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一章『蒂莉雅回朝』

帝国历四三○年七月上旬──女仆挽好蒂莉雅的头发，打开三面镜。

改变角度，确认发型。成果一如既往细腻，女仆感到满足。

「可以吗？」

「唔嗯，没问题。」

蒂莉雅一点头，女仆就收起三面镜。遗传自母亲的金发是蒂莉雅暗自引以为傲的部位，像今天这样好好地设计、准备发型就会让她感到心情很好。

「本日有什么预定行程呢？」

「我想要准备交接。」

「遵命。」

女仆的声音听起来感到安心。离开帝都以后过了两个多月。先不管士兵及骑士，女仆是良家子女，会想家也情有可原。

只不过，蒂莉雅决定回帝都并不是因为顾虑女仆的心情，而是因为收到阿尔寇尔宰相来信希望她早日回去。

虽然她大可以无视，但这次阿尔寇尔宰相言之有理。战时还另当别论，但平时皇族离开帝都两个月以上并不是好事。

话虽如此，蒂莉雅在回帝都以前有件非做不可的事。

「在那之前我想去克罗洛的房间。」

「恕我直言……」

女仆这么说完就陷入沉默。她不发一语是因为在等待发言许可。

「我允许妳发言。」

「请不要再和艾拉奇斯侯爵有所牵扯。」

「为什么？」

「那个人是新兴的贵族，高贵人士不该与他往来。」

「高贵人士吗？」

蒂莉雅不自觉苦笑。初代皇帝别说是否高贵，连来历都不明。

虽然是与高贵相去甚远的存在，但这种话不能说。

「父王就是靠那个新兴贵族的力量坐上王位。也就是说，我的地位也是仰赖新贵族鞠躬尽瘁而来。」

「这、这……」

女仆语塞。她是旧贵族出身，对于克罗洛这个新贵族获得特别待遇颇有微词吧。

「我无意轻视自古以来就扶持我们一族的贵族。但是，以门第高低为由轻视克罗洛他们，会落得忘恩负义的批评。妳明白吗？」

「非常抱歉，小的没察觉皇女殿下的苦心。然而，艾拉奇斯侯爵做出贵族不该有的行为，这也是事实。」

女仆挤出话语。贵族不该有的行为是指克罗洛带混血精灵进房一事吧。

都那样提醒过了却依然故我吗？蒂莉雅小声叹气。

「那件事由我提醒他。」

「感谢殿下。」

「我要拜托妳一件事。」

「请尽管吩咐。」

「接下来我要去克罗洛的房间，在那之前支开闲杂人等。」

「……遵命。」

女仆顿了一下以后才回答。是自己猜忌过头了吗？认为女仆是为了表现犹疑不定的心思才停顿了一下。

蒂莉雅一从椅子上站起来，女仆就拿着剑带恭敬地低头。这是征求替她佩剑带的许可。

平常蒂莉雅会让女仆佩剑带──

「不，今天我自己来。」

「遵命。」

蒂莉雅朝剑带伸出手，却在这时停住不动。她冷不防想起军校时代的事。

在军事演习落败、不认输地找克罗洛论战、到处追着逃走的克罗洛──在两年的军校生活中，毕业前的五个月过得最充实。

「皇女殿下？」

「没事。」

蒂莉雅听到女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迅速佩上剑带。

「那么，告退了。」

女仆离开房间，而蒂莉雅轻轻地触摸剑柄。

那五个月很开心。但是，开心的日子与友情都不会持续到永远。

正因为有一天会结束，才会觉得可贵、美丽也说不定。

「不，是我过度感伤了吗？」

友情是否长存是接下来要决定的事情。

※

克罗洛醒来，发现板娘带着微笑看着这边。

虽然和今早一样全裸，但不知何时枕着他的手臂。

「哎呀，你醒了吗？」

板娘搂住克罗洛亲了一下额头，难为情地笑了。

「总觉得害羞呢。说要安慰你却自顾不暇。」

「原来是那样。」

「为什么你松了一口气？」

克罗洛松了一口气，板娘讶异地皱眉头。

「知道板娘是真心的，我就安心了。而且如果说昨天那是逢场作戏，我会从此不相信女人。」

「才、才不是真心的喔。」

板娘坐起身体，手遮胸部。肌肤染成粉红色，非常性感。

右手叠在左手上是因为想起了丈夫吗？

死去的丈夫束缚着板娘，让克罗洛感到有点愤怒。

不对，是嫉妒吧。希望板娘不只在乎死去的丈夫，也要在乎自己。

板娘瞥向克罗洛──

「你这是什么表情？」

「怎样的表情？」

克罗洛爬起来，用手心摸脸颊。虽然这么做也无法知道自己的表情。

「像被抛弃的幼犬的表情喔。」

「因为板娘说不是真心的。」

「这、这……」

板娘语塞。

「有、有一点点是真心的喔。」

「只有一点点吗？」

「是、是真心的喔！我是真心的，所以别露出那种表情啦！」

克罗洛一唉声叹气，板娘就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这么说了。

「但、但是，昨晚也说过，我没那么年轻了，所以很让人困扰喔。跟年轻时相比，腰多了一圈肉，体力也逐渐衰退……」

板娘愈说愈小声，最后的部分都听不清楚了。

「不不不，没那回事喔。板娘很年轻，很漂亮喔。」

「那种话说服不了我。说起来，克罗洛大人不是已经有蕾拉小姐了吗？」

「妳们两个我都会珍惜。」

板娘露出惊愕的表情看着克罗洛。

「不是吧，那样……不会有各种问题吗？」

「贵族养情妇很普通吧？」

「那种事因人而异吧。我所知道的贵族……应该说，克罗洛大人的父亲就没有情妇吧？」

「我是我，父亲是父亲。」

「那么说是没错啦。」

板娘按住太阳穴，宛如呻吟般说道。

「总之，可以当作昨晚是真心的吗？」

「这、这个嘛，是真心的喔。」

板娘脸泛红晕，含糊不清地低语。那模样实在太过可爱──

「……板娘。」

「怎样──咿！」

板娘看到被子隆起，倒抽一口气。

「明、明明都做了六次，你是怪物吗！」

「都怪板娘太可爱了。」

「别、别这样。」

克罗洛抓住板娘的肩膀，板娘作势甩开他的手，力道却很微弱。

克罗洛的手使力。只要有心应该能够抵抗才对，但板娘顺势在床上躺下了。

被子掀起，露出丰满的胸部。

「……妳好美。」

「你、你在说什么！」

板娘不自然地提高声调，却眼神迷濛、脸颊发热。

克罗洛分开板娘的双腿，挺进双腿之间。

「算我求你，饶了我吧。做了六次，我现在全身酸痛喔。而且我和丈夫也不曾这么……」

板娘移开目光不看克罗洛，交叉双手护着胸部。

结婚戒指闪闪发光，克罗洛稍微烦躁起来。

「我这个人或许占有欲意外地强呢。」

「你、你在说什么？」

「想将板娘染成我的颜色。」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板娘羞红了脸说道。

「可以吧？」

「……」

克罗洛这么确认后，板娘随即别过脸去。「饶了我。」她宛如呢喃般轻声细语。

虽然不晓得这是向谁求饶，克罗洛还是将自己的分身挺向板娘。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板娘松了一口气。

「你、你看，有人来了喔？快去应门如何？」

「不，都做到这一步了，停下来的话不太好。如果有事，请对方之后再来──」

连连敲门声打断克罗洛的话，事到如今他才产生不好的预感。

或许是欲望蒙蔽了危机感应能力。克罗洛下了床──

「板娘，我的裤子呢？」

「不是掉在地板上吗？」

克罗洛看向地板，地板上空无一物。而敲门声更加激烈。

「躲在门后面，从门缝应对应该就可以了！」

虽然觉得这样的动作相当不自然，但只要撑过当下就行。

克罗洛朝门把伸手的瞬间，门猛烈打开。

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吗？开门的人是蒂莉雅。

「克罗洛！我敲门你就、要……」

「嘻嘿嘿，早。」

「咿、咿──」

蒂莉雅正要尖叫的瞬间，不敬罪三个字掠过克罗洛的脑中。

想像自己遭到处刑的模样就觉得毛骨悚然。一回过神来，克罗洛已经动起来了。

克罗洛扭着蒂莉雅的手将她按在墙上，捂住嘴巴以免她呼救。

接着用脚关上门。速度快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肾上腺素爆发的怪力吗？不对，就算如此，如果是平常的蒂莉雅应该有能力应对才对。

