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肤浅的正解者第一章高风亮节之后的境界

绿意盎然的沙漠之都索尔基亚，坐落于兽国吉鲁姆斯与路那利亚法国的国境线上。

这座都市建立于由细沙所构成的沙丘上，四周环绕着具备各种奇妙生态的森林。传说中，森林深处还有个妖精栖息的花园。

同时这里也是兽国通往路那利亚法国的重要隘口。

兽国与信奉人类至上主义的王国之间的关系日益恶化之后，兽人至上的思想也开始广为流传，不过信仰的强度都以两国的首都为中心，呈现同心圆辐射递减的迹象。

随着帝国的兴起，两国从此不再接壤，各自的至上主义信奉者仅限于双方的统治阶层，其他地区的人民纷纷受到法国的『魔族与魔物以外的生物一律平等』，以及帝国的『实力才是一切』的思想影响，种族歧视的意识逐渐薄弱。

如今位于两国的交通要冲、以被我称之为奇幻植物的木材输出为主要产业、同时拥有人称『骰子竞技场』之高难度地下迷宫的这座都市，俨然成为人类对抗渡海进攻大陆的魔族之际，运输战斗物资以及人员的最前线集中地。

虽然有别于其他的都市，四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不过街头巷尾倒也洋溢着类似战争特许的麻药所带来的活力。

回到这个世界之后，我们造访的就是这样的都市。

于是我们多次进入这座都市负责管理的地下迷宫，也就是『骰子竞技场』。

『嘎噜噜噜！！』

「呜喔、哇！哇！」

站在高处往下望，可以看到整个迷宫被石墙分割成好几个区域，颇有蜂窝的感觉。每个区域的环境都不一样，可能是草原或是冰原，也有可能是沙地或是坚硬的岩床。不同的区域都设置呈现魔物样貌的大型荧幕，下方有个大型的拉霸机台，以及几个控制杆。

在此抬头一看，一望无际的蓝天便会映入眼帘。地下迷宫的入口宛如一座洞窟，位于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下，然而只要踏入迷宫一步，便会发现璀璨夺目的太阳高挂天际。

这种里外环境截然不同的地下迷宫，我称之为异次元类型。

悠斗正在众多区域的其中之一──砂质的地面与石林围绕的环境之中，与好几只魔物交手。

「可、可恶！」

敌对魔物是木雕熊。外表类似木头雕刻的大熊，胸前镶着一颗巨大魔石。这头魔物性格残暴，在B级当中被归类为高等。

悠斗舞动的柴刀深陷木雕熊的肩膀，结果就被卡住了。木雕熊在盛怒之下，胡乱地挥动手臂。

刹那之间，悠斗放弃武器往后一跳，拉开彼此的距离。尽管模样看似凶险，悠斗倒也是在精确估算的情况下躲过对方的攻击。这种判断还不算太差。

「悠斗，你应该以全身的体重挥动柴刀。由于柴刀的灵活度不够，若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击，势必会拖慢下一步的动作。寻找夺回主导权的机会吧。」

我站在分隔各个区域的石墙上面向悠斗发话。

「说、说得容易！咕！可恶！看我的！！」

『嘎噜！？』

悠斗逮住木雕熊攻击动作过大的机会，一脚踢向卡在对方肩膀上的柴刀，并卸下木雕熊的手臂。卡嚓一声，柴刀直接刺入砂质地面。木雕熊持续攻击，仿佛完全无视痛觉的存在，不过少一只手臂之后，牠的身体当然因此失去平衡。

「倾听兽宴的声音，『吸魔显魔』。」

趁着木雕熊露出破绽的大好时机，悠斗将断臂变化成木雕熊的模样，以柴刀的刀尖敲击魔物胸前裸露的绿色魔石。

魔石应声碎裂，失去力量的木雕熊宛如石像般动也不动，之后缓缓倒下。镶嵌在石壁中、代表剩余魔物数量的显示器数字从『5』变成『4』。

悠斗全身顿时发光。

这就是跟我订定契约之后所得到的『吸魔显魔』。从被破坏的魔石当中吸取力量，借以激发出魔物的能力。

「呜、呜哇！？」

「喂喂喂，别太大意了。记得要随时掌握周边的情况，感受敌人的杀气。」

「感受杀气？可恶，又来了！！」

下一只木雕熊瞬间补上，悠斗再度进入战斗模式。看来这边应该没问题才对。

「……有问题的反而是小舞那里。」

转头一看，令人跌破眼镜……不，应该说比预期中更能打的妹妹赫然映入眼帘。

「哥哥，这边已经全部消灭了。接下来呢？」

一派轻松地看着我的小舞身后，是一大群被大卸八块之后散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拉米亚。

浓厚的魔力之风，缠绕在薙刀的刀刃之上。

被刀刃切下的魔物残肢有些被烧成灰烬，有些被冻成冰块，有些变成石头，也有些迅速膨胀之后从内部炸裂，或者是在诅咒的作用之下逐渐发黑。

拉米亚是蛇的尾巴与人类的上半身组合而成的魔物，个体的等级为C。不过本身具备巧妙的魔法技术，同时又擅长团体作战，因此群体的威胁性在特定情况下跳升为A级。

「……了不起。」

『万魔风刃』。

将模拟火、水、土、光、暗属性的魔风附加于手中的武器，这是小舞在跟我订定契约之后所得到的力量。

每一种特性都有不同的等级设定，当小舞打倒魔物后便会升级，性能也会随之强化。

虽然只是社团活动而已，但或许就是因为小舞曾在先前的世界使用薙刀的关系，就初学者的标准而言，她的身体协调性已经相当出色。而且她在测试各种能力之余，还能一一歼灭敌人的这种实力，就算挑战高等级冒险者，也会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很难想像她在半个月前才刚来到这个世界。

