。我深爱著利菲里亚王国的百姓，也希望能打造一个和平的国家。」

「嗯嗯嗯，很好。」

「再来换我问──魔王怎么会想要对抗皇帝？魔王只懂得杀害人族……不可能对人族之间的战争感兴趣。」

听了诺亚的发问，艾德尔卡特也不住点头。

若论魔族的观感，他们确实不把人族的战争放在眼里。

库尔姆搔了搔脸颊。

「嗯──哎，虽然不感兴趣……但那个皇帝恐怕打造不出有美味饼乾的城市吧。」

「饼乾？」

「更重要的是，本魔王答应过迪亚布罗，一定会保护好城市。」

诺亚变了脸色。

「迪亚布罗！？难道是……那个长角的混魔族！？」

「嗯，他是本魔王的主人喔。」

库尔姆扯了扯铁制颈环。

王宫骑士们见状一片哗然。

诺亚提起腰杆。

「那、那是《奴隶的颈环》吗！？把魔王纳为奴隶！？那个人真的是魔王吗！？」

「不。虽然他嘴巴上常这么说，但他是人族喔。不过内在就不得而知了。」

诺亚闻言思索起来。

「……怎么会……这样的话……他可能也是……虽然隐约有猜到……但他为什么要摆出那种态度？」

「唔唔？这么说起来，你身上也有奇怪的味道呢。」

「味道……是吗？」

诺亚把衣袖凑近鼻子嗅闻起来。

「……好像有点汗臭味？毕竟这几天连澡都没冲。不过倒是有用净化魔术就是了。」

「本魔王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也是。」

库尔姆提起腰杆。

「你们就听命于本魔王！一起打倒迦梅德帝吧！」

「我拒绝。」

「什么！？」

「若能为驾崩的利菲里亚王出征报仇……领军者应该有机会成为下任国王。但假使领军者是魔王、让魔王即位的话，百姓还是一样没救了。」

库尔姆蹙起眉头。

「嗯──……你说的话太难懂了。只要能打倒敌人──这样还不行吗？」

「不行。决定下任国王非常重要。如果一定要联手合作──魔王啊，我要求你服从我，这是我的条件。」

诺亚感觉自己心跳加速。

虽然嘴上说得理直气壮，她的背后却冷汗直流。

旁人也紧张起来。

麦奇希马姆咕噜地吞了口口水。

「诺亚大人……这也太……」

艾德尔卡特释出杀气。

「要魔王大人……服从你？区区人族……竟敢放肆……！？」

亚伦和泰那图斯感受到她的杀气，立即拔剑出鞘。

「结果还是要打嘛！」

「魔物终究是魔物……不可能跟人族共存。这就是世界（盖亚）的选择吗？」

双方手持武器互相对峙。

库尔姆目不转睛地盯著诺亚。

「你……喜欢饼乾吗？」

「……饼乾……是吗？你是指一般常说的烘焙点心吗？问得真突然呢……哎，虽然不讨厌……但我更喜欢苹果塔。」

「唔唔！？苹果塔！？那是什么！？」

「是我故乡的甜点。王城厨师做的更是一流……不过现在只能祈求他们平安无事了……」

库尔姆做出决定。

「好！本魔王愿意听命于你！」

「……咦？」

「这样你就愿意一起打倒皇帝吧？到时候记得叫人做苹果塔啊！！」

诺亚花了点时间才理解整个状况。

她反刍著库尔姆的话语。

「……听命于我？魔王吗？」

「怎么？这不是你说的吗？你总不会不战而逃吧？」

「那、那当然啊！」

迦梅德帝国正在寻找《器之少女》。

虽然迪亚布罗不可能轻易把人交出来……但倘若不幸让帝国得手，那个超凡的大魔导师说不定就会返老还童了。

虽然不知道他的力量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但至少不可能变弱吧。

这样一来，他肯定能活超过百年以上。

──必须解决他才行。

根据盖巴尔特的侦搜结果，迦梅德帝国失去司令官后，侵略军也随之瓦解，魔导机兵更是损失了大半。

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要是错过这个机会，我们恐怕再也不可能赢了。」

「好！现在立刻出发！」

库尔姆迈开步伐。

诺亚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等、等一下！要采取什么行动是由我决定！」

看到库尔姆孩子气的举动，诺亚忍不住出手制止……

不过她也知道此举过于鲁莽，不禁打了个寒颤。

想不到自己竟然主动碰触了魔王。

库尔姆搔了搔头。

「对喔……所谓服从就是这么一回事嘛。得乖乖等候命令才行。」

她表示理解。

诺亚松了口气。

「……这点请务必铭记在心。」

「嗯嗯！好，下令吧！首先是找出迪亚布罗！少了那家伙就赢不了皇帝了！」

──驳回。

话都已经来到喉头了，诺亚却硬是把它吞了回去。

的确，迪亚布罗的强大超乎人类想像。

倘若他愿意帮忙，一定能成为战力吧。

「不过这里有个问题……他不像是能沟通的人。我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库尔姆竖起食指说：

「嗯！那家伙是个怪人呢！」

「是啊。」

「明明不像国王或勇者那样备受爱戴，却只为了保护人族挺身对抗魔王。这种家伙不叫怪人又叫什么？」

诺亚暗自检讨。

密探（忍者）回报过迪亚布罗的动向。包含不确定的传言在内，他曾多次拯救人族。

假使传言属实，那他就算被誉为勇者也不足为奇。

可是迪亚布罗却完全不夸耀战功。诺亚实在信不过他。

「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他明目张胆地夸示力量，却绝口不提自己的功绩呢？」

「天晓得。直接问他本人不就得了？」

「唔唔唔……」

「最大的问题是迪亚布罗人在哪里。虽然本魔王在这片土地上感受到他的气息，但城市规模太大了。难道城市就不能建得小一点吗？」

诺亚算计起来。

既然魔王都加入了，这样已经足以赢过迦梅德帝国了吧？真的有必要延揽迪亚布罗吗？

不管再怎么强，无法驾驭的棋子依然毫无价值。

反倒会带来危险。

──不过要是拒绝了，克雷布斯库尔姆说不定会脱队去找迪亚布罗。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新战力。克雷布斯库尔姆是突破僵局的关键，白白放掉太可惜了。