恐怕是因为克罗洛全裸才动摇吧。

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眼前出现遛大象的男子，克罗洛也没有自信冷静应对。

「呣、呣呜呜呜！」

蒂莉雅发出低吼扭动身体。不成，这样下去会有人来。

有人来就完了。克罗洛会被当成袭击皇女的犯罪者遭到处刑。

所以，应该说明原委。只要真心诚意地说明，蒂莉雅一定会谅解才对。

但是，在那之前得请她安分下来才行──

「……乖乖别动。」

「呣呜呜呜呜呜！」

克罗洛不小心发出了自己都吓一跳的恫吓语气。蒂莉雅似乎也有同样感觉，激烈地抵抗。

「安静。只要妳乖乖别动，我就不会伤害妳。听懂了就点头。」

蒂莉雅听完点头，于是克罗洛放开她的嘴。只不过，依然擒拿住她的手。

「没想到你居然用那种方法攻其不备……」

虽然克罗洛不懂蒂莉雅在说什么，但她愿意安分下来真是太好了。

「蒂莉雅，我们努力互退一步──」

「呜，杀了我吧！」

「妳在说什么？」

克罗洛不自觉睁大眼睛。输掉的打击这么大吗？

虽然听说菁英很脆弱，不过才输一次就寻死──

「快杀了我！」

「不不不，怎么能杀妳──」

「难、难难道，你打算羞辱我吗！与、与其受辱，还不如死了！」

不知道蒂莉雅误会了什么，她猛烈地挣扎起来。她的臀部摆动，刺激了克罗洛。

突然间，蒂莉雅停住不动。不仅是后颈，连耳朵都涨红了。

「你、你你、你在磨蹭什么！」

「我、我并不是自愿磨蹭妳的喔！」

「够了，杀了我！干脆杀了我！」

「等一下，妳别乱动！我们好好说话！」

因为蒂莉雅再度挣扎起来，克罗洛只好扭着她的手。蒂莉雅应该相当痛才对，却完全不肯安分下来。

「真是的……就叫妳别乱动了吧！」

克罗洛将蒂莉雅的手扭成更不自然的角度，将她用力按在墙上。虽然有别的部位也按在她身上，但这下成功让她安分下来了。

蒂莉雅越过肩膀瞪着克罗洛。她咬紧嘴唇、泪眼婆娑地瞪人的模样，激起了他的罪恶感。同时虐待人的愉悦感也涌了上来。

「蒂、蒂莉雅？」

「我也到此为止了吗？随你处置。」

蒂莉雅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鼻音。克罗洛听到「随你处置」这句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仿佛看不下去的说话声响起，两人一起看向说话声的方向。只见板娘站在那里。

虽然板娘穿着衣服，但从皱掉的衣服很容易想像发生过什么事吧。

「为、为什么厨师会在这里？」

「那要问克罗洛大人。我去洗个澡工作了。」

板娘轻轻耸肩，穿过克罗洛他们旁边离开房间。

门应声关上，难堪的沉默降临。

「这是怎么回事？你并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妳会来。我──」

「喝！」

抢在克罗洛说明原委之前，蒂莉雅发出短促呼气。

胯下传来剧痛，眼前发白。原来是蒂莉雅踹了他的胯下。

「噢、喔呼呜呜呜呜呜呜！」

克罗洛痛得呻吟。下一瞬间，热量迸发。不对，是爆发了。

难以言喻的快感贯穿全身，克罗洛按住胯下当场蹲下。

「你、你做了什么？」

蒂莉雅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重新面向克罗洛，她似乎是想要确认状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与背部。然后，将沾到白浊液体的纤纤手指举到眼前。

「奇怪，这是什么？」

「制作小婴儿的原料。」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宛如将发情野猫绞死的惨叫声响彻一带。

※

克罗洛一来到外面，戈尔帝就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克罗洛大人，来的正是时候！」

「怎么了吗？」

「新型铠甲完成了，想请大人过目。」

戈尔帝自豪地挺胸。在他背后，矮人们将身穿铠甲的假人模特儿──因为只有躯干部分，应该称为半身模特儿人台才对吗──搬过来。

矮人们将人台放到地面上，戈尔帝转过头去。

「这就是新型铠甲！」

「哦～这个吗？」

克罗洛仔细打量铠甲──胸甲。似乎是出于避免敌人发现的考量，颜色是雾面黑。用数条带子固定在人台上。

「造型很有意思。」

「不只造型，材料也不一样！在成形过程经过特殊热处理！铁的硬度与韧性因此飞跃性上升！」

戈尔帝口沫横飞地宣传材料有多棒。克罗洛不懂技术方面的知识，但总之似乎是很厉害的材料。

「肩膀及侧边部分的带子是用来调整尺寸的吗？」

「因为一一量身打造会很费事。所以决定了几个规格，再利用带子微调整。」

「那样的确比较有效率。但是，这样做防御力不会下降吗？」

「只要穿锁子甲就没问题了。」

「这么说也是。」

克罗洛搔了搔头。在铠甲底下穿锁子甲的确是很自然的想法。

「那么，就剩下耐久测试──」

「已经完成了。」

「是吗？」

克罗洛重新观察铠甲，发现好几处凹陷。

「不仅是刀剑攻击，从极近距离发射的箭也能充分抵挡！」

「那真惊人。」

「虽然抵挡不住机工弓发射的箭矢……」

「挡不住啊。」

「是啊。」

戈尔帝沮丧地垂下肩膀。两样都是戈尔帝开发的东西，克罗洛觉得他大可以为此自豪，但开发者或许拥有外人无法理解的内心挣扎。

克罗洛忽然感觉到动静，转头一看，矮人们正将千疮百孔的胸甲搬进工房。

「怎么了吗？」

「我希望铠甲也抵挡得住机工弓发射的箭……」

「铠甲会很沉重，除了牛头人和爬虫人，其他人穿上这个都动不了。」

「那么就放弃防御机工弓，全面改成这款铠甲吧。」

「遵命。」

戈尔帝若有所思地点头。

「说到这个，已知对刀剑与弓箭的防御力，那么钝器呢？」

「无法减缓冲击。这种情况，通常会穿上在可能造成致命伤的部位塞满布的衣服。」

靠衣服能否抵挡冲击虽然是个疑问，但凡是能做的防护措施都应该做。

「能做厚衣服吗？」

「那当然。」

「戈尔帝无所不能呢。」

「并不是无所不能。」

「但是，会做衣服吧？还会做纸。」

「咱从以前就手巧。」

戈尔帝似乎想起年轻的时候，感慨地低语。

他靠着克罗洛笼统的知识就做出了纸。考虑到这点，克罗洛就觉得他的才能超越了手巧的程度──

「那么，我也想拜托你做衣服，不要紧吧？」

「什么事不要紧？」

「毕竟你除了装备以外还得造纸。老实说，我担心你过劳。」

「矮人很耐操，不要紧喔。」

戈尔帝说得若无其事。

「不要太操劳喔？过劳而死反倒得不偿失啊。」

「克罗洛大人就爱操心，咱才不会过劳死掉呢。」

戈尔帝笑了，但克罗洛笑不出来。在这个世界，过劳死这个词或许并不普遍，但克罗洛并不想把自己的领地搞成血汗企业。

「嗯，不过，要记得好好休息。」

「咱知道了。」

戈尔帝不情不愿地点头回应。

「那么，我要去视察了。啊，在那之前得去探望凯恩他们才行。」

「……克罗洛大人。」

这时，戈尔帝握住克罗洛的手低下头来。

「怎么了？」

「咱真的很感谢大人。托克罗洛大人的福，咱得以实现梦想。」

「我做这些事有我的打算，而且戈尔帝就算没有我的力量也一定可以实现梦想。」

「不，是托克罗洛大人的福。咱会经营工房回报大人的恩情。」

「我很仰仗你喔。」

「咱会努力回应大人的期待！」

戈尔帝立正回答。

「那么，我想要去视察，所以……」

「有什么需求吗？」

「我想带纸去，没问题吗？」

「目前新备妥五十张。」

「那我拿十张纸走。」

「……说到这个。」

克罗洛正要前往工房时，戈尔帝冒出低语。

「怎么了吗？」

「先前听到宛如惨叫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野猫？」

戈尔帝发出「喔喔」的一声，表示应该就是那样没错。

「那么，我拿了纸以后就去视察。」

「路上小心。」

克罗洛冷汗直流地前往工房。戈尔帝听到的声音肯定就是蒂莉雅的尖叫。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克罗洛将茫然自失的蒂莉雅丢给艾莉莎处理，就逃之夭夭了──

