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二十九章转着转着到达终点

——秋玻的变化，立刻以实际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咦……你剪头发了？」

她对我说希望我选择的几天后。

我一如既往，去她家接她，来到公寓前。

看到站在那里的秋玻——我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感觉印象有点不一样。

并不是发型明显变了。外表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但是，脸色好像略微变得更积极，氛围变得更轻松……

「哇，矢野君，你能看出来啊……」

我露出有点吃惊的表情，秋玻便开心地捂住嘴角。

「虽然只是一点点呢。总感觉，刘海有点沉重……第一次自己试着剪了一下」

「喔，真不错啊」

两人一起迈开步子，我同时再次窥视她的脸。

「我觉得剪得不错。看不出来是自己弄的啊」

「真的？太好了……！之前都是每个月去美容院剪，总是半中间就在意刘海……」

确实，秋玻和春珂似乎会定期去附近的美容院。

依我看，这个周期也完全没问题，实际上也没感觉过「头发是不是太长？」。

但是……嗯。

这样实际看到以后，我才切身感受到，本人在细节上的追求会具有『威力』。

在我眼前，秋玻稍微瞪起眼睛，看向刘海：

「矢野君这么说的话，以后我也定期自己剪吧……」

她的表情带着一种迄今的秋玻没有的色调——

似乎有些开朗，但又让人感觉有秋玻本人风格的柔和知性——

我在她旁边走着，感觉到心脏微微猛跳。

然后——几分钟后。

从秋玻切换过来的春珂：

「……我、我也考虑也很多战术！」

我讲了刚才跟秋玻的对话后，她就露出像兵临城下的将校一样的表情，这样说道。

「我不会一直被秋玻压制的。马上就会反击的……！」

「什、什么反击。真不太平……」

也、也可以说得更安全一点吧……

又不是互相攻击的那种事情。这可不是打架……

但是——听到我的这句话，春珂一下睁大眼睛：

「——肯定很不太平啊！」

「……诶、诶诶？」

「恋爱就是战争！是全面战争！为了取胜，要不顾一切投入战斗力啊！」

「是、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怯生生地点头。

这是怎样，我该怎么反应啊……

毕竟是自己招致的状况，真的让人为难啊……

……我想要点别的话题。

我想着这些事情，自然看向周围：

「……啊，梅花……」

树枝从路边的住宅伸出来，绽放的粉色花朵映入眼帘。

花瓣很小，有点像樱花。妩媚的香气飘到了这边来。

那是……梅花吧。考虑到季节，肯定没错。

「已经到这个时期了啊……」

在我心里，隐约认为梅花是让人感到『春天将至』的花。

不久前还是隆冬，景色已经焕然一新，马上春天就要来了。

我望着那娇小可爱的花朵，深深感受道这一点。

然后：

「……啊，真的是呢」

旁边的春珂也意外十分感慨地仰望着那些花。

她站在原地，眯起眼一时间望着梅花。

她十分平静，刚才的情绪好像不存在一样。

然后，我们两人望了一会梅花后——

「……正好是去年搬来的时候」

春珂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来到西荻这里的时候，这种花正在开呢……」

「……是吗，差不多是这个时期吗」

「嗯，所以我对这种花印象很深……之前住的北海道，城里不怎么看得见，说到这个城市就是梅花的印象……」

她好像在回想那时的事情一样。

春珂像是细细品味一样，一点点说着——

「所以，从那时起过了一年呢。跟矢野君相遇，开始在二年四班度过每一天，马上就一年了……」

「……是，呢」

「真是转瞬之间呢。转眼间，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啊……」

「嗯，真的是呢」

——我点点头，回想起这一年的事情。

与秋玻、春珂相遇后，一起度过的每一天。

与周围的朋友说过的那些话语——

我和春珂一边咀嚼着那些记忆，一边久久并排仰望着在树上绽开的浅色花瓣。

——但是。

似乎也有人对时间的流动怀有不一样的感情——

＊

「……高二……就要……结束……」

我在换鞋处跟有值日生工作的春珂告别，来到了二年四班教室。

现在是早上班会前的时间。

须藤说这句话的声音——像老头一样嘶哑。

「人生的……黄金时光……就要，结束……」

眼睛中没有光芒，头发微微凌乱……

须藤连皮肤的颜色都好像降了调，一副凄惨的样子。

——最近她一直是这种感觉。