诺亚向背后的盖巴尔特确认。

「迪亚布罗人在大教会堂吧？」

「是，错不了。而且他还获准进出深殿。这也难怪，毕竟鲁玛琪娜很中意他嘛。」

库尔姆闻言有了反应。

「喔喔喔，你知道迪亚布罗在哪里吗！？」

「呵呵……当然知道啊。我可爱的召唤兽《Secret Grapho》查得一清二楚喔。」

「了不起！本魔王要好好嘉许你一番！」

「谢谢。」

──那就去见见他吧。诺亚决定了方针。

反正继续在这里盯著望远镜，情况也不会好转。

诺亚对麦奇希马姆下达指示。

「先趁夜绕到北侧森林，把龙车停在那里，然后在《隐蔽》状态下徒步前往北门。」

「我们可以信任魔王吗？」

「我有把握。你们就相信我吧。」

麦奇希马姆行了一礼，随即跳上龙车。

†

《深殿》──

迪亚布罗待在自己的房内。

虽然萝婕要求快速充电，但深殿毕竟是圣地。迪亚布罗认为不妥，只得先打住。要是依言这么做，此处就沦为情色场所了。

毕竟就算只是待在迪亚布罗附近，萝婕似乎也能慢慢充电。

如今她正站在墙边。

「主人，萝婕要进入休眠模式了。有事请叫我一声。」

「嗯……我也要睡了。」

「晚安，主人。」

「嗯。」

迪亚布罗躺在床上，蕾姆和雪拉分别依偎于左右两侧。由于这里的床铺比《安心亭》旅馆的还小，三人贴得更紧了。

事到如今，自己已经不会再为这点小事而动摇……

没错。

我早就习惯了。

想归想，结果还是失败了。

光是触碰到蕾姆和雪拉的身体，迪亚布罗就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虽然身心倶疲，他却完全没有睡意。

「…………」

「……你不睡吗？」

许久没有同床共枕的蕾姆问道。

另一侧的雪拉也出声说：

「你还不困吗？迪亚布罗。」

「嗯，我在想今后的事。」

虽然迪亚布罗骗了两人，但他确实对此耿耿于怀。

《深殿》视男女同床共枕为不洁，哪怕夫妻也不能睡在一起。

可是蕾姆被迦梅德皇帝盯上了。

而雪拉又是精灵王室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古林伍德王国不能没有她。

所以这不是同床共枕，而是护卫。

这里是蕾姆和雪拉的寝室，名义上迪亚布罗是两人的护卫。

不过迪亚布罗还是索性躺下来一起睡了。

蕾姆紧贴著他，在耳边呢喃细语：

「……我又给迪亚布罗添麻烦了。」

气息拂过脸上，感觉好痒。

迪亚布罗板起面孔，免得一不小心露出猪哥样。

「哼！你乐意当什么《器之少女》吗？被那家伙追著跑是你自愿的吗？」

「怎么可能。」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意？」

「……迪亚布罗，你真的好体贴喔。」

「嗯嘎！？别、别说傻话了！我可是魔王喔！？魔王哪会体贴啊！」

迪亚布罗粗声粗气地说，不过蕾姆脸上始终带著楚楚可怜的微笑。

雪拉挺身压住了迪亚布罗。

「这不是蕾姆的错！」

不像精灵应有的巨硕双峰压在自己胸膛上，让迪亚布罗紧张得差点停止呼吸。

「呜喔喔……」

蕾姆蹙起眉头。

「……我知道了，快把那多余的脂肪块从迪亚布罗身上挪开。」

「呜──它就长在身上，我也没办法啊。」

「……呜咕。」

「我很重视蕾姆。所以不管敌人是谁，我都会跟他拚了。」

「……你该想的是如何保护自己。有迪亚布罗在，我不会有事的。」

「呜啊──！？」

「……不过……我很感谢你这么重视我。」

蕾姆还是一样不坦率。

雪拉顿时红了脸，扑过去抱住蕾姆。

「蕾姆──！！」

「哇啊！？喂……你在想什么啊！？」

「我最喜欢最喜欢蕾姆了──！！」

雪拉抱著蕾姆，两人在迪亚布罗身上互相扭缠。

啊哇哇哇……

蕾姆从雪拉怀里挣脱开来。

「放开我！」

「唔──」

「……听好了。」

「嗯、嗯？」

两人总算乖乖坐好了。

中间还隔著依旧躺在床上的迪亚布罗。

「……雪拉，迦梅德皇帝是空前绝后的威胁，说不定连大魔王都比不上他。」

「他有那么强？」

「……至少对付大魔王的时候，迪亚布罗的魔术还起得了作用。」

蕾姆果然察觉了。

「魔术没用吗？迪亚布罗明明打倒了那条蛇耶？」

「……那东西的性质类似召唤兽。而迦梅德帝国的城堡不仅庞大，又有抵御魔术的结界。」

「啊，就像法德拉市的结界吗？」

「没错……还有那攻击的巨大威力。雪拉也看到了吧？」

「嗯──……但我当时眼前一片空白，只听到像是爆炸声的巨响，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