（只不过这么一来，虽然是精彩的比赛，最后还是会失败。嗯，该怎么办才好？）

恐怕在碰到实力相当──不对，应该是就算对手实力略逊一筹，却已置生死于度外的话，小舞就无法取胜吧。这并非小舞的错，纯粹是她缺乏经验的缘故罢了。

「……哥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接着依照红、蓝、红、绿的顺序，拉下这边的拉杆。」

『骰子竞技场』──诚如这座地下迷宫的名称，挑战者只要拉下拉杆，乱数决定的魔物就会以乱数决定的群体数量现身，区域之内的空间也会切换成相对应的环境。

透过这套系统，挑战者可以在模仿※怪怪屋的环境中跟乱数决定的怪物作战，堪称是专为战斗达人设计的地下迷宫。（译注：Monster House，2006年上映的美国恐怖动画片。）

「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好了。」

拉下几根拉杆之后，大型荧幕所显示的魔物图样依序切换，拉霸机台原本是三个零并列的转盘也开始转动。

转盘的转动逐渐停止，大型荧幕随即出现拥有火焰鬃毛的B级狮子型魔物烈焰狮的图形，并在转盘上显示出『0』、『1』、『3』几个数字。

刹那之间，大理石地板变成熔岩石四处滚动的地面，石林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高度跟一个人差不多的巨岩，岩浆从巨岩的顶端缓缓流下。

之前通往下一个区域的门扉在一整群拉米亚被消灭的同时自动开启，如今又再度关闭。

全身火焰的狮子自地面涌现，小舞与魔物之间的战斗也同时展开。

（真受不了。虽然是透过抱团的方式瞬间提升等级，可是万万没想到两人居然在短时间之内变得这么强，真是教人信心大失。）

若想要在这个世界确保某种程度的安全，还是累积经验值之后再提升等级的方式比较实际。快速提升等级可能会造成技术层面跟不上的情况，并不是值得推荐的方式，不过现在已经处于跟魔族全面开战的状况，倒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跟自己比较，两人掌握各自能力的悟性之高，依然是令人瞠目结舌。

帅哥跟美女的天赋果然跟普通人不同吗？就在我稍微沉浸在惆怅的情绪之际，魔物的气息再度涌现。

（……也罢，反正今天已经决定要透过抱团的方式快速升级了。）

这座地下迷宫的规矩是将出现于这个区域之内的魔物悉数消灭之后，通往下一个区域的大门才会开启。

曾经有位懂得飞行魔法的魔术师试图飞跃外墙前往其他区域，结果在付诸执行的时候失去下半身，从此无法继续当冒险者。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远处可以看到低等属性的龙群。

试图以作弊的方式攻略地下迷宫的人会遭到龙群的袭击。而且只要是在高于外墙的地方，龙群就算被悉数消灭，也会在短时间之内重新复活，并再度展开攻击。

这种生物跟蕾缇西亚的葛连或是邪龙不同，只是一群不具智慧以及理性的飞行蜥蜴，不过牠们好歹也是龙族的一分子，光就身体能力而言，绝对是A级的最强生物。

而且除了经验值以外，牠们也跟其他魔物不同，消失时完全不会留下魔石或尸体，根本赚不了钱。

所以压根儿没有人想要翻越地下迷宫的墙壁。

不过这跟现在的我没有关系。我现在只想尽量将经验值分配给共同组队的其他两人。

换句话说，这里对我而言，可说是得以短时间之内获得大量经验值的绝佳狩猎场。

「三十八只。每次打倒一批，数量就愈多，这真是太好了。」

我召唤出『雷枪泪刃』。

「──怒吼吧、坠落吧，温柔的雷帝将流下眼泪。既然这是悲伤永不止息的世界，至少在这里流下泪水。没有呼应号泣的声音，即使只剩下孤身一人，就算即将消失在一瞬间。」

魔力注入七个弦月所组成的苍蓝刀刃之后劈啪作响。

这种冗长的咏唱是为了提升威力，我平常并不会这么做。

『喂，那家伙又来了。』『不会吧，到底是谁？』『黑发黑眼，高等冒险者之中有那个人吗？』『那股压迫感……有点可怕。』『像他那种人，为什么会没没无闻？』

（很好很好，成功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大部分冒险者都前往战争的最前线，尽管如此，除了我们之外，地下迷宫仍有好几个冒险者。

除了正在战斗的冒险队伍以外，其他人全都注视着朝我飞扑而来的巨龙群。脑海中浮现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之后，那些冒险者又将视线移动到我身上。

「──恰如其分的叹息带着一丝黑暗，无法察觉的悲剧带着一丝夕照。」

（来吧，看仔细了。看得一清二楚之后，深深烙印在双眼之中。）

同样的循环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

在我多次屠杀巨龙之后，嘲讽的视线逐渐转变为敬畏。

「──怒吼吧，雷帝！『雷帝哭•终夜黑雷』！」

刹那之间，超越极限的魔力转换成漆黑的暴虐雷光，同时袭向朝着我飞扑而来的龙群。

啪兹啪兹啪兹啪兹！！

『『『嘎啊啊啊啊啊！？』』』

没有一丝中断的轰然巨响之中，巨龙群被显然是牛刀小试的巨大威力消灭殆尽。原本依照不同属性而呈现出不同色彩的鳞片，也同时染成了黑色。

化成焦炭的巨龙群纷纷坠落地面消失无踪，甚至没留下任何粒子。

『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刚刚是火系，之前是水系，再之前好像是土系对吧？』『看来不是单纯的魔术，难道是天生的能力？』『不管怎样，很难找到像他那种等级的后卫。』