「总之，蒂莉雅的事等视察结束以后再思考吧。」

克罗洛将一切托付给未来的自己。

※

克罗洛进入医院院区，凯恩正好从建筑物出来。他穿着短袖衬衫与裤子，似乎是医院配给的衣服。重点是，尽管身上佩着剑带，他却不知为何拿着剑。

「唷，你看起来很有精神。」

「呜噢！」

克罗洛一打招呼，凯恩就吓到似地往后跳开。

「怎么，这不是克罗洛先……这不是克罗洛大人吗？」

「叫我克罗洛先生也行喔。」

「那可不成。我得对克罗洛大人表示尊重才行，不然我的部下或许会目中无人。」

凯恩挺直背脊，斯文地说道。他像这样斯文地讲话时，看起来就像是个贵公子，真是不可思议。

「方便请教一件事吗？」

「好啊。」

「克罗洛大人为何来医院？」

「来探望凯恩你们喔。」

「非常抱歉，请恕我谢绝探病……」

凯恩宛如呻吟般说道。

「造成困扰了吗？」

「我很高兴克罗洛大人有这份心意，但我的部下仍然对克罗洛大人抱持警戒心，有可能会陷入恐慌。」

「既然是那样就没办法了。」

克罗洛耸肩。如果只是陷入恐慌就算了，假如让他们误会这是陷阱，出手攻击就难堪了。

「感谢大人谅解。」

「伤势好点了吗？」

「伤势不重，下周就可以上工。」

「记得你硬生生挨了一刀，真的不要紧吗？」

「虽然觉得还有点紧绷，但没问题。」

似乎是为了表示没问题，凯恩扭转身体。

「不需要勉强喔？」

「不，我们是新来的，必须赶快累积实绩赢得信任才行。」

「我自认信任你们……」

克罗洛说到这里，发觉凯恩并不是单指克罗洛。

他的意思是希望获得克罗洛的部下及领民信任。

这也是当然的，凯恩与部下是盗贼出身。而且也有商人因为他们受害，如果不能尽快上工，的确会造成不满。

「不过，这个嘛，下周的话……」

「下周？」

「目前正与受害商人交涉、私下解决问题。还没交涉完毕就请你们上工，果然不妙吧。」

「非常抱歉，我方才自作主张了。」

「不必放在心上。不过，负责交涉的是事务官席塔先生，之后记得向他道谢喔。」

「是，我们一定会的。」

凯恩静静地点头。

「话说……」

「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拿着剑？」

「喔，这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刻着皇室徽章的剑。」

凯恩这么说完，害羞地笑了。

「按照平常的方式就好了吧？」

「这样啊。」

凯恩松了一口气。虽然克罗洛对待那把剑还满随便的，但皇族在这个世界似乎拥有相当高的权威。

「那就这样，我走了。」

「抱歉招待不周。」

凯恩深深地鞠躬，克罗洛则转身离开。

※

克罗洛穿过商业区，巡视广场的摊贩。每摊的商品项目都少得吓人，但考虑到流通问题，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只有拥有独自通路网的大规模商会，有能力贩售丰富多样的商品。

「……没有马铃薯与玉米却有米的不可思议现象。」

克罗洛一边吃着在摊贩买的果干，一边喃喃自语。

军校的植物图鉴也没记载，或许是尚未发现。

在原本世界理所当然贩卖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却不存在，感觉真奇妙。

「「发现克罗洛大人！」」

双胞胎精灵──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奔了过来。

「妳们两个今天……」

「因为参与讨伐盗贼有奖励，今天放假！」

「虽然逛街也很快乐，但送我们果干会更幸福！」

「请。」

「克罗洛大人真大方！」

「不好意思，好像在催促克罗洛大人一样！」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接连将果干放进嘴里，转眼间就吃光了。克罗洛本来没打算全部给她们，不过都吃掉了也没办法。