对手的攻击规模太大，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围。

当时迪亚布罗使出飞翔魔术，从上空目睹了一切。蕾姆则是因魔术师的等级够高，所以猜得出来。

一个城镇被魔术夷为平地，这种事情一般人当然无法想像。

不过他们连证实那是魔术的证据都没有。

雪拉不安地问道：

「蕾姆被那种厉害的家伙盯上了吧？」

「……是啊。」

「你不怕吗？」

「……当然怕啊。不过我会奋战到底。虽然知道自己实力不足，但我不可能坐以待毙。」

蕾姆的嗓音微微发颤。

她是真的很害怕吧。

不过她说要挺身而战。

坚持抗争到底。

──好厉害啊。

惊讶之余，迪亚布罗也察觉到自己还缺乏觉悟。

就算无望战胜对手，蕾姆依旧不屈不挠。

她曾试图独力消灭魔王的灵魂，为此成了冒险者。哪怕敌人再怎么巨大，她都不会退却。

相较之下，迪亚布罗有足够的战斗能力。在气魄方面可不能输人。

雪拉伸手覆在蕾姆的手上。

「我也要参战。」

「……雪拉，你是精灵的王族，肩负著一整个国家的重责大任。你应该要更有自觉才对。」

「我知道啦！但要是在这里输了，迦梅德帝国迟早也会进攻古林伍德王国吧？」

「……呜……这么说也有道理。」

蕾姆说得吞吞吐吐。

雪拉露出为难的表情。

「虽然我也很怕，但只有我自己逃走也没意义啊。我要跟蕾姆一起并肩作战。」

「……看来你是仔细考虑过才做了决定呢。」

「嘿嘿嘿……是不是！」

「……我可没夸你喔。」

「哎呀？」

──战斗的决心。

迪亚布罗同样也下定了决心。

他绝不会交出蕾姆。

而且他一定会保护好雪拉。

无论如何都得打倒迦梅德帝才行。

恐惧与不安从脑海中一扫而空，迪亚布罗的思绪开始活络起来。

──该如何作战？怎样才能打倒对手？

为了突破僵局，迪亚布罗需要某种契机。

†

深夜，有人敲响了房门。

用不著听使者说明，迪亚布罗也知道事态紧急。

迪亚布罗等人被叫了出去。蕾姆和雪拉尾随在后。

受损的萝婕就让她继续睡了。

《光之祈祷厅》──

这里类似王城的谒见大厅。差别在于装潢简单，柱子很多。

谒见大厅八成是以这里为范本打造的吧。

大主神官的座椅位于最深处。

鲁玛琪娜正坐在上头。

「对不起，迪亚布罗大人。这么晚了还找您过来。」

「情况紧急，还请您原谅。」

右侧站著圣骑士多莉雅。

左侧是希比。

她们难得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原因显然出在这次的客人身上。

迪亚布罗见过他们。

初次造访王都时，迪亚布罗曾跟他们稍微打过照面，还跟一部分的人交谈过。

──王宫骑士团！？

听说国军大败，利菲里亚王驾崩。本以为王宫骑士团也一起战死了，可是他们看起来却不像是经历过征战的样子。

带头的女性身穿黑色礼服，目光炯炯地直盯著这边看。

「长角的混魔族……」

因为气质差太多了，迪亚布罗一下子认不出对方是谁。

最先发现的是蕾姆。

「……你是诺亚宰相吗！？」

「嗯，没错。久违了，蕾姆•古林伍德王妃，还有雪拉王妃。」

穿著黑色礼服的女性说。

迪亚布罗双目圆瞠。

他想起谒见利菲里亚王时，旁边站著一位外表中性俊美的大臣。

──原来她是女的！？

这国家不但歧视亚人，男尊女卑的观念更是根深蒂固。

想不到国家的权贵竟是女性。

不，她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女扮男装。但看来现在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不管这场战争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利菲里亚王国的灭亡已是不争的事实。

「呀啊！？」

雪拉发出怪叫声。

她正望向诺亚的部下。

其中──

可见盖巴尔特的身影。

他朝众人送了个秋波。

「好久不见❤」

蕾姆立即摆出架式，把手探进放著召唤兽水晶的口袋。

迪亚布罗紧握魔杖。

虽然利菲里亚王死了，但自己确实忤逆国王，跟军队爆发冲突。

还跟盖巴尔特大打出手。

千万不能乐天地以为──过去的事情早已一笔勾消。

然而就在此时，更加意想不到的人物奔向了迪亚布罗等人。

「蕾姆！雪拉！你们还活著啊！！」

「库尔姆！？」

「库尔姆妹妹！？」

「迪亚布罗，本魔王找你找了好久！竟然劳驾本魔王找人，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库尔姆本该待在法德拉市的，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她。