众人的赞叹不绝于耳。

大家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于是我微微一笑。

没错。你们愈是惊讶，就愈是到处宣传我的存在，才能让我的计划顺利推行。

几个冒险者朝着留在地下迷宫中的我瞥了一眼，回到外面的世界。

（好好加油吧，你们可是新鲜的诱饵呢。）

「「……」」

「嗯……好不容易才来到外面，天气却这么糟糕。」

我们相隔多时离开地下迷宫，结果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空气也很潮湿，跟异次元型式的地下迷宫万里无云的天气截然不同。

我还是喜欢在大晴天的时候出关，毕竟这样子比较有解放感。

「现在先找个地方吃饭……看来似乎不是时候。」

我伸个懒腰之后回头一看，难掩疲惫的悠斗与小舞映入眼帘。

「哥哥，居然不给亲爱的妹妹梳妆整理的时间，你想成为这种没良心的哥哥吗？」

「哈哈哈……我也想先喘口气再说。」

「没办法，那就先到旅店休息吧。尽管放心，我已经做了万全调查。城镇西区的餐饮非常难吃，恐怕只能我们自己下厨，不过倒是有间旅店选用的是号称『天使般的舒适感』的高级床组，据说是特别专精此道的老爷爷从各地搜集而来的。」

两人没有异议，跟着我往旅店前进。

好几种兽人在街道上来来往往。

我们第一次来到这座城镇时，还记得两人都好奇得东张西望，不过他们现在似乎没有那种力气顾及周遭了。

一段时间之后，旅店映入眼帘。

「还有空房间吗？」

「……进来吧，三人房在二楼的最里面。」

这间旅店的柜台是个爬虫系老兽人，他那双竖瞳以及脸部周围的鳞片便是最大的特征。

充当住宿费的银币发出清脆的声响掉落在老人的掌中之后，老人咧嘴一笑。

于是我们依照老人的指示来到位于二楼的三人房。房间里面的装潢相当朴素，却摆了三张附有天盖、品味非凡的高级纯白床铺，跟周围的摆设格格不入。

「喔，果然名不虚……啊！你们两个！」

「「…………」」

我话都还没说完，两人就立刻走向床铺，分别倒在两张床上。

而且他们居然就这样睡死了，看来真的是相当疲倦。

「唉……只能说真是难为他们了。」

两人都吸收了不少力量，因此我刻意让进度超前许多。

反正时间还早，就让他们休息一下吧。

「确认这张床睡起来舒服与否之前，先来整理一下情报吧。」

于是我来到距离房门最远、位于窗边的最后一张床。

「开启状态。」

我打开两人的基本资料之后，显现而出的是超一线级的战士资料。

他们的等级是透过【复仇圣剑】的契约，共享我的经验值之后强制提升而来。异世界人果然不一样，等级提升的速度硬是比一般人快上许多。

不过技术层面依然拙劣，无法以抱团的方式提升的技能等级以及该项技能的实际运用还是不到纯熟的地步。如果他们连这点都可以顺利克服，就真的没什么问题了。

「两人的吸收都比想像中还要好，现在就看最后可以进化到什么程度了。」

以上就是两人目前的培育成果。

「接下来看看我自己吧。」

为了审视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我开启自己的基本资料。

我舍弃从第二次世界展开之后一路坚持到底的原则，提升了自己的等级。

我之前不肯提升等级，原因在于想嘲讽对等级或经验值之类的玩意儿特别执着的雷恩。

当初认为这么做也行得通，不会出什么问题。

然而我的轻忽却招致强制遣送回原本世界、并且被剥夺记忆的后果。

虽然最后得以跟小舞和悠斗重逢，似乎还不错，不过这纯粹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论点。

简而言之，就是我差点送掉一条小命。

「……虽然跟全盛期还是有段距离，总算是恢复八成了。」

在地下迷宫赚取大量经验值之后，我完全解放了被封印的心剑。

我的等级如今只恢复三成，不过大部分数值仰赖于心剑的修正，所以能力值已经够用了。

就现状而言，大概也只有在大结界之外对上魔族的大人物，或者是跟这片大陆上大结界遭到破坏之后取得原本力量的老手对战的时候，我才会暴露于危险之中。

『大结界』于内极度压制魔族的能力；于外抗拒魔族入侵。

堪称魔族天敌的这个大结界，为这块大陆的人类将力量提供给神圣结晶之后所建构而成。

因此大结界毁灭的时候，由于用来维持结界的资源获得解放，这块大陆的人类也恢复成原本的基本数值。基本数值突然增加之后，能够运用自如的人虽然不多，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基本数值还可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称号了。」

我从原本的世界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增加了几个称号。

『归还者』、『再来者』、『破除传统者』、『神键的保持者』。

以及从『复仇者之王』变化而成的『复仇支配者』。

『归还者』、『再来者』、『破除传统者』这三个没什么问题。

经过确认之后，都是可以增加基本数值的称号，这点跟其他称号一样。

问题在于剩下的两个称号。

一个是『神键的保持者』。

我利用鉴定仔细调查这个称号的时候出现乱码，无法读取其中的内容。基本状态多了个莫名其妙的称号，内心多少有些忐忑，而且从名称来判断，这称号应该跟异世界转移的空间夹缝之中听到的声音有关，令人有些毛毛的。

至于另一个『复仇支配者』。

这个称号本身只提升少许基本数值，但【复仇圣剑】的效果因而随之获得更新。

之前的契约建立在对等基础上，只要订定契约的其中一方死亡，所有的关系人都会失去生命，然而新的效果则是完全把我放在更高一层的位阶。当我死亡的时候，大家都会丧命；订定契约的其中一人死亡的时候，我依然能存活。