她之前就对高中二年级这个事情即将结束感到悲观，随着季节变化，现在已经是三月上旬。寒冷开始缓和，三年级的毕业典礼正在接近，这些似乎都让她更加绝望了。

但是，对此：

「是吗，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啊」

「明年分班会怎样呢……」

「大家都会分开吧。考虑到未来意向」

细野，柊同学，修司似乎没怎么在意。

他们自然地开始聊下个学年的事情。

「我和矢野君、小秋玻和小春珂是文科特进……」

「我和须藤是文科升学路线。然后修司是理科特进嘛」

「我可能是第一次跟须藤不同班。但是那样也很新鲜——」

「——等等等！等下啊大家！」

须藤猛地插入和睦的谈笑中。

「为什么大家都正常地继续对话……!? 明明本伊津佳这么憔悴……！」

真意外！——须藤一副这种表情，环视我们。

但是——细野对此叹了一口气：

「不是……这对话都第几回了！」

他一下子睁大眼睛，对须藤回嘴。

「实在是腻了啊！你做了这么多次！」

……确实，细野说得没错。

最近，须藤全是这种忧郁状态。

叹口气就自言自语一样一直说什么「高二要结束……」「已经不行了……」，让周围人关心。

但是——大家也实在是差不多腻了。

虽说多少觉得她可怜，但也不能一直陪她玩这一套。

「说到底，不就是高二结束，哪有那么大变化！是不是黄金时光全都是须藤定的啊！」

细野这样继续说着。

修司和柊同学似乎也有同感：

「没错没错。即使班级分开，我们今后也会继续相处」

「嗯……开心的时光肯定会继续！」

他们这样对须藤说着，就要结束话题。

但是须藤好像还是无法接受：

「唔唔唔……连修司和小时都这样！」

她仅仅握拳，这次看向了我——

「矢野！大家好冷淡！但是矢野会做我的盟友吧!? 你懂我的心情吧!?」

她说出了这种话。

……确实，会变成这样呢。她会跟我求助啊。

在场沉默的人，也只有我了。

所以我也轻轻叹气。

然后，稍微思考了一下——把率直的感想回应给须藤。

「……是啊。我也觉得须藤说得对」

——诶？全员都用这种目光看向我。

修司、细野、柊同学一起睁大眼睛看着我。

然后，不知为何连须藤都说：

「诶……？真的？矢野也是我这边的？」

她有些困惑问我。

「矢野也是黄金时光结束绝望的……？」

「不，为什么须藤你自己说的还这种反应啊……」

「诶，因为……没想到你真的会肯定我」

「啊，也是……」

确实——如果是之前的我，肯定不会这么说吧。

在职场体验遇到编辑野野村九十九先生之前，我绷得很紧。而且——那时候，秋玻和春珂，我谁都无法选择。那时的我肯定站在最反对须藤的立场。

肯定会格外认真地想「但是，我们必须前进」「不能依赖过去！」之类的。

但是，

「这段时光确实一去不复返吧？」

现在，我的想法有点不一样。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像大家说的，那是人生最好的时期……但这是重要的时光，结束让人遗憾，我也隐约能明白」

大概，与现在这些人，以这种心情对话，也只有现在能做到了。

同样的状况不会来第二次，时间不会后退。

我也能理解，须藤对此感到寂寥的心情。

「所以——」

我说着靠在椅背上，

「相应地，我想好好品味开心、愉快的事情，反过来也要品味讨厌的事情」

「……为什么，矢野你……」

须藤听到我这么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好像，特别……镇定」

……镇定，吗。

可能，看上去是这样吧。

如果不知道我最近经历了什么，肯定会对这种变化感到意外吧。

「嗯……发生了很多」

我轻声笑着，这样回应须藤。

「有挺多心境上的变化。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喔，是这样啊……」

须藤睁大眼睛，一副感到奇怪的样子看着我。

「感觉，有点奇怪。矢野居然镇静。但是没错……那确实是发生了很多啊。很多……」

她说着，面带笑容回应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看上去略微有些寂寞。

那种表情，好像被丢下的孩子，好像在目送朋友——

这时候——我忽然想到。

——比如说，跟野野村先生聊过的事情，那时发生的变化。

——比如说，我自己遇到雾香以来怀有的苦恼。

——比如说，秋玻、春珂、我现在的关系。

这些事情，我对须藤和修司、细野和柊同学——几乎没说过。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感到抗拒，不愿意跟他们说清楚我所处的状况和自己麻烦的想法。