艾德尔卡特也站在不远处。

蕾姆连忙问道：

「库尔姆，法德拉市还好吧！？有出事吗！？」

「嗯？城市好得很啊。要是那边出事了，本魔王也不可能来吧？」

「呼……这样啊。」

「可是不赶快打倒迦梅德帝的话，法德拉市迟早也会化为废墟。」

「……」

蕾姆倒抽了一口气。

谁也没有开口反驳。

虽然库尔姆说得很可怕，那却是事实。

库尔姆拉著迪亚布罗的手。

「和本魔王一起去吧！不能放著那家伙不管！」

「迦梅德帝吗……确实不能置之不理呢。」

尽管表面上依旧扮演著魔王，迪亚布罗心里却惴揣不安──不能让诺亚他们知道库尔姆是魔王吧？

迪亚布罗看了过去，于是诺亚站上前来。

「现在已经没时间了，我就直说吧。」

「喔？」

「我早知道那位少女是最强魔王克雷布斯库尔姆了。」

「咦咦！？」

鲁玛琪娜大声惊呼。

旁边的圣骑士也把手放到剑上。

对了，他们还不知道呢。

在场的知情者有迪亚布罗、蕾姆、雪拉、萝婕、希比，以及诺亚带领的宫廷骑士团。

库尔姆点了点头。

「嗯！本魔王是魔王喔！」

「……讲出来没关系吗？」

蕾姆不安地问道。

库尔姆似乎没放在心上。

「虽然本魔王不喜欢麻烦，但继续隐瞒真实身分的话，没办法跟迦梅德帝打啊。」

「……库尔姆竟然涉入人族的斗争，真令人意外呢。」

「虽然诺亚也这么说过──但迦梅德帝没办法打造出一个有美味饼乾的国家！而且本魔王对苹果塔感到相当好奇。」

「……苹果塔吗？」

雪拉拍了一下手说：

「啊，那种甜点很好吃喔。」

库尔姆瞪大眼睛。

「呜啊！？雪拉吃过吗！？」「嗯！之前诺亚小姐招待过我们呢。」

「想吃！！本魔王也想吃！！」

这么说起来，印象中在法德拉市好像从没见过苹果塔。在利菲里亚王国里，那种甜点似乎十分罕见。

诺亚重新拉回正题。

「由于双方的目标及手段一致，魔王克雷布斯库尔姆决定协助我们。」

她露出幕后黑手似的表情。

要不是面临迦梅德帝的威胁，这家伙一定会跟自己作对。

就连现在也不晓得她能否算是伙伴。

雪拉疑惑地歪著头。

「目的一致？所以说……诺亚小姐也是为了苹果塔而战吗？」

蕾姆眯眼瞪向他。

「……你在说什么啊？雪拉。」

会为了甜点饼乾杠上迦梅德帝国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库尔姆了吧。

「就这层面来说……」

诺亚也开口了：

「……不，或许真的是这样吧──我想击退侵略者，建立一个吃得到美味苹果塔的国家。这样一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好耶！」

雪拉笑了。

蕾姆还是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

「……只要能守住利菲里亚王国的民众，无论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

「你的正义感好强啊。」

「……我是冒险者。保护人族是我的使命，而且我也看不惯迦梅德帝的所作所为。更不用说我自己也被盯上了。」

诺亚手扶著下巴说：

「迦梅德帝似乎来日不多，所以──他才想利用《器之少女》返老还童。」

「……从他的态度看来，是这样没错。」

「假使你自尽了，迦梅德帝自然也活不久──这点你有没有想过呢？」

「…………」

迪亚布罗插嘴说：

「别说傻话了！你怎能肯定那不是仪式魔术的关键？器之少女也未必只有蕾姆啊。为了这种无凭无据的情报，你就想逼死蕾姆吗！？」

诺亚欠身道：

「恕我失敬。就是因为有此疑虑，我才会问她是否曾动念轻生。」

这回换蕾姆打断了剑拔弩张的两人。

「……的确想过，不过我的结论跟迪亚布罗一样。毕竟我也是魔术师，况且我早就遇过类似的状况了。」

「类似的状况……？这种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啊……」

虽然诺亚对当前的情况十分瞭解，她却不知道蕾姆体内曾封印著克雷布斯库尔姆。

蕾姆微笑著说：

「……关于『器』的性质，我算经验老道了。」

「原来如此，看来其中似乎另有隐情。我相信你。盖巴尔特也说你是个坚强的女性。」

「呃……是。」

蕾姆一脸嫌恶地看向盖巴尔特。

盖巴尔特拋媚眼时彷佛还听得见『叮！』的一声。

虽然蕾姆以《魔王之牙》战胜了他，但以召唤术士来说，他的实力还是在蕾姆之上。蕾姆似乎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

†

诺亚提议说：

「双方已经充分交换过情报了，接著来讨论今后的方针吧。如今我们就像被狮子逼入绝境的小鹿。除非排除掉迫在眉睫的威胁，不然未来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迪亚布罗嗤之以鼻。

