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13 锐太的回想、或是独白、或是忏悔

时间，回到昨天早上——推荐入试当天的早上。

◇

九月十五日，上午六时二十八分。

闹钟铃响两分钟前自然醒，离开被窝。

做完轻体操，洗干净脸刮完胡子。鼻毛也检查过了。整理好头发。蓬乱的头发，用电子毛巾温敷。这样就完美了。

面包放入烤箱，做好煎蛋，加入昨天做好放在一边的沙拉。考试中防止想睡觉的，低热量的早餐。

换好制服看一眼表，六时五十五分。

时间刚刚好。

走出玄关，等待我的是温和的晴天。空气十分清爽。虽然气温还有点高，但感觉微风吹来秋天的气息。

没问题。没有异常。

世界像是在告诉我这一切。

「走吧」

独自一人自言自语，我把玄关甩在身后。

神通大学最近的车站，电车大概要十五分钟。还要再走七、八分钟的程度。地图已经看过无数次，不可能迷路。会在考试开始的一小时前，上午八点到达吧。

因为是星期天的清晨，车站方向的行人稀稀落落。车辆在大道上悠闲行进，时间缓缓地流逝。

走上广阔的人行道，前方的身影总觉得眼熟。

鲜艳的头发。粉色的T恤和短裤。小学四年级的女孩子。一手提着熊猫商标的环保袋。

「遥酱！」

听到声音，她回过头来。

「大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要去哪里呢？」

「被妈妈拜托买东西，去便利店」

「那么，我们一起去吧」

二人悠闲走着。

「为什么明明是周日还穿着制服？」

「其实之后，有考试哦。为了成为医生，重要的考试哦」

「遥知道！那是国家考试对吧？」

我笑了起来。

「嘛，确实是重要的考试没错」

「加油呢！遥成为助手的约定，别忘了呢！」

挥手告别，在转角处分开。真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孩子。在考试前注入元气。

离车站不远处，笼罩这份心情的阴云诞生了。

刚才十字路口的对侧，红色4吨卡车往这边右转。

红色卡车。

千和遭遇事故时，同样颜色的卡车。

千和有很长一段时间精神受创。仅仅在街上看到红色卡车，脚就会不停的发抖。因此我看到红色卡车，也会感到不祥的预感。

移开视线，不想看它。

轰然的行驶声，穿过左边的车道。

「……」

微妙的违和感。

感觉红色的车体在奇妙的摇晃。摇摇晃晃，好像要停下来。那样的感觉。

——嘛，算了。

与我无关。

在这之后还要面临重大的考试，没时间想这种事。摆脱不祥的思绪，走向考场。

刚踏上车站楼梯的第一阶，就在这时。

地震传来，双脚悬空。悬空的感觉。紧接着听到惨叫声。不知多少惨叫声交错在一起。

便利店的角落。

直冒冷汗，心脏都要跳出来。

刚踏上第二阶的脚步，像是被胶水粘住无法动弹。干什么，快点去考场。明明这么想着，另一边却一动不动。心跳不断加速，我呆呆站着。不知名的焦躁感包裹着心脏。

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挺身而出了。

回到来时的路上，遥酱倒在转角处。

「……！！」

在那里的是，地狱的光景。

便利店门前的街道无数人横倒。所有人都在挣扎却怎么也动不了。沥青和玻璃的碎片染上血黑四散。面前的是，便利店的玻璃门被车身塞满，正是那辆红色卡车。

「没事吧！！」

听到倒在最近的一位女性的声音。旁边的是，小小的男孩子在嚎啕大哭。只是膝盖擦破了一点，他没大事。估计是母亲保护了他。

「别乱动！！」

把小男孩从母亲身边赶走，再一次询问。「没事吗！」。面色惨青的女性，微微点点头。右上手腕可怕的流血。茶色的胸罩被染满赤红。

用手指压迫手腕根部止血。

「没事的没事的！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刚说完鼓励，自己才反应过来。没错。救护车啊。赶紧取出手机。屏幕，沾上了血。不知不觉中沾上的吧。

迅速将地址告诉接线员。并记下我的电话号码作为联系方式。挂断电话重新看了看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远远注视着倒下的人们，围起了人群。

「在那里的那位！！」

朝最近的便利店的店员大喊。

「请你一起提供帮助！」

「好，好的，但是我，要怎么做才好」

茶色头发的大哥哥惊慌失措。休闲裤下的双腿颤抖不停。

「不停叫他们就好！没事的这样不停叫他们就好！还有，店里的AED呢！？」

有，回答的是，从店里走出来的中年男性。

「请拿过来！」

「但，但是不知道怎么用」

「我知道怎么用！快拿过来！」

从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出现不少协力者。救护车赶来大概还要六七分钟。

——考试呢？

看着沾满鲜血的手机，上午七点二十一分。预定乘坐的电车已经走掉了。迟到？不对，还赶得上。考试开始在九点。距离这里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虽然留有余裕到达已经不可能了，但是赶时间的话赶得上。没关系。赶得上。

