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6 开头已了，新的命运即将展开

才刚结束和翼狮之间的搏斗，芙兰姆却伤透了脑筋。

若要问理由，因为取得执照所必需的「狼人的牙」全被翼狮吞进肚里。

「还给我专挑上半身吃喔，你以为自己是美食家啊！」

芙兰姆忿忿一脚往翼狮的尸体踹去。

从现在开始在森林里寻找狼人的话，太阳就要下山了。

在夜晚一片漆黑的森林中，若要体力已严重消耗的她和怪物交手，也无法保证能平安无事。

既然如此，想要得到委托物品的办法只有一种。

「只能把肚子剖开了吗……」

翼狮不只毛皮硬，肌肉也相当厚实，但靠噬魂的锋利程度倒也不是无法处理。

只不过，当她动手把剑刃刺进倒卧的怪物腹部，把内脏拉出来后──比起秽物，恶臭更让她陷入苦战。

所幸马上就找到胃部，从中发现了尚未被消化的狼人上半身。

话虽如此，即便是在乡下长大、已经习惯肢解动物的芙兰姆，也难以忍受要将手伸进附着了大量黏液的脏器内，并将那上半身拉出来的行为。

单手捏住鼻子，把脸侧到一旁，缓缓将手指插入用剑划开的切缝中。

「呕……」湿滑温热的触感令她忍不住发出干呕声。

但她仍持续把手臂往内伸，直到抓住狼人头部的鼻子部分，再一口气拖出来。

一拉出外头的瞬间便往地上扔，接着把沾满透明黏液的手凑近脸，强烈恶臭瞬间窜上芙兰姆脑中。

「呜咿──────！」

她细声哀号，将手奋力往附近的树干和地面的草又摩又擦，气味仍无法彻底散去。

「你这王八蛋！」对着连死后都制造麻烦的翼狮再补上一脚，沮丧地叹了口气后，重新振作开始切除狼人牙的作业。

虽然这是项需要用锯树的原理将狼人嘴部切除的麻烦作业，依旧比起从翼狮腹中拖出尸块来得轻松。

就这样，芙兰姆成功获得委托的必需物。

只要带回公会，终于能拿到执照成为冒险者……希望如此。

「毕竟是那个柜台小姐，就算顺利完成委托，不知道又会耍什么花招呢。」

为了让那个讨人厌的女人大吃一惊，除了完成委托外，还想再多留一手。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得想办法把翼狮的一部分带回去。