「哼……没什么好想的，打倒迦梅德帝就是了。」

「说得好啊。不过凭你一个人没办法打倒他吧？」

一个人没办法打倒他。

如果可以坦然接受批评，迪亚布罗就不会变成出了名的独立玩家了。

「呵呵呵……要试试看吗？」

「不，还是算了。现在内耗只是便宜了敌人。况且对于拉拢你入伙这件事，打一开始我就持怀疑态度。」

「我想也是。」

库尔姆叫道：

「不行！少了迪亚布罗就赢不了那家伙！」

「包在我身上吧。」

听迪亚布罗这么一说，诺亚不禁苦笑。

「呵呵……你可真有自信啊。不过你没办法接近魔导机城吧？」

「你说得好像自己就有办法的样子呢。」

「当然。因为我有可靠的伙伴啊。」

迪亚布罗望向王宫骑士团成员。

其中有移动系魔术的行家吗？迪亚布罗是火力特化型的《歼灭魔术师》，虽然会使用基础的飞翔魔术，却不擅长支援系魔术。

直接穿越结界进入帝国的城堡？

高等级的转移魔术能办得到吗？

就好比法德拉市虽然也有除魔结界，却无碍迪亚布罗的转移。

诺亚将手贴在胸前说：

「现在队长是我。只要截长补短，哪怕迦梅德帝再强大，最后一定也能打倒他。我不排斥你加入喔！」

「真教人不爽呢。」

迪亚布罗呢喃著说。

王宫骑士团的几位成员明显流露出杀意。

他们分别是是女魔枪使，还有精灵剑士──印象中他自称是《不死之身的泰那图斯》。

不过屈服于现充的眼神之下可没办法扮演魔王。身为魔王，这种时候就是要笑得狂傲。

「为什么是你主导？」

虽然没打过诺亚不能确定对方的实力，但一对一单挑应该是迪亚布罗和库尔姆有利。

甚至连王宫骑士团团长和亚伦看起来都比诺亚强得多了。

诺亚泰然自若地说：

「你问我为什么是队长吗？当然是因为我统御能力最强啊。你应该很不擅长这种事吧？」

迪亚布罗无法反驳。

虽然他带著伙伴闯进王城内，却被帝国军分散了战力。要不是荷鲁恩够机警，真不晓得结果会变得如何。

以前闯进大教堂时也是。

迪亚布罗无法给予伙伴们明确的指示……不，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给过任何指示。

「…………有够无聊。」

「是吗？」

迪亚布罗回想起在原本的世界里发生过的事。

身为知名的最强玩家，迪亚布罗曾受邀加入某个重视实力的废人小队。

不过因为他这种性格，最终伙伴们还是没有接纳他。

「反正有理由就打啊。我要自行思考、自行决定！听从别人的指示而活没意义！」

「在我的指挥下，大家都是自己做决定。我不勉强别人，当然也不勉强你。」

只不过，带领队伍的精神压力一定很大吧。

迪亚布罗最讨厌现充自以为是的善意了。

「……我乃异世界的魔王迪亚布罗！别妄想我会听命于谁！」

「真令人遗憾。不过既然得不到你的认可，那也没办法了。不管再怎么厉害，缺乏协调性的人终究派不上用场，只会拖累其他人而已。」

她说得理所当然。

可是这番话却戳中了迪亚布罗的旧伤。

一个人无法打倒敌人。

不够格当队长。

缺乏协调性的人派不上用场。

听命于人族有失魔王风范──即使撇除这个理由，迪亚布罗也想跟诺亚保持距离。

不过旁人的意见似乎不同。

鲁玛琪娜提议说：

「迪亚布罗大人，王宫骑士团是利菲里亚王国的王牌。能否请您跟他们携手合作呢？」

她本性善良，当然会这么想。

希比似乎也是赞成派。

甚至连蕾姆都表态支持。

「……迪亚布罗，请再重新考虑一下。我认为诺亚宰相的提议合情合理。对抗如此强大的敌人，势必需要伙伴的协助。」

「嗯嗯！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对抗敌人吧！」

雪拉总是以合作为优先。

迪亚布罗这才发现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赞成与王宫骑士团共组战线。

就只有他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状况？

直到刚才为止，迪亚布罗都还是众人的中心──就算不到这种程度，好歹旁人都支持他。

迪亚布罗可以感受到彼此之间的联系感。

可是如今却变成迪亚布罗一个人意气用事。

疏离感……

孤独……

迪亚布罗背过身子。

结果这里也一样。

别人需要他，只是因为他刚好等级够高……在高等级的群体当中，缺乏协调性的他反倒碍事。

──还是不行。

我没办法跟任何人一起活下去。

正当迪亚布罗准备离开房间时，有人突然从背后分别伸手拉住他、紧抱著他。

「等一下，迪亚布罗！」

「……请不要一个人去。」

「我们需要你啊，迪亚布罗！」

「喂、喂……雪拉、蕾姆、库尔姆。」

「大家一起去吧！！」

库尔姆用力扯著斗篷，活像个央求假日要跟爸爸一起去游乐园玩的小孩。

可是就算她这么说……

希比也来到他的身后。

「呵呵呵……迪亚布罗先生被深深爱著呢♪」

「……唔……我都说不跟任何人合作了。你们拜托王宫骑士团不就得了？」

库尔姆叫道：

「这样是赢不了的！相信本魔王吧，迪亚布罗。」

「唔？关于迦梅德帝，你知道些什么吗？」

「毕竟本魔王是魔王嘛！」

库尔姆给了个棘手的回答。

乖乖听话的话，形同承认自己不是魔王。

就算失去过往建立的关系，就算被当成顽固的人，就算赔上一切……自己还是得贯彻到底才行。

不然自己的本性一定会曝光的。

「我知道了，快放手。」

迪亚布罗叹了口气。

蕾姆等人松手放开他的衣服。

这时，迪亚布罗迅速挥舞魔杖。

「《Ice wall》。」

「咦！？」

魔术在她们面前筑出一道冰墙。这魔术等级不高，只要有心，三两下就能摧毁。

在冰墙后方扭曲的景物中，蕾姆惊愕地叫道：

「迪亚布罗！为什么！？」

──若能为了利益得失跟人合作，自己就不会独来独往了啊！

「既然你们需要王宫骑士，那就去找他们合作吧。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迪亚布罗转身离去。

†

迪亚布罗伫立在《深殿》的阳台上。

这座建筑物飘浮在半空中，离地面有段不小的距离。

要不是有飞翔魔术，迪亚布罗可能会双腿发软。

「…………」

眼前可见魔导机城维奥威格斯。原本融入黑夜中的轮廓再度浮现出来。

天空泛起鱼肚白。

东方的山脊上宛如画出一道发亮的红线。

就快要天亮了。

「──你打算一个人去吗？」

背后突然传来诺亚的声音。

迪亚布罗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不过仓皇失色有损魔王风范。迪亚布罗压抑情感，视线依然停留在魔导机城上。

他一派从容地应对，彷佛早已发现诺亚接近。

「我不接受你的指使。」

不过，听完诺亚接下来说的这段话，迪亚布罗实在掩饰不了内心受到的冲击。

他忍不住回头注视对方。

因为诺亚如是说──

「你知道《MMORPG十字幻想曲》吗？」

「你刚才、说什么……！？」

迪亚布罗难掩动摇。

她的确说出了游戏名称。以往在这世界里，分明没有任何人知道啊。

所以这个人也跟迪亚布罗一样……！？

诺亚撩起略短的头发，咯咯地笑了。

「呵呵呵……啊啊，你果然知道啊。啊啊，你果然是『这边的人』呢。啊，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的语气变了。