「交通整理，拜托了！！」

朝人群大喊。某人点点头，整理现场的车辆，搬开倒在街道上的自行车。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急救队员的电话。

『报警的是您吧？』

「是的，没错」

『请告诉我们状况』

「五个人倒在街上。有人流血。虽然在尽可能止血不过没法保证。请快点过来！」

片刻后。

『你是，医疗从业者吗？』

「并不是。但是，在消防局接受过急救训练」

让对方了解到，报警者有急救知识。

『了解。还要五分钟到达，现场观察拜托了』

「明白！」

挂断电话的时候，在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二十五分。

「喂，这边！！」

白发的男性，朝我挥手。走过去，地面上翻倒着眼熟的购物袋。可爱的熊猫封面，划过轮胎痕迹。

「这个孩子，没有意识了！叫不醒！」

遥酱仰面横倒。

脸色惨青。一眼看上去像个人偶。

「••••••开玩笑吧••••••」

刚才分别的时候，明明还那么元气满满。熬过艰辛的康复，明明才刚刚恢复精神。明明与千和一样才刚刚恢复。

震惊片刻过后。

我回过神来，要做我应该做的事。

表面看起来，没有出血。

抬起下颚，确认气管呼吸。十秒间，观察胸部上下起伏。不行啊，没有动静。没有呼吸。那样的话，先要进行心肺复苏。不是学过了嘛。

「心肺复苏，开始了！」宣告后，双手隔着粉色T恤按在胸前。轻轻的胸口。细细的胸骨触感透过手掌传来。好怕一用力就会折断。这个位置？不对，是这个位置。拼命回忆起中三夏天接受训练的记忆，慎重确定位置。

压迫开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好费力。

这么费力的吗。

学过一分钟要做百次心扉按压。却这么费力。可恶。有点头晕。汗水浸入眼睛。好难受。心脏，感觉要从口中飞出来。

不行了。

但不能气馁。

不能让遥酱受到与千和同样的遭遇。

那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

必须救她。

我必须救她。

成为英雄了哦，季堂锐太。

并非妄想和中二病。也并非晓之圣龙骑士。

而是成为真正的英雄的机会啊！！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好费力。

好费力啊。

谁来代替我啊。

我，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啊。人生最重要、最重大的日子啊。两年半，都在为这一天拼命学习做准备。英语单词。公式。论述论文。面试礼仪。

畜生。

畜生，可恶。

完全，凋落了。好不容易记忆的知识、成果、汗与泪，经我的手凋落了。一切，都化作泡影消失了。可恶。

「不行啊，醒不来」

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刚才的白发男性瘫坐在地上。kuso，闭嘴。别那么说啊。有救。有救的啊。遥酱。一定，有救的——。

「救护车！还没来吗！！」

不知谁的怒吼。那声音，没有一人回答。

「车站发生人身事故，路口堵塞的样子。因此，可能会迟到」

为什么啊。

那不是，靠不住吗。

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啊！命运这家伙！！

千和那时候也是这样啊。我什么也做不到。每天，除了探病什么也做不到。看着地狱一般的康复训练后哭泣的千和，除了看着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啊。什么也做不到……。

「不对」

不对。

命运是由自己来决定的。

用自己的双手开拓的。

我已经不是当时的我了。

不再是中学三年级帝王了。

——人类是会成长的啊！证明给你看！！

是这样呐，真凉！！

「谁来！！」

一边持续心肺按压一边大喊。

「把这个女孩子送去医院，请来帮忙！谁有车把这个孩子送去医院啊！！有人吗！！」

一位年轻女性站了出来。大型银色面包车的车主。两位大人帮把手，注意不碰到脑袋，运上后排座位。店员把AED一起送上来。

「最上整形外科医院，拜托了！！打开紧急信号按喇叭快走！」

一脸紧张地点点头，女性迅速启动车辆。

从这里出发的话，汽车快点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那位医生的话，一定能治好。比任何人都能信赖。以前，

治不好千和还叫他庸医的那位爆炸头，如今打心底信赖。

汽车开始移动，心肺按压也在继续。迟到，已经注定了。那样的心情笼罩心头。迟到也能接受考试吗？那样也能通过吗？啊啊。已经不行了。不对，不是不行。救她。总之，要救她。我一定要。

「马上就到了！加油，遥酱！！」

没事的。有救的。

命运会改变的。

努力是有回报的。

有救的。

一定有救的。

「咳，咳咳！！」

遥酱突然咳嗽了。唾液飞到我的脸上。下意识停下手，眼睛微微睁开。薄薄的胸口缓缓上下。呼吸恢复了。

「加油！加油！呼吸！！深呼吸！！」

太好了。

得救了。

得救了啊。千和。

得救了。

千和。

对不起。

我们的约定，打破了——。