「受不了，这完全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跟共犯之间，不应该有任何区别。

我真正想要的是鲜血与生命搅和在一起，再也回不去的那种契约。

就在我兀自叹息时，窗户传来咯哒咯哒的声响。

「嗯？啊，回来了吗？」

于是我关闭基本资料，起身站在窗边。

将窗户往上拉开一条缝之后，一阵干枯的冷风吹了进来。

「喔，你们两个都回来啦。」

「啾比！」「啾──」

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的正是史莱吉和啾助。

抵达这座城镇之后，我立刻指示牠们四处搜集情报。

附带一提，这间旅店的情报，也是我在地下迷宫中跟魔物作战之际，顺便问牠们的。

「很好很好，辛苦你们了。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从袋中拿出在地下迷宫捡来的魔石递给史莱吉，接着把珍藏许久的高级乳酪送给啾助。

打量着牠们兴高采烈地享受美食的模样，我开始思索关于这座城镇的情报。

根据史莱吉与啾助所搜集的情报显示，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所经过的时间，大致等同于我在原本的世界所度过的时间。不过就我的认知而言，真正进入战斗状况应该是再过不久之后的事情。而且首当其冲的国家应该是兽国，这次却是法国成为主战场。

（蕾缇西亚和莉莉亚都不在镇上吗……时间虽然对不上，不过她们应该已经潜入了。）

根据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情报，站在战场最前线的魔将军似乎是『爆炎魔人•阿帝流斯』。

这个人就是蕾缇西亚持续追踪的前任魔王的仇人之一，亦即杀害蕾缇西亚的兄长，引来邪龙的幕后黑手。

若历史的演绎大致相同，蕾缇西亚的目标正是率领主战派展开猛攻的阿帝流斯。第一次的时候，蕾缇西亚趁着阿帝流斯破坏神圣结晶之后发动奇袭，将阿帝流斯的三颗心脏全部挖出。

为了缔造出这一瞬间的历史，蕾缇西亚以『魔王阵营』与『魔将军阵营』之间的对立为掩护，甚至不惜利用身为稳健派的立场，实现她的复仇大业。

这次蕾缇西亚应该也会采取同样的行动吧。

而且在这段期间，被我视为目标的莉莉亚身边没有其他人。这固然是对莉莉亚下手的大好机会，不过还是要等到情况稍有变化之后再说。

所以应该优先对付那个家伙才对。

高风亮节的拳斗士，雷恩•盖路德。

他目前正在前线率领部队英勇奋战。而且若情报无误，他昨天为了寻找某个东西而来到这座城镇。

「希望真的会上钩……就算不上钩也无妨，到时候自有办法。」

最后令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米娜莉丝以及席莉亚。

回到这个世界后，不，应该是回到这个世界前，我便依稀感受到彼此之间仍有微弱连结。

我实在不晓得，两人是如何从我即将被逐出这世界前那时的情况之下存活下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们平安无事。

问题在于，我不知道两人身在何处，也无法掌握她们目前的情况。

（被玫蒂黎亚囚禁了吗……？不对，若真是如此，两人为什么还活着？那家伙不可能让她们两个活下来……难道是在当时的情况下顺利逃脱了吗？）

不行，情报太少了。虽然很不甘心，不过再继续推论下去，只会变成凭空幻想。

关于玫蒂黎亚的情报也是严重不足。看来只能乖乖地继续搜集情报，或者是静待可能从玫蒂黎亚手中顺利逃脱之后隐姓埋名的两人主动联系。

至于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魔煌树分体』，在这座城镇也打听不到什么情报。但既然蕾缇西亚依然活蹦乱跳，理论上那应该是从有别于蕾缇西亚的另一个系统所衍生的产物。不过……

「……不行，情报还是不够。」

继续探讨下去也毫无意义，于是我停止了思考。

这时我忽然发现那两只将魔石和起司吃光之后，正心满意足地窝在床边呼呼大睡。

看到这一幕，睡意顿时袭上心头。看来我在不知不觉中，累积了不少疲劳。

「时间还早……」

也罢。我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深怕吵醒睡在床上的两只使役魔。

必须处理的事情多如乱麻。

不过今天还是休息吧。这么做是为了镇定欲除之而后快的仇人全都集结于此的亢奋。

同时也是为了避免搞砸复仇行动。

什么也不要想，就这样深深、深深地坠入梦乡，治愈肉体的疲劳吧。

于是我静静地闭上双眼。

『反正也不可能换来一觉好眠。』

我假装没听到自己的喃喃自语。

☆

我出现在过去的梦境之中。

轻飘飘的好不真实，跟宛如摘录版电影的记忆合而为一。

客观性与主观性交错混杂，一点一滴地粉碎梦境的认知。

『这个世界充斥着恶劣的欺瞒。』

得知魔王的存在，不，应该是得知魔王这种制度的时候，我不禁浮现出这个想法。

正常来说，魔族体内都有名为魔核、类似魔石的物体。魔族向来具备强大的再生能力，在某些情况之下甚至连心脏都能再生，然而只要位于身体某处的魔核遭到破坏，就会失去生命。

另外，魔族成为魔王后，除了本就具备的魔核外，还会有另一颗证明自己是魔王的魔核。

这颗特殊的魔核，就被称为『魔王核』。

带有邪气的世界树种子伴随着强大的力量，会逐渐将成为魔王之后的魔族变成魔煌树。

在魔煌树枯萎之前的一百年之间，魔物将大为活跃，魔族的力量也得以增强。

所以勇者必须打倒魔王。必须破坏这个全世界只有一颗的魔核，净化那股邪气。魔王核的邪气，只有勇者可以净化。

勇者得争取魔王核再度寄宿于其他魔族体内之前的时间，借以守护世界的和平。

……这种事情，我根本办不到。

魔王变成魔煌树，需要花上一段漫长的时间。然而，蕾缇西亚的情况却不同。

蕾缇西亚并未变成魔煌树，魔王核也并未遭到破坏，但从前任魔王手中继承魔王核的她，如今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顶多几年的生命。