其中也有秋玻、春珂的隐私。我不能随便说出去。

而大家也没有不识趣地深入问我这些事情。

他们一定是隐约感觉到我们心里的东西有多严重了吧。

这件事本身让我很感激。我觉得大家的关照帮了我很多。

但是：

「……也是啊」

我说着，回须藤以笑容。

「真的发生了不少，我下次讲」

「OKOK，下次吧」

我一如既往用托辞逃离，而须藤用轻松的语调接受了。

我第一次——对此感到心里难受。

或许，说出来更好。

之前也是，现在也是，或许把我的想法、烦恼、身处的状况告诉他们比较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

「——喔，什么什么，大家说什么呢？」

春珂从教室的后门走过来。

今天，秋玻和春珂值日，似乎刚刚做完教师办公室的事情。

她极其自然地坐到了我旁边，而——

「听我说啊春珂！大家好过分啊！」

须藤一边抱过去一边倾诉。

「大家都无视我！明明我只是对这个班级即将结束感到寂寞……」

「诶！好过分！为什么要无视！」

春珂摸着须藤安抚她，轻信了她的指控。

细野被她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慌忙回嘴：

「不是！你看这都说了好多次了吧!? 水濑同学你也烦了吧！」

「确实有点烦，但是我不至于无视啊！」

「春珂也觉得烦!?」

——须藤大声喊道，争论加速。

「大家好过分！我明明觉得你们所有人都是挚友！」

「关系亲密也有礼节吧！又不是挚友就能什么都干！」

「区区谈心陪一下不好吗！」

「须藤你那个与其说是谈心，不如说只是在无休无止地哀叹吧……」

「那也行吧！人是有想酩酊大醉跟人说话的时候吧！」

「你是居酒屋里的大叔吗！不是如花的高中二年级学生吗！」

——就这样，他们重复着熟悉的交流。

有些随意、但是十分开心的对话仍在继续。

但是，其中：

「但是……确实是这样呢」

春珂忽然这样嘟囔了一句话。

「这个班级将要结束，有点寂寞啊……」

看到春珂这种表情——我想起她刚刚仰望梅花时的表情。

——对于春珂来说。

这或许比大家还要迫切。

双重人格即将结束。

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比起我、须藤还有大家，这段时光在春珂眼里更是无可替代的——

然后，春珂露出思考的表情：

「……啊」

她忽然发出这样的声音。

「嗯？怎么了？小春珂……」

「怎么，难道忘记东西了？」

「不是啦！不是说这个……」

说着，春珂露出笑容：

「我想到了一件好事……」

「诶！什么什么，想到什么了啊！」

须藤探出身问道，对此春珂又变成了烦恼的表情：

「唔唔，说出来也行，但归根结底还是想跟大家商量……嗯，就这么办！」

她好像下定了决心，独自点头。

「之后在班会上说。期待着吧！」

＊

「——就是这样，有关毕业典礼的练习，之后再通知。再稍微等一下哦」

早上的班会时间。

千代田老师的事情就要说完了。

或许也有现在是第三学期上旬的原因，话题也大多是惯例，毕业典礼结业典礼、明年的方向之类的，让人再次感受到年度接近结束。

我感觉整个教室也好像静不下来，有种与日常略微不同的气息在游荡。

然后：

「我说完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就在千代田老师环视我们的时候，有了动静。

「——有、有……！」

她的——春珂那略带紧张的声音响彻了教室。

「那个，我可以、说一下吗……！」

「哎呀，怎么了？」

千代田老师有些意外地歪头。

「水濑同学居然要说，真稀奇啊」

「是的，有点……想跟大家说的事情！」

「是吗。那好吧。当然没问题。来这边」

千代田老师同意后，春珂拿起某个笔记本站到了台上。

其间——班里开始被小声的低语环绕。

大家的确会惊讶吧。春珂几乎是第一次像这样抛头露面。虽然文化祭的时候有过人偶剧，但那次的契机也是受人邀请。

「哇，好紧张……」

春珂把笔记放在讲桌上，自己站在讲台上，脸颊染上粉色，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呢，从这里看教室……抱歉啊大家，我占用了时间。但是，我有一件无论如何都想提案的事情……」