「酸酸甜甜真好吃！」

「免钱果干特别好吃！」

克罗洛将空空如也的袋子折起来放进口袋。

「妳们两个放假就表示蕾拉也放假啰？」

「蕾拉在兵舍念书。」

「但是，只要克罗洛大人开口就一定会来的。」

「……还是不要好了。」

「不需要那么顾虑也没问题喔！」

「就算突然叫去推倒也完全OK！」

克罗洛不想妨碍蕾拉念书，但两人似乎对此感到不满。不过话说回来──

「什么推倒，我又不是衣冠禽兽。」

「呣呣，反应出乎意料。」

「奇怪，那为何养情妇？」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歪头表示纳闷。

「原来在妳们的认知中，她不是恋人而是情妇。」

「毕竟贵族不会把亚人当恋人。先不谈那个，明明既没有正妻也没有意中人却有情妇，我对此稍微感到疑惑。」

「先不管何谓情妇，我对于为什么不推倒感到疑惑。」

「我单纯只是觉得突然推倒她不好……」

「那是爱吗？」

「我想那或许是爱。」

一个人歪头疑惑，另一个人轻轻点头。

因为有一方点头肯定，克罗洛转念觉得自己的爱是对的。

「我以我的方式爱蕾拉，所以想珍惜她。」

「一味束缚不是爱。」

「我很向往那种爱。」

两人互看点头。

「那么，我要继续视察了。」

「请大人等一下！」

「如果大人有空，和我们一起玩吧！」

克罗洛一转身离开，两人就抓住他的手不放，胸部使劲摁着他。

「不是玩，是视察好吗？」

「那也无妨！」

「我们对这一带很熟，会派上用场的！」

「好吧，既然如此就走吧。」

与其一个人毫无头绪地视察，请熟悉的人带路比较好吧。

「首先往这边！」

「肉肉肉！想吃肉！」

两人使劲拉着克罗洛的手，将他带去了卖烤鸡腿的店。

可恶，摆明要人请客。

「肉三份！」

「麻烦给我们好吃的部位！」

「……三份一枚铜币。」

两人亢奋地点菜，老板小声报价。

「克罗洛大人，买单买单！」

「拜托请可爱的部下吃一顿！」

「好啦。」

克罗洛叹气的同时，从钱包取出铜币递给老板。

老板轻声说「谢谢惠顾」，递出鸡腿肉。

两人从老板手中接过料理，张口咬下。克罗洛也跟着张口咬下。

调味只有盐，口感干柴，或许是淘汰鸡──不再下蛋的母鸡──也说不定。

「妳们两个经常吃小吃吗？」

「在皮克斯商会收购粮食之前很常这么做，最近还好了。」

「虽然一天三餐非常满足，但有时候会很想吃摊贩小吃。」

「原来如此。」

两人大概是靠小吃弥补不足的热量吧。

「接着往这边！」

「对面有水果水！」

两人边吃边迈步走掉，克罗洛慌忙跟过去。

接着，两人突然停下脚步。

「吃完了骨头要丢垃圾桶！」

「如果被发现随手乱丢会挨骂！」

两人将骨头扔进设置在广场的垃圾桶。提议在街上设置垃圾桶的人是克罗洛。不仅如此，还制定了丢垃圾的规范。

拜此所赐，街上弥漫的腐臭减轻许多。虽然实行情形还不容乐观，但这样下去应该迟早能够解决垃圾问题。

克罗洛将骨头扔进垃圾桶，尽管觉得舍不得，还是从口袋掏出纸擦掉手指沾到的油脂。

「妳们两个也使用这个吧。」

「喔喔，居然用纸擦手指，真是极致奢侈。」

「一想到蕾拉享受着这种奢侈，就没来由地好嫉妒。」

两人一边说那种话一边擦手指，将沾到油脂弄脏的纸收进口袋。

「来，接下来一定要喝到水果水！」

「虽然只是泡过果干的水！」

两人高高举起拳头迈步走去。

「妳们好亢奋啊。」

克罗洛不敌兴奋的两人，从后面追过去。

在两人央求下，他们买了水果水和果干。

如果是高价物品，克罗洛就会拒绝，但两人似乎心里有数，挑了便宜的食物。

莫名会打算盘。随着两人的央求变少，克罗洛在某个摊贩前停下脚步。

那里有他认得的食物。那是──

「萝卜干？」

「不，那是晒干的菾菜。」

坐在木箱上的女子微微一笑，订正克罗洛的错误。

那是一名年轻──但是似乎比克罗洛年长──的女性。

女子身穿黄土色长袍，深棕色的头发剪成齐肩长度。

皮肤呈小麦色，但应该是晒黑的。

因为从长袍缝隙看得见的部分，就像雪一样白皙。

「菾菜？喔，那个像芜菁的蔬菜对吧？」

「是，这是在掌管丰饶的黄土母神谕示下，父亲花了几十年改良品种的成果。」

「掌管丰饶的黄土母神？」

克罗洛宛如鹦鹉学舌般低语。掌管丰饶的黄土母神是六柱神之一，但哈谢鲁应该没有神殿才对。

「「大人和席翁大人是初次会面呀？」」

两人声音唱和地说道。

「是叫作席翁小姐。」

「席翁大人是黄土神殿的神官。」

「是免费供餐的好人。」

没说神殿在哪里，就表示两人都不知道吧。

「「之前承蒙照顾了。」」

两人鞠躬，席翁随即露出尴尬的微笑。

「妳们两个，席翁小姐并不是免费供餐，而是为了招揽信徒才供膳赈济吧？」

「竟、竟然有那种内幕，我都没发觉！」

「神、神官大人竟然别有用心地布施，这个世界要完蛋了！」

两人语气像在演戏般这么说。

她们一定是明知内情，还利用了别人的救济。

「善意就是像这样遭到驱逐的。」

「那样讲太失礼了！」

「只要肯说明原委，我们就不会再来一碗了！」

克罗洛叹着气说完，两人就自说自话起来。

「听、听我说！」

席翁似乎以为三人在吵架，提高嗓门说：

「掌管丰饶的黄土母神说，众人要一起分享大地恩泽。」

「看吧，是误会。」

「我们没做可耻的事情。」

「但是，会摆摊就表示……」

「说来惭愧，神殿拨下来的预算不足以赈济，于是我们会像这样赚取活动费用。那个，要不要来一点？很甜很美味喔？」

席翁羞赧地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兜售。

「可是，菾菜是家畜的饲料。」

「不管再怎么说，都不该拿家畜的饲料卖人。」

「那个，只是经常当成家畜的饲料而已，并不是不能吃喔。那、那个，德妮卜小姐？」

「不，我是亚妮朵德。」

「那、那个，抱歉。」

席翁歉疚地低下头，亚妮朵德扬起嘴角一笑。

她牵着德妮卜的手躲到克罗洛的后面，转着圈圈。

「来，猜猜哪一个是亚妮朵德！」

「猜猜哪一个是德妮卜！」

两人从克罗洛的后面跳出来，张开双臂。

「妳是亚妮朵德小姐吗？」

「不对，我是德妮卜。」

「那、那个，非常抱歉。」

虽然克罗洛认为不需要那么内疚，但席翁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唔嗯～──克罗洛沉吟半晌。因为两人发型没变，所以他不认为自己会弄错，但是──

「啊，说到这个……」

「怎么了？」

「德妮卜，过来这边。」

德妮卜重新面向这边，克罗洛摸她的耳朵。只见她怕痒地笑了。

「妳是亚妮朵德。」

「那、那、那、那种话有什么证据？」

德妮卜，更正，亚妮朵德撇过脸去吹口哨。

光是那样似乎就会成为证据，她无疑是想要打迷糊仗。

「德妮卜被摸耳朵的话，眼眶会变得湿润。」

「何、何、何等洞察力！」

「克罗洛大人是第一个识破的！」

原来妳们一再做同样的事吗──克罗洛叹气。

「那种事不重要，向席翁小姐道歉。」

「得意忘形做了对不起妳的事，抱歉。」

「我们不会再犯了，希望妳原谅我们。」

「不，不会，我也分辨不出来。」

两人低头行礼，席翁也低头行礼。

「言归正传，这是菾菜？」

「是，没错。」

「可以咬一口吗？」

「啊，是，请用。」

克罗洛抽出菾菜，含住前端。虽然有杂味，但的确很甜。

这时，他的脑中忽然想起某个知识。假如这个菾菜如同克罗洛的想像──

「克罗洛大人！那是家畜的饲料！」

「又不是看到什么都放进嘴里的小孩子！快吐掉、吐掉！」

「克罗洛大人？」

席翁歪头──

「──！非常抱歉！」

她甩动长袍当场磕头。他国将神官视为权阶级，但克菲乌斯帝国将神官视为平民。这是初代皇帝媲美织田信长压制宗教的结果。

「那个，不必那么惶恐。」

「不、不行，我不知道您是领主大人，态度无礼真的很抱歉。」

伤脑筋啊──克罗洛搔搔头。

「唉，也难怪会跪拜。」

「毕竟克罗洛大人有惊人传闻。」

「怎样的传闻？」

克罗洛总觉得自己有很不好的传闻，为了保险起见询问道。

只要做好心理准备就可以减少伤害。

「那人……眉清目秀、剑技与魔术无与伦比，神机妙算逆转十倍兵力差，右眼乃识破心底的神之眼。」

「兼具慈悲与冷酷、就连盗贼都醉心的魅力，美中不足的是爱好女色。」

「只有一项符合喔。」

两人用装模作样的语气说完，克罗洛唉声叹气地说道。假如再有一项符合，人生就会不一样了吧。至少不会在军校吊车尾。

「为什么会有那种传闻？」

「是我们努力宣传的结果。」

「虚张声势好像很重要。」

两人说得振振有辞。

「事情就是这样，克罗洛大人很温柔，所以不要紧。」

「不必担心。」

「夜夜男欢女爱、爱好杀戮的谣言也是假的吗？」

「爱好女色，这部分是事实。」

「好几个人惨遭毒手。」

「……妳们两个。」

克罗洛深深地叹气。

「……总之，请给我一把菾菜干。」

「铜、铜币一枚。」

「请收下。」

克罗洛递出铜币，席翁恭敬地收下。

※

克罗洛带着亚妮朵德与德妮卜走在商业区。

「买菾菜要做什么？」

「就算要当作饲料，量也太少了。」

「要做有意思的事喔，有意思的事。」

克罗洛浮现浅笑。如果这个菾菜与克罗洛知道的那个是同一样东西，或许会成为特产。

「莫、莫非，要用那个菾菜做成绳子，捆绑我们。」

「拜托饶了我们。」

「那是什么联想游戏？」

两人充满畏惧，克罗洛忍不住吐嘈。

克罗洛觉得，看到菾菜干会突然联想到SM才奇怪吧。

「难不成买菾菜干是下次见面的借口？」

「『既然没钱知道该怎么办吧』的情节发展？」

「不，我才不会。」

虽然凡是男人都妄想过那种情境，但那是犯罪。

「不不，不必否定，我们都懂。」

「我们知道那张正人君子面孔底下隐藏的欲望。」

「不不不，妳们不懂。」

「不不不不，我们懂。」

「不不不不不，这得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行？」

「不继续也没关系喔。」

克罗洛稍微笑了。单纯觉得与两人拌嘴很有趣。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视察，在商业区一角──皮克斯商会前停下脚步。