于是我伸出手，希望蕾缇西亚静静地度过这段时间。

因为她看起来很寂寞，仿佛早已放弃一切，不想再争辩什么。

因为她真的想分出半个世界，希望人类与魔族不再争吵，似乎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如此。

因为她注入了勇者与魔王所有的力量，试图建构出任何人都无法通过的结界。

然后在结界的缝隙之中，与我一同度过所剩不多的时间。

……可是我无法接受。

我四处打听如何从蕾缇西亚的体内取出魔王核的方法。

在与突然现身战场的邪龙展开的战役之中，人类以及魔族都因此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我和蕾缇西亚虽然勉强打败邪龙，却也因而失去动力，双方都无法再继续争斗下去。

蕾缇西亚在对抗邪龙的战斗中力气全失，于是我将蕾缇西亚交给她的姐姐莉莉亚，以及高风亮节的武斗家雷恩，就此踏上旅途。

我四处寻找拯救蕾缇西亚的方法，最后终于找到了。

自远古时期存活至今的吸血鬼让我知道『英知之书』的存在，借此能得到全世界的知识。

之后我也在已经成为废墟的遗迹深处，得知『英知之书』可能位于某个地下迷宫之中。

为了得到『英知之书』，我无视盘踞的凶恶魔兽，闯入精灵之森深处被封印的地下迷宫。

探索了将近五百层的迷宫、打倒了宛如杂鱼般蜂拥而出的魔王级魔物之后，我来到一个地方，也取得了内心所期盼的知识。

我知道了如何在不伤及蕾缇西亚的前提之下，取出魔王核并加以破坏的方法。

没错，我找到了。

找到拯救蕾缇西亚的方法。

所以我又回来了，再度归来。

蕾缇西亚。

我不惜甩掉妳的手，也要实现与妳的承诺。

可是……为什么……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么快！」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妳的身体已经被魔煌树占据了。

☆

我与成为魔煌树的蕾缇西亚进行战斗。

关于这场战斗，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犹豫。蕾缇西亚的意识处于完全沉默的状态。为了寻找饵食，魔煌树创造出自己的分身，吞噬了周遭的生命体，已经开始酿成灾害。

人类和魔族都无法阻止完全失控的魔煌树。我不出手的话，只会造成更大的牺牲。

战斗持续三天三夜。敌人前所未有地强大，而且我一直在绝望之中挣扎──难道真的无法拯救蕾缇西亚吗？

然而，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一旦魔煌树冒出新芽，就不可能单独将蕾缇西亚分离出来。这是费尽心思所取得的知识告诉我的。

……不，还是有个拯救蕾缇西亚的方法。

并非破坏魔煌树的核心，而是吸出魔煌树的邪气并散播到全世界的方法。

我已经取得付诸实行的必要知识以及技术，就只差找出不知道位于何处的魔王核。

可是我无法在战斗中找出魔王核的位置。不，即便能锁定位置，我也无法执行这项计划。

因为我是个勇者，知道这是个美丽的世界。

因为我喜欢这个跟蕾缇西亚一起生活的世界。

在没有净化的情况下，从魔王核抽离之后四处扩散的邪气势必将侵蚀整个世界，浓度之高，甚至连借由吸收邪气强化自己的魔族都难以承受。

世界将彻底瓦解，成为绝大多数的生物死亡灭绝的地方。这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

即使如此，我还是在百般犹豫的情况下追踪到依附在蕾缇西亚心脏、全身漆黑的树状怪物。然而，我明明察觉到魔煌树已经开始自行解体，却迟迟无法痛下杀手。

战斗陷入胶着，涣散的注意力造成莫大的危机。

结果是恢复意识的蕾缇西亚将我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身为一个魔王，果然还是想毁灭世界。不管最后的结果是输是赢，妾身都了无遗憾。』

受这显而易见的谎言鞭策，我贯穿了蕾缇西亚化作核心的心脏，终于结束了这场战斗。

被迫结束。

「蕾缇西亚……」

「呵呵……明明抱着一个美少女，居然还露出这种表情。」

「为什么这么快……笨蛋，给我用意志力撑着！我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能拯救妳的方法！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回到我的世界看看，还要向我家人介绍妳，说『这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吗？」

我知道蕾缇西亚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我知道怀中的身躯即将支离破碎、消失无踪。

「很抱歉，看来妾身无法一起回到你的世界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段期间一直受到你的帮助，欠了你不少人情，如此一来就扯平了。之前不是说过吗？妾身是有借有还的女人。」

一如往常明朗的笑声。

「你一定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故乡、回到家人身边。啊啊，不过若立刻被你抛到脑后，感觉也有点不是滋味，所以你还是暂时浸淫在悲伤之中吧。替妾身修个超级气派的坟墓，脑海中尽是妾身的身影，哭得死去活来吧。海人，谁教你总是把另一个世界的家人挂在心上，就暂时让妾身独占你的一切吧！呵呵呵，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死亡还挺令人期待的呢。」

一如往常俏皮戏谑的笑声。

「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好好活着，不要在死前留下任何遗憾。你的这条命是妾身给的，妾身绝不允许你过着自暴自弃的人生。妾身会盯着你的，好自为之吧。若看到你没出息的模样，妾身可是会在转生之后跑去海扁你一顿，或者是变成幽灵出现在你的面前喔。」