「可惜知识不足，根本不知道翼狮哪个部位最有需求耶……」

怪物身上当然有分价值高和低的部位。

连背包都没有的芙兰姆能搬运的材料数量并不多。

也就是说，能带回去的顶多只有翼狮身上一个部位。

即使手边已有能搬运的工具，能带走的量仍然有限。

为了更有效率地赚钱，自然而然需要学习鉴定物品价值的知识。

当然，如果持有运用收纳史诗装备原理制成的大容量魔法背包就另当别论。不过除非当上S级冒险者，否则那种东西根本遥不可及。

「算了，总之先拿牙齿回去吧。」

不只有狼人，怪物的獠牙都是制作武器、防具或饰品的常用材料。

把噬魂当成铁锤般对翼狮的牙齿又敲又打，终于将牙砍断。

接着她用双臂抱起重重掉落地面的狮牙。

比想像中沉重……但不到搬不动。

芙兰姆不忘把狼人牙紧紧握在手中，开始朝米露吉特所在方位走去。

◇　◇　◇

太阳彻底西落，夜幕降临。

边聆听着虫鸣声，米露吉特坐在森林入口的树桩上。

她不安低着头，双手紧握胸前。

自从与芙兰姆分开已过三小时。

战斗应该早就结束。

假如她平安战胜，得到狼人牙，这时间该要回来了。

难道是那之后再度败北，命丧黄泉了吗？

不希望……是那样。

「我期盼主人归来。」

或许再也见不到面。

一这么想，心里一阵难受。

至今为止的人生应该不曾对他人的死活感兴趣。

就算是自己的主人也一样。

对她而言，主人只是一种虐待她，并给予少量食物为代价的装置。

或许看在过着普通生活的人眼中，是场悲惨的人生。

不过只要把自己当成毫无感情的玩偶，考虑到无需为了与他人间的人际关系烦心，倒也算得上轻松。

「可是现在不是轻松的关系。」

假如芙兰姆活下来并回到这里。

接下来──明天或者后天的生活，恐怕都是目前的米露吉特无法想像的。

能够欢笑，能够被当人对待，甚至连这张丑脸都可能治得好。

但相对的，和芙兰姆相处越久，失去她时的哀伤也将更为剧烈。

内心受她温柔治愈的同时，也得经常活在失去的恐惧之下──

「可是我仍然想看看之后的未来。」

不想感受疼痛。

也不想继续难受。

有办法忍耐，并不代表不向往能够不受他人暴力对待的生活。

只是因为比起拒绝，「再怎么期盼也于事无补」这种消极的念头来得更深罢了。

假如有办法得到──

「呼～终于到出口了吗？累死啦……！」

陷入沉思的米露吉特耳中，听见了少女疲惫不堪的声音。

站起身往森林方向一望，出现在眼前的是比刚才所见沾上更多血渍，抱着巨大牙齿和肮脏护手等罕见东西的芙兰姆。

「主人！」

没事真是太好了。

看到她四肢健全现身的瞬间，脑海中浮现这句话。

虽然只是微微的，嘴角也自然浮现笑容。

──相信这就是答案。

尽管苦思许久仍想不出能够接受的结论，本能早已明白该怎么做。

米露吉特奔向缓缓朝她走来的芙兰姆。

看到她的反应，芙兰姆轻轻一笑。

「我回来啦，米露吉特。」

「欢迎回来，主人。」

米露吉特想要帮忙接过芙兰姆拿着的一部分东西。

「妳肯帮忙我很高兴啦，不过没关系吗，衣服之类的会不会被血弄脏啊？」

「这副身体事到如今哪里还怕脏呢。」

「未免太自虐了吧……既然要当我的奴隶，就要更好好对待自己喔。」

无可奈何地笑着的芙兰姆把狼人牙和护手交给她。

翼狮牙让米露吉特来拿实在太重。

「话说回来主人，那根巨大獠牙能够推测是翼狮的，不过那边的护手是怎么回事呢？」

「喔，我在回来入口的途中，发现了一具化为白骨的冒险者遗体啊。」

◇　◇　◇

在黑暗中偶然踢到某种硬物的芙兰姆一发现竟是颗骷髅，忍不住扔掉翼狮牙放声尖叫。

虽然很难想像这是个才刚被四分五裂的人会有的反应，但这是两码子事，吓人的东西就是吓人。

仔细一看，尸体没了下半身。

或许是和芙兰姆同样为了猎狼人进入森林，最终遭翼狮杀害的冒险者吧。

倒在地上的尸体身上依旧穿着铠甲和护手。

看着这身装备，她忽然回忆起参加勇者小队时的事。

──即使想至少帮忙大家一点，我却什么都办不到。

当时的芙兰姆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

凭一己之力根本莫可奈何。

既然如此，只好请求他人指导。

一同参加这趟旅途的人们都是一流的战士。

虽然很担心自己这个废物会再增添他们的负担，但出乎意料的，有几个人爽快答应下来。

芙兰姆其实心想，他们或许是看自己太过悲惨，出于同情才愿意陪她的。

其中一人便是「碎星刚腕」迦帝欧•拉斯卡特。

高大身驱配上漆黑铠甲，沉默寡言又一脸严肃且凶恶──虽然是这样一名散发难以亲近气场的人物，结果似乎出乎意料地照顾人。

即使当时身体能力太差而派不上用场，他不只教了几套剑术，也传授冒险者的秘诀给芙兰姆。

『战场上常能看到遍地多半穿着挺高级的装备的尸体。扣除一部分信仰虔诚的人，通常目击者都会当成临时收入带回去。』

『带走尸体的装备是吗？』

『就算使用者已经死去，没必要让装备也跟着陪葬吧。想缅怀故人的话，更应该有效利用他们的装备啊。』

『可是总觉得会残留怨气之类的，不会很可怕吗？』

『原来芙兰姆妳也信这套啊。』

『对、对不起！冒险者必须要好好认清现实才对呢。』

『不，妳是对的，好好记住这种念头。的确如妳所说，死者持有的装备上有时会残留着原使用者的怨气。』

『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是啊，这正是所谓的【诅咒装备】。举凡减少能力值，再也脱不下来，甚至光穿上去就会丧命，是相当麻烦的装备。话虽如此，只要别偷懒没用扫描，也不会受到诅咒牵连。』