说完，春珂小声清了一下嗓子。

她深呼吸了一下，怯生生地开始讲。

「在这个班级……在这个二年四班，马上就要度过一年了呢……我觉得，真是非常短暂的、开心的一年……文化祭、修学旅行之类的，发生了很多呢。应该全都会是无法忘却的回忆吧……」

听到那几乎是读书信一样严肃的语调，有好几个同学不住地点头。

确实，在我的视角，今年印象深刻的事件也比一年级的时候多。

我觉得，成为大人以后，这些事情也一定会被反复回想起来。

「顺带一提……从我和秋玻转学过来，也马上就到一年了。就个人来说，这一年也十分印象深刻……我以为双重人格不会被大家接受，实际上也想过要隐藏起来。但是……大家接受了。这件事，真是感激不尽……真的谢谢大家」

——春珂说得没错。她们是双重人格，这件事不知不觉间成了班级里的日常。

春天那会，跟大家讲出这件事的时候，反响略微更复杂。

既有自然接受的学生，又有怀疑是谎言的学生。

有过认为她们是中二病、敬而远之的学生，也有过异常同情她们、来套近乎的学生。

这件事传了出去，甚至有人从其他学年、其他学校来看她们的样子。

……当然，现在也有时候会被人投以讶异的目光。

或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她们还被人欺负、开玩笑。

但是，也因为两人极其自然地持续切换，至少在这个班级里，双重人格是理所当然的日常。

甚至大家也开始隐约能根据举止和语调认出是谁在表层，不需要她们报上名字。

这些事情，对她们两人来说似乎是第一次。

偶尔，

「现在可能是人生中最开心的……」

她们会这样说。

「——所以呢」

春珂继续说道。

「在二年四班分散之前，有个最后想做的事情。……啊，糟糕，要切换了……」

这时，春珂露出着急地表情，“啊哈哈”地笑了。

「接下来，我想让秋玻讲，稍微等一下喔……」

春珂说着朝向黑板。

……诶，等下，没问题吗!?

在这种轻快切换，秋玻不会混乱吗!?

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人格切换了。

低下头一会，隔了一拍——秋玻抬起头。

然后，她重新朝向这边：

「……诶!? 这、这是什么情况……!?」

——果然，意料外的景色让她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我在台上……!? 难道说，是在发表什么……!?」

