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叙爵』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克罗洛看着天花板询问自己。

昨晚他甚至没有尝试解开误会，就在气氛和本能的驱使下和蕾拉上床了。

这种一时精虫冲脑的行为真的好吗？

克罗洛懊恼地转头往旁边看，只见蕾拉睡得很香甜。

如果是在之前的世界，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一亲芳泽的美女，就躺在自己身边。

从这个角度去想后，克罗洛忽然觉得眼下的这个状况，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既然都做了，那也没办法。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接下来就顺其自然吧。

「嗯……」

蕾拉轻声呻吟，眼睫毛微微抖动。

「……克罗洛大人？」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喔。」

蕾拉点点头，一如幼犬般挨近克罗洛。

「把头抬起来一下。」

「咦？好的。」

蕾拉有些困惑地把头抬高，克罗洛顺势把手臂伸进脖子下面的隙缝。

「好了，放下来吧。」

「那个……」

「不要紧啦。」

蕾拉略显迟疑地把头枕在克罗洛的手臂上。

「我是不是给大人添困扰了？」

「严格说来比较像是被你吓一跳吧。」

克罗洛伸手摸了蕾拉的尖耳朵，她像是觉得很舒服般眯起了眼睛。

「对不起。我有种一旦错过这机会，就会和幸福失之交臂的预感……一时意乱情迷了……」

蕾拉难为情地垂低了头，可是失去冷静的人不只她，克罗洛也半斤八两。

「那你现在觉得很幸福吗？」

「是的，我很幸福。而且，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温柔……」

「太好了。」

「您是指什么事情？」

「你应该也感觉得出来吧，那是我的第一次。」

想起昨晚的种种，克罗洛的脸颊不禁发烫。

本以为自己在那方面算是小有研究，但纸上谈兵终究只是纸上谈兵。

「……真的很对不起，如果我也能将初夜献给大人就好了。」

「不，因为这种事跟我道歉，我也……」

蕾拉难过地说道后，克罗洛抓了抓脸颊。童贞这种东西不值得守护，应该抛弃才对。这不管怎么想，都违反了等价交换的原则。

话说回来，昨晚的蕾拉实在很可爱～克罗洛想着想着，不禁笑了。

「……克罗洛大人。」

蕾拉的视线停留在克罗洛的下半身──朝气蓬勃的胯下。

「……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想提出那种要求。」

「好、好的，请大人充分地宠爱我。」

「谢谢。」

当克罗洛起身准备压在蕾拉身上时，有人敲了房门。

「偏偏挑这个时候！」

「克罗洛大人，毕竟您还有工作嘛。」

「呜奴奴，太过分了。」

克罗洛下床穿上裤子。

「蕾拉，棉被盖好。」

蕾拉乖乖地拉起棉被将整个人盖住。外面的人敲了第二次的房门。

「来了～！马上开门！」

克罗洛应门后，只见蒂莉雅站在门外。

「……」

克罗洛一语不发地关上房门。蒂莉雅咚咚作响地又敲了一次房门，克罗洛悄悄打开一条门缝。

「为何关门？」

「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那么，为什么蒂莉雅会跑到这里来？」

「唔，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平常不是都派人带口信而已吗？」

「唔，席塔正忙着处理文书工作。所以我只好亲自跑一趟了。」

蒂莉雅露出有些得意的模样说道。

「事情说来话长，我可以进去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蒂莉雅百思不解地歪起头。

「因为蕾拉在床上」这种理由克罗洛打死也说不出口──

「啊啊，因、因为，对了！我才刚起床，房间很乱！」

「我不介意啊。」

「可是我很介意！虽然我是男的，可是我一点也不想让女生看见房间乱七八糟的样子。」

「虽然很莫名其妙，可是强迫进别人的房间也不好。我在办公室等你吧。」

「我马上就过去。」

「嗯，我等你过来。」

蒂莉雅点头后，直接掉头离开。

克罗洛确认蒂莉雅下楼才关上房门。

「……克罗洛大人。」

「你也听见了，我得马上去办公室一趟。蕾拉你就照常活动吧。虽然我们之间有了男女关系，可是你不能因此就对同僚摆出颐指气使的态度喔。」

「那当然。」

克罗洛松了一口气。他之所以会向蕾拉这么叮咛，也是因为他曾听在酒吧工作的母亲抱怨过在店里兼差的女子跟店长开始交往后，态度就变得嚣张跋扈的事情。

※

克罗洛走进侯爵宅邸的办公室时，蒂莉雅已经坐在位子上等着他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才经过十几分钟，她却臭着一张脸。