『那个……我连扫描都没办法用……』

『呵，的确是呢。那么去找伙伴，这是妳最好的选择。冒险者不该一个人行动，而需要能适时推妳一把，或者制止妳的伙伴。』

──这就是他对芙兰姆施行的课程中的一幕。

忍不住回忆起多余的部分，不过目前的芙兰姆需要的是「死者持有的装备上有时会残留着原使用者的怨气」这部分。

试着扫描了脚旁的装备，发现其中一项的确看似诅咒装备。

─────────────────

名称：染血的钢铁护手

品质：稀有

［这项装备减少你82力气］

［这项装备减少你101魔力］

─────────────────

虽然再怎么样都比史诗装备差，能力值加总起来还是有183，挺不错的负面效果。

「对不起！」芙兰姆蹲低靠近尸体合掌道歉后，从白骨上取下护手。

如果迦帝欧的话为真，持有者应该不会恨她才对。

◇　◇　◇

「──就是这样啦。」

「喔……诅咒装备吗……」

从芙兰姆口中听完获得诅咒装备的来龙去脉，米露吉特用复杂的心境盯着护手。

「据说只要不穿戴上身，附魔就不会发生作用，拿着应该没问题。假如妳仍不太想碰，我还是自己拿吧。」

「不，您都已经拿着这么重的兽牙，我这区区奴隶当然不能偷懒。」

「真是认真耶。虽然帮了大忙啦。」

就这样，会合的两人离开森林，踏上回王都的路。

◇　◇　◇

夜晚的王都呈现与白天不同的热闹。

靠着魔导灯照亮的路上多了不少穿着裸露的女性，从疑似酒吧的店内也传出吵吵闹闹的呼喊声。

另外不乏许多招揽客人的店员。

「呿！」一名笑眯眯靠近芙兰姆的男子一见到她脸颊上的印记，露出明显厌恶表情后离去。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呢。」

「是的，我担心公会是否已经关门了。」

芙兰姆也同样浮现这个念头。

公会的招牌上虽然没有明确的营业时间──

「里头还设有美其名为介绍所的酒吧，应该是不用担心啦。我也实在不想拿着这根牙过一晚啊。」

两人边交谈，边前往冒险者公会。

等到抵达门前，能听见里头和其他酒吧一样传出喝醉酒冒险者们的吵闹声。

看来没有担心的必要。

一用肩膀推开门进入设施内，不少人的视线同时盯向芙兰姆。

最初来的时候充满敌意，但这次掺杂了一些不同的杂音。

看样子当中有人在赌她们是生是死。

可以看到有多名男子将数枚金币扔向同桌的另一名男子。

「嘿咻。」

芙兰姆一将沉重的翼狮牙放在柜台前，柜台小姐伊菈一脸错愕。

「来，这是委托物品。」

从米露吉特手中接过的狼人牙在柜台上滚动。

伊菈用手指摸了后，恶狠狠地瞪了芙兰姆。

「这样就算试验合格了对吧？」

「……难道妳真的打赢了？」

「废话，狼人对我而言轻而易举喔。」

「这、这样……！」

「怎样？」

「这样根本不算数啦！妳这种卑贱的奴隶最好能当冒险者啦！」

伊菈歇斯底里尖叫后，一把抓起狼人牙往芙兰姆的脸扔。

但芙兰姆单手接住，再次推回因为不甘心而让浓妆艳抹的脸变得扭曲的柜台小姐面前。

「将酬劳交给达成委托的冒险者，这正是公会的工作不是吗？」

「唔……」

「还有这个也买下吧。」

一将放在地板上的翼狮牙放上去，柜台桌面被压得嘎吱作响。

「这、这什么东西啦……」

「C级怪物翼狮的獠牙。我在寻找狼人时偶然碰上，于是打倒牠把似乎能当材料的部位拿回来了。」

就算没发出采集委托，公会也会收购某些需求性高的材料。

当然，冒险者去找有需要的人直接买卖更能赚钱。但由于不需多费工夫，也有蛮多冒险者选择拿到公会来。

「妳是说……C级？」

本来应该被狼人杀掉的少女…

最后竟然打倒了比狼人更强大的怪物归来。

面对难以置信的事实，伊菈也只能瞠目结舌。

结果，酒吧里两名一脸小混混样的男子，代替哑口无言的她走了过来。

「喂喂小妞，说谎可不好呀。妳说翼狮？妳这奴隶怎么可能赢得过那种大块头魔兽，那可是大爷们组队才能勉强一战的敌人啊。再说我用扫描看了一下，妳们的能力值根本连F级都打不赢，更连件像样的装备都没有。说谎也该打个草稿嘛，是不是？」

