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看来今晚也喝不醉。热红酒虽然能温暖身体,却无法渗透到深处的心底。喝了这么多杯酒,依然亢奋不起来,只觉得恶心。我晃著第五杯酒,思考要不要再点一瓶,将手伸向酒单,最后决定作罢。</p>
<p>四人座特别宽敞。不管我点什么酒,点多少杯酒,叫谁出来,肯定都无法填满那块空白。</p>
<p>无所事事的我打开看到一半的书,却没有翻页,书签始终停在同一个地方。重看了好几遍,连故事结局都知道,却因为一直在追求结尾后的真正结局,直到何时都无法结束。</p>
<p>没有一丝虚假,唯一的正确结局。只要有人能证明那种东西确实存在,即使我自己得不到也没关系。</p>
<p>我以空想为下酒菜举杯,透过弯曲的玻璃注视对面的座位。然而,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看起来性格恶劣的美人,在玻璃中自嘲地笑著。</p>
<p>这时,玻璃上突然映出人影,我愣了一下。仔细一看,是理应已经回去的她。她气喘吁吁,八成是跑过来的。</p>
<p>「有东西忘在这边?」</p>
<p>我将毯子递过去,请她坐下。她乖乖坐到原本的位子。我撑著头思考她有什么事,她将盖在腿上的毛毯连裙子一同揪住,面色凝重地开口。</p>
<p>「那个……我还是觉得你说得不对……那个共依存。」</p>
<p>她突然讲这种话,我不禁睁大眼睛。你跑回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想到这里,我明白了。原来如此,今天,这孩子是为了从我的手中保护他才来的。若这是基于独占欲,倒还有几分可爱,但她这样比较接近保护欲。</p>
<p>我很想发自内心称赞她精神可嘉。不过,对方都直接下战帖了,我也不得不正面回应。我不打算把责任推给遗传,但我在讨厌的部分跟母亲还真像。</p>
<p>其实,我不喜欢讲这种话。很麻烦,我没那么闲,也没兴趣。被喜欢的人讨厌,心情也不会好。</p>
<p>然而,放著错误不管,会使心情更差。</p>
<p>我明知这样会害自己不舒服,依然把杯中物一饮而尽。</p>
<p>╳ ╳ ╳</p>
<p>跟血液一样混浊的深红液体溅起飞沫。泡沫破裂,在杯中摇晃,有如我的心脏。由于我急忙从车站跑回来,心脏仍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p>
<p>「你们三个的关系……在我眼中就是那样。」</p>
<p>我没听过共依存这个词,也不知道详细的意思。因为我不懂太复杂的事,因为我一直假装不懂。虽然也有真的完全不懂的时候。</p>
<p>可是,那个人的说法非常好理解,我一下就察觉到了。</p>
<p>「我也,是吗……」</p>
<p>终于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狂跳。明明没有拜托,明明没有希望,却自己加快速度,一下就抵达答案。</p>
<p>那个人扬起嘴角……露出非常悲伤的表情。</p>
<p>「比企谷依存著你。而你觉得很高兴,想为他做任何事……其实病得最重的部分就在这里。」</p>
<p>「……不是的,不是那样。」</p>
<p>嘴唇打颤,无法顺利发出声音。我不停摇头。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绝对不对。</p>
<p>「那两个孩子就是那副德行,你才不得不当最成熟的那一个。」</p>
<p>温柔的声音在对我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了。</p>
<p>「想帮忙做些什么,是当然的……看他那么难受,看他那么努力,会想为他加油,想一直在一起,所以……不是那样。」</p>
<p>我大概是第一次真的生气,第一次认真瞪人。体内的空气擅自泄出,口乾舌燥。我用袖子擦拭脸颊,正面瞪著那个人。</p>
<p>那个人露出像大人一样的表情,默默看著我,突然闭上眼睛。然后,像在祈祷似的,像在询问上帝似的,轻声说道:</p>
<p>「……那可以称为真物吗?」</p>
<p>「这种事,我不知道。」</p>
<p>我一直在想,真物是什么。可是以我的脑袋,果然想不明白,回答的声音也怎么样都大不起来。泪水模糊视线,头也垂向下方。</p>
<p>「……不过,不是共依存。」</p>
<p>我抬起脸,跟她长得很像的那个人,歪过头问我为什么,害我心底抽痛了一下。我揪住胸口,以为已经哭乾的眼泪擅自流出。</p>
<p>我明白的肯定是这个。只有这个。就是因为有它,我才能相信自己的感情。</p>
<p>「因为,明明这么痛……」</p>
<p>不只胸口。不只心灵。一切,一切都好痛。</p>
<p>──我的一切都哭喊著喜欢,到了痛彻心扉的地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