「动作真慢。」

「我已经尽其所能赶过来了。」

「噢？我还以为你在忙着跟混血精灵调情呢。」

「什么意思？」

克罗洛感受到一股仿佛心脏被人掐住的冲击，不过他还是故作平静地问道。

「我刚才接获了手下的报告……」

「会不会是看错人了？」

「别装了。」

蒂莉雅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是，找混血精灵当对象不成。」

「为什么？」

「因为你们身分相差太悬殊了。门不当户不对的恋情很容易被人美化，实际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蒂莉雅你有恋爱经验吗？」

「怎么可能有。这只是一般论。」

「嗯，所以呢？」

「如果身分相差太悬殊，对方看上的往往不是你，而是你背后的金钱。看上你这个克洛佛德男爵家继承者的钱。」

「蒂莉雅你好会分析喔。」

「那当然。我好歹也是皇女。」

克罗洛原本是想讽刺，可是蒂莉雅却得意地用鼻孔看人。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说找混血精灵当对象不妥了吧？」

「嗯，哎，理由我大概知道了。」

克罗洛思忖。蒂莉雅说的没错，或许蕾拉有她的如意算盘，可是碍于混血精灵的身分而放弃了许多事情的她，主动找上了克罗洛。

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需要很大的勇气。当然，这只是克罗洛一厢情愿的想法，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相信说出『我的爱只属于您一个人』这句话的蕾拉。

只不过，要是把这样的想法告诉蒂莉雅，她八成会大动肝火，克罗洛无奈地轻声叹气。

「所以呢，找我有什么事？」

「唔……其实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先告诉我坏消息吧。」

「好。」

蒂莉雅点了点头。

「坏消息嘛……其实是艾拉奇斯侯爵死了。」

「是喔。」

「反应真冷淡。我还以为你听到他的死讯会更惊讶的。」

「如果你说他逃亡了，我还比较惊讶，听闻死讯倒没什么感觉。」

确定被判死刑的人即便死了，也只会让人觉得『啊啊，是喔』。

「死因是什么？」

「服毒自杀。看来他身上似乎藏了毒药。」

「真的吗？」

「你怀疑是我毒死他的吗？」

克罗洛提出疑问后，蒂莉雅语带不悦地说道。

「我没有怀疑你，只是想说就算有人想封住他的嘴也不意外。」

「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

「因为我派人监视了。」

「原来如此。」

「我没有糊涂到不派人监视的地步。」

「可以确定艾拉奇斯侯爵是自我了断的了。话说回来，真亏你坐得下去啊。」

「嗯？啊啊，你是指这把椅子吗？」

蒂莉雅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

「坐起来还挺舒适的啊。」

「你不会觉得毛毛的吗？」

「照你这样讲，不只椅子不能坐，整栋侯爵宅邸都得拆了。」

蒂莉雅傻眼地说道。

「好吧，那好消息呢？」

「我已经决定要由谁来继承艾拉奇斯侯爵的位子了。」

见蒂莉雅露出贼笑，克罗洛不禁不寒而栗。

「我可以回去了吗？」

「不可以。话说，为什么你动不动就想从我眼前溜走？」

「我没有动不动就想溜啊。只有在产生不祥预感的时候才会。」

「每次我要找你谈话时，你总是有不祥的预感吗？」

「差不多是这样没错。」

「很遗憾，这次你的预感落空了。」

蒂莉雅面露沾沾自喜的笑容。

「照这样说来，艾拉奇斯侯爵的继任者不是我啰？」

「……」

克罗洛战战兢兢地确认后，蒂莉雅沉默了。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有不祥的预感啊。」

蒂莉雅呻吟地嘟嚷后，克罗洛深深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接下来由你继任就对了。从今天起你就是艾拉奇斯侯爵。」

「我不能推辞吗？」

「为什么要拒绝？」

蒂莉雅一本正经地提出疑问。

「这个担子对我来说太沉重了。我又没管理过领地，而且未来还得继承克洛佛德男爵领地呢。」

克洛佛德男爵的领地位在帝国南端，艾拉奇斯侯爵的领地靠近帝国西北端。

如果两块领地很靠近也就罢了，一南一北根本教人分身乏术。

「你还要过好几年才会继承男爵的领地吧？趁这段时间思考对策不就得了。」

「乍听下好像有些道理，问题是蒂莉雅你直接指名领主这样好吗？」

「其实这么做并不太妥当，可是现在事态紧急，相信父王也能谅解的。」

蒂莉雅面有难色地皱起眉头说道。

「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要指名我？」

「……唔。」

蒂莉雅一如在沉思般双臂抱胸。

「理由一言难尽，总之我对你抱有很深的期待。」

「哪里一言难尽了。」

没想到蒂莉雅这么赏识自己，克罗洛不禁全身发烫，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故作平静。