「我们在这里等比较好吗？」

「如果会碍事，只好回兵舍了。」

「我没打算保密，所以不要紧喔。」

「喔，既然这样就一起去。」

「要进这种店需要很大的勇气。」

克罗洛一带两人进店里，尼古拉就靠过来。

「克罗洛大人，今天有何贵事？」

「我有事想谈就过来了。」

「那么，这边请。」

在尼古拉的带领下，克罗洛一行人移动到里面的会客室。

虽然只有茶几与沙发，但没有单调呆板的感觉。

克罗洛在沙发上坐着，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在他左右两边坐下。

尼古拉在对面坐下，静静开口。

「谈生意吗？」

「我试着做了这种东西。」

「纸，对吧？」

克罗洛将纸放在茶几，尼古拉皱起眉头低语。

尼古拉恐怕晓得眼前的纸和自由都市国家联邦的纸不一样吧。

「可以试写吗？」

「请。」

尼古拉用羽毛笔写字。笔触滑顺。

开发初期的纸会勾住笔尖，但现在已经克服这个问题。

「哦，写起来很顺。」

「那真是太好了。」

尼古拉表示佩服，克罗洛这才抚胸放心。

「如果是尼古拉先生，会卖多少钱呢？」

「我想想。」

尼古拉双手交抱胸前思索着。

「在克菲乌斯帝国，羊皮纸的行情是一张三枚铜币……就开拓市场的意义而言，我想一枚铜币是合理的价格。当然，视进货价而定可以卖得更便宜。」

「那你认为批发价多少才合理？」

「这……」

似乎是顾虑克罗洛的面子，尼古拉欲言又止。

「抱歉，问了刁难的问题。其实我还没设定价格。」

「言下之意是？」

「虽然试着做了纸，却什么都还没定案。」

如果以日薪一枚银币的薪资聘请十个工人，以一张一枚黄铜币的定价卖出一千张纸就不会亏本。

当然，克罗洛不会把这些说出口。说出金额的话，就会以该金额为基础进行交涉。

「原来如此，意思是想在正式运作之前知道行情对吧？」

「就是那么回事。」

连批发价多少都不知道，这样投资太鲁莽。

就像是没带地图、指南针、食物就出发旅行。

「那么，我们商会目前暂时就以五枚黄铜币的价格，收购克罗洛大人的工房制造的纸好了。」

「目前暂时？」

「我希望等到正式运作以后重新交涉价格。毕竟我方也是正在摸索的状态。」

尼古拉这么说完，露出苦笑。

「还有其他条件吗？」

「我想想。克罗洛大人的工房制造的纸全部由皮克斯商会贩售，这样如何？」

「可以。那就麻烦了。」

「那么我们来签意向书吧。」

尼古拉拿起羽毛笔。

※

「这、这里有点……」

「不方便同行。」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凝视着伊莱恩的娼馆低语。虽然还是白天，但两名黑衣人正站在门前。

「难、难难道，打算卖掉我们两个？」

「只、只有这件事请饶了我们。别看我们这样，我们以当士兵为荣。」

「并不是要卖掉妳们。」

克罗洛侧眼看着扭来扭去的两人，同时走近黑衣人。

「你好。伊莱恩小姐在吗？」

黑衣人面面相觑。

「伊莱恩大人不在这里。」

「这样啊。」

克罗洛有事希望她协助，但她似乎不是没预约就见得到面的闲人。

「那么，可以帮忙传话吗？」

黑衣人再度面面相觑。

「我知道了。但是，为了彼此着想，不要说出详细内容。」

「那么，请帮我转告她，我有事想谈。」

「好的，了解。」

黑衣人点头，克罗洛随即转身离开。

「唉呀，已经结束了。」

「本来想像着不正常的玩法，结果期待落空。」

「不，那种事有点……」

克罗洛并不是对那种事没兴趣，但觉得还是稍后再说。

「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们愿意追随到天涯海角。」

「总之，事情办完了，回宅邸吧。」

克罗洛迈开步伐，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踩着轻快的脚步跟了上去。

※

克罗洛回到侯爵宅邸，带着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前往厨房。

「我们是第一次踏进侯爵宅邸。」

「视线相当刺人。」

她们感到新奇地环视周围，而蒂莉雅的女仆朝两人投以严厉视线。

两人似乎很习惯那种目光，表现得泰然自若。

克罗洛走下餐厅后方的阶梯，打开厨房的门。门一开，热气就迎面扑来。不只热，湿气也很重。

「又热！」

「又闷！」

「我看看，板娘呢？」

克罗洛不理踩两人，环视周围。

一半位于地下的厨房大到容得下一栋民宅。

墙架排放着刷得晶亮的厨具，灶设置着炉架。

板娘在远离炉架处，松开女仆装擦汗。

「哦呀，克罗洛大人……为、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板娘似乎在途中发觉自己衣衫不整，显得有些慌张地将衣服穿好。

「我想借用一下厨房。」

「是没问题，但克罗洛大人会做菜吗？」

「我好歹会做简单的料理喔。」

「哦～还真意外。」

板娘稍微瞠大眼睛，但在克罗洛眼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要受过近九年的义务教育，就会做一、两道简单的料理。

「那么，我们就此告辞了。」

「休假就是要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妳们两个陪我到最后吧。」

两人正要从厨房逃走，克罗洛便抓住了两人的肩膀。

「妳们会操作冷气的魔术吗？」

「我们是精灵。」

「所有体系的魔术都学会了。」

「我给妳们两个吃稀奇的东西。」

「这个提议相当吸引人。」

「然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也很难以割舍。」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面面相觑，懊恼呻吟。

「如果只有一下下，要我们奉陪也行。」

「绝对不是贪吃。」

两人迅速在椅子坐下，看样子似乎无意帮忙下厨。

算了──克罗洛在小锅子中加入水，放到炉架上。

等到水稍微冒泡就放入整把菾菜。

「如果是家畜的饲料还请饶了我们。」

「我们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坐了下来。」

「克罗洛大人到底要做什么呢？」板娘问。

「我在想做不做得出砂糖。」

「砂、砂糖！」

「那、那个传说中的！」

克罗洛一边捞掉浮末一边说完，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站了起来。

「什么传说……」

克罗洛正要说「讲得还真夸张」，却突然改变想法。如果克罗洛没记错，砂糖一公斤卖一枚金币。士兵的月薪是两枚金币，这样思考的确相当昂贵。

「为什么会认为做得出砂糖？」板娘问。

「摊贩老板说这东西非常甜，我实际一咬也确实如此，所以我想或许能提炼出糖分。」

「真的做得出来吗？」

板娘狐疑地皱起眉头，但并没有继续开口质疑。

她没质疑，可见克罗洛情急之下撒的谎算是很成功吧。

其实克罗洛咬菾菜时，想起了糖用菾菜。

糖用菾菜──亦称为甜菜，和甘蔗并列为砂糖的主原料。

过了一小时，克罗洛用滤网捞掉菾菜，继续熬煮汁液。

果然还是出现了浮末，克罗洛只管耐心地捞掉。

根据国中时在影片分享网站上看过的『试着用甜菜做出砂糖！』，这个步骤应该没错，但克罗洛担心这样真的行吗？

就在克罗洛一边对抗不安一边熬煮的时候，变化发生了。糖液逐渐变黏，飘出仿佛微微烧焦的味道。

「克罗洛大人，焦了、焦了！」

「啊哇哇，砂糖、砂糖！」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发出尖叫。

「就差一步了。」

克罗洛盯着锅子低语。虽然变黏稠了，但这样下去会烧焦。

就在克罗洛烦恼该怎么办的时候，板娘开口。

「要不要隔水加热？」

「隔水加热？」

克罗洛这么反问后，板娘叹了口气，取来新锅子加入少量的水加热。

「隔水加热就是用装了热水的锅子加热容器。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果然是男生。来，后续步骤我来帮你做。」

板娘将糖液移到较小的调理盆，开始隔水加热。

「稍微结晶了。」

板娘一边用木杓搅拌糖液一边低语。随着时间过去，厨房渐渐弥漫甜香。

板娘将锅子移到调理台，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探头查看。

「感觉像树汁。」

「黑黑的。」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面面相觑地小声讨论。的确，因为水分没完全收干，看起来像砂糖酱油。