原本客气而做作的口吻，如今却充满了情感。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疯了……

「难不成你也是……？」

「没错，我跟你一样是来访者。『迪亚布罗』是游戏里的名字吧？你的本名是什么呢？」

坂本拓真。

虽然还记得，迪亚布罗却没说出口。

「…………在这个世界里，本名已经没有意义了。」

「说得好，我有同感。那种粪坑般的生活毫无意义可言，根本不值得留恋。」

「我可没这么说……」

「喔喔？你是社经地位很高的人吗？」

「……啊……唔……」

想起原本的生活，迪亚布罗不禁露出本性，连话都说不好。

其实自己是窝在家里当啃老族的废人玩家。这实在教人难以启齿。

诺亚苦笑著说：

「我原本是OL喔。每天早出晚归，薪水微薄，又没休假。上司连寄信都不会，却得忍耐他消遣似地说教和性骚扰，我只好狂吞精神科的处方药硬撑下去。」

「好惨啊……」

「你是哪一年来的？」

「什么意思？」

「哎呀，你是第一次见到来访者吗？可能是因为你一直待在法德拉市那种乡下地方吧。只要来王都，就有机会遇到其他来访者喔。」

──真的假的！？

「哼……废话少说，回答我的问题。」

诺亚轻声笑了。

「你还要继续用那种方式说话吗？」

我也是不得已的好吗！？要是不扮演魔王，无论在异世界还是原本的世界，我都没办法跟女性交谈啊！如果想跟真实的我对话，等你变成猫狗再说吧。金鱼也可以喔？

「呵呵呵……你在愚弄本魔王吗？」

「不不不……算了，反正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嘛。来进行真正的情报交换吧。我是十字幻想曲末期发布停止营运公告的时候来的。」

「停止营运！？」

「有什么好惊讶的？只能抽武器的MMORPG本来就撑不久啊。而且它后来也出了续作。续作不仅可以抽角色，游戏系统也经过大幅更动。世界观倒是维持不变就是了。」

「续作……！？」

「不过我偏好抽男学生角色的校园游戏，十字幻想曲只是打发时间用的。」

「…………」

抽男学生角色？

那有什么好玩的？迪亚布罗不禁感到纳闷──不过诺亚在原本的世界里，似乎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性。

虽然迪亚布罗并不清楚，但一般女性向游戏大概都可以抽男角吧。

诺亚双手抱头，哀号了起来。

「呜……搭电车通勤时玩社群手游是我唯一的生存意义……我明明玩过那么多游戏……为什么？」

「唔？」

「为什么我不是投胎到最常玩的《心动男子恋爱学园》，而是跑来这种充满肃杀之气的奇幻异世界啊！？」

「我哪知道啊！」

「不过十字幻想曲很容易升等，所以我不知不觉就练到封顶了……」

迪亚布罗还在玩的时候，升等非常困难。

他在等级99之前都可以正常升等。

然而超过等级100以后，每次都得克服艰钜的任务，刷关刷到天荒地老，好不容易才能升个一等。

迪亚布罗练到等级150已是当时的上限，游戏里也只有少数玩家练到封顶。

诺亚闲暇之余才会玩十字幻想曲，可是她却练到封顶了？听她这么一说，迪亚布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现在等级多少？」

「等级300喔。」

「什么……！？」

知道诺亚是来访者时，迪亚布罗都没这么震惊。

诺亚轻轻摆了摆手。

「在我那个年代，这不算什么啦。你好像说自己等级150是吗？在MMORPG十字幻想曲的全盛时期，等级上限确实是150。对我来说，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是指原本的世界啦。」

「呜……所以说，你是从比我玩游戏那时晚了五年的世界来的。」

「真聪明呢。莫非你也很熟SF？」

「等级上限每半年调整一次……五年后应该也超过200了，但……」

「在手游泡沫时期，游戏宛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推陈出新。MMORPG十字幻想曲成绩不敌其他同行，便大幅修改系统，抽角送礼都很慷慨，升等更是轻松惬意。」

「…………」

这种可悲的故事实在让人听不下去。

「还有人认为游戏平衡度彻底崩坏，缩短了营运寿命──不过我对以前的十字幻想曲不熟，所以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啦。」