「我对你有所期待是真的。虽然你的专业技术和学科成绩每一项都烂爆了──」

「你的说法也太恶毒了。」

「有吗？我已经提醒自己用字遣词要温和一点了。」

「到底哪里温和了？」

「你不觉得烂爆了这个字眼听起来还挺可爱的吗？」

「不，我跟你没什么共鸣。」

「这样啊。」

蒂莉雅蹙起眉心，微微垂低了头。

「所以你的决定呢？」

「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很好。」

蒂莉雅闻言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话说回来，我有多少的预算可拿？」

「没有。」

蒂莉雅不假思索地秒答。

「是我问问题的方式不对吗？请问皇女殿下，微臣可以领取多少活动资金呢？」

「就跟你说没有那种东西了。钱都拿去发给解雇的下属当遣散费了，所以侯爵宅邸的金库连一枚黄铜币也没有。」

「你把下属都解雇了？」

「让之前服侍艾拉奇斯侯爵的那些下属留下来也不会有任何好处。不如大方一点撒钱请他们离开。还是说你比较赞成把遣散费省下来，直接赶走他们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问题是，现在我没钱也没人，这样要怎么管理领地？」

「你只要撑到十月就有税金可收了。」

「问题就在于能否撑到那时候啊。」

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要答应了，克罗洛叹了口气如此心想。

「而且就算我要征税，也要有事务官帮忙吧。」

「不必烦恼找不到事务官，我会把我的人手留下来借你用。」

「可以这样吗？」

「人才本来就是要这样用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事务官的问题。」

「总之我得确认一下状况。」

「报告在这里。」

蒂莉雅拿出了一张羊皮纸。

「听说积欠的薪俸多达金币六万枚之谱。」

「金币六万枚！」

克罗洛忍不住大叫。

「如果扣掉战死者的份，只剩下三万九千枚的样子。」

「三万九千一样是吓死人的数字啊。像这种负债累累的状态，教我怎么做事啊。」

「唉，你怎么开口闭口就是钱钱钱的。」

「如果蒂莉雅你不要一时冲动把钱全部拿去资遣下属，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棘手了。」

「不，我也觉得很抱歉，可是……」

「算了。预算我会自己想办法生出来。」

克罗洛唉声叹气地离开了办公室。

※

「老大，这尊雕像要摆在什么地方？」

「你随便找个显眼的地方摆着就好。」

「知道了。」

米诺把扛在身上的裸女雕像放在入口大厅的地板上。

虽然那尊裸女雕像就跟真人女性一样大，可是跟米诺一相比就显得非常娇小。

「这是最后一尊吗？」

「是的，搬完这一尊宝物库就清空了。」

「话说回来，前一任领主收藏了不少东西耶。」

克罗洛环视了入口大厅。整个空间堆满了美术和工艺品、武器以及魔术道具等等。这些全部都是艾拉奇斯侯爵的收藏品。

「怎么了吗？」

「我总觉得这些收藏品缺乏一体感。」

一般而言，收藏家都会搜集跟特定类别或一系列的物品。至少不难看出大方向是什么。然而，从现场的收藏品却完全感受不到那种感觉。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胡乱搜集一通。

算了，反正前任领主收藏这些东西的目的也不是重点，如此心想的克罗洛，把视线投向了他的部下──米诺、里萨多、贺尔斯、雷欧、白朗、灰朗、戈尔帝、蕾拉。

「你们身体才刚康复就麻烦你们，谢谢。」

「老大不需要道谢。这点程度的劳动甚至连复健也称不上。」

克罗洛向众人致意后，米诺作为代表回答道。

「老大，虽然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已经太迟了，可是我们私自搬空宝物库没问题吗？」

「嗯，关于这件事，其实我已经被蒂莉雅任命为新任的艾拉奇斯侯爵了。」

「也就是说？」

「现在的艾奇拉斯侯爵是我。」

「恭喜老大。」

「不过，事情不是只有我当上了侯爵这么简单而已……」

「哦，怎么了？」

「现在连一毛钱也没有。」

米诺「哎呀」一声，伸手捂住了脸。

「老大，这下可糟了。没有钱，就跟人没有头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我才打算卖掉前任侯爵的收藏品，多少填补一下财务的黑洞。」