板娘无视两人，用手指挖起砂糖舔了一下。

「嗯，这毫无疑问是砂糖。」

「「砂糖！」」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争先恐后地把手指插进锅子再放进嘴里。

「好烫！但是，好甜！」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砂糖！」

两人吃得露出傻笑。

克罗洛眼看这样下去会被吃光，收走调理盆。

「克罗洛大人，不可以独占！」

「拜托也分享幸福给我们！」

「是可以分妳们，但妳们不想吃更美味的东西吗？」

「想、想吃，但是砂、砂糖……」

「想、想吃更美味的东西。」

两人一边呻吟一边重新坐回椅子。

「板娘，给我牛奶与鸡蛋。」

「来了。」

克罗洛取来新的调理盆，目测份量后放入砂糖、牛奶、蛋黄，稍微打发。

「板娘，将金属制的调理盆放在调理台。」

「好好好。」

板娘从墙架取下调理盆，放在调理台。

「妳们两个，让调理盆结冰。」

「虽然不清楚要做什么……冰舞。」

「冰舞！」

两人一前一后施展魔术。宛如冷气凝聚而成的雪白云气直接命中调理盆。

冻结声响起，霜覆盖调理盆。

「为了保险起见，再来一发。」

「冰舞！」

两人再度施展魔术，覆盖调理盆的霜变得更厚。

克罗洛将砂糖、牛奶、蛋黄的混合物倒进结霜的调理盆。

「好冰！」

他将盆子夹在腋下粗暴搅拌，内容物变成冰沙状。

「差不多了。」

克罗洛将冰淇淋分装到盆子，端给眼神发亮充满好奇心的德妮卜、亚妮朵德和板娘。

「请品──」

「好吃～！但是，头、头！」

「虽然好痛好痛，但汤匙停不下来！魔、魔性的味道！」

「算了，喜欢就好。」

克罗洛侧眼看着在调理台上痛得扭来扭去、欲罢不能的两人这么低语。

「如何？」

「很好吃喔。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板娘吃了冰淇淋，眉开眼笑。

「这是什么料理？」

「……冰淇淋。」

克罗洛稍微停顿一下以后回答。本来是打算做冰淇淋，但这简直就是雪酪。

「克罗洛大人不吃吗？」

「我也想让蕾拉与蒂莉雅尝尝。」

「克罗洛大──」

「克罗洛，我找你好久了！你对我做那种事还逃走是怎么回事！」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蒂莉雅正好挤开蕾拉进来厨房。

蕾拉有点忿恨地看着蒂莉雅。

「喔，我正要去叫妳们两个。」

克罗洛将冰淇淋分装到盘子，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我不客气了。」

蒂莉雅与蕾拉同时吃下冰淇淋，身体停住不动。

「这、这是……该怎么说，不对，我才不会被这种东西矇混过去喔。」

「好冰，好甜，好好吃。」

蒂莉雅不满地噘嘴，蕾拉则是笑逐颜开，两人都将冰淇淋往嘴里送。

「这是怎么做的？」

「秘密。」

「别卖关子，快告诉我。」

克罗洛竖起食指抵着嘴唇说完，蒂莉雅就柳眉直竖。虽然蒂莉雅说不会被矇混过去，但似乎成功转移了焦点。

「可以答应我妳不会生气吗？」

「唔嗯，我向父王与母后发誓。」

蒂莉雅挺胸，充满大家风范地点头。

「首先，从菾菜榨汁放进锅里熬煮。」

「居然让我吃那种东西吗！」

蒂莉雅明明才刚承诺不会生气，却站起来大叫。

「因为妳食言所以到此结束。」

「慢、慢着。你没说生气就要没收喔。」

克罗洛没收了冰淇淋，蒂莉雅顿时慌张地说道。

「妳刚刚说『那种东西』吧？」

「我、我不吃家畜的饲料喔。」

唔呶呶──蒂莉雅懊恼呻吟，意犹未尽地看向蕾拉、板娘、亚妮朵德和德妮卜。

「不、不行！这是我们的报酬！」

「虽然我们什么都没做，但不能拱手让给皇女殿下！」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护着冰淇淋的盘子，抵御蒂莉雅的视线。

「我无意抢妳们的。」

「不是叫我们分给妳而是要抢我们的，从这点感受到深不可测的恐怖。」

「总觉得没来由地发起抖来。」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边说边浑身颤抖，蒂莉雅站起身。

「克罗洛，吃完冰淇淋来我的房间。」

「「皇女殿下真大胆！」」

「──！」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一调侃，蒂莉雅就瞪大眼睛。她似乎想起今早的事，满脸通红。板娘似乎也一样，脸色变得赤红无比。

「我、我只是想谈今后的事情。」

「「要生几个小孩？」」

「我要处以不敬罪将妳们关进牢里！」

「「呀啊啊啊啊！」」

蒂莉雅涨红了脸怒吼，亚妮朵德与德妮卜随即尖叫逃走。

本来以为她们会直接冲出厨房──

「「克罗洛大人，麻烦帮我们说情！」」

她们却从门后探出头来，如此说道。

※

「是、是怎样，那对双胞胎。居然说我、我和克罗洛，要生、生、生生小孩。」

克罗洛进办公室时，蒂莉雅坐在位子上嘀嘀咕咕地念念有词。

「我来了。」

「──！」

克罗洛一出声，蒂莉雅就吓得颤抖一下。

「怎、怎么，原来是克罗洛啊。怎么了？」

「是蒂莉雅妳叫我来的喔。」

「对喔──！」

蒂莉雅如梦初醒般看着克罗洛。她的脸在转眼间染红，看样子似乎想起了今早的事。

「你、你喷了那种东西到我身上还逃跑是怎么回事！」

蒂莉雅满脸通红地大叫，使劲拍桌。克罗洛本来以为矇混过去了，但果然现实没那么好过。

「母、母母、母后遗传给我的宝贝头发，你竟敢、竟敢！」

蒂莉雅连连使劲拍桌，抱头趴在办公桌。她发出「咕叽──！」的怪声，但克罗洛非常能够体会她的心情。

假如自己是女人，还被认识的人喷了一身『制造小孩的材料』──会被杀掉。克罗洛感觉到生命危险，转身就走。

「不许逃！」

笼罩在白光之中的羽毛笔掠过脖子、刺进房门。

「我、我以为讲完正事了。」

「怎么可能。」

蒂莉雅正襟危坐，克罗洛也挺直背脊。

「其实……我要回帝都了。」

「什么时候回去？」

「具体日程还没决定，但我打算下周以内回去。」

「原来如此，那么或许正好。」

「或许正好是怎么回事？」

「凯恩说他想要下周上工。」

「喔，原来是那么回事。但是，他的伤势不要紧吗？」

「他说想尽快上工获得信任。」

「他真的是盗贼吗？」

蒂莉雅似乎很困惑地皱起眉头。克罗洛不是不懂她的心情，但凯恩原本在自由都市国家联邦循规蹈矩地工作，而且在当佣兵以前是农家子弟。这或许是偏见，但脚踏实地、按部就班工作的天性，就算存在于基因也不足为奇。

「没其他事了吗？」

「为什么你急着要回去？」

「因为蒂莉雅叫我来时通常没好事。」

「你这家伙真没礼貌。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如果是那样……对了，这个先给妳。」

克罗洛走近办公桌，将小瓶子与折起来的纸放在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

「以菾菜做出来的砂糖与冰淇淋的食谱。」

「砂糖？是吗，原来放了砂糖啊，难怪很甜。而且，不是从甘蔗，而是从菾菜做出来的。」

蒂莉雅若有所思地在胸前交抱双臂。寂静降临，克罗洛有种讨厌的预感。

经历过实战而千锤百炼的危机感应能力，正警告他快逃。

「克罗洛，为什么你会晓得能够从菾菜提炼出砂糖？」

蒂莉雅静静地起身，缓缓地靠过来。

她虽然露出和善的表情，但反而挑起了克罗洛的恐惧。

「为什么？」

蒂莉雅停下脚步，这么问道。两人距离不到五步。

「回答我。」

「我尝了一口发现很甜，猜想或许能够提炼出砂糖。」

「哪有贵族会尝家畜饲料？」

「就在这里喔。」

「的确，或许也有那种贵族。」

蒂莉雅逐步逼近，克罗洛随之倒退。

「我就退一步当作有贵族会尝家畜饲料好了。但是，纸的制法又该怎么说？」

「为什么这时候谈到纸？」

「废话少说，回答我。」

克罗洛一反问，蒂莉雅就心浮气躁地催促。

「我碰巧知道作法。」

「哦，你在哪里学会纸的作法？」

「小时候学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时候学的吗？若是此言属实，南方边境应该早就成为纸张的一大产地才合理吧。」