总是推着胸无大志的我一路向前的这个声音，现在听起来格外心痛。

「蕾缇西亚……」

「喂喂喂，现在就要哭干泪水吗？真是受不了，妾身不是说了无论输赢都了无遗憾吗？笑一个吧，给我笑──一──个──！」

软弱无力的双手将我的脸颊往左右拉扯。

「好痛……干嘛啦，妳这个暴力女……」

蕾缇西亚的身躯逐渐化成细沙。

她的身体无法承受被魔煌树污染之后，得到魔王庞大魔力的魔核。

「笑啊，笑一个嘛。」

「这、这样吗？」

「噗，好丑。你以后一定会变成大光头丑男。」

「……听妳在胡说八道。看看我这茂密的发量，妳的眼睛有毛病吗？」

「哼，妾身的预言可是很准的喔？呵呵呵。」

一如往常的斗嘴，几乎让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为之变形。

伪装出来的表情与内心的真正情感相去甚远，一切的一切都令人伤痛欲绝。

蕾缇西亚的四肢已经消失了。

时间所剩无几。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妳居然还……」

「呵呵、呵呵呵。唉……不行了。」

扭曲、扭曲、扭曲。

「不想死、好不想死……」

「蕾缇西亚……」

宛如喃喃自语，又像是脱口而出。

「不够……想要一直一直一直这样下去……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蕾缇西亚、蕾缇西亚……！！」

支离破碎的言语──

「不要……想跟海人一起。妾身、妾身、妾身……」

即将像泡沬一般消逝。

「妾身爱你……好爱好爱……难以克制地爱你……」

宛如大梦初醒的我，将哭泣的容颜烙印眼帘。

「嗯，我爱妳……我也爱妳，蕾缇西亚。最喜欢妳了。我也是……最喜欢……」

我紧紧拥抱着冰冷的细沙，暗自饮泣。

☆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冰冷？

世界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没有颜色的空间？

海岸边的废弃村落。

伤痕累累的身躯倚靠着漂流木，皮肤紧贴着阳光之下炙热的沙滩。

自体内流出的鲜血带走了体温。粉末状毒物的意外袭击引发严重的状态异常，在咒毒的影响之下，我无法利用转移逃离现场。

「……」

如今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甚至连刺眼的阳光都让我感到异常冰冷。

仿佛回到刚刚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全都逼上前来，好似要将我彻底碾碎的感觉。

那个时候感觉总有一种虚无飘渺、抓不住实体的怪物，趁着我在沼泽中移动的时候，挂上一个又一个沉重的足枷。

即使我拔足狂奔，试图远离那个怪物，到头来还是会沉没在无法呼吸的某个地方。那是一个难以挣脱的笼中世界。

「……哈哈哈，应该比那个时候还要糟糕。」

因为蕾缇西亚拆掉了我以不安与孤独自行建立的牢笼。

因为我已经知道这里不是笼中世界。

「……应该说你果然不负虚名吗，海人？」

「趁你在状况不好之际发动奇袭，而且还集结两人的力量，如今才勉强得手……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难缠。」

站在眼前的两人，看起来宛如冰的怪物。

一个是擅长以拳头应战、身穿武斗家道服的狮兽人•雷恩。

另一个是披着紫色礼服款式的长袍，做魔术师打扮的美丽女魔人•莉莉亚。

过去这两人深得我的信任，甚至让我不惜将蕾缇西亚托付给他们，因此现在看着格外地陌生。

「让我无法转移的咒毒……再加上超越抵抗的状态异常……这种玩意儿是从哪弄来的？」

「那是『妖精女王的咒毒』。」

或许是认为一切都将结束的关系，雷恩毫不隐瞒地如实回答。从这个答案所衍生出来的事实，让我内心再度为之一震。

「原来如此。那只长了翅膀的昆虫已经被杀死的说法，果然是骗人的。」

妖精女王，全体妖精的领袖。

妖精完全不像童话故事当中讨人喜爱。

对那些家伙而言，人类只是玩具。

他们的所作所为超越捉弄范围。例如故意让人在森林中迷失方向，最后落得饿死的下场；召唤成群结队的魔物；让人们身上的装备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异常损耗。而这些都只是餐前菜。

他们还会强掳刚出生的婴儿，玩腻后加以杀害；为了将看上的人类据为己有，不惜改变周遭旁人的记忆，让大家遗忘那个人的存在；任意挑选目标，莫名其妙地将对方改成脑死状态。

不仅如此，那些家伙甚至不惜对关系人洗脑，只为了继续享受这种游戏。除了受害人之外，大家都会因此将他们的暴行视为理所当然，以为受害人自作自受，仿佛这种暴行不存在。

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与之对抗。

所以尽管他们做出那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知道真相的人却少之又少。

「说得也是，你一直坚持要亲手杀了女王呢。」

有个男子因为妖精的任性而失去一切。

他只是个过着平凡生活的平凡人，有一天父母及妻儿对他的记忆却突然被夺走。

任性的妖精看上了男子，理所当然地对他表示『成为我的玩伴，直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为止』，结果遭到拒绝。

于是愤怒的妖精夺走了男子右眼的视力以及左手的自由，接着又剥夺了近乎全部的寿命。

当时年纪不到三十的男子扭曲着满是皱纹的脸庞，紧握苍白的头发，当着素昧平生、刚好行经此地的我面前泣不成声之后气绝身亡。

只留下倾吐满腹悲怆的日记。

看过日记之后，我……不，是我们，为了斩草除根而消灭妖精的家乡。就在我充当诱饵四处破坏的时候，雷恩终结了罪魁祸首，也就是那个妖精女王的生命。

事情的原委大致如此，不过现在提起往事也没什么意义。

相较于让妖精女王活下来的原因，我更想弄清楚一件事。

「其实我一直挂念着你们，结果完全搞错了担心的方向。」

已经失去的温度，自掌心缓缓滑落。

插在双臂内侧的利刃，一寸一寸地深入体内。

「告诉我，雷恩、莉莉亚。你们到底想怎样？」

……让冰冷的吐息冻结视野的这个理由。

「告诉我，雷恩。蕾缇西亚所剩的时间不多，难道你连这么点时间都不能等？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我？这么想要得到打倒魔王的荣耀？在那种情况之下做出这种事，你以为真的可以平息战争吗？」