……那当然会这样啊！

我正要帮腔，慌忙开口，

「啊，没事的秋玻」

在旁边看着的千代田老师立刻伸出了援手。

「正好是春珂在跟大家说事情，途中发生了切换……春珂说『接下来秋玻讲』，你听她说过吗？」

「唔，没……啊，但是」

说着，秋玻垂下目光，看向讲桌上春珂放下的笔记本。

「这里，有春珂的讯息……留在上面呢。她到底有多强硬啊……」

……真的啊。

要是会像这样在讲话中切换，至少事前说一声……

但是……秋玻似乎并没有讨厌这种强硬。

她嘴角露出苦笑，翻开笔记本，大概看了看。

「……没关系？后续下次切换再说吗？」

千代田老师做出了关照，但秋玻轻轻摇头：

「不……我觉得没问题。好像她把想说的写在这了……原来如此，这么回事啊。没办法啊……」

然后，她抬起目光，看向同学：

「……抱歉，搞得这么慌张。接下来由我说吧」

她说着，又一次为难地笑了。

然后——她说：

「好像，春珂——想办个二年四班的『解散会』」

秋玻直截了当地点了出来。

「她想办个小活动，回顾这个班级的一年，让所有人享受……毕业典礼和结业典礼都是学校全体的对吧？她好像是说，能不能办个小规模的、限定范围的活动」

……我想，原来如此。

确实，这种以班为单位的活动感觉不错。

基本上，换班的时候不会有类似官方告别会一样的活动。

即使有，也只是跟相好的同学一起吃饭，整个班级一起度过了一年，却不清不楚地就解体。

但是，为了让这一年完好地留在记忆里，也为了确实地给这个班级画个句点，或许可以有这种活动……

「时间上，是进入春假之后。她好像在想，在四月之前找个地方。毕竟那时候学校也关了，会场要找个店包场」

嗯，确实会变成这样吧。

这个人数一起聚会，还是要包场，或者使用派对专用的空间。

「然后她好像在想，如果能做，执行委员以我和春珂，还有……矢野君，以我们为主呢」

「……诶」

自己的名字忽然出现，我不由得叫出了声。

「我、我是执行委员……？」

「是……文化祭执行委员也一起做过，熟悉的人准备起来更顺利。她好像是这么想的。当然，她好像也会拜托其他同学……」

「是、是吗……」

我点头同意，但也稍微觉得有些奇怪。

也不用个人指明我吧？

确实我应该很熟练，应该会做得顺利，但还有须藤、修司之类的人可以帮忙吧……

……或许。

或许，这就是春珂说过的『战术』吗。

这是不是确认我喜欢谁的过程，她想尽量和我在一起呢……

「所以……怎么样？」

秋玻合上笔记本，向大家发问。

「大家觉得春珂的意见怎么样？我也觉得，还挺不错的……」

「——有有有！我觉得很好！」

最初喊起来的——是须藤。

她轻快地举起手，摇摆着双马尾，刚才的忧郁好像不存在一样大力赞成。

「我不要就这样结束！我会帮忙准备，也绝对要做！」

——听到她的声音，教室里充满了多数赞成的氛围。

还开始有小声商量的声音传来。

「——挺好吧？感觉也有最后想聊一聊的人」

「——我懂。我一直想跟广尾君聊音乐」

「——今年发生了不少呢」

「——明年要考试，绝对没法弄。只能做了吧」

原本，这个班级气氛上就是偏和睦的。

或许大家都隐约觉得，这拨人解散有些寂寞。

进一步：

「挺好嘛？感觉挺有意思」

教室中间附近——传来了这种声音。

说话人是——

「要做的话，我也帮忙准备——」

——即使在这个班级里也处于张扬系女生中心的古暮千景同学。

对她来说，这一年也印象深刻吧。

前半她被修司甩了，但她在文化祭重振精神，在修学旅行彻底放弃，现在为了继承老家的吃茶店，准备进入大学的商学系，似乎早早开始了学习。

她的赞同成了契机，氛围变得好像是「这已经算是定了吧」。

这不是需要多数决的事情，就这样开办或许也没问题。

只是，秋玻有些开心地看着大家这副样子——好像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小沙也、小加奈怎么想？」

她向班里一角，安静地坐着的两个女生温柔地搭话。

「要搞解散会的话，你们也来吗……？」

与野沙也同学和氏家加奈同学。

她们是手工社的，跟春珂关系很好，是两个温和的女生。

在文化祭，她们跟柊同学、春珂一起演了人偶剧，之后四个人似乎也很亲密。

所以，秋玻好像有些在意比较内向的她们俩是怎么想，但是：

「诶，我、我觉得很好！」

与野同学紧紧握拳，这样主张道。

「刚才也在跟小加奈说挺好……」

「嗯，我也绝对要参加！今年真的很开心……」

「是吗……谢谢」

秋玻一副放心的样子，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向千代田老师——

「就是这样……看样子大家赞同了。可以开解散会吗？可以这样继续推进计划吗？」

「是呢……」

千代田老师被她看着，抱起手臂：

「……只要内容符合高中生，我觉得没问题。所以，认真报告一下要怎么聚会、在哪里办这种事情。举办的店我也要去说明一下，这个拜托你一定要做好」

「我明白了。我会仔细报告的」

秋玻坚定地点头。

然后，她——接下来看向我。

「那么，最后……矢野君。春珂指名你了，你会一起准备吗？……我也觉得，跟矢野君应该能办个不错的解散会……」

——秋玻的表情，显得有点不安。

明明她非常清楚我会怎么回答。

好像，即便如此心里的一角还是会担心我给出预料外的回答。

所以我：

「——当然会做」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毕竟到第三学期结束已经没时间了，今天就赶快开始吧」