因为克罗洛不想在这节骨眼制造无谓的恐慌，所以他刻意隐瞒积欠的薪俸付不出来这件事。

虽然他讨厌自己这种心胸狭小的作为，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现在俺明白老大打算卖掉收藏品赚钱了，可是为什么要把东西摆在这种地方？」

「就算要卖掉也得先制作目录才行啊。」

「俺倒是认为直接卖一卖比较轻松。」

「我想要清楚知道我们本来有什么东西，又卖了多少钱。」

「哎，既然老大这么坚持，倒也无妨。」

制作目录是进行交易的重要步骤，不过米诺似乎颇不以为然。

「蕾拉，你来帮我制作目录。」

「……克罗洛大人。」

克罗洛递出笔记用具──贴上了羊皮纸的书写板、羽毛笔和墨汁壶，可是蕾拉却迟迟不肯收下，她只是微微向后缩起下巴，露出有话想说的眼神。

「怎么了？」

「老大，蕾拉不会写字。」

「对不起。」

米诺代为回答后，蕾拉垂低了头。

「真的吗？」

「能读写文字的人并不多。」

「买东西的时候该怎么办？」

「就算是文盲，买东西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数字呢？知道怎么计算吗？」

「计算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克罗洛低声沉吟。明明是不识字的文盲却知道怎么计算。这表示文字跟生活的关系远不如算数和生活那么密切吗？不过，现在思考这种问题也无济于事。

「识字又懂得算数的人请举手！」

「咱。」

戈尔帝畏畏缩缩地举手了。

「你是在哪学的？」

「咱以前在当锻造师傅时被强迫学的。因为不学点文字的话，很容易被商人欺骗。」

「原来如此。」

这世界的人的识字率大概只有百分之十，不，说不定更低。

看来知识在这个世界只是少数人的专利，只不过克罗洛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那就麻烦你了，戈尔帝。」

「交给咱吧。」

克罗洛把整套笔记用具交给戈尔帝，接着面向摆在最角落的裸女雕像。

「一号，裸女雕像。二号，壶。三号──」

「一号是裸女雕像。二号是壶。三号是──」

克罗洛念出物品名称，戈尔帝负责写在羊皮纸上。

「……二十号，长柄斧？」

「克罗洛大人，这可是卡奴齐制作的魔术道具喔。」

戈尔帝向一脸困惑的克罗洛说明道。

「※卡奴齐不就是锻造的旧式称呼吗？」（译注：卡奴齐音同日文かぬち，意思是打铁或者铁匠。）

「卡奴齐是锻造师的门派。」

「这样啊。」

来到这个世界的地球人，说不定比想像中的还多。不过，幸存率似乎不高。毕竟语言不通是一大硬伤。要是传送的地点不好，或者在这里碰到的第一个人态度并不友善，同样是死路一条。

只有幸运存活下来并站稳了一定的社会地位的人，才能像卡奴齐这个例子一样留下足迹。从这个角度去想，克罗洛便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眷顾。话虽如此，说自己是倒了大楣才会被传送到这个世界倒也没错。

「卡奴齐制作的武器要价不菲。再加上它是魔术道具，价值就更加难以计算了。」

「你知道这把武器能发挥什么样的力量吗？」

「应该有注明使用方式的箱子才对。」

没想到居然还有使用说明书，克罗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长柄斧。这把武器全长超过两公尺。斧头是双面斧，不过其中一边的面积较大，顶端呈枪尖状。长柄尾端的部分则是圆柱金属的造型，感觉很轻易就能敲破人类的头盖骨。