「这、这……」

克罗洛后退，背部受到轻微冲击。不知何时他已经被逼到墙边。虽然克罗洛试图往旁边逃──

「休想逃！」

蒂莉雅的手挡住他的去路。就是所谓的壁咚。

「……自从我开始和你说话以后，一直觉得不对劲。」

「怎样不对劲？」

「异物感。」

「我想，我的确是跟周遭格格不入。」

「不只是那种程度。有不该存在在这里的东西，就是这种不对劲的感觉。」

蒂莉雅眯起眼睛，从剑鞘抽出短剑。

「你在某处学会不同于自由都市国家联邦的制纸法。是在哪里学的？来，快说。不说会死喔。」

「是不说会杀我才对吧？」

「都一样。」

快说──蒂莉雅用刀刃抵住克罗洛的脖子。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真过分。」

「我也以为我们是朋友，但遗憾的是我有我的身分立场。就像你也有领主的身分立场。」

「友情不是永远？」

「……对。」

克罗洛小声低语，蒂莉雅宛如呻吟般说道。

「你老实说。这么一来或许还可以免于一死。」

「妳不承诺不杀我吗？」

「视内容而定。」

克罗洛叹了口气。总觉得不管说实话还是说谎，都会被杀。

反正既然都会被杀，应该说实话吧。

「……我来自异世界。」

「是吗？那件事对谁说过？」

「对部下说过，但部下好像不相信。」

只见蒂莉雅叹气，放开克罗洛。克罗洛摸摸脖子，触感湿黏。看样子似乎流血了。

「据说克菲乌斯帝国的初代皇帝来自异世界。」

「和我一样？」

「你真厚脸皮。」

蒂莉雅傻眼地说道。虽然总觉得紧张感稍微缓和，但短剑还没收回剑鞘，性命危机仍旧没有解除。

「你听过MORI•RANMARU这个名字吗？」

「那个名字我知道。」

森兰丸──在本能寺之变与织田信长命运与共的※小姓。只不过，克罗洛所知仅止于此。（译注：武将的近侍。）

「原来如此，兰丸发音不标准的话就会变成拉玛尔。初代皇帝会彻底压制宗教，进行政教分离是仿效织田信长吗……？」

「你会知道那个名字，就表示你确实来自异世界了。」

「啊，信长的名字也传下来了啊。既然如此，※火绳枪呢？没有火绳枪吗？」（编注：以火绳点火点燃火药的枪械，在日本战国时代发挥巨大作用。）

「火绳枪？」

「原来没有啊，火绳枪。」

蒂莉雅百思不解地歪头，克罗洛失望地垂下肩膀。

不过仔细想想，那并不是有知识就能够轻易重现的东西吧。

就算知道黑色火药的材料，做不做得出来又是另一个问题。

「但是，为什么想要杀我？」

「你是异世界人，而且是黑发。」

「这个嘛，我想在克菲乌斯帝国是很少见。」

克罗洛抓着浏海低语。

「相传初代皇帝是黑发。如果有人想要推举你就麻烦了。」

「理由真过分。」

「更麻烦的是异世界的知识。如果遭到滥用导致灭国就不是闹着玩了。」

「我没有那么了不起的知识。」

「就算在你心目中不是了不起的知识，在这个世界也并非如此。」

「哪有那么夸张。」

「并不夸张。视作法而定，你做的纸也有办法带给自由都市国家联邦重大打击喔。砂糖也是。」

「会吗？」

「就是会。」

蒂莉雅显得不耐烦地说道，但克罗洛认为让市场竞争机制运作不是坏事。

当然他不会说出口。被短剑抵住脖子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看你那种反应，我就会烦恼该杀了你，还是该让你活命。」

「呜呜，听起来不像开玩笑。」

「当然不是开玩笑。」

蒂莉雅抓住军服的衣襟将克罗洛按在墙壁。克罗洛想推开蒂莉雅，但她纹风不动。她从手升起白光，用神威术强化了肌力。

蒂莉雅朝克罗洛凑近脸，眯起眼睛。

「我正烦恼该杀了你，还是该让你活命。你认为该怎么做？」

「以我的立场，除了让我活命以外，没有其他选项。」

「可想而知。」

蒂莉雅叹着气说完，将短剑收回剑鞘。克罗洛似乎暂且免于一死。

「妳愿意不杀我？」

「我就暂时让你活命。」

「太好──」

「只不过！既然我让你活命，至少在我回去以前，你要装成品行方正的领主！禁止你带混血精灵及厨师……禁止你带女人回房间！」

「咦～怎么这样。」

「不许唉声叹气！你知道女仆怎么说你吗？」

「那是指哪一边的女仆？」

「当然是我的女仆。」

「既然如此，无可奈何喔。」

蒂莉雅的女仆是上级贵族的关系人士。在她们眼中，和蒂莉雅称兄道弟的克罗洛铁定是看不顺眼的存在。

「不许说无可奈何！她们说你不配当贵族喔？如果我就这样回帝都……」

「将会怎样？」

「铁定会传出流言蜚语。」

「什么，就那样而已吗？」

蒂莉雅神情凝重地说道，但克罗洛抚胸松了一口气。

「你的反应很奇怪欸。」

「我在军校就经常遭到指指点点，已经习惯了。在遥远帝都遭到指指点点，我一点都不在意。就随他们说吧。」

「现在或许不要紧，但你到了中央──」

「我并没有想在中央活跃的念头喔。」

「你说什么？」

「如果我能当个地方领主安度一生，这样就满足了。」

蒂莉雅感到意外地睁大眼睛，克罗洛向她表明心迹。

「我或许弄错人选了。」

蒂莉雅抱怨般地说道。

「妳果然有目的吗？」

「该说是目的吗？我是希望将来你会派上用场才指派你当领主，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没有野心……」

「妳明明说过很期待我。」

「我当然期待。但是，希望你派上用场也是事实。」

蒂莉雅叹着气说道。

「算了，没办法。」

「不好意思无法回应妳的期待。那么，要解任我吗？」

「毕竟已经获得许可了，如果这样就解任会创造出不好的先例。但是，你传出流言蜚语的话，我也会受影响。」

「那部分就风雨同舟。」

「说想要当地方领主安度一生的人居然要风雨同舟，真是笑死人了。」

「嗯，但是，在蒂莉雅遇到危机的时候……」

「为什么、不说话？」

「虽然很想赶去解危，但我想避免领民及部下陷入危险。」

「突然变保守了呢。」

「如果只有自己就敢冒险犯难。」

「果然，指派你当领主或许是个错误。」

蒂莉雅埋怨似地说道。

「总之，我知道你不在意流言蜚语了。但是，至少在我离开哈谢鲁之前，你要禁欲、禁欲。」

「我──」

抢在克罗洛回答「我尽量」之前，蒂莉雅拔出短剑，将剑刃抵住克罗洛的脖子。

「要禁欲还是受死，现在决定。」

「我、我知道了，我会禁欲。」

克罗洛只好欲哭无泪地点头答应。

※

一周过去，蒂莉雅回帝都的日子到了。平常敲打声作响的工房，今天也悄然无声。克罗洛在侯爵宅邸的庭园与蒂莉雅互相凝视。只不过，并不是单独两人。

克罗洛的背后是侯爵宅邸的佣人，蒂莉雅的背后则是马车与士兵列队。

「我会觉得寂寞的。」

「既然如此，表情要再更不舍一点啊。」

蒂莉雅不愉快地蹙眉。

「我是真的会想念妳喔。但是啊──」

「不必全说出来。」

蒂莉雅打断克罗洛的话。她果然还是一脸不愉快的表情。

克罗洛不是不懂她的心情，但希望她也理解自己的心情。

毕竟克罗洛被强迫禁欲一周之久，表情会眉开眼笑也是情有可原吧。

「呿，你这可恶淫兽。」

「淫兽！」

「你为什么眼神闪闪发亮！」

蒂莉雅粗声粗气指责。

「没有啦，我是好奇，真的有淫兽吗？」

「淫兽就是指像你这样的家伙。」

「什么嘛，原来没有。」

克罗洛小声低语。既然是奇幻世界，就算有触手怪物也不为过，但很遗憾似乎没有。

「你这家伙真是的。就不能再表现出更感伤一点的态度吗？」

「叫我感伤也很奇怪吧。」

蒂莉雅表示看不过去，克罗洛搔了搔头。

「帝都只要两周就到得了，而且我与蒂莉雅的关系就这样吧？」

「我、我们的关系？」

蒂莉雅的声音不自然地提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连耳朵都红了。虽然，他们亲近到会把体液浇在──