「……」

抬头一看，一脸不悦的雷恩映入眼帘。

「告诉我吧，莉莉亚。蕾缇西亚不是对妳敬爱有加吗？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连妳都加入了另一边？太荒唐了，开什么玩笑啊！！」

「……」

抬头一看，冷漠无情的莉莉亚映入眼帘。

「原本我只是以为剩余的时间比想像中还要短。你们两个之所以不在场，可能是因为出了什么状况，或者是被卷入蕾缇西亚的失控之中。可是！！」

我咬牙切齿。

『告诉我，告诉我吧。』

被紧紧勒住之后陷入迷惘的一颗心，发出嘶哑的声音。

『魔煌树之中没有魔王核，这到底是为什么！！莉莉亚！我从妳手中那把手杖上面的魔石感受到魔王所释放的魔力，这又是为什么！！』

耳朵深处有一种肿胀刺痛的感觉。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已经坏死的精神表面，正在发出哀号的声音。

「为什么背叛我跟蕾缇西亚！！雷恩、莉莉亚！！」

自小腹一涌而出的声音灼烧着咽喉。

「……海人，你什么都不知道。『勇者』也好、『魔王』也罢，都不该存在于这世界。」

雷恩的双唇微微开启，说出了这段话。

「我对不起你，也很同情蕾缇西亚小姐的遭遇，不过除非破坏这个『结构』，否则类似的闹剧将一再重演，逐渐稳定下来的扭曲势必将破坏这个世界。被邪气入侵的世界迟早可以得到净化，然而被破坏的世界却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在你来到这个世界前，我们就一直为了让这个世界的居民拥有这个世界而四处行动。也早就做好了背负罪孽的觉悟。即使因此而失去什么，即使必须走上自绝于人道的歧路──」

不，莉莉亚摇了摇头。

「自从对兄长下手，背负弑亲之罪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兄、兄长……？慢着，妳的哥哥？对兄长下手？弑兄仇人不是已经……」

不是已经被蕾缇西亚解决了吗？

然而莉莉亚却迳自继续说下去，似乎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事情已经结束了。为了拯救世界，也只能这么做。我一开始还很担心呢。然而到头来还是无法将『魔王』与『勇者』排除于剧本之外。所以无论如何都需要魔王的核心，也就是『神核』。除此之外，还有寄宿在你体内的『神域』之力。」

「所以才问妳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啊！

意义不明的字汇混淆了我的判断力，让我产生莫名的焦躁。

「『勇者』与『魔王』不应该存在，蕾缇西亚将会毁了这个世界。为了拯救世界，说什么都要了结你们的生命。」

为了拯救世界？『勇者』和『魔王』都不应该存在，所以必须痛下杀手？

「开什么玩笑！！蕾缇西亚会毁了这个世界？那家伙曾经要求我在她变成魔煌树之前杀了她，只因为不希望见到更多人死去！！可是、可是你们居然……！！」

「没用的……『魔王』本身的存在，就是毁灭这个世界的舞台道具之一。她跟你这个『勇者』刚好是一体的两面，都是这个世界的异物。」

「再这样下去，世界迟早会被啃食殆尽。到时候专门用来取悦众神的廉价悲剧与喜剧将会不断上演……最后只剩下空壳的世界就会像垃圾一般遭到丢弃。」

舞台道具？啃食殆尽？专门用来取悦众神？

（可恶，搞不清楚的地方太多了。）

我完全无法接受他们两个的说词。尽管无法接受，我总算是大概抓到重点了。

雷恩和莉莉亚并未说谎。他们的眼神并未被欲望蒙蔽，而是流露出坚定的信念。

不管事情真相到底为何，他们都深信着让我和蕾缇西亚活下去，将会对这世界造成伤害。

明白这一点之后，所有的疑问全都变成无关紧要的小事，身体也顿时为之虚脱。

「……算了，就这样吧。不过我还是要问个清楚。蕾缇西亚比预定时间提早被魔煌树吞噬，原因是出在你们身上吗？」

「……没错，当初是我将『魔王核』拔了出来。由于是在保留邪气的情况下拔出，受『魔王核』控制的邪气瞬间将肉体化作魔煌树，结果就这样失控了。」

啊啊，总算是确定了。我刚刚发出悲鸣的心，如今死了一大半。

也就是说我错信他人，将蕾缇西亚托付给不对的人。

一旦这两个人联合起来背叛我们，想要对力量大幅衰退的蕾缇西亚做出什么，基本上都不是什么难事。尤其蕾缇西亚又非常信任莉莉亚。

雷恩紧贴腰际的拳头之上集中着魔力，绽放出暗色的光芒。

「……我不想替自己开脱。海人，我要杀了你，提升自己的等级。为了拯救世界，『勇者』必须一死。」

「这个世界不需要『勇者』、『魔王』、『圣女』和『公主』。我们不是玩具兵，所以要为了这个世界杀了你。」

这一点都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我累了。

因为我愈来愈搞不懂我──不，我们想要捍卫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当初以所有人开怀大笑的圆满结局为目标，努力、努力、再努力。