「……我知道了」

秋玻——脸上的不安溶解了，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谢谢，帮大忙了……」

——对这个发展。

对我和秋玻的一脸互动——班里小声发出了「喔喔～……」的声音。

佩服、感动……不是这种。

那种声音明显是在揶揄我们——

然后：

「喂喂，别大早上就公开秀恩爱啊」

古暮同学发出了好像无奈、好像不满的声音。

「话说，该不会目的就是这个吧？难道说，我们都被当成亲近的借口了？」

「诶！不、不是这样……！」

秋玻涨红了脸，慌忙对古暮同学摆手。

「我只是读出春珂写出的东西啊……！」

但是——这个走向已经停不下来了。

周围也开始一个接一个传来揶揄的声音——

「——喂喂真的吗！」

「——水濑同学太会搞策略了吧」

秋玻在这些声音里，满脸通红捂着脸。

我也被周围的同学逗弄，感觉脑袋正被羞耻炙烤。

——但是。

我忽然这样想。

同学们这样对待我们。

他们恐怕在带着善意揶揄我们。

大家——都不知道秋玻和春珂的未来。

她们是双重人格，和我有些复杂的关系，切换的时间缩短。大家应该注意到了这些吧。

但是——最重要的事情。

双重人格终有一天会结束，据说那时候会发生什么。这些完全没有告诉大家——

「——要说拿来当借口这手段也太麻烦了吧！」

「——不，春珂也真想做解散会！」

我这样回应着周围人。

对此，我感到一种让胸口难受的歉意——

＊

「——哎呀，矢野君」「啊，你好」

——休息时间。

从厕所回来。

千代田老师向我搭话，我停下脚步。

孩子一样矮的身高，较短的头发。

但是，那端正的脸透着成熟的知性和深不见底，我的班主任——千代田百濑老师。

看来，她要去上课，正要去哪里的教室。

但是，时间上好像不是很急。她以轻快的语调继续：

「我很期待解散会哦。我自己是学生的时候没怎么参加过这种，挺羡慕你们呢」

「是……这样吗。啊，那老师也来吗？大家肯定会高兴的」

不说场面话，老师被二年四班的学生们喜爱着。

她直爽、热心，对我们来说，感觉比起老师更像是附近的可靠大姐姐。我认为班里的大家也会欢迎老师来解散会。

可是：

「啊，这个我就……不必了」

千代田老师露出为难的笑容，这样说道。

「这种事情，就是学生自己做才开心。我在的话就有顾虑吧？不用在意这些，去好好玩吧？」

「……是这样吗」

……有点遗憾，但是好吧。既然本人这么说就没办法吧。

确实，即使像千代田老师这样受学生欢迎，也没有老师也会大大改变聚会的氛围。

或许，这次只有学生也不错。

我正想着这些——

「……我很意外呢，春珂说出那种事情」

忽然，千代田老师眯起眼睛，这样说道。

「她也变了呢……」

「……是呢。但是，我也觉得，那可能是她原本的样子」

我先同意了一下，又这样说道。

「可能是到了这个时期，解除了很多限制……春珂也终于能像那样表现出原本的自己了」

——千代田老师听到这句话，隔了一瞬间：

「……是啊，可能这样说才是对的」

「是吧？仔细想想，之前就能看到一鳞半爪」

「是啊。之前就有过特别积极的地方呢……」

——我们这样聊着。

不知为何，千代田老师——盯着我的脸。

与小脸不相称的大眼睛正面看着我的脸——

……什、什么啊。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我有点奇怪地惊慌，正说不出话——

「……总觉得，挺不甘心啊」

千代田老师忽然冒出一句似的这样说道。

「不、不甘心？在说什么？」

「不是……矢野君看上去也轻松了不少」

千代田老师有些不满地撅起嘴：

「这个……感觉是你跟九十九，我丈夫聊过，才变成这样的」

「啊……是这样呢」

千代田老师说得对。

野野村九十九先生，町田出版工作的编辑，是千代田老师的丈夫。

跟他聊过以后——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我发自内心地想，可以活得更松弛。

我心里十分感谢这件事，不过……

「……我一直在跟矢野君相处啊」

千代田老师用一种跟朋友抱怨一样的语调继续道。

「可是，到了关键时刻，重要的角色被丈夫抢走……总觉得没法接受啊」

「啊，是这么回事吗」

我忍不住笑出来了。

是吗……千代田老师也会，大人也会这样想啊。

确实，可能从老师的角度来说，感觉像是唯独最后一步被野野村先生抢走了。

但是——我想之前引导我的人，毫无疑问是千代田老师。

老师明里暗里一直在支持我，所以我才能像现在这样思考。

所以……

「多亏了老师啊」

我发自内心地跟千代田老师说道。

「如果没有老师，即使见到野野村先生也绝对不会变成这样。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多亏千代田老师」