「我们是朋友吧？」

「朋友……是啊，我们是朋友。」

「虽然我说不出『即使与世界为敌也要守护妳』这种话，但至少我不会主动与妳为敌。」

「你又语带保留……」

蒂莉雅露出宛如吃到黄连的表情。要不是克罗洛有必须守护的事物就不必说这种话了，领主还真是不自由。

「就这样，改天见。」

克罗洛伸出手，蒂莉雅握手回应。手柔软的触感使得心脏跳动的速度稍微加快。

「……说到这个。」

「你才刚道别喔。」

蒂莉雅傻眼地说道。

「关于补充兵，我向军务局申请却没有回音。」

「我知道了。我会吩咐他们送补充兵来艾拉奇斯侯爵领地。」

「不好意思啊。」

「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稍微不辞辛劳关照你一下。还有其他事吗？」

「关于初代皇帝的事。」

「这么唐突是怎么了？」

「初代皇帝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问我怎么来的……是很正常地生育喔。想也知道吧？」

蒂莉雅纳闷地歪头。

「那就好。」

「你真是怪人。」

克罗洛本来担心来自异世界的人能否生小孩，看样子是杞人忧天。或许原本世界与这个世界之间本就有某种连结。

「还有其他事吗？」

「应该没了吧。」

「那么，保重。」

蒂莉雅放开手，走向在背后待命的厢型马车。但是，她途中停下脚步，转头越过肩膀看着这边。

「席塔，克罗洛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

听了蒂莉雅的话，不知何时来到旁边的席塔回答。

「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蒂莉雅上车，厢型马车缓缓地驶动。

克罗洛沉默地目送厢型马车离开。

※

那天晚上──克罗洛教蕾拉学习。

他们的读书会已经成为惯例，但那天蕾拉的态度很奇怪。

不管是念书还是解乘法问题，都心不在焉。

想当然她还会频频念错或算错。搞不好是身体不舒服。

蕾拉总是在严格的训练结束后学习，而且连假日都会自主学习，所以会搞坏身体也无可厚非。尽管如此，克罗洛自己却沉浸在禁欲结束的喜悦之中。

他觉得有这个想法的自己很可耻，今天应该会继续忍耐。

虽然克罗洛认为蕾拉会答应求欢，但他希望自己在蕾拉心目中维持好人的形象。

尽管心痒难耐，但应该有办法忍住才对。要是忍不住，劳烦右手就好。

「既然累了，要提早休息吗？」

「……是。」

蕾拉似乎有话想说，却不发一语地开始脱起衣服。

克罗洛稍微瞠大眼睛。蕾拉总是穿着短背心与朴素内裤，今天却穿着充满花边的内衣。

咕噜一声，克罗洛紧张地吞口水。仔细想想，蕾拉他们已经可以自由提领之前积欠的薪俸。

万万没想到蕾拉会用这笔钱去买缀满花边的内衣，一想到这是为了自己买的，胯下──更正，胸口就发热。

克罗洛脸红心跳地解开上衣的扣子，惊愕地瞠大眼睛。

蕾拉竟然折起衣服来。平常都是脱掉内衣之后，一边大方展露苗条身材一边折衣服。

异常事态还没结束。蕾拉将衣服放在桌上，在床下躺下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克罗洛一边起疑一边脱掉制服，只穿着内裤在床上躺下。接着，蕾拉翻身背对克罗洛。蕾拉翻身背对克罗洛了。

克罗洛大受冲击，甚至倒抽一口气。

「我说，蕾拉？蕾拉小姐？」

「──！」

克罗洛一碰蕾拉，蕾拉就抖了一下、绷紧身体。

要冷静。要数质数，冷静下来。

该问理由吗？不，如果弄巧成拙就糗大了。

「要关灯了喔。」

「──！」

下一瞬间，克罗洛被蕾拉压在身下。动作迅如电光石火。

「……克罗洛大人。」

「什么事？」

蕾拉眼神炯炯发亮地俯视克罗洛。那是捕食者的眼神。

「非常抱歉。」

蕾拉这么说完，往下──移动到克罗洛的下半身。

寒气刺激着克罗洛的下半身。裤子被脱下来了。

蕾拉稍微瞠大眼睛。克罗洛因为被迫禁欲一周，濒临爆发。

「……恕我失礼了。」

「那、那个，好，拜托妳了。」

温暖、湿滑的触感使得克罗洛一转眼就到达高潮。蕾拉放开克罗洛，露出陶醉的表情。

她妩媚的表情让克罗洛感到兴奋。那恐怕是起因于克罗洛激发了蕾拉身为雌性的面貌吧。

蕾拉缓缓地抬起上半身，克罗洛浑身发寒。因为她的眼眸依然是掠食者的眼神。

一小时后──

「……呼。」

蕾拉将额头抵在克罗洛的胸膛，呼吸娇媚而急促。

「非常抱歉。」

「不，没有啦，这一小时发生的事不需要道歉，但怎么了吗？」

「因为克罗洛大人一周没宠幸我……」

「不，那是……」

是因为蒂莉雅下令禁欲，但现在的气氛不容许克罗洛说出这种话。

「而且还有板娘的事……」

「妳发觉了吗？」

「是，因为板娘看克罗洛大人的眼神很温柔。」

蕾拉轻轻点头。蕾拉与板娘应该只在做冰淇淋时见过一次才对，只是那样就发觉两人的关系，真是惊人的洞察力。已经到达超能力的领域了。

不，或许只是克罗洛没发觉而已，蕾拉与板娘曾发生过什么也说不定。但是，克罗洛不敢问。

「我担心克罗洛大人厌倦我了，不安得失去了理性。克罗洛大人是贵族，我早就知道像我这样的混血精灵不可能永远独占克罗洛大人。明明早该知道才对，我却、如此。」

肤浅──蕾拉自卑地低语。克罗洛无话可说。

如果他是抱持随便的心态与板娘上床，大有办法辩解吧。

但是，他是真心与板娘上床。那份情意现在也没变。

「我爱蕾拉，但我也爱板娘。可是，如果其他女性……例如亚妮朵德或德妮卜诱惑我，我觉得我大概也无法狠心拒绝。此外，考虑到不能无后，我也得结婚才行，而且也不想公私不分，所以我想，跟我在一起没有显而易见的好处。」

真惭愧。蕾拉说与其被盗贼侵犯甘愿寻死，自己却在床上说出这种不诚实至极的话语。甚至还说出『不想公私不分』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没有比这更不诚实的事情。蕾拉是这种不诚实男人的情妇。这么一想，克罗洛好像能够理解蕾拉向自己求欢的理由。

蕾拉是想要真实感。正因为两人之间只有爱这种无形的连结，才想要透过行为寻求真实感。这是可想而知的情感。

「就这样维持现在的关系，如果、假设、万一，我怀了克罗洛大人的孩子呢？」

「当然会给名分喔。」

「我没听过有人会给混血精灵的孩子名分。」

克罗洛说完，蕾拉就仓皇坐起身子。

「这是我诚实的表现……不对，我知道我说这种话很自以为是。但是，我是养子、是贵族、是长官，处于难以两全的状况。」

蕾拉噗哧一声发出窃笑。

「现在的克罗洛大人好像小孩子。」

蕾拉亲吻克罗洛，回到老位置。这次不再背对克罗洛。

「我大概也和克罗洛大人一样。如果只期望得到爱就应该辞职不当士兵才对，却想要尽量有所贡献……我好贪心。」

「最贪心的人一定是我吧。」

克罗洛温柔地抚摸蕾拉的耳朵。

第二卷 第一章『蒂莉雅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