男子A露出猥亵的笑容说道。

「喔，而且……有点腥啊，啥味道来着？不对，应该说是谁的体液？小妞，妳到底跟几个男人睡啦？原来如此，妳就是拿陪睡的钱从哪买到这根牙的吗。不然就是找到冒险者，用收怪物素材代替陪睡钱是吧？既然这样，与其当冒险者，妳果然适合当妓──」

手插口袋的男子B，用长着杂乱胡须的脸凑近──

「芙兰姆飞拳！」

边爆青筋边听着的芙兰姆终究忍受不住，一拳往靠近的男子B脸上招呼。

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挨了这记正中直拳，使他喷出鼻血倒成大字形。

「啥──妳、妳这臭娘们！」

「大叔，你的冒险者等级多少啊？」

「啥？我和这家伙都是D级啦！」

「是喔，原来D级冒险者的强度是挨了能力值0的女生一拳就会倒下吗？」

「还……还敢给老子说风凉话啊！！！」

激动的男子拔出腰际的剑冲了上来。

芙兰姆等他靠到够近的距离，迅速从异空间抽出噬魂双手剑。

锵！

剑刃劈开空气，剑锋划出弧线，准确无比挥向脖子。

等男子回过神来，剑刃已抵在脖子旁。

他顿时绷紧身体，当场僵住。

只要芙兰姆再用点力，随时都能取他性命。

「竟然是史诗装备……！？」

「虽然是被诅咒的啦。」

判断对手失去战斗意志的芙兰姆将剑收回异空间。

结果男子顿时全身无力，软脚瘫坐在地。

「这下明白我不是说谎了吧。」

这么说完的芙兰姆得意地对伊菈一笑。

伊菈的表情中仍留有懊恼，但她没办法凭个人主见拒绝发行执照。

缴交狼人牙的委托处理顺利进行。

接着伊菈将一些酬劳和冒险者执照交到芙兰姆手上。

她高高举起那张证照。

看着上头记载自己的名字和「F级冒险者」的字样，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再来翼狮牙也同样完成收购。

和委托的酬劳相加起来，成了足够两人吃喝玩乐好几天的钜款。

好，既然该拿的都拿了，已经没必要在此久留。

芙兰姆对伊菈悠哉挥了挥手，和米露吉特一起离开公会。

然后在一走出门的瞬间，芙兰姆深深吐了口气，垂下双肩放松全身。

「哈啊……超紧张的啦……」

在公会里一直露出自信笑容的芙兰姆，眨眼间变回符合她年纪的松懈神情。

将上级冒险者玩弄于鼓掌间的谜之新人冒险者已不复见。

「辛苦您了，主人。」

米露吉特当然明白芙兰姆是在逞强。

所以才马上鼓励她。

「嗯，好累人呀。」

芙兰姆仿佛在对米露吉特撒娇似的握起她的手。

已经彻底习惯的米露吉特也马上主动回握。

「虽然有料到伊菈会有所抵抗，没想到会被冒险者缠上啊。不过坏蛋们的老大戴因不在，让我不晓得松了口气还是失望耶。」

「既然拿到住宿费，今天是否这样就够了呢。」

「也是。那么赶快找间旅店住下来洗个澡──然后明天去买衣服吧。」

「是的，我觉得主人应该穿更漂亮的衣服。」

芙兰姆重新审视自己目前的打扮，不禁苦笑。

虽然米露吉特一身肮脏的白衣服没好到哪去，自己身上的更加不堪入目。

其实自己也很想赶快换身衣服。

「我就知道妳会这么说。当然会连妳的份一起买喔。」

「请别费心，因为我是奴隶。」

「那么就当是主人下的命令。明天绝对要买妳的衣服啦～」

「怎么这样……」

米露吉特低下头来，显得困惑。

即使说要买衣服，凭自己这张用绷带包着的丑脸，不管穿什么都一样──

米露吉特深深这么认为。

看不下去的芙兰姆轻轻拍起米露吉特的头。

「别客气，放轻松点。我们要一起享受，好吗？」

被投以天真笑容的米露吉特心中掀起波澜。

一种莫名的情感。

假如这就是自己选择与芙兰姆共度将来临之未来的前兆──

「……好。」

微微点了头。

接受。

并且蜕变为和现在不同的自我。

失去一切的少女，以及一无所有的少女。

连神都不愿眷顾的两人牵着手，于此时此刻名符其实踏出崭新人生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