「米诺先生，你拿得动吗？」

「轻而易举。」

米诺不费吹灰之力便拿起了长柄斧。

「好，这把武器就归米诺先生所有。」

「老大，你是说真的吗？」

「如果有人能发挥它做为武器的价值，留着自己用当然是最好。」

或许是太感动了吧，米诺浑身发抖。

「下一个，玻璃……不对，这是水晶？」

「克罗洛大人，那是可以和人远距离沟通的魔术道具。」

克罗洛注视着放在木箱里的二十颗球体，蕾拉向他说明道。

「有效距离大概有多远？」

「只要在哈谢鲁的范围内，任何地方都可以对话。」

「有这么方便的东西，怎么不拿来用？」

「当然是因为价格一点都不亲民的关系。」

「啊啊，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通讯用魔术道具不属于实用品，而是收藏品。

这种东西是用来炫耀和卖弄，而不是真的拿来使用的。

「等一下分给大家。」

「确定吗？」

「反正我又不是收藏家。」

克罗洛轻轻耸起肩膀。

「接下来是弓啊……」

克罗洛把弓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这把弓似乎是透过多项材料拼凑制作而成的。

「那是复合弓。」

「是什么不得了的武器吗？」

「它的射程和威力都不是长弓可以比得上的。」

「噢～有这么厉害啊。」

克罗洛目不转睛地打量复合弓。

「有办法量产吗？」

「只要有工房应该没问题。」

「工房吗……」

虽然很想减少开销，可是，提供高品质的装备，说不定能避免部下阵亡的憾事发生。

如此一来，答案便很简单了。根本不需要烦恼。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戈尔帝，只靠你一个人应该没办法大量生产吧？你有认识的铁匠吗？」

「放心吧。」

戈尔帝胸有成竹地说道。

虽然有些放心不下，不过既然戈尔帝这么有自信，或许可以信任他吧。

「好，那就决定盖工房了。」

「真、真的吗？」

「嗯，不过寻找人手和兴建工房的工作，可能都要丢给你一个人负责了……」

「没、没问题！咱会抱着粉身碎骨的觉悟，尽力达成任务的！」

「好，工房的问题待会再讨论，先完成目录吧。」

克罗洛把复合弓放回地板，回头制作目录。

「壶、壶、壶、盘子、盘子、画、画……大槌。」

「那也是卡奴齐的作品。」

「所以说它也是魔术道具啰？」

这把大槌的长度，就跟之前那把长柄斧差不多。

用这把武器应该很轻易就能砸死一般生物，前提是──如果挥舞得动的话。

克罗洛倏地转头往旁边看，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和里萨多对上了视线。

「这把大槌就给里萨多吧。」

「……感谢。」

里萨多面朝克罗洛，握起右拳放在左胸前面。这是帝国军的敬礼姿势。

「壶、壶、画、画、掌心大小的裸女雕像……第五十号，大剑。这也是卡奴齐的作品？」

「克罗洛大人，您眼光真好。」

「连续两把武器都是卡奴齐的作品，所以我猜这把应该也一样，不过如此罢了。大剑就给雷欧使用吧。」

「小的心怀感激收下了。我必将拿出不会让这把剑蒙羞的表现。」

雷欧手持大剑向克罗洛敬礼。

「雕刻、雕刻、两把剑……这也是卡奴齐制作的魔术道具？」

「没错。」

这种重量，我应该也挥舞得动，克罗洛拿起剑思忖。

这时，白朗和灰朗露出期待的眼神注视着克罗洛。

「……这两把剑就让给白朗和灰朗使用吧。」

「好开心！」

「我们一定会为克罗洛大人立下功劳！」

看到白朗和灰朗雀跃得尾巴都快摇断的模样，克罗洛有种获得疗愈的感觉，接着他继续念出物品名称以完成目录。其实在念到差不多第五十项物品的名称时，他就开始感到不耐烦了，可是他转念一想著「凡事都有终点」，藉此勉励自己坚持到底。因为戈尔帝写字写到手痛，所以中间也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终于──

「第六百六十……最后是剑啊。这也是卡奴齐制作的魔术道具吗？」

「感觉不像。」

「嗯？握把上面有徽章。」

觉得那个图腾很眼熟的克罗洛歪起头。

「我想起来了，是皇室的徽章。看来这把剑不能随便拿去卖了。」

「卖掉的话可能连脑袋也不保了。」

「那么，这把剑只好插在我的腰间了。」

上面有皇室的徽章，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戈尔帝，目录呢？」

「请稍等一下。」

过了十分钟左右后──

「完成了！总计六百六十项物品，当中有两百个壶，三百块盘子，五十幅画，十尊大型雕刻，五十尊小型雕刻，五十个装饰品。」

「数量还真不少。预计能售出多少价格呢？」

「咱也不确定。」

「戈尔帝你估不出一个数字吗？」

「毕竟咱的专业是制造器具。」

戈尔帝面有难色地锁起眉心。

「对行情毫无概念的话，恐怕会吃大亏。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克罗洛大人，我方便发言吗？」