「真是太愚蠢了。」

未必只有娱乐产业才会在热潮上推出类似的后续作品。

快要被新游戏后来居上时，旧游戏能做的事情有限。

其中之一就是调整难度。

藉由能够轻易升级、赢得毫不费力来讨好玩家。

可是坐享其成又有何意义？有何喜悦？

结果每个玩家都想轻松获取报酬。

而且就算降低难度，游戏也不会因此变得更有趣。

──就是因为辛苦过，达成目标时更能体会那份喜悦。

迪亚布罗叹了口气。

诺亚中断话题。

「哎，别提十字幻想曲了。虽然不晓得游戏是怎么设计出来的，但这个异世界又是另一回事了。」

「是啊。」

「在这里的生活才是我真正的人生。所以我绝不会重蹈覆辙……我再也不愿忍受欺凌了。」

「有了宰相的地位，总不会被人欺负吧？」

「只顾好自己是不行的。」

「喔？」

「你当初是怎么来的？虽然我以婴儿之姿重获新生，但父母亲都死得很惨。所以我认为必须彻底改革利菲里亚王国的政治。不，我甚至在空有土堆的墓前发过誓呢！」

「……你跟我不一样呢。」

迪亚布罗是被蕾姆和雪拉召唤过来的。尽管外型是游戏角色，不过对迪亚布罗来说，这正是所谓的转移异世界。

诺亚则是重新投胎转世。

「我已经不想再回到原本的世界了。这世界的人生就是我的全部。如果是现在，我甚至有可能重建一个国家。」

「是吗？」

「虽然时局艰难……但我想把利菲里亚王国打造成乌托邦，歧视、贫困与纷争将不再复存。」

创建国家吗？

迪亚布罗对此不感兴趣。

「唔……虽然没有共鸣，但我不认为你的想法有错。我就认同你吧。」

「告诉我──为什么你总是不按牌理出牌？你终究会回去原本的世界吗？所以才像这样为所欲为？」

她误会了。

迪亚布罗并没有为所欲为。

其实他有沟通障碍，不扮演魔王就无法正常对话──要是这件事能说得出口，他不晓得会有多轻松。

就算双方开诚布公，迪亚布罗对此仍旧难以启齿。

就像人没办法憋气生活，他也无法坦然表现自己。

如同蚯蚓没有手脚。

如同团子虫不能在天上飞。

──自己就是无法展露出最真实的那一面。

哪怕遭受误解、蔑视，因而吃了闷亏，办不到的事情还是办不到！

「哼！我乃魔王。如同你一直以宰相的身分而活，我也会一直以魔王的身分活下去。这片土地上的人族是生是死，都不干我的事！」

诺亚摇了摇头。

「我长期透过私人情报网追踪你的行动。这显然不是你的真心话。」

一切早在她掌握之中吗？

「你是跟踪狂吗？」

「况且大主神官鲁玛琪娜能看穿所有善意与恶意，她根本不可能重用这种坏心肠的人。」

是吗？总觉得她好像被坏人骗过很多次……搞不好就是因为识破真相，生命才会遭受威胁？若是乖乖被骗，适时地任人利用，或许反而比较安全吧。

「你跟鲁玛琪娜很熟吗？」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顶多就国家举行宗教仪式时打过照面。她应该也只知道我的名字吧。」

「难不成你是在游戏里认识她的？」

法德拉市里也有迪亚布罗熟知的NPC，就是武器店和道具店店员。

诺亚点了点头。

「鲁玛琪娜扮演著特别的角色喔。在十字幻想曲里，她是名叫智库的特殊NPC。」

「智库……？」

「你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名称吧？你不是见过剑圣了吗？」

「纱纱拉也是吗！？」

这就难怪了。

只经过短短几年修行就成为等级200的战士，这显然背离了游戏的世界观。

「这些智库会提出特别的难题，持续帮助玩家升等。」

「MMORPG十字幻想曲就是这种游戏嘛。」

「虽然智库拥有特殊才能，却也受到一定的制约。」

制约──

鲁玛琪娜无法对自身施展神迹。

纱纱拉使出全力就会一直熟睡到天黑。

这么说起来，蕾姆的姑姑索拉蜜又是如何呢？本以为她是拳圣，实际上却有可能不是这么一回事。

诺亚说：

「突破等级99的极限时，你应该见过贤圣吧？」

「毕竟魔术师都一定得完成这家伙交付的任务啊。根据游戏设定……贤圣玛琳应该是在王者里……」

「她会稍微妨碍到我的计画，所以我把她移到安静的地方，好让她专心投入研究。」

「嗯……那又怎样？」

迪亚布罗早已突破等级极限，照理说没必要见她。

诺亚不住点头。

「你不是卡在等级150的门槛吗？」

同时露出惹人厌的微笑。

看她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迪亚布罗这才意会过来。

他倒抽了一口气。

「难道……你有办法突破等级150的上限吗？」

诺亚笑容满面地说：

「你想不想见贤圣玛琳？」

超越等级150！？

异世界不比游戏，那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或许真能像诺亚那样达成等级300的目标。

迪亚布罗逼问诺亚：

「还想活命就快说！我可没什么耐性喔！！」

对方是等级300的魔术师，恐吓真的有效吗──虽然担心，但魔王不可能低头拜托别人。

诺亚耸了耸肩。

「贤圣的所在之处只有我知道。我也没跟王宫骑士说。劝你最好别冲动喔。」

「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你当我是耍小聪明骗人的笨蛋吗？」

──我没有看人的眼光啦！

不过假使她说谎，之后确实会很麻烦。

既然她拿出这个秘密来交涉……

迪亚布罗心跳加速。

自己真的可以突破等级150的上限吗！？

掌心汩汩冒汗。

「……说出你的条件吧。」

「不说你也知道吧？我想打倒迦梅德帝国。为此我需要战力。」

「你要我帮忙？」

「老实说，我不喜欢难用的棋子。」

「真巧呢，我也不喜欢被当作棋子。」

「不过魔王克雷布斯库尔姆似乎知道些什么，坚持要你加入。」

的确，库尔姆一副好像早就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而且迪亚布罗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对食物以外的事情这么执著。

「有等级300的魔术师在又另当别论吧？」

老实说，迪亚布罗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赢得过诺亚。

根据他的猜想，等级150的魔术，对等级300的魔术师八成起不了作用。

而且他战士系的武技也才等级100出头。

在推测等级300的魔术师看来，一切恐怕形同儿戏吧。

诺亚耸了耸肩。

「天晓得，我又没跟强敌交手过。」

「什、什么？」

「我不是说自己转世成婴儿吗？虽然长大后用过等级300的魔术测试威力，但实战我一向是能免则免。」

「为什么……？」

诺亚投来的眼神，彷佛把迪亚布罗当成了笨蛋。

「在这世界里战死的话，就真的死了喔？我不可能让自己冒这种险。」

「呜……」

迪亚布罗身无分文，这才顺势成了冒险者。而蕾姆本身已是冒险者，雪拉也立志成为冒险者。

况且游戏里的玩家本来就是冒险者。

仔细一想，冒险者在这个世界里是属于危险的职业。

诺亚拥有上一个世界的知识，当然会以国家要职为目标。

「在没有专利制度和反垄断法的世界里，想发财并非难事。有钱就买得起地位，有地位就不会遭遇危险。」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还以为一切都很顺利……没想到却出了个大失算。那家伙太强了。」