结果却被自己所信任的伙伴捅了一刀。

千疮百孔的心灵表面上，感觉负责传达某种重要情感的神经突然断线。

「够了。你们已经是──」

──────……我的敌人。

「！『金狮子吼』！！」

「『影蚀崩棘』！」

魔力块形成狰狞的狮头，伴随着强大的风切声压迫空气直逼而来。

分解所有物体之后再加以掏空的锐利影爪撕裂空气直逼而来。

全身弱化的我一旦受到直击，绝对会面临攸关生死的危机。

前提是真的受到直击。

「吞噬吧，『暴食』。」

「「什……！？」」

只能以漆黑空洞形容的某种物体出现在我面前。空洞吞噬攻击后，若无其事地消失无踪。

我如今握在手中的是一把鲜肉色的厚实巨剑──【大罪之剑•过食沼泽怪人】。

这把剑如今并非处于人型的『解放』状态，他们是第一次见我使用剑型的『使役』状态。

这是我为了改善缺点，进而提升使用效率而获得的技法。

剑型所形成的大罪系列与其他的心剑一样不需要咏唱，使用上也没有缺点。

只不过就『解放』状态而言，不像人型的心剑拥有不合理的能力与强制力，可以使用的力量也只限于性质相同、等级较低的种类。这是以威力换取便利性的结果。

然而眼前的情况应着重于便利性，再者两人对于人型『解放』状态的力量显然相当清楚。

「「！！」」

我灌注较多的魔力之后，悉数吞噬了两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我逮住了他们在提高警觉时瞬间产生的破绽，使用了下一种心剑。

「嬉戏吧，『色欲』。」

「不好！？」

「呜！！」

我挥动绽放七彩的细剑【大罪之剑•彩色匣童女】后，箱子自身后现身并吞食两人。

「飞向远处吧。」

禁闭两人的箱子发出怪声，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并没有杀了他们。『使役』状态的大罪系列没有足以杀死他们的力量，不过倒是有转移的效果。

既然在咒毒的影响之下无法让我自己转移，就把他们丢到不知名的地方吧。由于我卯足了全力，希望把他们丢得愈远愈好，所以连我也不晓得两人会去往何方。

「……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

必须找个地方躲着，好好休养一番才行。既然用了大罪系列，玫蒂黎亚一定知道我在哪。

──────『勇者』理应一死。

──────为了这个世界，必须杀了你。

「……干我屁事。」

我紧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袋子，里面装着蕾缇西亚的魔核。

因为我成了魔王，有一群人想要杀死我。

因为我是勇者，还有一群人想要杀死我。

「我要回去……回到原来的世界……」

同样的一句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于是一切恢复平静，洒落一地的阳光以及夹带盐分的海风再度降临。

可是现在。

……我甚至连这个世界的冰冷都感受不到。

☆

「可恶，心情超闷……」

有别于迅速清醒的意识，今天我在口中仿佛有只沾满黏液的蚯蚓爬来爬去的不快之中睁开双眼。随着复仇日子逐渐逼近，出现于梦中的昔日记忆也开始分段重现，重新挖开过往伤口。

早晨倾泄而入的阳光照亮了房间。

然而小舞和悠斗依然睡死在床上。

「嘿嘿嘿……枕着……哥哥的大腿……」

「呜呜……鲭鱼罐头……鲭鱼罐头攻击我……」

两人说着满满都是吐槽点的梦话。

「让你们增强心理压力的承受度，也是训练的目的之一。」

家中小妹睡着的模样看起来相当幸福。我将她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开。

「虽然从不认为你们是承受不了这种压力的嫩咖……不过也太强悍了吧？」

在另一个世界里，死亡远比这世界更加遥远，然而两人都在那里突破了界线。他们不是『非得这么做不可』，而是『想要这么做』。

但就算他们具备杀人的觉悟，面对直接冲着自己而来的野性杀意，身体依然会施展不开。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只能持续沉浸于杀意之中，让身体逐渐习惯。

当时我是在尚未理解杀人的觉悟以及被杀的恐惧之际面对实战，好一段时间之后才习惯这种性命相搏的生活。每天都躲在被窝里面发抖，根本就睡不着。

「相较之下……」

该说两人一身是胆，还是神经大条呢？

「…………不过你们也睡太久了吧？」

「「！！」」

我释放出稍微强烈的杀气之后，两人的身体顿时微微一震，从床上坐起身并东张西望。

「哈啰，早啊。」

「…………哥哥。如果要夜袭的话，能不能选择跟妹妹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早，这种叫人起床的方式对心脏不好呢……不过倒是帮我逃离鲭鱼罐头的追击了。」

我以轻松的语气道声早安后，两人全身虚脱地看向我。

第一天我也以同样的方式叫两人起床，可是他们却浑然不觉，继续呼呼大睡。两相比较之下，地下迷宫的修行确实收到不错的效果。

不过……

「只有三十分，反应太慢了。等到杀气释放出来就来不及了，你们应该在杀气产生之际立刻醒来。而且之后的反应也很不像话，既然有时间左顾右盼，寻找杀气的来源，还不如立刻动起来。你们明明已经感受到杀气，却还是什么都不做，是想找死吗？有病吗？发神经吗？」

微笑之余，我开口就是一顿痛骂。

「呜……哥、哥哥好严格……」

「啊、啊哈哈，你嘴巴真的是愈来愈毒了呢……」

「顾左右而言他也没用……这样吧，下次再出差错，我就在你们两个脸上乱画，而且要半天之后才可以洗掉。」

眼见两人脸皱了起来，我不禁叹了口气。

（也罢。接下来只要将他们丢到战场上，应该就会自动累积不少经验。而且刚好也有个适合的战场。）

如果撒出去的诱饵发挥作用的话，我们将会在不久之后被送上战场。

他们一旦被杀意团团围住，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会被磨练出必要的敏感度。

生物的本能将会教导他们如何释放出所有的感官能力。

「好了好了，我们要去帮撒出的诱饵推上一把，快点打起精神。而且为了处理钓上来的鱼，接下来还得完成相关的准备工作，没有太多的时间。」

我拍了拍手，两人这才慢吞吞地开始动作。

为了钓起被事先撒下的诱饵吸引过来的大鱼，最后还是得丢下够份量的钓饵才行。

第七卷 肤浅的正解者 第一章 高风亮节之后的境界

第七卷肤浅的正解者第一章高风亮节之后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