「蕾拉，你有什么头绪吗？」

「一次找许多商人来估价这个方法如何？」

「这点子不错喔。」

「不、不，您过奖了。」

蕾拉难为情地缩起脖子，不过这确实是一个不赖的点子。

克罗洛以前也听说过，搬家的时候要一次多找几家业者来估算费用。

以竞价的方式贩售的话，获利应该会比直接卖掉可观。

问题是，即便使用这个方法，售出的数字也有可能比商人实际贩售的价格还便宜。

克罗洛抄臂抱胸，思考有无提高获利的其他方法。

※

皮克斯商会是在克菲乌斯帝国各地都设有分店的大型商会。尼古拉是掌管艾拉奇斯领地分店的资深商会会员，可是他缺乏经商的才能。尽管他花了比其他人还多上好几倍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当上分店的管理者，他却无法引以为傲。

因为，艾拉奇斯领地分店店长这个职位，乃是专为尼古拉这种鸡肋般的人才所准备的荣誉职。被分发到这个位子，等于在说「你这老人唯一的长处只有认真而已」一样。即便如此，不，应该说正因为如此，尼古拉非常认真地管理商会。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差别待遇，也很尽责地照顾实习的商会会员。今天，有一对男女在傍晚时前来见这样的尼古拉一面。

男方的年纪应该还不满二十岁。体格精实，右边的脸庞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脸颊的长型伤疤。右眼疑似失明，眼皮是封起来的。从举止来看，这名男子应该是军人。

女方则是混血精灵。外表看起来应该有二十岁以上，不过外表的模样完全不能做为判断年龄的依据。这是因为精灵的寿命据传有人类的二到五倍，而混血精灵的寿命似乎也不惶多让。

这名混血女精灵的身材十分消瘦──疑似营养不良──且身穿穷酸的服装。这一对男女大概是军人和他花钱找来寻欢作乐的娼妓吧。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请帮她挑件衣服。」

尼古拉面露营业笑容上前接待后，男方说出了需求。

男方说起话来彬彬有礼，看来应该受过高等教育。

很可能是士官──甚至有可能是贵族。这么说来，他肯定跟艾拉奇斯侯爵有什么关系。

「那么，这套服装客人觉得如何？」

尼古拉拿出的服装是乍看下以为是黑色的深蓝色裙子、卡其色罩袍、与裙子同色的背心。

「方便试穿吗？」

「当然，试穿室请往这边走。贝丝，请你帮客人带路。」

尼古拉找来了实习的商会会员贝丝，由她帮混血女精灵带路。

过了一会儿后，男方有所顾虑地开口了。

「先生，其实我有事情想跟你请教。」

「请说。」

「有某位身分高贵的大人物下令我贩售艺术品，可是我不懂市场行情。」

「这样可麻烦了。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提供服务。」

这句话是真心的。当然，尼古拉也有考虑到商会的利益，只是如果他不出手相助，艺术品就会被其他人贱价收购，届时这名男子势必会被艾拉奇斯侯爵骂到狗血淋头。

看到有小孩子作势冲到车水马龙的马路上，任谁都会出面阻止。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那么，可以麻烦你吗？」

「是的，乐意之至。」

这时，男子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我叫克罗洛。克罗德•克洛佛德男爵的儿子，这样说你认得吗？」