「迦梅德帝吗……」

诺亚凝视东方。

背著太阳的魔导机城红得有如烈焰，深沉更甚漆黑。

虽然美丽，却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协助我打倒迦梅德帝国吧，迪亚布罗。只要你肯答应，我便告诉你贤圣人在哪里。」

「…………」

「对了，有个恐怖的条件得先讲清楚，免得你说我骗人。听完之后，你可能会不太想去呢。」

「唔？什么条件？」

「呵呵……贤圣玛琳不喜欢面对一大群人。你得一个人去她的岛上才行。」

迪亚布罗疑惑地歪著头。

「这算恐怖的条件吗？冒险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先前一直笑得游刃有余的诺亚顿时惊慌失措。

「你、你在说什么啊？十字幻想曲基本上都是六人组队吧？遇到大规模活动时，甚至还能组成十八人联盟一起挑战呢。」

「光听就想吐。」

「……除了原先的时间点之外，我所知道的MMORPG十字幻想曲，跟你玩的游戏可能也不一样。」

「天晓得。」

应该一样吧。

只是诺亚在原本的世界里已经出社会，有了追求权力的欲望──

她跟迪亚布罗的生活态度实在差太多了。

诺亚问道：

「所以你的答覆是？我希望你现在就说。我可不打算等到第二天天黑喔。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城市被夷为平地了。」

这是当然。

迪亚布罗意识到自己的交涉能力不如诺亚。

手头上的筹码跟话术都是诺亚占了上风。

虽然不甘心，但双方层级确实不同。

听从诺亚的命令，跟王宫骑士团及库尔姆联手打倒迦梅德帝──虽然不晓得能不能成功……

然后独自去见贤圣玛琳，力求突破等级150的极限。

正确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迪亚布罗开口说：

「但我拒绝！」

「你白痴啊！？」

「咕……」

「《器之少女》不是你老婆吗！？精灵王妃也是！还有古林伍德王的立场！比起无谓的坚持，你不是更应该正视自己应尽的义务吗！？」

自从小学以来，迪亚布罗或许还是第一次被骂得这么惨。

他心里含著眼泪。

「闭嘴！我乃异世界的……！！」

这时，又有人来到了阳台上。

†

是黑发豹耳的少女，以及发如金缕的精灵少女──蕾姆和雪拉。

「迪亚布罗……」

「原来你在这儿啊──」

她们都听到了吗？想必两人一定都很傻眼吧。

然而蕾姆她们却面露微笑。

「……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否定你喔，迪亚布罗。」

「什、什么？」

迪亚布罗困惑不已。

雪拉点头如捣蒜。

「我跟蕾姆谈过了──我们不是迪亚布罗的妻子吗？做妻子的就该相信丈夫啊。」

「……而且过去你也救了我好多次，我这条命等于是你给的。」

「多亏有迪亚布罗在呢！」

「……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请别顾虑我们，尽管走你想走的路吧。」

「啊哈哈！迪亚布罗才没在顾虑我们呢。」

「……我跟雪拉会永远追随你，直到天涯海角。哪怕身陷水深火热之中。毕竟我们发过誓了。」

「迪亚布罗……我发誓永远爱你喔。」

「……我、我是说身为冒险者的信任啦。」

「咦！？怎么突然变卦了！？蕾姆明明也说会永远爱著迪亚布罗啊！！」

「……呜呜呜……可是当著本人的面……」

蕾姆脸红了。

雪拉也害羞地扭动身躯。

「讨厌啦，你干嘛害羞──？」

「……我、我怎么可能不害羞……迪亚布罗一定也感受得到我们的心意。」

「会吗──？」

两人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小。

迪亚布罗呆立不动。

她们的话在他的脑海里转个不停。

诺亚转身准备离开阳台。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她叹著气说。

迪亚布罗握紧拳头。

他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重要的事物──哪怕把自己搞到精神崩溃！舍弃最好的方法不用，这算哪门子的觉悟啊──！？

「……我愿意服从你。」

「咦！？」

诺亚一脸错愕地回过头来。

迪亚布罗还以为自己停止了呼吸。

这不是魔王──脑海里不断萦绕著这句话。

汗水滴滴答答直流。

「在打倒迦梅德帝之前……本魔王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诺亚眯起双眼。

「队长是我喔？就算在战场上也一定要严守命令。你能答应我吗？」

这种时候还摆出狂傲的态度，显然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自己又不像库尔姆，早就已经不是孩子了。

迪亚布罗缓缓点头。

「我承认你是队长。」

本以为会被嘲笑。

然而诺亚却露出了前所未见的认真神情。

「谢谢你，迪亚布罗。我必将全力以赴，不负你的信赖。」

她伸出右手。

尽管稍有迟疑，迪亚布罗还是伸出了右手。

两人互相握手。

迪亚布罗认为自己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所谓的队长究竟是什么。

不过显然地，诺亚很清楚队长责任重大。

虽然率领著蕾姆她们，迪亚布罗却毫无责任感。甚至没想过要表现得像个队长。

结果招致了无比艰困的窘境。

右手残留著不可思议的热度。

迪亚布罗重新注视著诺亚。

第十三卷 第五章 接受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