「是吗？那就好……」

千代田老师嘴上这么说，还是有点不满。

这样真的比起老师更像是朋友，我不由得笑了。

刚觉得她有老师的样子，又感觉她像是朋友。

刚觉得她有深不见底的时候，又发现她直率得让人吃惊。

这个人……真是个奇妙的人。

然后，千代田老师——

「……对了对了，还有」

——她压低声音，切换了话题。

「有关小秋玻、小春珂的双重人格」

「……是」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挺直了后背。

接下来——一定是认真的事情。

而且，话题是双重人格——

千代田老师的语调里也略微透着紧张：

「好像差不多……真的接近结束了」

她小声说道。

「似乎没法预测准确，但依照主治医生的经验……再坚持也就一个月左右。可以认为切换的时间也会进一步缩短」

「……是、这样吗」

我点着头，感受到心跳缓缓加速。

——接近结束。

——切换时间会缩短。

这些——当然是预想到的事情。

这也是我和秋玻、春珂一起选择的。

但是，把这件事说出来，摆到眼前，我就不住地感到好像后背微微发凉。

然后——我意识到千代田老师理解我们的『现状』。

之前也是，千代田老师偶尔会让我看到超出『一位教师』范围的行动。

莫名地了解我们的个人情况，知道秋玻、春珂的病情。我甚至看到过，她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采取措施。

没准，她直接问过秋玻或春珂。

但是，即便如此——她『知晓一切』每次都会让我吃惊。

「实际上……切换的时间，比不久前更短了」

我不明白她知道不知道我的心情，千代田老师继续说。

「你看……早上讲话的时候，发生切换了吧？」

「啊，是。春珂特别强硬的那个……」

真的吓人一跳。

之前两人都非常注意切换的时间，所以这次更吓人。

即使现在，我也微妙地感觉那件事不对劲。

「那个也是……大概，是因为切换时间缩短了。今天她们……似乎是二十五分钟切换」

「是……这样吗!?」

——我下意识提高了声音。

她们要我选择的那天，切换时间是大概三十分钟。

之后，我没仔细计算过……二十五分钟。

要是这样，像今天在台上发生切换或许也无可奈何。

之前，好几个月都是三十分钟切换。

间隔突然变化，不可能立刻反应过来……

「……当然，我们也注视着状况」

千代田老师说着，看向我。

「我会让自己在发生事件的时候能立刻应对，也会尽可能帮忙。但是，这些也有极限……不能随时都在身边」

千代田老师咬着嘴唇。

那表情好像在耻于自己能力不足，感到不甘——

然后，她以迫切的声音说：

「希望你，一定要……仔细看着她们。如果发生了什么，尽可能早地注意到……」

「……是」

我深深对她点头。

我纯粹地想这样做。

想要尽可能在她们身边，不放过那些变化。

「实际上，这些事情不该拜托矢野君……」

千代田老师这样说着，自嘲道。

「抱歉啊，实际上是想仅靠大人做点什么的……」

「……没关系的」

我这样说着，对她笑道。

「因为，我也想尽可能努力」

——之前，我一直以为大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自己作为孩子，与大人相距甚远，有明确的分界，能力和内在都完全不同。

但是——在与野野村先生的交流中，我知道了。

他们也和我们一样，不过是人。

经历失败，忍受不安，感到后悔，同时还要继续走下去。

这——和我们一样。

所以，

「交给我吧，我尽我所能」

说着，我向千代田老师露出笑容。

不是去依靠，而是想要去帮忙。

确实，我未成年，是被保护者，在社会中是无力的存在。

大人有与孩子不同的责任，我觉得孩子可以去依靠他们，也觉得应该去依靠。

但是，我想把能做的事情做一下，不去归到其他人身上。

不为其他任何人，为了自己——为了秋玻和春珂，我想参与进去。

千代田老师有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然后，她眨眼了两三下——然后不知为何又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

「矢野君，真的变了啊……」

千代田老师看向窗外。

她恍惚地望着浅蓝色的天空：

「不过，是啊……见到她们，都已经一年了呢……」

眯起眼睛，自言自语一样如此呢喃。

第六卷 第二十九章 转着转着到达终点

第六卷第二十九章转着转着到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