「嗯，当然认得了。」

跟尼古拉同一世代或者更老的人一定都听过克罗德•克洛佛德男爵的大名。

「失礼了，我叫尼古拉。」

尼古拉和男子──克罗洛握手寒暄。

「等试完衣服后，能请你马上帮忙鉴定价格吗？」

「没问题。」

「太好了。」

克罗洛如释重负地破颜微笑，不过尼古拉很快就会后悔自己做出这样的承诺。因为他不只得帮多达六百六十项的艺术品鉴定出价值，而且隔天就要进行贩售。

※

翌日──尼古拉把分店交给部下，带着实习的商会会员贝丝前往了艾拉奇斯侯爵宅邸。

马车驶进艾拉奇斯侯爵宅邸的土地后，贝丝开口了。

「分店长、分店长！」

「怎么了？」

「我们不会被杀掉吧？」

「那怎么可能。」

尼古拉苦笑着说道。

「我好怕对方知道行情后。觉得我们没利用价值，就把我们处理掉。」

「想太多了。」

尼古拉刹住马车，抱着装满了金币的箱子进入侯爵宅邸。

一股热气顿时迎面扑来。入口大厅被许多亚人和人类挤得水泄不通。

亚人环绕在大厅四周，人类──在商业区开店的商人们则坐在椅子上。

尼古拉和贝丝找了个空位坐下。

「有什么活动吗？等一下是不是有人要上台被处刑啊？」

「安静一点。」

尼古拉注视着正前方的舞台。过没多久，克罗洛上台了。

「大家好，我是克罗洛•克洛佛德。奉命统治艾拉奇斯侯爵的领地。」

克罗洛说到这里，商人们一阵骚动。

他们脸上挂着难以分辨是恐惧或畏怯的表情。

「为了获得日后的活动资金，我打算以合理的价格出清前任侯爵所留下的财产。透过各位都再熟悉也不过的拍卖方式！」

被摆了一道。尼古拉不是唯一获得邀请的，克罗洛还找来了其他商人。

而且克罗洛还打算以拍卖的方式获取最大的利益。

「第一项商品是北方自由都市国家联邦的雕刻家所创作的裸女雕像！起标价金币四百枚！」

「四百一十！」

「四百三十！」

「五百！」

「好，成交！」

「根本来不及出手呢。」

「是啊。」

尼古拉点头附和贝丝的说法。一般而言喊价都会相互牵制一下，可是刚才价格却一口气三级跳。这样的出价方式未免不自然。

尼古拉想起了刚才那些商人的表情。他怀疑那些人里面可能有以前曾动歪脑筋想贱价收购艺术品的人，或许这些人是卯足全力想要洗刷奸商的污名。

一旦恶名远播，吃亏的不是只有商人自己，商会也会连带受到影响。如此一来也甭想再当什么商人了。如果说，克罗洛是算计到这么深，才找来这么多商人的话，他这个人简直狡猾得令人害怕。

「下一个，有百年历史的萨达尔烧制的壶！起标价金币三十枚！」

「三十五枚！」

「四十！」

「四十五！」

「四十七！」

「啊哇哇！分店长，快点加入竞标的行列啊！」

「那可不成。」

壶的合理价格是五十枚金币。如果用超过四十七枚金币的价格竞标，风险过高。话虽如此，也不能从头到尾当个旁观者只看不买。一来此举会招致新上任的统治者的不满，二来会被同行瞧不起。

「四十八枚！」

「好，成交！下一个拍卖品是──」

被摆了一道。尼古拉只能苦笑着如此心想。

※

隔天傍晚──尼古拉和贝丝把标下的艺术品搬到了马车上。昨晚他们没能回家。一方面是拍卖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另一方面是克罗洛请商人们留下来过夜。而且克罗洛以防止犯罪为由，禁止商人们离开房间。

不难想像此举实际上是为了防止商人们私下议价。

「结果我们没买到太多东西呢。」

「那也没办法。」

尼古拉安慰了看似意志消沉的贝丝。代表皮克斯商会的两人这一趟一共标下了六十多件小型商品，品项以盘子为主。虽然尼古拉很满意自己把被害程度控制在最小范围，可是他也在思考自己是否应该至少标下一件画或雕像之类的大型商品比较妥当。

不，我的选择并没有错。尼古拉摇头驱散疑虑。一定是因为心情还没完全平静下来的关系吧。显见拍卖会的气氛有何等沸腾和疯狂。

就在尼古拉准备搭上马车时──

「皮克斯商会的先生！」

「怎么了？」

尼古拉往声音来源一瞧，只见一名混血女精灵跑了过来。

「克罗洛大人召见。」

「召见我？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晓得克罗洛大人的用意。」

混血女精灵困惑似地回答道。

「您愿意去见大人吗？」

「当然。」

尼古拉在混血女精灵的带领下，来到位于侯爵宅邸三楼的会客室。

「辛苦了，尼古拉先生。」

一走进会客室，克罗洛立刻向尼古拉寒暄。

克罗洛笑容满面地坐在沙发上。

他的笑容十分灿烂。这也难怪，短短两天就赚了超过三万枚的金币，任谁都会笑得合不拢嘴。

「来，请坐。」

「谢谢。」

尼古拉在克罗洛的正对面坐下。

「觉得这场拍卖会办得如何？」

「克罗洛大人应该知道得比我更清楚吧。」

克罗洛点了点头。

「请问为什么要召见我呢？」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希望皮克斯商会……不，应该说我希望尼古拉先生能成为我们的御用商人。」

「怎么会找上我呢？」

尼古拉忍不住反问。

「因为你对待客人的态度很真诚。」

克罗洛把视线投向混血女精灵后，她羞赧地垂低了头。

看来她确实是他的情妇。

「首先，我想跟你购买士兵的粮食。我大概有六百五十名士兵，这样大概多少钱？」

「以这个人数来算的话……」

尼古拉说明了小麦的价格后接着开价。

克罗洛看了那个数字后，满意地点头。

「那我们先签五年契约如何？士兵变多的话，再以刚才那个金额为基础往上加。」

「那么……」

尼古拉差点点头答应，急忙踩下了刹车。好险、好险。差点又被克罗洛所展现出来的态度和氛围牵着鼻子走了。克罗洛的个性相当强势。

「问题是，万一碰上收成不好时，我不就亏损了吗？」

「所以我才跟你签五年契约啊。」

「……原来如此。」

尼古拉一边点头一边重新计算。目前小麦的市场行情算是维持在平均价格。而且只要趁丰收时多多储备小麦，便能降低风险。这场交易未必吃亏，正当尼古拉在心里如此盘算时──

「只要能保障供给无虞和一定的品质，要怎么进行都交给尼古拉先生决定。」

「──！」

尼古拉倒抽了一口气，因为克罗洛的这番话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

「了解。那我们就签订契约吧。」

「感谢。」

尼古拉和克罗洛握手达成共识。

「……不好意思，问一个失礼的问题，克罗洛先生你真的是贵族吗？」

「是啊，那当然了。」

克罗洛一脸笑咪咪的，眼睛却没有笑意。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没有意义的东西。说不定对他而言，贵族的身分只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头衔。尼古拉不禁打了个哆嗦。

※

「累死我了～」

克罗洛走进房间后立刻倒在床上。

这里不是病房，而是侯爵宅邸三楼的客房。

「我果然不适合做这个～」

虽然克罗洛不认为自己适合当领主和司仪，可是一想到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一切，他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看来今天一定会睡得很熟。」

克罗洛闭上眼睛，结果被叩叩作响的敲门声吵醒。有人在外头敲门。

克罗洛下床应门。开门一瞧，只见蕾拉站在走廊。

「怎、怎么了？」

「我来请求克罗洛大人宠幸我。」

克罗洛开口询问后，蕾拉羞赧地垂低头回答道。

「如果您觉得困扰的话──」

「不，不会困扰啦。」

克罗洛邀请蕾拉进房，关上了房门。

转头一瞧，蕾拉已经坐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睛看起来很水亮。

克罗洛坐下后，蕾拉向他挨近。克罗洛揽着她的肩膀，隔着衣服抚摸乳房。

「……克罗洛大人。」

「什、什么事？」

「我很开心大人你愿意宠爱我。」

「我也一样。」

有机会可以宠爱像蕾拉这样的美女，开心都来不及了。

「那个，克罗洛大人……」

「怎么了？」

「很抱歉这次我没有帮上什么忙。」

「不用放在心上啦。」

「谢谢您。」蕾拉松了一口气。

「我爱您。」

「我也爱你。」

克罗洛缓缓地解开钮扣。敞开上衣，伤痕随之露了出来。

忽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疑问──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能跟蕾拉上床是一件开心的事，而且十分舒服。

问题是，那真的是爱情吗？自己真的是在回报她的感情吗？

目前的关系会不会只是自己单方面在占她便宜而已呢？

这样的疑问不断在克罗洛的脑海里载沉载浮。

「蕾拉，你是不是看不懂，也不会写字？」

「对不起。」

蕾拉像是深怕被嫌弃地说道。

闻言，克罗洛站了起来，蕾拉立刻拉住他的袖子。

「我是不是冒犯到您了？如果我有冒犯的地方──」

「不是这样的。你跟我来。」

克罗洛走向书桌，拉了把椅子。

「坐吧。」

「是、是的。」

蕾拉面露困惑的表情坐在椅子上。

克罗洛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下了类似字母表的二十六个文字。

「……克罗洛大人，您今晚不宠爱我吗？」

「今晚呢……我打算教你读写，让你接受教育。」

「教育吗？」

蕾拉困惑地皱起眉头。

「我在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报蕾拉的爱。」

「那个答案就是教育吗？」

「嗯……因为钱也不是我可以自作主张随便动用的。」

「不！我要的不是钱！能让我待在大人身旁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谢。」

克罗洛大方地向蕾拉致谢。

「总之，我可以自作主张给你的东西就是教育了。况且，我相信教育对你的将来也有所帮助。」

「明白了。谢谢大人的好意。」

克罗洛松了一口气。

「首先从基本的文字教起吧。实际发出声音念出来，然后练习书写。」

「……好的。」

克罗洛开始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往下念。

第一卷 第三章『叙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